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037
第三十七章037
◎鬧洞房◎
婚禮前一天,梁老爺子來送嫁妝,物件按照當地習俗:一面穿衣鏡、一套扣碗茶具、一隻梳妝盒、一對印花包袱皮、一對搪瓷洗臉盆還有兩捆大蔥和兩捆紅辣椒。
中午,夏母留梁老爺子吃飯,主要是一屋子外地人,對本地習俗不甚了解,尤其是下午就要準備婚禮的肉菜吃食,急需老爺子指點一二。
黃土高原結婚酒席上必不可少炸油糕,開炸前需要新郎將和好的糕面扔到房頂上,然後再放一個鞭炮方能正式炸油糕。
儀式弄完,夏母接過炸油糕的活計,夏辰安載着林蘭蘭在家屬院溜達了一圈,因為凍瘡膏,家屬們對林蘭蘭頗有好感,甚至不用開口,迎親隊伍的自行車就借齊全了,有車的出車,有人的出人,總共二十輛二八杠,和二十多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夏辰安收的小弟劉秀秀也在其中,為給自家廠長和廠長夫人爭面子,跟兄弟們商量好了,統一服裝,清一色的工字背心,騎自行車上,古銅色皮膚,若隱若現的胸肌,線條拉伸開的肱二頭肌……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作為新郎,夏辰安自然不能像他們那樣不守男德,白襯衣搭西裝褲,皮鞋擦得又黑又亮,胸`前一朵大紅花,人模人樣。
夏辰安騎在迎親隊伍最前面,龍頭上也系了一朵大紅花,迎風招展,浩浩蕩蕩地往肉聯廠騎去。
周天廠里不上班,全廠職工及其家屬跑出來看熱鬧,他們還是頭回見到這樣的迎親隊伍,看得小姑娘們臉紅心跳。
大媽小聲議論:“太不正經了,這麼一看,還是小夏廠長靠譜,渾然正氣。”
夏辰安有兩秒的愣神,然後沖她嘿嘿一笑。
梁老爺子眼眶泛紅地跟夏辰安說,“小蘭就交給你,你要是對他不好,我饒不了你。”
劉秀秀用身子死死地抵住門板,“少唬我了!我大哥等這天老久了,才不給你們開門瞎幾把鬧。”
按照習俗,林蘭蘭提前等在新房,夏母看她沒怎麼吃東西,給她炒了一份蛋炒飯,夏辰安進來的時候,林蘭蘭正在吃。
以前是他們誤會小夏廠長。
夏辰安眼睛都看直了,以前林蘭蘭都梳兩條麻花辮,今天把頭髮全部盤起來,那臉真小,比他半個巴掌還小,那脖子真長,比昨天梁老爺子送到家裏的大蔥還要白還要細。
他們的廠長夫人好像很喜歡喝酒呢。
晚上酒席比較簡單,賓客目的也更單純,那就是灌新郎的酒,讓他走不進新房,而是爬進去。
誰能想到,嬌滴滴美得跟朵花似的新娘子,比新郎夏辰安還要豪氣萬丈,一杯純度高粱酒一口悶,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喝完趕下一桌,迫不及待。
梁老爺子破涕為笑,拉着兩人叮囑道:“好好過日子。”
夏辰安在眾人的簇擁下去迎林蘭蘭,他個子高,站在人群里格外醒目,明明不用費勁,卻還是將脖子伸得老長,急不可耐。
嘴上這麼念叨,卻又一個勁兒地瞄着小年輕們。
想到夢裏種種,夏辰安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他長那麼大也沒看那些不正經的影像和書籍,到底哪來的亂七八糟姿勢入夢,連他自己都覺得齷齪。
他要是這會兒開門,進來的就不只是夏母,而是一群洪水猛獸。
中午開席,太陽頂頭曬,什麼都不用干,坐着就滿頭大汗,即便如此,也聽不到一聲抱怨,賓客們熱情比這火熱的天氣更勝一壽。
說是磕頭,其實早就演變成了鞠躬。
小姑娘們羨慕林蘭蘭,想着以後自己結婚也能這麼轟轟烈烈就好了。
夏辰安牽起林蘭蘭,斂起臉上的嬉笑,鄭重其事地跟老爺子保證道,“一定對她好,不然提頭來見。”
