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輕佻
第四章輕佻
覃晚不知道盛斯航到底來了多久,到底在門外站了多久……
又到底在她的代言簽約合作的商談上躲了多久,想了多久。
總之,他避開了所有婚禮流程,以至於這場婚禮眼下好像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譚馥梔手上已經戴好了戒指,現場請的人也不多,她走完一圈后差不多就向所有人敬完了酒,在新郎的牽扶下回到了位置上。
在場的人大約都是極有禮儀修養的人,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過程中只偶爾有幾聲杯盤輕磕在桌上的聲音。
譚馥梔穿的是中式的喜服,但婚禮應該是中西結合的,現場佈置沒擺什麼大圓桌,多是西式小餐桌。
覃晚和盛斯航坐的就是一張精巧的四人桌,此刻他們倆一個沉默如山得醉着,一個飽得不想動彈,沒有人動筷子,顯得格外安靜。
好在這氣氛沒來得及達到冰點,宴會大廳正前方的液晶顯示屏就突然亮了。
譚馥梔那張溫婉的面孔顯了出來,照片上的她不施粉黛,坐在一輛自行車後座上,前頭的男人只露側臉,穿着一身軍裝。
她歪着頭,臉上是不露齒的淺笑,眼睛裏全是少女情愫。
照片換到下一張,抒情悠揚的一首《因為愛情》緩緩播放出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出來,但眼下的情況正好可以物盡其用。
“你知道電梯在哪嗎?”
“我錯了。”
“你在哪?不是說待會找我的嗎?”
“你教我做人要誠心正意,不可欺騙他人。”
覃晚任她啰嗦,盤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把手機繼續放回耳邊。
覃晚不是個喜歡理解他人情感的人,她很難感同誰的身受,這個世界苦厄太多,她沒嘗過什麼甜頭,但也不覺得自己所經即是人間至苦。
盛斯航還是不放手。
“你剛剛騙了譚老師說我是你的女朋友。”
“盛斯航,我叫覃晚。”
覃晚遲疑兩秒,在權衡自己是否可以跟一個醉鬼商量正事。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字裏行間皆溢着鈍痛,嗓子是沙的,帶了些許酒精浸泡后的悶啞。
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鬆了,覃晚順勢把手抽出來,正好接到了向玟的電話,她就拿着手機起身走了。
“沒有光的那種晚。”
她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對外界向來不聞不問。
“你看看現在過了多久了?”
“你為什麼騙我?”
還沒出門口兩步,手裏的來電顯示戛然而止,她放慢腳步,按了回撥。
“……”
倒是前面的盛斯航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的動作有些搖晃,看着她的眼睛裏像隔了層霧。
向玟大概被她氣的不輕,直接撂了電話。
“盛斯航。”
她着實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男人比她穿了高跟鞋后突破一米七三的身高還要高上一大截,跟着她的時候也一直在默默的穩穩的走着直線。
可現在他醉了。
覃晚對於被人鉗制、強迫着這一類事情天生就有反骨,掙了兩下掙不開,神色就淡了很多,一副不想哄他的樣子。
他的眼睛生的很乾凈,眸色淺,剔透湛亮,覃晚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與他對視時心底的波瀾。
冷漠、理性,且懶惰。
“……”
醉意沒能撼動他過人的自制力,卻沾染了他的眼睛。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嗎?你騙我。”
“沒有人醒着的那種晚。”
“再介紹一遍,我叫覃晚,晚上的晚。”
“你正常點。”
冷漠斯文,彷彿剛剛那個孩子般委屈的人不是他。
“你不是小孩了,你也會撒謊了,”
身後的腳步聲不輕不重,一直跟着她。
那時,他的眼神極有力,透澈又銳利,第一眼就讓人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跟向玟的電話也接通了,覃晚便不再多想的跟着他走。
但覃晚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身旁的人緊攥住了手腕,痛得她不得不轉過頭去。
聽到了覃晚的話,他只頷首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抬腿走到她前面,帶着她往某個方向去。
他還能穩住身形走好每一步路,能找對方向,卻睜不開他原本冷漠清凌的眼睛了。
他此刻的眼神說不上渙散,只是有點黏人。
黏着她。
似有話要說。
覃晚被他看得忘了放下已經掛斷的手機,他不知在等什麼,最終也沒有開口。
//
電梯上來的很慢,覃晚在銀白色的金屬門上照了照自己。
珊瑚紅的小v領長裙,G家的新款,大腿左側位置那裏的布料有一塊略顯皺巴,是盛斯航那莫名其妙一抓的功勞。
妝面還算完整乾淨,淡粉的眼影此刻還盈盈俏俏,清透的桃花妝叫她的眼睛看起來溫柔又知心。
她今天是想來扮演“溫洛”的,卻不曾想,真的見到了一位大家閨秀,溫婉名媛。
真的見到了一場師生間的單戀,只不過單戀的對象是跟她拍的戲裏截然相反的。
或許,也見到了她這麼多年理想型的真人版。
覃晚想到這,又抬起頭去看身旁的人。
他的氣壓很低,大概醉得很不舒服,抬手扯鬆了領帶,解開兩顆扣子。
愛看骨相的覃晚瞬間移不開眼了,盯着他凸顯的鎖骨稜角在心裏默默讚歎。
電梯門開了。
覃晚理了理頭髮,率先走進去。
“你開車來的嗎?幫你按個B1?”
