第八十四章 [VIP] 克制
第八十四章[VIP]克制
“帝姬這般主動,是在向我求和嗎?”少年聲線沙啞地開口。
她在新婚之夜將他放逐荒墟,又在和親當日當著他的面跳下城樓,這三番兩次的戲弄和折辱,他本該恨透了她,卻不知這經年的怨恨,早已在她粉身碎骨的那一瞬跟着灰飛煙滅,半年來,只剩下無盡的悔恨與憐惜。
然而,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再用心地修補裂痕,都沒辦法再還原最初的模樣。
鹿鳴珂雖每日都能聽到她的消息,真正已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她了,兩人都認為自己在這場感情里受盡委屈,固執地誰也不肯率先低頭。
這驕縱的小帝姬本就佔盡上風,囂張至極,再讓她逞一回威風,他就要被她壓得永世不能翻身了。
看着羽徽若出現在自己的床上,鹿鳴珂的心裏說不出的歡欣雀躍,控制不住地唇角上揚。只是,這些歡欣雀躍在看到羽徽若掌中那一截伸出來的銀簪時,猶如被澆了盆冰水,冷了個徹底。
鹿鳴珂展到一半的笑容隱沒在唇角,右掌收攏,握成拳頭。
“帝姬如此勉強,何必學人爬床,做出這副不情不願的模樣。”鹿鳴珂冷笑着,一拳落在身側床榻,“莫不是還當在王家大宅,以為假意逢迎,擒住了我,就能從這裏逃出去?”
那結實的大床被他一掌拍得從中間斷開,羽徽若連人帶着被褥,一起陷落了下去,掉下來的床帳盡數堆在她身上,將她埋得嚴嚴實實。
鹿鳴珂拂袖起身。
他摸清白漪漪的習慣,與人合夥劫了白漪漪,勒索白家。
剛出門,就在長廊中撞見了鹿鳴珂和白漪漪兩人,鹿鳴珂一襲華貴的青衫,右手背在身後,看不到表情。白漪漪站在他身前,宮燈的光暈描繪着她苗條的身形,薄如蟬翼的白裙曳地,衣擺飛舞,似霧靄流動。
從招人嫌棄的醜八怪,到七曜閣的新任掌教,幽都的太子殿下,人人畏懼的扶光君,白漪漪自問自己的眼光沒有出錯。就是可惜她身隕的這數年光陰,浪費了大好機會,未能如計劃中那般填補他生命的空白。
這兩日,羽徽若也聽阿曇提了些,其實,早在派白梨去打聽白漪漪與鹿鳴珂在陳州的過往,她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經過阿曇的補充,大抵能推斷出當初發生了什麼。
白家哪裏是那麼好惹的,白老爺子帶着一大群護衛,險些將他們一網打盡,後來發現劫匪是幾個孩子,最大的也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就網開一面,放過了他們。
白漪漪的臉色好轉起來,呵斥道:“什麼婢女,這麼沒規矩,見了殿下,都不知道行禮的嗎?”
“還記得當日在陳州,殿下極喜愛這八寶樓的糕點……”白漪漪在與鹿鳴珂說著他們初相識的那些舊事。
白漪漪定了定神,故作不識,試探問道:“殿下,她是何人?”