待客宴席擺在廠里的中央廣場,說是廣場,實際上就是一個露天的土壩子,還在是夏天,沒風,不然吃什麼酒席,一張嘴都是黃沙。
林蘭蘭由孫婷和趙巧玲攙着走出房間,頭上蓋了紅絲巾,半透明,隱約見得嬌艷的五官,比往日多出幾分神秘,也就愈發勾人心神。
劉秀秀聰明着呢。
光是磕頭錢就把挎包塞得滿滿當當,林蘭蘭尋思着可以買不少大白兔奶糖,結婚,真好。
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簡直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
劉秀秀一路敲鑼打鼓,迎親隊伍配合地吆喝,圍觀群眾深受感染,場面一度不受控制,熱鬧得跟過年狂廟會似的。
劉秀秀說得沒錯,春宵一刻值千金,夏辰安靠着門板,憨笑地看着林蘭蘭,他終於等到今天了,把心上人娶回家,可以真真實實地睡一塊,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只能在夢裏……
林蘭蘭跟着挨家挨戶地鞠躬,長輩每人給的一塊磕頭錢,平輩已婚職工每人給五毛,夏家哥哥嫂子給的兩塊錢,最後是夏母,大方地掏出一張大團結。
林蘭蘭越過夏辰安瞧向門外,居然沒一個人跟進來,剛想問,就聽到有人捶院門,“劉秀秀趕緊地把門打開!結婚不鬧洞房像話嗎?我們也是為廠長和廠長夫人好。”
林蘭蘭穿的白襯衣和黑裙子,腳上一雙小皮鞋,都是跟夏辰安成套的穿搭,胸`前也是一朵大紅花,兩人站一塊,不要太登對。
劉秀秀啊地一聲,反應過來,懊惱地拍了下腦門,非常愧疚,趴門板上跟夏母道歉,“委屈嬸子了,嬸子也體諒體諒大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木器廠比肉聯廠還要熱情,每家每戶全員出動,自發地等在迎親隊伍,人雖然多,卻很有秩序,排成一字長龍,翹首以盼。
喜歡喝就喝唄,反正有他在,她想幹嘛就幹嘛,更何況媳婦醉酒後不要太可愛,夏辰安愈發期待晚上的洞房花燭夜了。
是以,今天他們都是小夏廠長的家人。
尤其是敬酒環節,差點沒給土壩子掀翻了。
“劉秀秀,你攔我們就算了,幹嘛把夏嬸子他們也關外面?”
夏辰安彎腰將林蘭蘭攔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自行車後座,領着大部隊回木器廠。
夏家親戚都在滬市,就連夏父也趕不過來,那麼幾個人磕頭認親,多少顯得冷清了些,最重要的是木器廠上下誰也不想委屈了他們的廠長夫人。
一進家屬院,夏辰安將林蘭蘭扶下來,進行今天婚禮的第一大環節,認親磕頭。
林家沒有長輩,梁老爺子堅持林蘭蘭從梁家出嫁,聽到動靜,梁老爺子點着炮仗,噼里啪啦,迎親隊伍和送親隊伍成功會師了,人多得擠滿了整個院子。
紅絲巾掀起一半搭在發頂,門開,帶來一陣風,吹起額前的細碎的髮絲,她抬眸看向夏辰安,紅絲巾映在眸底,波光粼粼,瀲灧無雙。
林蘭蘭跟夏辰安一塊點頭,緊接着劉秀秀用力一敲鼓,“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回家啦!”
夏辰安搓搓手,實踐出真理,也不知道那些高難度姿勢能不能落地?
林蘭蘭將紅蓋頭放下來,透過紅紗瞅着夏辰安,冷不丁地問了句,“喝多了?”
夏辰安搖頭擺手,連連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他一說話,空氣里都是酒味。
夏辰安看她不信,立馬拍着胸脯道,“看我,還能走直線!”
說著,就抬首挺胸地表演起來,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向林蘭蘭,到了對方跟前,特驕傲地揚起下巴,“厲害吧?”
