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陸鈞行身上超過半數的代言品牌方,在事情發酵后都來找白昊詢問了情況。
其中三分之一的負責人哪怕已經得到了“校園暴力是子虛烏有”的篤定回應后,也仍然執意要與陸鈞行解除合同,說是不想讓品牌形象受影響,並且還打算按條款索賠巨額的補償。
一旦代言解約官方肯定會去微博上發公告,在網友眼裏這樣反而坐實了陸鈞行的負面消息。
白昊怎麼肯讓事態愈演愈烈。
於是他一邊聯繫頂尖律師,對外發佈律師函,直接以誹謗罪的名義起訴造謠的營銷號;另一邊好說歹說地求着各位品牌方,再給陸鈞行最後一天的時間整理證據,到時候必然會給大家滿意的答覆。
可話雖如此,白昊手裏卻根本沒有什麼證據。
十多年過去了,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自己花出去的錢,能儘快幫他找到當年與陸鈞行同班的同學,請他們出來說話作證。
雖然缺乏還是陸鈞行被霸凌的決定性實錘,但能找到人已經是目前這個局面里最優的解法了,不然陸鈞行這身突如其來的髒水,怕是一輩子都要在臟在身上。
【小小年紀就霸凌同班同學的人怎麼還配當明星啊?】
【望諸位明星周知,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排在高位的脫粉熱搜就是天譴^-^】
陸鈞行小時候總聽大人說,苦難會使自己變得更強大,但他好像總會被這些折磨得不成樣子。
林雲笙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比正常人,也苦惱自己此刻控制不住的情緒起伏,他強忍着顫唞的哭腔,笨拙地試圖安慰陸鈞行。
陸鈞行在林雲笙逐漸慌不擇路的話語裏回過神來,他沒有興奮於年長者給予的特權,反而伸手將人攏貼到自己身上。
陸鈞行的記憶開始失真、恍惚,他甚至記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答應白昊退出綜藝,只是渾渾噩噩地被林雲笙牽着手往某個方向走,直到一陣關門聲從後背響起。
偌大的委屈將陸鈞行洗劫一空。
“林老師。”
林雲笙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陸鈞行的手。
【粉絲別裝路人洗白了!對面人證物證聚在,時隔十多年出來替自己討公道,某人的粉絲還有沒有良心?】
他有條不紊地回應着孔素臻的擔憂,蹬掉鞋襪,等電話掛斷後,再剝開自己的外褲,腳尖勾着布料把東西踢到一邊,然後拉着人進了卧室。
林雲笙是一個薄情慣了的人,生活寡淡,社交困難,看過上千部電影還弄不懂親密關係,學深情學得步履蹣跚。
林雲笙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隨便扔到哪裏,他跪着從床底的收納箱裏拿出了腳鏈,一端扣上自己的腳踝,另一頭圈住了陸鈞行的手腕,把人按倒在床上。
“陸鈞行,我們做吧。”
林雲笙閉着眼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他的兩瓣軟唇像果凍一樣彈,齒縫間游弋着的小舌探入陸鈞行的口腔,輕輕舔舐着他的上顎,任憑對方的神經末梢處感知着震顫的酥|麻。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要在八歲時,留下自己遭到霸凌的證據,然後等十八歲受人顛倒黑白的時候,再拿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白昊告的是誹謗罪,不是名譽權,底氣這麼足估計能等來一個反轉,吃瓜1】
“別再去想網絡上的事情了,白昊肯定能處理好一切的,我會努力哄你,只要能幫你轉移注意力,讓你開心起來,今天想怎麼玩都行,可以嗎?”