白漪漪喜形於色:“多謝殿下。”
綁匪有數人,鹿鳴珂年紀不是最大,眼角還長着難看的疤痕,若問白漪漪為何對他另眼相待,無疑屬他氣度最為出眾,便是那最年長的少年,也以他馬首是瞻,聽他發號施令,白漪漪篤定他將來有大作為,提前為自己下了一注。
鹿鳴珂眼角餘光落在獃獃立着的羽徽若身上,心不在焉地說:“甚好。”
羽徽若比之從前瘦了不少,額角還有礙眼的疤,凹陷下去的面頰覆著慘白的顏色,哪裏還有昔日帝姬那嬌貴萬分的模樣。
她一遍遍提起往事,寄希望鹿鳴珂能記起兩人的舊情,羽徽若就這麼突兀地闖出來,白漪漪收住話音,眼中露出戒備。
好不容易藥效退了些,她手腳發軟地從被褥里爬出來,將衣服套回身上,系好衣帶,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走去。
羽徽若嗓子還幹着,索性不說話,默認了鹿鳴珂的說辭。
那時,白家尚未家道中落,是有名的富戶,白家唯一的小姐備受寵愛,每日都要前往八寶樓吃點心。鹿鳴珂作為混跡陳州的小流氓,偷雞摸狗的事乾的不少,主意打到了白漪漪的身上。
白漪漪作為人質的兩日生涯,記住了這個叫鹿鳴珂的綁匪。臨走前,白漪漪叫住鹿鳴珂,告訴他自己家住何處,並且與他約定,往後只要他餓了,可以來她家後門,敲響三下,她就會給他飯吃。
白漪漪是極聰明的,看見他這個不太高興的反應,立時轉移話題:“我新請了個廚子,從前在八寶樓干過,我跟他學了點心,今日無聊做了些,不知殿下可否賞臉一回,嘗一嘗舊時的味道。”
“不認識,或許是新來的婢女。”鹿鳴珂雲淡風輕地瞥了眼羽徽若,眼神極其陌生。
“既是新來的,尚未有人教她這些規矩。”鹿鳴珂不可察覺地皺了下眉頭。
羽徽若有口說不出話,有手有腳不能動彈,只能鬱悶地趴在被子裏。
鹿鳴珂抬腿,走了兩步,突然頓足,背對着羽徽若說:“還不跟上。”
羽徽若先是沒明白過來,自己跟上去做什麼,很快想到剛才鹿鳴珂說她是新來的侍女,一下子懂了,這小混球又在跟她鬧脾氣。
反正她是來查探凌秋霜下落的,跟着鹿鳴珂,總是沒錯的。
白漪漪的住處叫荷花小築,聽名字就知道是種荷花的,院中建築中規中矩,有個小湖泊,湖上漂浮着幾朵蓮葉,這個時節尚未到荷花開花的日子,看起來稀稀落落的。
羽徽若算是發現了,整個太子的府邸,除了她的長生苑,都不太行,很符合她對幽都的印象——貧瘠、荒蕪。
白漪漪打起珠簾,引鹿鳴珂落座,婢女在她的示意下,魚貫而入,奉上山珍海味。
羽徽若立在鹿鳴珂的身側。她如今落魄,身為人質,雖不再像在羽族時那樣前呼後擁,立在這裏,骨子裏有股與生俱來的傲氣,不卑不亢的眼神,反而更像這裏的主人。
白漪漪心裏很不是滋味。
白家沒有沒落前,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到了羽族,見到羽族的帝姬,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羽族帝姬過的奢靡生活,是她這個做了十多年的大小姐都未曾見識過的。
更可恨的是,白漪漪認識羽族帝姬時,已不再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在羽族帝姬面前,她還要卑躬屈膝,盡心儘力伺候着。
如今風水輪流轉,這羽族帝姬做了魔人的階下囚,她是鹿鳴珂的座上賓,該這昔日萬分尊貴的帝姬伺候她了。
白漪漪觀察着對面鹿鳴珂的表情,吩咐幾個婢女:“都出去。”
待婢女都退了出去,她看向羽徽若:“還愣着做什麼,給殿下倒酒。”
鹿鳴珂神情淡漠,沒有反應。白漪漪稍稍鬆了口氣,為自己能支使羽徽若感到高興。
羽徽若跪坐在鹿鳴珂身側,拎起酒壺,往他的空杯中倒了點酒。
