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葉孤城隨着薛衣人來到薛家莊的練武場,場地很是空曠,尋常的兵器架什麼的都沒有，顯然是被提前整理過的。
這個時候薛衣人也與同來的西門吹雪葉孤鴻打過招呼，並且多看了一眼葉孤鴻。
沒辦法，葉孤城和葉孤鴻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又是一起出現的,讓人沒有聯想也不行。
薛衣人好奇了一瞬,隨即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大概是什麼親戚。
這場比劍的開始很平淡。
沒有什麼值得多談的，葉孤城與薛衣人很快就上了練武場,做出準備。
薛衣人少年時憑藉一把天火流星劍行走江湖，殺人如草芥，獲得了一個“血衣人”的稱號。
中年後退隱,一手劍法卻是練得更加出神入化,四十年來無人能在他劍下走過十招，連李觀魚也敗在他手下。
但是這一眼已經足夠他把白雲城主的模樣完完整整刻在腦子裏了。
有隱隱的隔膜阻擋在葉孤城面前，只需要一陣推力他就可以觸碰到新的境界。
葉孤城其實也可以像之前的三十年一樣,等着時機到了自然而然突破，但也許是冥冥之中有感，葉孤城覺得自己應該儘快突破。
白雲城主葉孤城。
西門吹雪的神色很莊嚴，也很冷酷，目光除了練武場上的兩人別的什麼人或者事都不能分去他的一點目光。
上一次，宮九遇見葉孤城處理唐門兩人的時候只是多看了幾眼，沒有放在心上。
持續了十幾年的關注，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葉孤城記得薛衣人的劍法已經到了“人劍合一”“劍氣外放”的境界，不比石觀音這個半步大宗師,是實打實的大宗師之境。
九公子的目光也落在練武場上，他的眼睛裏只有一個人。
至於九公子的下屬們，他們沒有九公子的武功，所以只是在更遠的地方隨時待命。
等到白雲城主的名號在江湖開始流傳的時候宮九才後知後覺對方是葉孤城。
四周的眼睛都落在了薛衣人與葉孤城身上，緊緊的，生怕錯過了什麼。
葉孤鴻不是為了觀戰吸取經驗來的,因為他根本看不懂別人的劍，他只是想知道，葉孤城到底有多厲害。
九公子站在薛家莊的屋頂上，這是一個距離足夠看清練武場的一切而又不會被那裏的高手發現的位置，九公子的輕功與隱匿身法都是最頂尖的，他的呼吸可以輕到比羽毛飄過還悄然，當他落到房頂的瓷瓦上時甚至不會產生任何聲音。
這場對決主動沒有紫金之巔的萬眾矚目，但當它落幕的時候，將會比後者更加轟動。
宮九的目光像野獸一樣打量過白雲城主，因為顧及自己暫時不想被發現，所以目光只是一掃而過。
白雲城主葉孤城。
冷酷得讓葉孤鴻都想離他遠點。
葉孤城葉孤城葉孤城……宮九默念着這個名字，眼睛裏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仇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感。
而葉孤城,還只是一腳踩進了大宗師之境。
九公子的下屬都知道，九公子對白雲城主有着偏執的關注，從他有了自己的勢力開始，九公子就一直在關注白雲城主。
沒有人知道宮九在二十年前與葉孤城見過一面，至此念念不忘二十年。
葉孤城……
真的好久不見啊。
如果不是葉孤城實在不喜歡出門，而每次外出的保密都做得太好，宮九覺得自己應該早就與他再見面了。
這讓宮九居然沒有可以第一眼認出葉孤城，想到這裏九公子的眼裏劃過一抹遺憾。
不過現在也不遲，海外飛仙如今有了出世的舉動，還怕他們永遠不能真正見面嗎？
九公子的目光只給了葉孤城一個人。
突然地，他的目光變得更加興奮。
來了！
九公子的五感都很好，不僅僅可以看清兩名劍客的每一個動作，還能聽到劍的碰撞聲。
兩名劍客在對決中都保持了沉默，所以外人只能聽到劍交錯的聲音
是風帶來了劍器相交的聲音，還是劍器相交帶出來風？
誰知道。
所有人都只知道這場對決的激烈。
旁觀者好像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到了極點，彷彿呼吸重一些都是對這場對決的不尊重。
葉孤城刺出一劍，卻是落空了，薛衣人反手還了一劍，快，太快！
這迅疾的一劍快得像一道光，葉孤城的反應速度已經到了極致，但還是被刺中了，但也因為他的反應夠快，只是劃開了衣服。
飛虹在葉孤城的手中散發著陣陣徹骨的寒意，葉孤城知道自己這把奇奇怪怪甚至稱得上是神秘的配劍有靈，但是在往常任何使用的時候飛虹都與正常的寶劍沒什麼區別。但是在這一瞬，葉孤城突然感受到了飛虹的憤怒。
就是憤怒，劍氣自發地溢出，飛虹在向自己的主人表達它的憤怒，不是對葉孤城險些受傷的憤怒，而是對葉孤城這個主人的不滿。
飛虹在不滿什麼？因為實在太過愕然，葉孤城為這突來的感受走神了一瞬，這簡直是對決中的大忌，薛衣人對時機的把握到了極點，沒有放過這次機會一記殺招送出。
葉孤城受傷了。
