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一本線的分數隔天就出來了。
五百五十三分的劃線確實如林雲笙料想的那樣比去年低了許多,但偏偏陸鈞行的高考成績跟這個一本線之間還是差了尷尬的兩分。
系統里填報大學的志願欄有四十個,陸鈞行只在頭一欄填下了中央電影大學的戲劇影視導演專業。
剩下的三十九個空白果斷地放在那裏,頗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看得白昊倒吸一口涼氣,想勸都不知道從何開口。
白昊相信陸鈞行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滑檔了,到時候肯定瞞不住網友,滿天亂飛的流言是他避無可避的。
更要命的是,哪怕陸鈞行明年真的考上了中影的導演系,今年這個滑檔的痛處他一輩子都要受到黑粉的嘲笑。
白昊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值當。
林雲笙那時候後背貼着陸鈞行的前胸,正被人抱在懷坐里。
他的目光追着陸鈞行的動作,眼見對方退出與白昊的微信聊天頁面,然後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陸鈞行將腦袋抵上林雲笙的後頸。
“寶貝,你答應我,”林雲笙止住陸鈞行的動作,“千萬別把實現夢想當做拍電影的動力,好不好?”
“寶貝,你才十八歲,我有時候總覺得你應該多去接觸新鮮的事、在更大的平台上結交優秀的人……”
當年因為劉賢詩的去世,林雲笙受到的打擊太大,畢業時就是走個過場,沒有跟同學聚會慶祝,現在想想還覺得有些可惜,他私心不想讓陸鈞行留遺憾。
陸鈞行沉默了很久。
既然陸鈞行都主動開口了,林雲笙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等陸鈞行都坐到副駕駛座上了,林雲笙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真的不去參加畢業典禮嗎?”
他剛好眼見着陸鈞行找老師領完畢業證書,三步並作兩步地蹦下台階,頭頂烈日朝自己這裏跑來。
陸鈞行下意識追問:“然後呢?”
半晌,他緩緩開口道:“林老師,帶我去榕城玩吧。”
“沒事,都已經跟他們好好道過別了。”陸鈞行卻伸手關上車門,扣緊安全帶,動作一氣呵成。
林雲笙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
林雲笙抿了抿嘴,眉頭微皺,思考着措詞猶豫道:“那樣太累了。”
一本線出來后的這幾天,陸鈞行沒哭沒鬧,但身上就是有種縈繞不散的鬱鬱寡歡。
林雲笙牽過陸鈞行的手放到自己腹前:“如果把目標看得太重,許多挫折也會被放大,我不希望你未來整天患得患失,陷入無法自拔的焦慮里。”
陸鈞行身形一頓,其實沒太明白林雲笙的意思:“為什麼?”
“我想去你長大的地方好好玩一圈。”
王衛林的綜藝審查最快還要兩三天才能結束,陸鈞行卻急着在他畢業典禮那天定下出遊計劃。
“啊?”林雲笙一下有些接不上對方跳躍的話題。
事已至此,林雲笙只好踩下油門,發動汽車。
翌日,林雲笙把車開到文博中學的校門口。
他忽然輕笑出聲,偏頭對上自家男朋友的目光:“然後還是覺得我最好。”
兩個人這趟打算自駕回榕城,林雲笙把昨晚兩個人收拾的三箱行李放到了汽車的後備箱。
陸鈞行扭頭放書包的時候只瞥見後座上的相機設備,他心間一動,將相機從攝影包里拿出來,回憶着林雲笙的習慣,在手裏擺弄按鍵。
“林老師,你這次怎麼有興緻帶相機了?”
林雲笙有條不紊地照着導航的指示拐進一個路段,期間抽空瞥了眼身邊的陸鈞行。
“想拍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鈞行手上的動作便停住了。
後來林雲笙幾次抬眼都受了對方過分灼熱的視線影響。
他看透視鏡里的人神情專註:“幹嘛一直盯着我?”
陸鈞行的舌尖舔過下嘴唇:“林老師戴頸鏈的樣子好色|情。”
林雲笙想着自己前段時間帶人在車上開的先例,剛湧上嘴邊的“胡說八道”拐個彎又咽了下去。
他看到路口處的紅燈,將車穩穩停下,抬手撓了撓陸鈞行的下巴,笑着道:“不可以,我可不想含着你的東西還疲勞駕駛。”
起初陸鈞行還沒反應過來“含”什麼,秉承着不恥下問的精神,他剛把疑惑問出兩個字,聲帶便倏地沒了震動。
緊接着,陸鈞行臉色爆紅:“林雲笙你想什麼呢,我又不是畜生!”
“小狗不是畜生嗎?”林雲笙眉頭一挑,隨口道。
誰想陸鈞行真的劃開手機去搜百度,然後猛地抬頭大叫:“不是!”
陸鈞行癟了癟嘴,收起手機:“林老師,我傷心了。”
“那怎麼辦?”
綠燈亮起,林雲笙駕駛着車向前駛去。
他見陸鈞行難得不吭聲,連忙哄人:“今晚由小狗來定我的睡衣?”
