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等杭思舟再回到客廳，原先精神奕奕坐在那看電視的小姑娘，竟趴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
電視屏幕上五彩的光打在她精緻的小臉上，垂下來的眼睫，像是兩把斑斕的小扇子一樣。
這小崽子怎麼睡著了都那麼像她爸？
杭思舟伸手撥了撥，指尖觸碰到她鼓起的臉頰，又沒忍1住捏了一下。
軟乎乎的。
還欲再捏一下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應該是下午沒睡。”蕭航繞過杭思舟，彎腰把蕭知涵抱了起來。
杭思舟：“那怎麼辦？就這樣繼續讓她睡？”
“讓她先睡一會，”蕭航說，“我媽說事情提前辦完了，等下來接。”
杭思舟睜大眼：“這麼快呀？”
他背對着蕭航，並未發現男人在走廊里站了好一會，盯着他的目光越發幽深複雜。
杭思舟渾身一凜，心臟差點停頓住。
雖說後面因為一些事情，放棄了彈鋼琴，但不妨礙他始終喜歡這麼一位鋼琴家。
本想關掉電視機，卻不小心按回到主頁界面，杭思舟在上面看到了一部他之前想去電影院看的電影。
杭思舟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鬼片，以及和鬼片畫風相同的懸疑片。
雙手雙1腿圈起，像一條蛇一樣，盤在了蕭航的身上。
他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按在了門板上，一門之隔，他的父親躺在血泊里，一隻鮮紅的紅手印印在了門口。
影片開始后不久，蕭航抓着一塊平板走了過來，坐到了杭思舟身邊。
“爸爸？”沉寂的空氣里，一道弱小的聲音傳來。
杭思舟整個人縮成了一團，手緊緊攥着沙發的扶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從昨天到今天，杭思舟給他的意外太多。
蕭航點了點頭。
他是可以選擇中止電影，可蕭航坐在身邊。與其被對方發現自己竟然怕這些，不如被嚇死算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杭思舟回頭：“睡穩了？”
剛才怕吵到蕭知涵，他直接調成了靜音。
這是一部類傳記片，講述的是一個他喜歡的鋼琴家，黃揚的成長故事。
不等他大腦發出指令，身體已自動翻轉，跳到旁邊人的懷裏。
“爸爸？”
昨天醒來之後，杭思舟將家裏每一間房間都逛了一下。客卧雖說有人定時整理，但看起來好久沒住人了，不是適合孩子住睡的地方。
小小的孩子頭髮散亂，赤着足尖往幽長的走廊里奔去。
也是那個瞬間，他愛上了鋼琴這個樂器。
影片的基調一直都很晦暗。
為了播放效果好，杭思舟關了客廳的燈，只剩下屏幕冷白的光，和走廊泄出的暖光輝映着。
杭思舟一點都不想和蕭航分享愉快的看電影時光，只是男人自坐下后，便很安靜看着平板，如空氣一般。
不花錢看更好，這麼想着，杭思舟點了進去。
杭思舟記得第一次聽到對方的演奏時，情緒如同高山上奔騰而下的溪流一般，激動無比。
鏡頭跟着他的主視角，猝然暗掉的視線，噠噠的腳步聲，伴隨着孩子紛亂急-促的呼吸聲。
不得不讓他反覆去想那個問題，杭思舟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杭思舟又坐回了沙發上。
蕭航抱着孩子的動作僵了一下，再次看向杭思舟的眼裏，有着他自己的沒藏住的詫異。
小孩終於穿過暗長的走廊，站到了浴室門口。
意識到蕭航是要把娃抱去客卧，杭思舟立刻攔住了他：“去主卧。”
沒想到，黃揚的童年比他想像中的更不幸福，伴隨着父親出軌，家暴等等，還有生他那位父親的割腕自盡。
話說出口，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不舍。
杭思舟在心裏瘋狂喊艹。
據說，劇本還給黃揚看過，得到過他的肯定。
杭思舟不想和他爭執，破壞自己的心情，很快將注意力集中回了電影裏。
蕭航聽出來了，意外地朝他瞥了一眼。
黃揚擁有一個並不幸福的童年，但與其他音樂家不同的是，他的彈奏裏帶着無比蓬勃的生命力。
杭思舟放心地播高了一點聲音。
這不是傳記片么？為什麼會用這麼主觀的拍攝風格？
誰知還未來得及看，他就來到了十年後。
又一聲喊叫，這一回，比剛才清晰了很多。
還有些耳熟。
不等杭思舟反應過來，男人已一手扶住他的腰，同時抓過放在一旁的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
“涵涵？你醒了？”
杭思舟僵着腦袋往走廊方向看過去。
小姑娘揉着眼，站在走廊口，滿臉困惑地看着他們。
“爸爸，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杭思舟垂眼，正好與仰頭看他的蕭航四目相對。
杭思舟：“……”
他僵着臉，用一種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聲音道，“沙發太硬，爸爸借大爸爸的腿坐一下。”
蕭航：“……”
-
蕭知涵是口渴出來喝水。
喝了水后，又被蕭航抱回了床1上。
不過她不肯睡了，拿出帶過來的繪本要蕭航給他講故事。
蕭航不在，杭思舟完全不敢繼續看下去了。
但他又沒臉進去和蕭知涵聊天，怕小姑娘又要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來。
杭思舟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很快門口處傳來門鈴聲，蕭航的母親來了。
與自己那個風風火火的母親不同，蕭航的母親康穎一直都是一個很溫軟溫柔的女人。
