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慘白

第十四章慘白

“篤”的一聲，手機被覃晚砸到地上，摔進草叢裏。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動作暴躁又壓抑。

兩三個呼吸之後，覃晚顫唞着拉開車門，在包里翻找出一盒葯來，扣出一粒直接扔進嘴裏嚼了嚼乾咽下去。

“哈……哈”

她從駕駛位上癱倒，頭躺進副駕駛里，腰臀處半懸着，好像不覺得難受一般，低喘了兩口氣，楞楞的看着車頂。

好一會兒，她伸手按開天窗。

這片她在郊外找到的最清晰、最亮、最多星星的星空，正冷冷的沐浴着她。

可惜，今晚看不見月亮。

她打的所有電話也都沒人接。

“算了。”

她皺眉，暗道：怎麼最近這樣的怪事越來越多了？

先是從天而降的盛氏香水代言。

過了會兒，興許是覺得躺得不太舒服，她抿着唇坐起來，抬腿跨到副駕上，把靠背往後調，再躺下。

向玟整理完昨天的會議內容，打開郵箱和日程表，打算把今天的工作通告再確認一遍。

一句輕飄飄的否定，沒人能估量它對覃晚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你怎麼了？”

她皺了皺眉，走到窗邊拉開窗帘，日光透進室內，原本昏暗的環境被照亮，向玟也看清楚了覃晚那很不好看的臉色。

他坐在辦公室里，手邊是今天最有爭議的幾個香水上市方案。

大概又過了半小時，向玟才終於聽見覃晚的呼吸聲變得穩定安靜。

儘管從她身上很難看出這一點，但這就是事實。

覃晚眼底的青黑濃的像熬了三天三夜，眼角甚至有些紅血絲。

然後是上流社會的慈善拍賣會邀請。

在她的認識里，他們整個娛樂公司也沒有一位夠的上參加這種規格晚會的明星，更別提在他們公司里地位不是很好的覃晚了。

覃晚很自卑。

向玟知道她的毛病，只是：“今天要去拍雜誌……”

是宋淑沛發來的宋家慈善拍賣會邀請函。

向玟到公司的時候意外在她的辦公室里見到了覃晚。

接着是那個人設耿直的人氣小花范蕊的惡意點贊。

更奇怪的是，覃晚居然能和盛氏總裁認識。

早上八點。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了震，他熟練又飛快的拿出來，點亮屏幕看了一眼。

他不理她，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現在條件有限，她只能幫她轉變成開較低的空調蓋稍微厚的被子睡覺了，向玟在心裏嘆氣，覃晚的睡眠質量很差，失眠多夢，而且睡眠障礙也很多，時不時還會驚醒。

向玟又轉頭把窗帘拉上了，然後走到辦公桌旁從桌下的小柜子裏拿出一條毛毯來：”空調溫度我調一下，你蓋着這個睡。”

向玟開始認真投入工作，昨天公司已經把熱搜壓下去，黑詞條也都撤了，但事件的影響還在慢慢擴大，其實這也是提高知名度的一條路，但向玟實在是擔心覃晚的心理狀況，所以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向玟愣住了。

盛斯航多討厭她啊，她不是都知道嗎？

聽到向玟的關心她勾了勾唇角，但沒有笑意：“睡不着。”

覃晚喜歡開很低的空調蓋很厚的被子睡覺。

覃晚的自卑在骨子裏，是她一生都在對抗，一生都在逃脫的苦厄。

她沒化妝，就是為了過來補覺。

巨大的疲憊感和精神折磨襲上她，帶來的兩包煙全都抽完了，覃晚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從包里摸出一包糖。

覃晚點點頭：“我在你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一會兒，你看着時間叫我。”

／／

盛斯航今天開了三個會，昨晚莫名其妙的失眠讓他不得不比平時多喝兩杯咖啡。

心理的不健康給她帶來的問題和疾病越來越多。

這個點還算很早，覃晚一般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公司。

是宋家主辦的，點名邀請覃晚。

她叼着棒棒糖，視線放空，焦點不知道落在哪兒，眼睛裏逐漸沒有了焦距。

她悶聲低喃，嗓子眼都是啞的。

向玟點開郵件，發現是一封慈善拍賣晚會的邀請函。

然後動作懶下來，眼皮垂着，慢吞吞的查看微信。

郵箱裏有一封新的未讀信件，來信人那一欄顯示的是一串沒有備註的郵箱賬號。

盛斯航不準備去。

他按下鎖屏把手機隨手扔在桌子上，咖啡杯里的咖啡晃了晃，漾出一圈一圈波紋。

又喝了一口咖啡，盛斯航皺緊了眉頭，沉默的想着什麼，然後起身拿了盒方糖過來，加了一顆進杯子裏。

怎麼這麼苦，他想。

手錶上的時間過得異常慢，他很少有在辦公室覺得時間慢的時候。

盛斯航看着電腦上各種各樣的數據報表，想起在會議室里不知道誰提到的一段話：

“我認為剛才那個方案不好，覃晚沒有粉絲幫她提高香水銷量解鎖什麼投屏福利，而且她路人緣不好黑粉太多，誰知道官方提出銷量可以解鎖她的廣告投屏會不會引起受眾的逆反心理，為了不讓覃晚的廣告大街小巷都能看見而不買我們的香水了。”

盛斯航抿了抿唇，不自覺又喝了口咖啡，但嗓子眼卻越來越干，像有什麼東西在燒。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電腦右下角跳出助理傳來文件的消息，盛斯航抬起眼皮，手比腦子更快的打開了它。