林蘭蘭半仰着頭看他,眉眼輕柔,點了下頭,“厲害。”
夏辰安笑得愈發燦爛,兩排大白牙映着照明燈晃眼睛,他低頭看自己媳婦,輕薄的紅紗搭在臉上,勾出她如煙的眉眼,挺翹的瓊鼻,圓潤飽滿的唇珠,還有俏麗的下巴……不管是單看,還放一塊,都好看得過分。
“媳婦,我可以摸摸你嗎?”夏辰安想摸林蘭蘭的臉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不合適,今天名正言順,仍然緊張,徵得對方同意。
林蘭蘭嗯了一聲,繼續仰着頭,方便他摸。
夏辰安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腹小心翼翼地觸碰,細細勾畫她的眉眼、鼻子、唇形……
他的手因為長期勞作帶着老繭,指腹滑過林蘭蘭的臉頰,那種粗糲帶來的刺激,讓林蘭蘭覺得陌生,卻也不排斥,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千歲蘭是植物界罕見的雌雄異株,雌株有雌球果,雄株有雄花,雌雄之間,通常靠風力和昆蟲傳播。
每年七八月開花,就可以培育新種。
培育新種,意味着雌雄□□,刺激、興奮、敏[gǎn]……
反之,一有刺激,林蘭蘭就可能開花。
這不,發間又悄悄地開了小花,因為蓋着頭紗,讓人很難注意。
只是空氣里多出了淡淡的花香,跟酒味交融在一起,居然毫不相衝,甚至完美融合,像是打翻了一壇花釀。
夏辰安深吸一口,眼裏醉意更濃了,盯着林蘭蘭,拖着尾音發出感嘆:“媳婦,你好美啊——”
還想靠近些,夏辰安腳下挪動,醉太凶,自個兒絆了一跤,整個人壓了上去,將林蘭蘭撲到床上。
巧了不是,兩人親到了一塊。
誰也沒想到,都傻眼了,大眼瞪小眼,一動不動。
維持了足足一分鐘,夏辰安才反應過來,臉紅心跳地爬起來,過於慌張,又絆一跤摔了回去,兩人又親到了一塊,又是大眼瞪小眼。
這次林蘭蘭先回過神,卷翹的長睫眨了眨,像刷子一樣掃着紅紗。
夏辰安兩隻手撐在林蘭蘭身側,身子懸空,拉開距離,“不是,媳婦,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
一次就算了,還第二次,夏辰安好怕林蘭蘭覺得她耍流氓,連忙解釋。
林蘭蘭伸手置於他胸`前,很輕很輕地推了推,“先起來。”
夏辰安擔心又摔回去,一個側身躺到床上,滾開了些,才端端正正地坐起來,後背挺得筆直,兩隻手放在大腿上,想看不敢看林蘭蘭,最後還是忍不住地瞥了眼。
就這一眼,偏偏落到她的唇上,轟——夏辰安臉上剛褪下的紅暈卷土而來。
夏辰安喉結澀發澀,連滾了兩下。
再也不敢看了,規規矩矩地盯着自己的大黑皮鞋,怎麼看怎麼像個委屈巴巴的小媳婦。
林蘭蘭等了半天,沒動靜,微微側過身,伸出一根手指戳夏辰安的胳膊。
夏辰安打了個顫慄,咽着口水,“怎怎麼了?”
林蘭蘭瞧着他發紅的耳尖,眼裏有過一閃即逝的笑意,“蓋頭。”
夏辰安這才想起來,懊惱地拍了下腦門,一緊張把這茬忘了,他也側過身子,同林蘭蘭面對面而坐,伸出手,捻住頭紗的兩角,很有儀式感地,慢慢地,掀起紅紗。
紅紗下,是嬌艷如花的,那張他日思夜想的美麗臉龐。
即便摸了,甚至親了,夏辰安仍然覺得不真實,彷彿做夢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鎖在林蘭蘭臉上。
林蘭蘭也看着他。
就這樣歲月靜好,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蘭蘭冷不丁地開口,“剛剛不對,重新再來。”
夏辰安一頭霧水,“什麼不對?再來什麼……”
話沒說完,唇上抵上一根白細的手指,夏辰安回過味來,林蘭蘭說的是剛剛的親吻,他們隔着頭紗,不夠親密,不夠正式,想要重新一次,正中夏辰安下懷,他巴心不得。
只是她那雙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他,讓他很有罪惡感,不知如何下口。
就在夏辰安為難之際,林蘭蘭傾身而來,精準無誤地撅住他的下巴,吻了上來。
夏辰安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停止了思考,甚至忘了喘氣,等他有所應,就像一條瀕臨死亡的金魚,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林蘭蘭乘勝追擊,探了進去。
夏辰安整個人都懵住了,做出的一切反應都是出於身體本能,與之交纏,追逐,嬉鬧……
不知不覺,已經重新躺回床上。
跟夢裏一樣,林蘭蘭在上,他在下。
***
第二天,太陽爬上窗戶,床上的兩人相偎相依的畫面,溫馨極了。
夏辰安眼睫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睛,眸底是尚未退去的睡意、醉意、春意……
腦子尚未清明,閃過一幀一幀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夏辰安扶額,操!咋又做那種夢了,夏辰安你可真有出息啊。
“醒了?”