不是很嚴重，只是左肩被擦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事情太突然，葉孤鴻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先感覺到了身邊的西門吹雪身上寒氣嗖嗖地冒。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他就看見了葉孤城肩上那抹刺目的紅。
葉孤鴻：！！！
剛剛發生了什麼，這也是西門吹雪想知道的。他的眼力甩葉孤鴻起碼八條街，自然是看出了葉孤城的走神。
對決中走神對劍客來說是大忌，西門吹雪神色微凝，葉城主怎麼了？
葉孤城一直處在下風，這次意外后更是陷入了被壓制中，如果繼續下去，無法扭轉戰局……
就算是知道劍客的對決生死有命，也不覺得在決鬥中死去是什麼壞事，西門吹雪的心也沉了沉。
他在擔心葉孤城。
葉孤鴻也看出了什麼，心中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放鬆。
坦白說，葉孤城死了絕對對他利大於弊，但是……葉孤城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葉孤城可是白雲城劍仙，就算是死，也不應該默默無名地死在薛衣人手中，而是應該死在與西門吹雪的決戰中。
葉孤鴻忍不住開口：“堂哥他……”
西門吹雪冷冷地打斷他：“葉城主會贏。”
葉孤鴻閉嘴了，目光更是複雜難辨。
真的嗎？
真的不真的在結果出來前誰也不知道，反正西門吹雪是堅定的，擔心歸擔心，但是他信任葉孤城尤如信任他自己。
葉城主，不會輸。
這場比劍會不會贏葉孤城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葉孤城忽然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里，他仍是在與薛衣人專心對決，又彷彿自己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身體，與薛衣人對決的只是一具依靠本能做出反應的肉身，而他的靈魂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一切。
世界上的一切都變得無比緩慢，十倍、百倍、萬倍。
緩慢到葉孤城甚至可以感受到空氣的流動，看見一朵花的生長，一片枯葉落到水面上是如何暈開水紋。
甚至不論是自己的劍，還是薛衣人的劍，在靈魂的視角里都變得如此得慢，慢到他可以看見劍的軌跡，慢到他可以推斷出薛衣人下一瞬會怎麼揮劍，而自己又該怎麼去應對、去反客為主。
他應該這樣去做，葉孤城想。而自己的“身體”也確實如他的想法去做了。
絢爛的一劍就算是在青天白日也顯得耀眼無比，觀戰的西門吹雪目光突然變得十分明亮，眼睛裏有着其他人看不懂的東西。
這一劍甚至比薛衣人更快，更冷，薛衣人知道自己無法躲避，所以他選擇了硬抗！
兩把利劍相撞在一起，發出刺耳尖銳的摩攃聲，而在這份一觸即分的碰撞中，薛衣人猛地倒退了數尺！
葉孤鴻嚇得差點把手中的寒聲甩出去，為這瞬息萬變的局勢，他還沒有看懂前一瞬還是下風的葉孤城怎麼下一瞬就可以擊退了薛衣人。
西門吹雪道：“葉城主突破了。”
“不僅僅是突破……”隱匿在暗處的玉羅剎的目光非常複雜，彷彿看見什麼天大的奇葩，“葉孤城……”
了不起了不起，現在的年輕人。
玉羅剎一直覺得他家阿雪的天賦已經是江湖人最好的了。
天生劍心何其難得，百年不見得會有一個，出了一個西門吹雪，就算後來玉羅剎又發現了一個葉孤城，也是相信西門吹雪的天賦在葉孤城之上的。
因為無情道的劍心是最純粹的啊！
他家阿雪對劍的誠心是最純粹的！
但是！但是！玉羅剎又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了，葉孤城的天賦真的是超過了他的預料，就算是對自己自負無比的玉羅剎此刻也在葉孤城身上感覺到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羨慕嫉妒恨。
現在的玉羅剎懷疑葉孤城是賊老天的親兒子，他深深看了一眼葉孤城，然後離開了。
不能留下來了，再留下來他估計就要試試葉孤城的天外飛仙。
玉羅剎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不管玉羅剎那邊怎麼羨慕嫉妒恨，此刻的葉孤城都是不知道的，他還在體會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為什麼劍會變慢？
不，不是劍變慢了，是他眼中的世界變慢了，是世界在葉孤城的眼睛裏被拆解。
飛虹的不滿散了很多，但是依舊存在，葉孤城彷彿明白了什麼——
還不夠。
還差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