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月色正明,樹影婆娑,天地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寂寥而悲傷。
沒有人會想到紫禁之巔決戰的結局會是這個樣子，目睹了這場曠古絕今比試的人都怔怔地看着兩名劍客中劍尖同時沒入了對方的身體,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籠罩在了他們的心頭，讓他們幾乎停止了心跳，幾乎喘不過氣來。
葉孤城，西門吹雪，這世間最好的兩把絕世寶劍,哪怕只有一把折斷都會讓旁人感到無比的悲哀，何況是兩把一起折斷呢？
誰又能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呢？
宮九捏着的扇子在這一刻被硬生生掰斷,神色明滅不定。
灰霧下的玉羅剎臉色難看得可怕，周身的灰霧不斷在暴動,彷彿下一瞬就無法控制。
紫禁之巔,兩名當世頂尖劍客同時隕落……好像不對？
陸小鳳眼底的淚水在看到兩個白衣劍客隨後平靜地把各種刺入對方身體的劍□□后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張臉上悲傷、震驚、扭曲、驚喜……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混在一起,顯得十分滑稽。
陸小鳳：“……”
其他人：“……”
哇哦。
陸小鳳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他們回去處理傷口了。”
陸小鳳認真觀察了才發現兩個人的傷口出奇地一致，都是在心口偏上半寸的位置，這個位置不會一下子致死，但是如果治療不及時也是要命的位置。
“平手吧？”
好像白傷心了。
其他江湖人面面相覷，這些江湖地位很高的人也終於崩不住高冷，低聲討論起來。
他與西門吹雪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在最後一刻將劍的方向偏移了，現在想來，無論是他還是西門吹雪，早在一開始就下了決定。
西門吹雪一言不發地在葉孤城身上幾個大穴點了點，肉眼可見得後者身上傷口的血液外流漸緩，然後才是封住了自己的穴道。
沉重的氣氛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兩位當事人,其他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顯得有些滑稽,哦不，還有一個人不是,某位教主的臉色是突然漆黑了下來,大概是因為浪費了感情，隨即就是拂袖而去，生動詮釋了什麼叫來無影去無蹤。
陸小鳳面色又緊張了起來：“你們……”
這個世界上能夠穿龍袍的只有一個人。
皇帝笑了笑，看着像是沒有把他的客氣放在眼裏：“你們可知今晚為何召見你們？”
西門吹雪沒有理會陸小鳳，側首對葉孤城道：“先回去，傷口要處理。”
昔日天下第一劍客的斷定不必說，眾人自然是相信的，而且他們也沒有眼瞎，只是覺得有點難以置信而已。
楚留香走到陸小鳳身邊：“你和他們說我什麼？”
“西門……”
楚留香才後知後覺對方是什麼人，面色微變。
葉孤城的面色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神色依舊冷淡平靜：“無事。”
小皇帝又道：“香帥此刻肯定還有一些疑惑，不如說出來？”
三人皆道：“不知。”不管知不知道，猜沒有猜出來，反正皇帝問了，那就是不知道。
“所以……這到底是誰贏了？”
“我”也沒有用了，因為兩個人已經轉眼就把他這個朋友給拋下了，陸小鳳看着兩道背影張了張嘴，熟悉的心塞感又浮了上來：“……”
葉孤城的眼神複雜了一瞬，然後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並沒有和天子離開林封也走了過來。
兩名白衣劍客同時落了下來,陸小鳳調整好了表情，也迅速趕到兩人身邊。
“怎麼會是平手？”
還是在南書房，第一次覲見皇帝的陸小鳳和楚留香被免去了跪拜禮。
之前把所有人鬧了一遍的林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那裏，面色恭謹地站在一邊。
被皇帝稱一句“香帥”，楚留香總覺得哪裏都彆扭，但是面上還是平靜道：“多謝陛下誇讚，草民不敢當。”
發現楚留香看了過來，穿着明黃衣服的年輕人沖他微微頷首。
楚留香注意到宮九已經不在，心中對於宮九身份的些許疑惑很快被壓了下去，專心面對如今這個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人。
楚留香眸光微閃，沉吟片刻，然後道：“既然陛下不隱瞞，草民確實想知道關於史天王謀反中消失的□□是如何回事？”
“……”
“楚大俠、陸大俠、無情捕頭。”林封走到幾人面前，對楚留香淡淡頷首，“陛下有請。”
楚留香幾人對視一眼，隨即跟了上去。
“看來是平手。”
又有一個太監此時高聲道：“傳陛下口諭，今晚比試已結束，各色人等立即離開皇宮！”
薛衣人終結了這場討論：“平手。”
年輕的天子坐在上首，對楚留香道：“此次史天王謀反一事，香帥可是立了大功。”
楚留香愣了愣，下意識也對穿着龍袍的年輕人頷首回應，後者便笑了笑，對林封說了什麼，後者點頭后便轉身離開了。
陸小鳳：“我……”
楚留香剛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感覺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找過去，便看見太和殿正門前有一群宮女太監以及侍衛簇擁着兩人，一人衣白如雪面色冷酷，好巧不巧，楚留香還見過，一人身着龍袍，就是對方正在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小皇帝笑眯眯道：“總之是假的，葉城主早已經把真正的那批□□上交朝廷了，只是截走□□的那一方以為是真的。”