白漪漪享受完這揚眉吐氣的報復,心知比起支使羽徽若,更重要的是俘獲鹿鳴珂的心,她又在和鹿鳴珂聊起舊事。
他們在陳州已相識,再度在羽族重逢,一個受盡折辱,一個鬱郁不得志,話題有些沉重,白漪漪知道不該提這些,但不提這些,她與鹿鳴珂這空白的數年,再無話可說。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瞄羽徽若的表情。這個男人最終的歸屬權,關乎着她和羽徽若這場較量的輸贏。
羽徽若無心聽白漪漪的這些破事,她的目光在鹿鳴珂的身上梭巡,極儘可能地尋找着凌秋霜的痕迹。
要是凌秋霜真的落在鹿鳴珂的手中,他的身上總會留下痕迹的,比如凌秋霜號令羽軍的信物,這麼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肯定是最穩妥的。
鹿鳴珂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對白漪漪的話,並不回應。
白漪漪只覺不妙,暗自後悔提起這些,這些舊事對鹿鳴珂來說,並不算什麼好的回憶。她絞盡腦汁,想着其他的話題,偏她剛醒來沒多久,對鹿鳴珂知之甚少,祝炎又不肯為她提供幫助,根本找不準鹿鳴珂的胃口。
一個斟酒,一個沉默,一個喋喋不休,三人各懷心思。
羽徽若已為鹿鳴珂續了好幾盞酒,魔人好戰,所釀之酒極烈,這酒一下肚,火燎火燒的,灼得心口發燙。
“我聽到消息說,魔君陛下這兩日身子有所好轉,隱有召六王入宮的打算,到時候由殿下領兵,與六王共襄盛舉。”白漪漪平復慌亂的心緒,試探着牽起話頭。
“你從哪裏聽來的?”
“聽人閑聊的,他們都這樣說。”白漪漪見鹿鳴珂對這個話題感興趣,慶幸自己蒙對了,便順着鹿鳴珂的話說了下去,“殿下有驚世之才,三界分裂已久,與幽都議和的只有羽族,若殿下能一統仙門和人間,許天下蒼生一個太平盛世,是這無數黎民百姓的福氣。”
三界當中,還屬凡人的口味最刁,短短百年的壽命,在口腹之慾上下足了功夫,烹飪出的菜肴美味得出奇。白漪漪準備的菜肴,都是精心烹制的,色香味俱全,羽徽若大半夜沒睡覺,肚子裏的那些存貨消耗殆盡,聞着這難以抗拒的香氣,已偷偷咽了好幾口口水。
鹿鳴珂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示意自己盞中又空了,羽徽若舉起酒壺為他斟酒,眼睛卻看着他面前那碟子醬鴨。
聽到白漪漪的那句“一統仙門和人間”,羽徽若驟然失神,一壺酒盡數傾瀉到鹿鳴珂的懷中。
鹿鳴珂尚未發作,白漪漪猛地站起:“你怎麼斟酒的?”
羽徽若回神,忙卷着袖子,為鹿鳴珂擦拭着懷中的酒水:“我不是故意的,這就為你擦乾淨。”
她十指纖纖,指尖發涼,胡亂地蹭着他的胸口。
鹿鳴珂本就滿腦子都是羽徽若趴在自己的被子裏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樣,被濁酒催發著滿心的不甘,早已心猿意馬,魂不守舍,偏罪魁禍首將酒都倒進了他的懷中,柔軟纖細的手指,如蛇般遊走在他的胸膛,蹭來蹭去,一下子將他積攢了許久的火都撩了起來。
他對她,自來都十分忍讓、剋制,到了這時,他不想再忍讓、剋制下去。
她本來就是他拜過天地的妻子,不是么?
更何況,她還是羽族送來和親的,落在他手裏,本該就由他生殺予奪。
鹿鳴珂猛地揪住羽徽若的手,將她橫抱而起。
羽徽若和白漪漪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白漪漪道:“殿下?”
話音剛落,白漪漪就被一陣風吹出了屋外,等她站定,屋門轟然合起,整間大殿都被鹿鳴珂下了個禁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