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宮九死了。
那身永遠乾淨雪白的衣服上現在綻開了大片大片的血花,那是死亡的昭示,再也不可能恢復純白的模樣。
當死亡降臨的那一刻他在想什麼？
葉孤城站在他的屍體面前,垂眸看着他,沒有其他人可以看出他在想什麼。
葉孤城在想什麼？他只是在想,陸小鳳傳奇裏面的反派應該死的除了他自己都死了。
霍休、金九齡、木道人……一個個該死的都死了。
除了葉孤城自己。
葉孤城的眸光突然冷了冷，然後一言不發轉身走回西門吹雪身邊。
葉孤城道：“宮九死了。”
“……”
眾人的目光齊聚在在場兩名大宗師級別的劍客上，陸小鳳笑道：“如果我們這裏有人可以破碎虛空，那麼一定是西門和葉孤城你了……呃，還有玉教主。”
陸小鳳靈活躲開，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笑了：“死猴精，要是別人我連這一半都不會說，你可知足吧！”
葉孤城同樣在失蹤人口中這件事情江湖上幾乎沒有消息，也是司空摘星消息靈活才了解到的。
陸小鳳：“一個神秘的地方，不可說也，總之我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真得活着回來了。”
這麼看起來他們進入戰神殿之時聽到的聲音所說其實是假的，這樣一想，再想到那些死去的人，陸小鳳心中越發嘆息起來。
陸小鳳正要表達驚嘆，然後就聽見葉孤城繼續道：“這只是傳說。”
那可是百來名江湖高手，其中甚至包括了武林巔峰之二，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隨着峨眉弟子孫秀青的回歸與接任峨眉掌門一事，眾人不得不相信，那些失蹤了沒有回來的人大概是真的死了。
薛冰眨了眨眼：“也許只有破碎虛空才可以離開這裏。”
司空摘星：“……你們失蹤到底失蹤到哪裏去了？”
陸小鳳含糊道：“他們為了一些利益圍殺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然後被反殺了。”
司空摘星毫無憐憫之心，大肆嘲笑了陸小鳳一番，然後若無其事地打着友情牌和其他江湖人做了同一件事情：“……所以那些人到底怎麼死的？”
葉孤城頷首：“破碎虛空是武學的巔峰,但在另一方面,只是道的起點。”
陸小鳳點頭。
司空摘星又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問：“話說白雲城主也回來了？”
但是死亡審判並不是結束，江湖上對那些人的死亡原因還抱有着強烈的追求，作為同樣失蹤卻是唯幾回來的人，陸小鳳與楚留香迎來了一段漫長的被江湖人追問的時期。
楚留香和陸小鳳對視一眼，他們這種離破碎虛空十萬八千里遠的更沒有道的追求的，只能面面相覷，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然後問道：“葉城主可知如何從這裏離開？”
葉孤城又看向了那些浮雕，淡淡道：“傳說之中，參悟了這些浮雕就可以破碎虛空。”
陸小鳳：？？？
“踏上了破碎虛空才是真正道的開始。”
葉孤城道：“現在已經沒有其他人。”
玉羅剎瞥了他一眼,難得沒有頂嘴：“也是。”
陸小鳳：“你想知道可以，但是還是不要往外說得好。”
雖然如此，話一出口陸小鳳自己心裏都虛，破碎虛空說得輕巧，如果真的是那麼簡單，又怎麼會幾百年來不出一人以至於成為傳說？
葉孤城道：“我一直在劍道之路上。”
葉孤城搖了搖頭。
陸小鳳苦不堪言，被追了十幾天後苦哈哈地蹲在一個破酒館裏，和老朋友吐槽自己這十幾天來的倒霉情況。
司空摘星想了想，道：“過幾天不就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大婚的日子嗎？你怎麼還不動身？”
陸小鳳摸着鬍子嘆氣：“實在是不光彩，我才不好說。”
陸小鳳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大殿,笑了笑,道：“是，只有我們了。”笑容里卻帶着些許澀然。
話不多說，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對視一眼，後者領會到他的意思，兩人走至最中心的那一座浮雕前……
陸小鳳不確定道：“武學巔峰？”
司空摘星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白了他一眼，然後一腳踹了過去：“滾滾滾，說話說半截，還不如不說！”
所以不存在破碎虛空才是道的起點這個說法。
司空摘星：“行行行。”
眾人：……
葉孤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四周的浮雕：“……關於破碎虛空,你們知道多少？”
江湖上的失蹤人口楚留香、陸小鳳、花滿樓等人回來了，並且宣告了其餘失蹤人物的死亡，在江湖上引起了劇烈的轟動，轟動程度大概相當於紫禁之巔的十倍。
玉羅剎淡淡道：“西方魔教的記載中也是如此。”
沒有人對此回應,因為在場除了葉孤城和一個玉羅剎,其他人對於宮九都是很陌生的,或許再加上一個薛冰,但是玉羅剎不在意,薛冰故做不清楚，最終只有葉孤城一個人對宮九的死略有在意。
司空摘星越發好奇起來：“怎麼個不光彩法？”
陸小鳳的目光一下子微妙起來：“……我覺得，他們的大婚大概是舉辦不了了。”
“為何？”
因為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都在離開戰神殿回去后就第一時間就閉關去了啊。
白雲城的下屬剛剛高興與自家城主平安回來，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多看城主幾眼葉孤城就閉關了，也是很傷心了。
其中最傷心的就是葉孤鴻了，因為葉孤城閉關前的交代，原本只是循序漸進學習管理白雲城事務的葉孤鴻突然被多了好幾倍的內務壓得欲哭無淚，在各路壓榨下被逼着成長，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如此痛不欲生地度過了三個月，葉孤城終於出關了。