夏辰安聽到林蘭蘭如煙如夢的聲音,跟往日相比,少了些冷意,多了兩分關切。
夏辰安兩眼直愣愣地盯着房梁,深深地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怎麼醒了還能聽到林蘭蘭說話。
“不是做夢。”林蘭蘭點了下夏辰安的喉結。
夏辰安刷地低頭,對上那雙粼粼波光的丹鳳眼,好半天才想起來,對啊,不是做夢,他結婚了,林蘭蘭是他媳婦了,所以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們睡了。
準確來說,是他被林蘭蘭睡了。
林蘭蘭坐起身,天氣熱,沒蓋被,少女美妙的身體,迎着晨光,就像花蕾綻放。
她徐徐下了床,打開衣櫃,從裏面拿了一條碎花裙穿上。
夏辰安兩隻手捏着枕巾,眼盯盯地注視着她的動作,臉紅得快炸開了,是害羞,更有驕傲和自豪。
簡直了,他上輩子到底積了什麼大德。
不然,這麼好一姑娘也不會看上他,他想。
林蘭蘭穿好裙子,梳完頭髮,回頭看到獃獃地盯着她的夏辰安,嘴角微彎,伸手在他眉心點了一下,幫他招魂。
“媳婦,你真好看。”夏辰安一臉痴漢。
林蘭蘭嗯了一聲,“你也好看。”
“昨晚……”你怎麼那麼會啊?跟他以前做夢的那些姿勢,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人大開眼界,不過,夏辰安實在不好意思問出口,吞吞吐吐半天,也只擠出兩個字。
林蘭蘭拍拍他,算是寬慰,“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夏辰安鬼使神差地點頭,說:“好。”
“昨晚累着了吧?”林蘭蘭貼心地撿起襯衣搭他腰上,擋住重要部位,夏辰安這才想起,自己剛剛是光溜溜的一條,又是尷尬,又是害羞,扣緊腳指頭。
“再睡會兒吧,我先去灶房幫媽燒火。”做飯不會,打個下手,林蘭蘭還是沒問題的,說完,走了。
聽到關門,腳步聲遠去,夏辰安才敢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來。
不動不知道,一動……
差點沒要了他的命,夏辰安扶着自己的腰,疼得倒吸了兩口涼氣,隨即啪嘰一聲倒了回去,昨晚果然是累着了。
“小蘭怎麼起這麼早?”夏母看到林蘭蘭進來,不滿大於驚訝,狗崽子幹嘛呢?媳婦過門第一天,就把人攆到灶房幹活,什麼意思?振夫綱立下馬威?媳婦娶進門是疼的,不是給他當牛做馬的。
夏母覺得有必要找夏辰安好好聊聊人生。
林蘭蘭坐到灶膛前面,往裏面扔了一根木柴,亮堂堂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紅潤有色。
張翠萍進來看到這一幕,偷摸了撇了撇嘴,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天氣多熱,快別坐這,”夏母將林蘭蘭拉到離灶膛遠些的凳子上坐下后,找出一個大瓷盆開始和面,笑眯眯地回頭,“媽給你做大肉包子吃怎麼樣?”
林蘭蘭一臉乖巧,“好。”
“媽做得肉包子最好吃了,”張翠萍討好地走上去,幫着夏母和面,笑着繼續說道,“好久沒吃到了,算是沾了弟妹的光。”
林蘭蘭不否認地嗯了一聲。
夏嬸子對她一直很好。
張翠萍偷偷翻白眼,說你胖,還喘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