盛斯航在她側後方一步遠的位置站定,聲音沉啞:“不用。”
他終於捨得開口了,覃晚抓住機會多問幾句:“我們都這麼走了,不用和譚老師說一聲嗎?”
“不說。”
覃晚挑挑眉,試探的又問一句:“你兩場都沒吃什麼東西,不餓嗎?”
“不餓。”
覃晚本來以為他已經清醒了很多了,可現在根據他這小孩子氣的表現來看,分明是越來越醉了。
跟他說什麼都是不不不。
保姆車停在另外一條街的地下停車場裏,覃晚又給向玟打了個電話,在京晟門口等她們開車過來。
盛斯航依舊是站在她側後方一步遠的位置,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
奇了。
覃晚兀自沉思,自己是不是像小說里那樣,懟了他兩句就成了“成功引起總裁的興趣的小妖精。”
快要入秋的時節,街道上的風多多少少有些涼,她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現在已經是只能看見西斜太陽的餘輝的傍晚了。
市中心人流量大,覃晚吹了會兒風,才凌亂的想起自己現在是個不大不小挺有辨識率的明星了。
她轉過身子,盯着雕像一樣的盛斯航,二話不說鑽到了他身後。
“我怕有人把我認出來。”
“你的背很寬。”
“借我擋擋。”
欺負大總裁現在醉得可能有點傻。
其實覃晚這麼擋着作用也沒有太大,她又不能直接把臉埋在盛斯航背上,所以路人要是仔細看,還是能把她認出來的。
但好在她火的只是角色,真人不是很能提起大家的興趣,拿頭髮遮一遮臉,再往男人身後一躲活像是要當街秀恩愛的樣子就讓路人基本上沒有什麼看過來的慾望了。
盛斯航的反射弧繞了一圈不知道得出了什麼結論,突然沉着臉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轉身草草的給她披上。
然後又退到她身後,這次隔了四五步路那麼遠。
路邊的樹正好被風吹響“嘩啦啦”一陣,覃晚現在的感覺很是一言難盡。
好在她那像烏龜一樣的保姆車總算爬過來了,覃晚脫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給盛斯航疊了疊理整齊了才還給他。
“我的車到了。”
有點猶豫,但她還是覺得他剛才的行為算是紳士,所以輕聲道了句:“謝謝。”
她沒說再見。
本意是覺得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卻沒想到現實是盛斯航跟着她上了車。
覃晚伸出去關門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至他坐正身子慢條斯理的解着自己的袖扣。
車上的氣氛變得很奇怪。
向玟反應最快,倒吸一口冷氣從副駕駛上跳下來,給他們把門關上了。
再坐回原位時只花了大概十秒。
“覃晚你!”