【一早就聽說ljx私底下玩很大,沒想到現在還多了個霸凌咖的名號】
“嗯,事情就是這樣,阿姨你不要擔心,現在小陸跟我在一起,我會照顧好他的,對,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不排除可能會有狗仔上門打擾的情況,有任何……”
“我可以聽你講當年住進精神病院時候發生的事嗎?”陸鈞行吸了吸鼻子,語氣聽起來悶悶的,他又生怕被林雲笙誤會,連忙道,“我不是想用你的經歷做對比,我只是……”
他看着身下人失神的目光,兩汪眼泉在寂靜的房間裏一點一點地蓄起流體,從前自己想都不敢想地大顆淚珠,生生砸到了陸鈞行的臉頰上。
“寶貝,你不用跟我解釋。”
林雲笙很清楚,真正因苦難而變得強大的人,從不認為自己經受過苦難。
可陸鈞行跟自己一樣,虛張聲勢又功成名就地活到了現在。
他們沒那麼厲害,都只是聲稱從苦難里走出來的人,身上穿着舊日的囚服,過往的懦弱、保守與悲慟在每天初升的新日裏欲蓋彌彰。
陸鈞行單手支起身子,垂眸靠上床頭,又把林雲笙往自己懷裏抱了點。
可一時半會兒饒是林雲笙也不知道自己該從記憶的哪裏挑揀,他索性便想到什麼說什麼:“在我住的病區里,幾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自殺故事,割腕的、吞安眠藥的……”
住在林雲笙隔壁病房的叔叔阿姨,看他一直都沒有人來探望,心疼得不得了,通常等他們自己的狀態好些了,就會主動去林雲笙的病房裏找他聊天。
抑鬱症患者分享不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基本都是在聊自己的自殺經歷,彼此都是死過一次甚至好幾次的人,大家一起感同身受,說著“活着好痛苦”之類的話,惺惺相惜。
但因為這樣太容易滋生負面情緒,所以往往聚不了多久就會被護士趕回各自的病房。
林雲笙曾經做過很多錯誤的事情,想要證明自己其實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自殘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項,林雲笙還試過偷偷停葯。
不吃藥的好處有很多,比如他不用四肢酸軟,晚上可以多清醒幾個小時……
某次,林雲笙趁護士不注意把葯夾在手掌心,然後往嘴裏一拍,接着用喝水假裝吞咽,再張口給護士檢查,從而瞞天過海。
但他只成功了一次,第二次繼一位阿婆被發現了之後,提高警惕的護士也把林雲笙抓落網了,一老一少雙雙列入護士的黑名單,每次吃藥都會得到特殊照顧。
精神病院裏規定早上六點起床,晚上八點入睡,因為要督促病人運動,又害怕他們利用各種器材自殘自殺,所以護士們一般用做操來代替。
林雲笙很討厭運動,也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就是不喜歡,所以他每次縮在被子裏,都會被護士死拉硬拽地從床上拖起來。
經過漫長的治療過後,林雲笙最先恢復的是味覺,然後他不再半夜頻繁地驚醒,最終漸漸開始感知到了一丁點快樂的情緒。
“我後來出院,住在隔壁病房的姐姐緊趕慢趕地折了九隻千紙鶴送給我,”林雲笙至今還記得那句話,“她說‘接下來的日子一定要開開心心,不要再進來了’。”
陸鈞行聽年長者講故事,手上抓着長了一大段的腳鏈,把林雲笙的兩隻手捆住又解開。
“林老師,如果當時你有去《女人,女人》的首映禮,我們說不定能更早見面。”
陸鈞行不得不承認,自己仗着那份愛,心底總有一種莫名的自信,覺得他或許可以幫上林雲笙什麼。
林雲笙故意朝陸鈞行的耳朵旁邊吹了一口氣:“幹什麼?想做我的童養媳?”
不知道什麼話戳中了陸鈞行的薄臉皮,他的耳朵通紅,手上的動作一頓,這回捆上了就沒再解開。
“你可以做我的哥哥、當我的知己、我的男朋友……”
“每當你覺得難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爬上床,最好能摟着你睡覺,等我要去哪個劇組試鏡的時候,也會求你騎小電驢載我過去。”
十二三歲的陸鈞行還雇不起經紀人,都是自己周末瞞着孔素臻,獨自坐公交去參加各個劇組的試鏡。
他辛辛苦苦準備了好久的表演,最後因為沒有靠山被臨時擠掉名額的情況數不勝數,但這些沮喪陸鈞行只能自己一個人埋在心底。
“嗯,”林雲笙順着陸鈞行的想像繼續往下說,“要真是那樣,你受了委屈就能第一時間哭着鼻子來找我。”
“以我當時的性格,高低要把那群欺負你的人堵在巷子裏打一頓,然後每天接你上下學,天熱了帶你去吃冰沙,天冷了給你買奶茶。”
“等你第一次有反應了還會慌慌張張地跑來問我怎麼辦,我幫你弄出來之後,又濺得滿睡衣都是……”
林雲笙彎起眉眼,就算兩手被束縛住了也沒個正經:“你從那時候起就要給我搓衣服了。”
陸鈞行不由得怔了怔。
他反覆咀嚼着所有暢想過的可能性,發覺自己好像有些沉浸在這樣的幻象里了。
或許在某個平行時空,陸鈞行真的可以跟林雲笙擠在一張床上看電影,因為某個觀點爭論不休,到飯點了兩個人就跑進廚房裏幫孔素臻端菜,深夜靠在陽台上指着街道的路燈,說這是一天的句點。
他們可以擁有一場曠日持久的對視,說一些沒有意義的胡話,聊各種無所謂聽起來很幼稚的夢想。
陸鈞行喉結滾動,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直到發聲時他才驚覺自己的啞然。
“我不想退出綜藝。”
林雲笙主動把頭靠近陸鈞行的肩窩:“我知道。”
潮濕的吐息燙得陸鈞行自己都發暈,眼眶裏容不下的一汪清泉四處流散,他在林雲笙面前哭得坦坦蕩蕩,不會惹是非,不會受嘲笑,更不會被罵娘炮。
“林老師,抱抱我吧。”
林雲笙的兩隻小臂慌忙依照指令,環過陸鈞行的脖頸,嘴唇碰着眼前人的耳垂,半身緊緊地貼了上去。
“不要怕,我會陪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