是覃晚那支廣告的樣片素材。

視頻開始，一條藤蔓從遠處盪到鏡頭前，所有植物都被修剪得漂亮工整的大花園裏，一朵杏色的玫瑰嬌艷欲滴，這幅畫面漸漸虛焦，旋即有腳步聲響起，一個穿着水晶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腳映入幕中。

“篤篤”、“篤篤”

她走的不急不緩。

大概六七步之後，她跑了起來，鏡頭也跟着飛奔，灌木叢和樹林一閃而逝，鏡頭好像追不上她，女人露出來的部分從一雙腳漸漸擴大到整個背影，她的長發微卷，在奔跑的過程中輕輕擺動。

只是她一身黑色休閑裝，和腳上的一雙水晶色高跟鞋分外不搭。

女人最終跑進了一棟城堡式的建築里，黑色的木門在她進入后“砰”的一聲——沉重地關閉。

然後是突兀又乾脆的黑屏。

直到三秒后，眼前驟亮，恢弘的大堂和奢華的水晶燈閃着離奇又抽象的光，鏡頭明明滅滅，最終對準了一雙水晶色的高跟鞋。

女人的腳步比在外面時更加優雅，室內的燈光讓高跟鞋表面的水晶色更加摧殘閃亮，讓人覺得視線迷離。

畫面虛焦，那雙腳踩着鞋好像越走越遠了。

下一刻，有一抹藍從天而至，蓋滿了屏幕。

再見到清晰的畫面時，出現的不再是女人的鞋，而是一條裙子的裙擺。

潑了墨似的的深藍色布料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絲滑，像有美人魚跌宕起伏的海面。

鏡頭又漸漸被她甩開，女人的背影露出來，漂亮的蝴蝶骨和緊緻有形的背肌沒有一絲遮擋的呈現出來，完美的像前幾個世紀裏最優秀的雕刻家雕刻出來的作品。

她的腰身很細，不盈一握，腰線向下蔓延的部分被裙子包裹住，如同未剝皮的甜蜜禁果，禁/欲又誘/惑。

——視頻到現在，還沒有讓人看到她的正臉，卻反而讓誘惑力又大了幾分，叫人甚至要忍不住吞咽口水，眼睛發直，只盯着她，害怕錯過她的回眸。

她步伐淺淺，挺翹而渾圓的臀扭動的幅度優雅又傲慢，她像只懶散又尊貴的貓，在自己的領地里漫步。

畫面又開闊了些，女人的背影稍顯渺小，她站在鋪了紅地毯的中央樓梯前，鏡頭又拉低，從側面自下往上拍她。

她側麵線條凹凸有致，臉龐輪廓精美，長睫低垂，看不清眼中神色。

兩三個呼吸之後，她揚起頭，背上的蝴蝶骨動了動，腰肢翹起，線條起伏更大了些，她捏着裙子，一步步走上了階梯。

她抬腿的幅度似乎也較常人不同，姿勢太優雅，動作太迷人，只是背影都優越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回過頭，紅唇細眉，眼中似有雨在下，雲霧不收，她眼裏冷漠又悲傷的情緒在漲落，像個漩渦。

叫人禁不住就墜落下去，墜到她眼裏，合上她的眼皮，接住那場久不散的大雨。

鏡頭抬高、拉近，她的臉越來越清晰，近看之下，透過那雙像下着久不停歇的雨的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個乾涸的靈魂，一道孤寂的影子。

燈光旋轉，她身影模糊，鏡頭一黑。

慢慢的，有海浪聲傳出，沙灘被細膩又霸道的拍打着，一浪一浪……

屏幕漸漸亮了起來，一隻魚浮遊於水面，躍起時的身體彎成橋，帶起一串水珠。

那水珠在鏡頭的捕捉慢放之下擁抱住了太陽，陽光被折成七彩的虹。

她在這道虹的盡頭出現了，穿着一身淺綠色的蓬蓬裙，頭髮微濕，她眸中雲霧依舊，得見太陽之後仍朦朧又孤寂，背靠島嶼森林，面朝大海波濤。

風把她濕漉漉的發尾吹散，數十片粉白花瓣從林間飛來，環繞着她。

她脖頸傲立，線條清高又美麗，花瓣親吻着她，風裏似乎夾雜着誰的呢喃，她像被人擁抱住了，眼神中有短暫的安寧。

——很迷人的是，這一幕並沒有另一位男演員的參與，卻讓人好像看到了救贖般的愛情的開始。

她追逐着風，追逐着一場熱戀，奮不顧身，自由虔誠。

她的側臉發著光。

蓬蓬裙只到她膝蓋上方，露出她整條修長筆直的小腿，白皙又晶瑩。

鏡頭一轉，那雙精緻漂亮的腿陷進了淤泥里。

風從反方向吹過來。

她整張臉都被風颳得模糊。

上一刻還靈動雀躍的眼裏有淚珠凝聚，發紅的眼眶隔着屏幕都讓人心口一顫。

天黑了。

一陣電閃雷鳴，畫面變得昏暗又濕潤。

她慘白的臉色被閃電照亮，臉上是崩壞難堪的木然，讓人心碎。

有燭火在搖晃。

風停了，隨風離去的東西卻在她身上留下殘忍的痕迹。

她倒在一片廢墟里。

滿身的泥濘和傷痕帶來的衝擊力，不及她在微弱的光線移到她臉上時看過來的那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