那畢竟是盛氏的人,向玟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盯着她。
“順路。”
覃晚比了個舉手投降的手勢,眼神懵逼裏帶着“你相信我”的堅定。
盛斯航一聲不吭。
眼皮垂着,遞個枕頭就能睡死的樣子。
“開慢點,他喝多了。”
向玟眉心狠跳,給她發微信:【怎麼回事?】
【你還和他單獨去喝酒了?】
【你現在是個有曝光率的藝人了!你能不能懂點事!】
覃晚很冤枉。
【說來話長。】
【我很乖的。】
向玟可能一會兒就要和她拚命了。
覃晚當機立斷,拍了兩下存在感強爆表的大佬本人,問道:“你去哪?”
手機先響了【不是說順路?!】
盛斯航頭都不抬,說話很費勁的樣子:“你家。”
覃晚本人太無辜了。
法務拿着合同先回公司了,這車裏還有一個司機、以及一個終極克她的女霸王,就這麼和她一起聽他胡說放屁。
可只有她覺得他是在放屁。
其他兩個都覺得是她和他在這半個小時裏發展出了什麼成年人之間的關係。
【還把人往家裏帶!!!】
覃晚盯着那個讓她毛骨悚然的“對方正在輸入中……”,靈機一動。
【他是盛氏的總裁!】
向玟冷笑【嚇我?】
【我其實是巴里阿阿的女兒這件事情我今天就告訴你了吧。】
“……”
手機還在響【王大聰還是我老公。】
能直接打一架嗎?
覃晚癱着臉,把手機甩一邊,不想說話。
眼睛閉了一會兒,還真的睡著了。
到家時差不多都過了一個小時了,她睡得五感混沌,先是耳邊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玻璃被敲打得乒乒乓乓。
然後鼻子聞到了一股清淡怡神的香味,像高山冰鹽湖旁簌簌輕搖的高嶺之花。
覃晚循着香味蹭了蹭臉,這導致她的額頭和耳廓都磕在了什麼東西上,很硬。
她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正對上盛斯航冷漠幽深的眸子,他的眼神里說不上有什麼情緒,只淡淡的凝視着她,就叫她瞬間清醒了。
覃晚坐正身子,直回了自己的脖子。
“正好,到你家了,回去吧。”
向玟的聲音傳過來,平平淡淡的,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沒有要跟她算賬的意思。
覃晚恍恍惚惚地下了車。
車門是盛斯航關的。
他站在她身後,身子有些搖晃,這次好像沒辦法走直線了。
覃晚不知道他還要醉到什麼時候,還要怎麼鬧下去。
但她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不喜歡別人動輒往她的地盤去。
“能和你講道理嗎?“
她看着一臉認真,犯了執拗勁兒的盛斯航,摸不清他到底想幹嘛。
“這是覃晚的家。”
“覃晚你認識嗎?你根本就不認識。”
盛斯航挑起半邊眉,舌尖在腮幫子裏轉了半圈才發聲:“認識啊。”
“覃晚,晚上的晚。”
他抬頭看看,淺咖色的眸子裏墨色漸濃:“晚上了。”
“有光。”
“有人。”
“回家吧。”
覃晚一時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誰醉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等人想明白些什麼的時候,她已經站在自己家門口了。
她心裏冒了個髒字出來。
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後面盛斯航正式又低啞的聲音。
“我送你到家了。”
“我們分手吧。”
???
!!!
覃晚啞口無言。
她一般都是讓別人啞口無言的那個。
她勾着嘴角,露出一個很扭曲的笑:“給個解釋?”
“我沒撒謊。”
盛斯航倒是笑得真心實意:“我跟譚馥梔說你是我女朋友的時候,我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現在我把你送到家,我們就分手。”
他的眼神軟了一些,大概是因為提到了他的譚老師。
覃晚將他那抹柔軟盡覽,無端的冷意和火氣壓制不住的在心頭冒。
“我同意了么?”
她摸摸下唇,踩着高跟鞋靠近他,抬手勾住他的下巴,挺身踮腳,發梢纏進他西裝外套和白襯衫之間的空隙里。
貼得極近,他身上的香味酒味一齊撲滿她,她張嘴,吻住他的唇。
舌尖勾伸,她舔着他,在唇齒交纏間呢喃:“盛總,女朋友是這樣交的。”
月光淡薄,她眼角的桃紅被夜色延長,睫毛卷翹,根根分明,一雙眼傲慢又嫵媚。
冷睨着他,態度輕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