陸鈞行趁機得寸進尺:“後面旅遊的每一天都要我定。”
“好,”林雲笙悉數應下,“只要小狗不生氣就行。”
林雲笙的睡衣全是陸鈞行收拾的,具體是哪幾件被對方選中塞進行李箱他自己都不知道。
陸鈞行哼哼兩聲,氣焰當即沒了大半,反倒開始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來:“你今晚穿、穿銀灰色的那件包、呃,好不好……”
林雲笙的睡裙有很多,說起銀灰色卻只有一條免脫的包臀裙。
免脫的意思就是林雲笙光把裙子穿在身上,陸鈞行就能做盡他想做的所有壞事。
裙子緊身的版型設計下,後背整片布料都是透視的柔紗,腰臀側的連接僅僅由兩根綁帶固定,胸`前深V領口處的綢緞做了隔斷分層。
每回陸鈞行的指尖只要撩開綢緞里的蕾絲層,就能輕而易舉地吃到兩顆紅果。
最早林雲笙買這套衣服回來確實是用來故意勾人的,但因為效果太過出類拔萃,以至於他沒穿幾次就心有餘悸地把東西封存進了衣櫃角落。
沒想到這次居然被陸鈞行藉著旅遊的名頭特意翻了出來。
林雲笙眯起眼睛,字正腔圓的一聲一頓道:“陸小狗,流氓。”
兩個人早上八點出發,中間停了兩個服務區休息,直到下午快四點才開進榕城的郊區。
一路上陸鈞行都在臨時抱佛腳,做未來幾天的出行計劃,他偏頭去問林雲笙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推薦,然後收穫了年長者持久的寂靜。
“我覺得榕城沒什麼好玩的。”
陸鈞行深吸口氣,看了一眼小紅書上破十萬的推薦帖,最終還是按滅了手機屏幕。
“林老師,那你帶我去見劉阿姨好不好?”
林雲笙愣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或許這才是陸鈞行執意要來到榕城的原因。
林雲笙不動聲色地抬了檔油門:“墓園七點關門,但六點過後就不讓進了,我試試看能不能趕過去。”
劉賢詩棲息墓園依山而建,車子只能停在山腳。
林雲笙上次去見劉賢詩,還是他拍《爛泥》到一半受不了了,從滬都逃回榕城避難。
林雲笙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很複雜。
他的學生時代,被劉賢詩面對林楚時近乎偏執的道德綁架壓得喘不過氣來。
可林雲笙也內疚於自己高三的失職——他一邊享受着母親收容,一邊又總想要從她身邊逃開,忽略了劉賢詩身體上的異常,導致了她的離世。
林雲笙從小居住的房子,後來也因為外婆傷心女兒的去世,在他啟程去滬都上大學后做主賣掉了。
以至於榕城雖然是林雲笙的故鄉,可他在這裏卻沒有家。
上大學后林雲笙再回到榕城都是住酒店,而如何度過在這裏時光,基本都是到劉賢詩的墓前呆坐一天。
陸鈞行是林雲笙唯一的變數。
他當時意識到自己要做出什麼改變,不能被抑鬱症永遠的困死在過去,所以創辦People-雲笙企劃、嘗試投稿1839攝影獎……
也在長久的猶豫后,選擇答應陸鈞行,以一個過路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林雲笙的車開到墓園門口的時候,已經六點五十七分了,這種尷尬的時間段放不放人進去全憑保安做主。
但保安認出了林雲笙,大手一揮,讓他開車進去,早去早回。
陸鈞行背起書包下了車,爬了幾道台階,跟着林雲笙來到劉賢詩的墓前。
這裏面躺着的是一盆骨灰,碑上的照片卻言笑晏晏,讓人能一眼辨出林雲笙精緻的五官大多遺傳於誰。
陸鈞行靜了兩秒,忽然突兀而緊張地開口道:“阿姨好,我叫陸鈞行,是林雲笙的男朋友。”
林雲笙要被他嚇死了。
他扯着陸鈞行的手臂,左右看了一眼周圍,生怕有人在附近聽去。
林雲笙都不敢想,萬一這件事情被曝光到網絡上,陸鈞行的公共事業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可陸鈞行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反而明目張胆地牽住了林雲笙的手。
陸鈞行知道,有時候自己的過分關心會經常讓他擅自忽略,哪怕林雲笙進過精神病院,但他本質上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林雲笙在高考期間得知母親去世,考試的時候就應該感受到了自己失衡的答題狀態,但他在查成績發現與理想院校無緣后,仍然堅定地拒絕了李安凱為他創造的特權……
陸鈞行拉開自己的書包拉鏈,拿出兩本畢業證來,其中一本顏色飽和度偏高的被他塞進了林雲笙的手中。
“這個餿主意是我出的,證也是我自己做的,但模板是小喬姐找的,PS是大余教的,夏光跑了好幾個廠家,才對上當年你畢業高中的證書用紙。”
林雲笙的抑鬱症是他經年積壓的苦果。
如果非要讓陸鈞行選出一個加速惡化病情的事件,他大概會選在劉賢詩去世。
因為林雲笙對於親情的渴望,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多得多。
林雲笙只會用勺子吃飯、不過生日、不過春節……他的生長期像是枯萎在了一次次家庭爭執的時間節點。
“我原本想着要在一個公開的場合,把這份證書鄭重地交到你手上,要有紅毯,有拱門,有上百號人見證……”
陸鈞行笑了起來:“但左右想想林老師你並不喜歡被人凝視,所以就只要我們兩個人好了。”
林雲笙不明所以地翻開證書,發現裏面赫然貼着自己的照片,可再細看下面的紅色公章,蓋的分明又是“清姿工作室”的字樣。
陸鈞行也把自己的畢業證書攤開:“我想在這裏請阿姨做個證明。”
林雲笙愣愣地對上陸鈞行的目光。
“林老師,我們一起努力往前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