葉孤鴻再次見到自家堂哥的時候就愣了愣，雖然這麼做非常不禮貌，但是他還是疑惑地盯着自家堂哥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葉孤鴻覺得自家堂哥的變化真的是太大了。
變化在哪裏呢？
大概就是三個月前葉孤鴻面對葉孤城，還是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凌人的氣勢，彷彿出鞘的寶劍，撲面而來使得人籠罩在頂尖劍客的氣勢下，不自覺就矮了一截。
現在在葉孤鴻面前的葉孤城，如果葉孤鴻不是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了葉孤城就站在他面前，葉孤鴻一定會認為他面前根本沒有人，因為他完全感受不到葉孤城的存在，彷彿面前就是一團空氣。
然而若是更認真去感受，其實葉孤城並非是完全沒有了存在感，而是氣勢已經內斂到了極致，返璞歸真，看似無其實又是無處不在，反而更加強大。
就像是已經化為了天地自然的一部分。
葉孤鴻猶豫了一會兒道：“哥，你又突破了？”
葉孤城看了他一眼，淡淡頷首。
葉孤鴻瞭然地點了點頭，難怪。
隨即又是臉色一變。
不對呀，他堂哥原本已經是大宗師級別的高手，現在再突破，又是什麼境界？
葉孤鴻還在那裏茫然，就聽到葉孤城道：“我已經突然原本的境界。”
其餘人，驚鴻照影明月清風四人顧不上失態，愕然地看向主位上的葉孤城。
驚鴻道：“……城主可是已經破碎虛空？”
葉孤城頷首。
葉孤城突破本來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此刻在場的人都沒有流露出興奮，而是透着茫然。
照影的聲音彷彿很艱難：“城主，可是要離開了？”
葉孤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是。”
“在處理完白雲城後續事情之後，我就會和西門一起離開。”
照影和明月兩人的眼眶立即便紅了，葉孤城看着她們啞然，兩人也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紛紛低下了頭。葉孤鴻才是最震驚的那一個：“你要走？哥你去哪裏？！”
葉孤城道：“去更遠的地方，探求更高遠的劍道。”
主廳的氣氛低沉，彷彿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着一般，其實葉孤城早就透露過他會離開白雲城的事實，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以至於沒有任何人做好了準備。
葉孤城道：“不必過於感傷。”
不難過那是見鬼了。葉孤鴻悶悶地想着，道：“……可是哥你要走了。”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葉孤城淡淡道。
葉孤鴻抬起眼帘：“真的還會回來？”
葉孤城嘴角一抽，點了點頭。
葉孤鴻這才像是輕鬆了點的樣子：“那就好。”
照影道：“無論城主何時回來，白雲城永遠都為城主等待。”
葉孤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好。”
隨後一個月，葉孤城手把手把葉孤鴻帶在身邊，把重要的事情一一交代了下去，給葉孤鴻舉辦了繼任典禮，從此以後葉孤鴻就是白雲城的新城主，江湖上也知道了這件事，又是引起了一番議論，猜測葉孤城用心的、想葉孤城是不是出事了的，熱熱鬧鬧了好一陣子。
這個江湖就是這個樣子，永遠不缺少熱鬧看，永遠不會冷清，就像前段時間的失蹤一事，如今一個月過去后又是被許多人拋在了身後。
值得一提的是陸小鳳在聽說了這件事情后千里迢迢趕來了白雲城，送他的朋友們最後一程。
是朋友們，不是葉孤城。
在葉孤城的事情都解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西門吹雪也出關了，比起要操心白雲城的葉孤城，他交代萬梅山莊的事情就少得多了，只是簡單幾句，因為玉羅剎會替他處理好一切的。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這個江湖依舊有着兩個人割捨不下的東西，但是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都清楚他們不會停留。
他們的劍道一往直前，他們也不會為任何事情停下自己追求道的路。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天，陸小鳳見了他們最後一面，笑道：“可惜喝不上你們的喜酒了，要不你們成了親再走？”
其實白雲城大婚的事宜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大婚，但是對於兩名劍客來說前方的未知顯然比一場形式更重要多了，因此大婚到底沒有舉辦。
葉孤城看了陸小鳳一眼，突然命人取來酒和酒杯，給他自己和西門吹雪倒上一杯。
西門吹雪拿着酒杯詢問地看着他。
“他要和喜酒，那就成全他。”葉孤城道，“交杯酒。”
西門吹雪頓了頓，淡淡一笑，伸出手與葉孤城的交到一起。
一飲而盡。
葉孤城把剩下的哪壺酒扔給了陸小鳳：“你要的喜酒。”
陸小鳳忍不住笑了：“就這樣？婚禮呢？”
葉孤城頓了頓，道：“回來再請你。”
陸小鳳：“這算是承諾嗎？”
葉孤城道：“是。”
陸小鳳的神色認真下來：“……那我等你們回來吧婚禮給補了。”
葉孤城、西門吹雪一同道：“好。”
這是一個一定會回來的承諾。
話不再說。
兩名白衣劍客拔出劍，衝著天空劈出。
那一刻虛空破碎，天空打開了一道清晰不過的裂痕，整個江湖都若有所覺，抬起頭來看見了這一幕。
白雲城的子民仰望着他們的城主，陸小鳳的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團灰霧，他們都在仰望着這一切的到來。
兩名白衣劍客一步步踏上虛空，走入未知的世界，然後裂痕消失，天空再度恢復了平靜。
路漫漫系其修遠兮，上下求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