葉城主……葉孤城？
所以他們查來查去就是在找一批假貨？還險些頭都禿了？還和葉孤城有關？陸小鳳想到去找西門吹雪幫忙的時候在場的葉孤城，心中頓時鬱悶無比。
無情道：“常大人與林大人……”
“常州被南王謀害，林封是假意投靠南王，以查出南王這麼多年在宮裏留下的勢力……”小皇帝道，“此次南王不軌，還是多虧了葉城主在其中相助……”
合芳齋內，葉孤城的上衣解開，露出了上身，瑩白的肌膚上只有心口之上了一道傷口，傷口面積不大，但是卻很扎眼，看得人恨不得讓那殘缺消失，恢復完美無瑕的模樣。
西門吹雪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淡淡詢問道：“之前左肩上的傷口去哪了？”
葉孤城聞言抬起眼帘：“……假的。”
“……”
“沒有受傷。”葉孤城淡淡道，“只是做出樣子迷惑別人而已。”
“……”
包紮結束，西門吹雪褪下了自己的外衣，葉孤城沉默了一瞬，然後拿起葯來給對方包紮。
這葯也不知道是什麼成分，總之效果顯著，比白雲城千金一小瓶的金瘡葯還好上一些。
上藥的過程葉孤城的指尖難免碰到西門吹雪的肌膚，每當此時後者就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他，葉孤城眼底的無奈越聚越多，等到包紮結束，便道：“你想說什麼？”
西門吹雪道：“紫禁之巔，你失約了。”
葉孤城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並未。”他只是遲到了。
西門吹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欺瞞了我。”
葉孤城道：“……是隱瞞不是欺瞞。”
西門吹雪不說話了。
於是葉孤城心中升起了詭異的心虛感……該死的心虛感。
他真的沒有欺騙對方什麼，只是什麼都沒有說而已。
西門吹雪又問道：“今晚發生了何事？”
西門吹雪開口了，葉孤城頓時拋開了那點心虛，道：“南王謀反，我與天子做了約定，幫他解決此事，換以白雲城的海上貿易自由，以及大明王朝不得干預白雲城主任何事情的承諾。”
西門吹雪道：“可我記得，白雲城主一直都在做海上貿易。”
葉孤城道：“自己私底下做，與光明正大做是不一樣的。”
既然皇室承認了此事，他們以後就不能拿這個借口對白雲城主下手——第一世的時候，皇帝就是在葉孤城死後藉此發作了白雲城。
其實葉孤城給了自己兩條路，一條就是今晚的結局，另一條就是他在今晚真的弄死小皇帝再殺了南王然後扶持葉孤鴻上位。但是天道讓了一步，葉孤城對天道給出的條件更感興趣，所以他放棄了第二條路。
葉氏一脈對於奪回江山沒有什麼興趣，如今白雲城屬於江湖，對朝廷無感。葉孤城也對這個天下的子民責任感稀薄，歸根到底白雲城的才是他的子民，其他人不是，他又為何要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只是第二條路是最徹底沒有後患的而已。
在天道願意放開破碎虛空的條件下，葉孤城就放棄了第二條路。
西門吹雪道：“但是今晚你失約了。”
葉孤城：“……”話題怎麼又饒回來了？
西門吹雪突然傾身上前，葉孤城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了一個滿懷，頓時渾身僵硬了起來。
西門吹雪道：“你差點失約。”
“……什麼？”
“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葉孤城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是答應過這件事，但是他沒有出現什麼意外？只是時間差了點，去遲了。
葉孤城覺得自己應該保持沉默——好吧，其實葉城主只是不習慣被人抱着，說不出話來。
濃重的夜色中，有類似於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孤城，你心悅於我。”
“……是。”
“……”
“今晚留下來？”西門吹雪提道，“你還要回去？”
葉孤城感覺到對方在自己身上緩慢地蹭了蹭，清冷的梅香一點點穿過來，葉孤城覺得自己呼吸有點困難。
“……嗯。”
第一次同床共寢，葉孤城有點睡不着，渾身難受，與不習慣。
好像發展地有點太快了。他想。
還有，其實西門吹雪根本沒有生氣吧？
但是身邊的人呼吸很平穩，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伴隨着那股淡淡的梅花冷香，葉孤城也漸漸有了睡意。
好像忘了什麼……這是葉孤城閉眼前最後的想法。
到底是忘記了什麼？
白雲城的據地，白雲城忠心耿耿的下屬們望着天邊逐漸西下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城主怎麼還沒有回來？
“不是說平局嗎？堂哥怎麼還沒有回來？”某位年輕的二公子憂愁地嘆了口氣，片刻后，他疑惑道，“……難道迷路了？”
出事是不可能的，就算受了傷也不會有人敢對白雲城主下手，所以葉孤鴻根本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照影不想說話：“……”
她覺得城主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
但是城主去哪裏了？
對於這個問題，角落裏有幾個白衣少女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