歲月似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在看到杭思舟時，彎起眼尾，才能看到幾道魚尾紋來。
杭思舟以前見過康穎幾次，但現在和之前的關係不同了。
他站在那，憋了好半天，終於憋出一聲“媽”來。
康穎震在那：“你叫我什麼？”
不是叫媽，那叫什麼？
杭思舟試探：婆婆？
康穎：“……”
以前從來不會叫她媽或者婆婆的人，今天突然一下子把兩個詞全部用上了，她着實嚇得不輕。
兩人對視了片刻后，蕭母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心道也沒發燒，怎麼突然這麼反常了？
杭思舟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他額頭上有什麼嗎？
怕孩子睡的不舒服，剛才抱進去時，蕭航幫她tuo-了襪子和裙子。
蕭母幫她把衣服穿好，正要抱下床時，小姑娘突然勾住她的脖子問：“奶奶，等下回去的時候，我可以坐你腿上嗎？”
康穎人雖溫柔，對孩子卻不溺愛：“不行哦，涵涵要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
“可是，剛才小爸爸就坐在大爸爸腿上呀！”
小姑娘鼓起臉頰，唇邊的梨渦隨着她說話若隱若現，“他說，沙發太硬了，我覺得我的寶寶椅也太硬了。”
蕭母：“……”
-
蕭航送蕭知涵和他1媽下樓。
等小姑娘爬進汽車后，蕭航如常般和她道了別。
正要走到另一邊去幫母親開門，康穎突然拉住了他。
將兒子拉到一旁的樹影下后，康穎開口道：“阿航，我覺得有些話還是要和你說清楚。”
蕭航垂眸：“怎麼了？”
康穎抿了抿唇：“你和思舟，你們還……離婚嗎？”
“如果你們能過得下去，那就好好過；若最後還是要離婚，那你們最好還是維持以前那樣就好，別在孩子面前營造什麼恩愛人設。這樣子，你們將來真的離婚了，她也不會太難受。”
“思舟不喜歡孩子，你就拿了，反正我也帶了這麼久了，可以一直幫你們帶。”
不知怎麼的，平日裏向來不會駁他的蕭航，突然道：“是阿姨帶了這麼久吧？”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蕭航皺了皺眉。
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康穎長長嘆了口氣。
她一直都很喜歡杭思舟，可這些年杭思舟的一些行為著實讓她心冷。
作為一個母親，她也不想兒子一直被這麼拖着，雖知這些話不該說，但還是忍1不住要說出來。
只希望，蕭航不要因此生她的氣。
-
杭思舟簡單沖洗了一下，趴到床1上和好友們聊天。
【舟舟：兄弟們，我以遖峯前有吐槽過婆媳問題嗎？】
【顏大帥哥：？？？】
【顏大帥哥：婆媳問題？】
杭思舟撓了撓腦袋。
【舟舟：我覺得蕭航他1媽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舟舟：但她以前明明很喜歡我的，是不是這些年我和她因為帶小孩的事情吵架了？】
打完一連串字后，杭思舟翻了個身，想要躺着繼續聊天。
才抬眼，便見蕭航面無表情站在床邊。
也不知道這人站了多久，剛才手機平放在床1上，也不知道從他那個角度能不能看清。
不管怎麼樣，先指責總是沒錯的：“你是貓嗎？走路都不帶聲的！”
被攥在手裏的手機震個不停，同樣震個不停的，還有他的心跳聲。
蕭航盯着他，向來不辨情緒的臉緊緊繃著，下頷線如刀雕一般，那雙漆黑的眼睛更是沉的深不見底。
這傢伙怎麼回事？
不就送個孩子回去嗎，怎麼就不高興成這樣了？
老大一個大男人了，連這些小小的離別情緒都處理不好，嘖嘖嘖。
杭思舟在心裏埋怨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看在這人又是做飯又是洗鍋的份上，不刁難他了。
“你是不是也不捨得涵涵走呀？”
雖然蕭航沒有說過什麼，杭思舟感覺得出來，蕭航對孩子是沒話說的。
杭思舟本以為，蕭航這種對誰都冷臉的人，一定會是一個極嚴肅，不講理的父親。沒想到，在孩子面前，他的表現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很合格的爸爸。
“也？”
杭思舟皺了皺眉。
這個人怎麼回事，他問話的重點是“也”嗎？他明明問的是“不捨得”！
蕭航看着他：“你說，我們把涵涵接過來自己帶，怎麼樣？”
杭思舟眨了眨眼：“你媽是不是說你了？”
蕭航沒有回答，而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想嗎？”
杭思舟對帶孩子沒有太多想法，他現在自顧不暇，自然不希望蕭知涵過來影響他的生活。
但心底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裏，蕭知涵剛才落下的小小種子卻有了生根發芽的跡象。
“你想的話，我不反對。”杭思舟最終把皮球踢回到蕭航腳下。
蕭航定定又看了他一會，突地笑了：“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接她過來嗎？”
這人今天到底什麼毛病，一會哭喪着臉，一會又笑，還問些不着邊的問題。
杭思舟橫了他一眼：“我以前那麼討厭你，不還是和你結了婚？”
蕭航微微歪了下頭，突然俯身下來。
杭思舟還未來得及反應，已被男人壓在床褥之間，兩人幾乎額頭相抵。
呼吸間，全是屬於蕭航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杭思舟下意識地想要把人推開，那攥在腰上的手卻握得更緊，半片胸膛也被男人嵌在了懷裏。
“那現在呢？”
大片的光被遮擋住，杭思舟只能看到男人筆挺的鼻樑，以及眼睫垂落下來的淡淡陰霾。
“還討厭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