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他要走,你們就讓他走了?”
護士有些懵:“杭先生一切體征正常,而且他堅持要辦理出院,我們只能讓他出院了。”
蕭航一張臉沉得宛若下一秒要下雷暴雨的天空。
小護士有些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們肯定……要、要以病人意願為主。”
林動只得上前,勸慰道:“蕭總,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想辦法先弄清楚杭先生到底去哪裏了吧?”
蕭航陰着臉轉身往外。
他極少失去理智。
但剛才推開病房的門,看到房間內病床上空無一物,床褥被套全部被拿走了的瞬間,大腦真的只剩下空白一片。
他那顆平日裏最讚譽為運轉如精密儀器般的大腦也徹底卡住了。
【舟舟:我床頭櫃抽屜的結婚協議文件夾里,有簽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你去找一下。】
蕭航走出門,看着依舊站在門口,有些無措的林動。
保姆:“太太出去做頭髮還沒回來。”
如果剛才是山雨欲來,那這會兒是真狂風驟雨了。
蕭航想過很多種杭思舟恢復記憶之後會展現出來的樣子,絕對沒有一種會是早上那樣的平靜與溫和。
他一頁一頁翻開,最後面,是杭思舟信息里說的《離婚協議書》。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杭思舟主動提出的出院,並非收人脅迫。
杭思舟醒過來時候的異常,蕭航並非毫無感覺。
他不該回去,不該離開杭思舟,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這個小細節讓蕭航那鼓脹到酸痛的胸膛略微鬆了一些。
也許,是他還不夠了解杭思舟。
極有可能,是最初的時候,杭思舟就準備好的。
蕭航看起來真的非常可怕,林動不敢讓自家boss一個人開車回家,冒着可能會被呵斥指責的風險跟着蕭航一起回了他和杭思舟的家裏。
《結婚協議》之前被杭思舟翻出來過,此刻就這麼大喇喇地放在抽屜的最表層,蕭航指尖顫了一下,打開文件夾。
水筆的筆跡有些褪色了,看得出來,這些字並非近期才簽上去的。
【舟舟:出門冷靜兩天,別來。】
只是他並未真的將杭思舟的異常與他恢復記憶這件事聯繫到一起,當時的杭思舟看起來太冷靜了。
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家裏的保姆。
攥在手裏的《離婚協議書》滑落到了地方。
“?”
“等下——”蕭航叫住她,“這事你和太太說了沒?”
蕭航閉了閉眼。
協議書的最下方,“杭思舟”三個字工整無比地落在上面。
蕭航沒怎麼猶豫地接通。
蕭航蹲下`身,將協議書撿了起來,緊緊握在掌心中。
“不用找了。”
蕭航“嗯”了一聲:“等下太太問起,你告訴她我和杭先生把涵涵接走了,要出去玩兩天。”
起碼,杭思舟現在並未陷入危險中。
保姆不疑有他,應聲說好。
林助理往後退了一步,自覺離“風暴中心”稍微遠一些,好讓自己不要被卷進去。
兩人是最親密的人,對方的任何一點細微變化,自然都逃不過蕭航的眼睛。
握在掌心的手機震了震,又震了震,蕭航低下頭。
蕭航狠狠擰起眉頭。
無數後悔的念頭湧上心頭。
杭思舟將蕭知涵一起帶走也好,有那個活潑熱鬧的小丫頭陪着,杭思舟應該不會太難過。
蕭航喉結滾了好幾下,啞着聲說:“我知道,沒事。”
電話里,保姆聲音有些着急,“剛才老師打來電話,和我說涵涵被杭先生接走了,您那邊知道嗎?”
聽到他這麼說,保姆長呼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沒事了。”
“蕭先生!”
蕭航一進門,直奔卧室。
縱使萬般不願,蕭航還是垂下眼去。
“去查一下杭先生去了哪裏。”
林動習慣性地低頭應好,走出去的時候又被他boss叫住。
“不要驚動他。”
林動怔了怔,應聲說好。
“對了,那那個刀疤臉——”他想起一件事來。
“盯着,”蕭航冷聲道,“先不要動他,但是別讓他跑了。”
那人傷害的人是杭思舟,縱使蕭航心裏有一萬個法子去對付他折磨他,但也需要先去聽聽杭思舟的想法。
-
杭思舟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陰沉的天空和浪潮洶湧的海面。
放在一旁的手機上,蕭航的消息發過來了很久,一直都沒有被手機主人點開。
直到手被人晃了一下,杭思舟方才回過神來,蕭知涵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了他的身旁,歪着頭看他。
“怎麼啦?”杭思舟順着揉了揉她柔軟的黑髮。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蕭知涵問。
外面的天氣一直都不好,小姑娘覺得有點無聊。
杭思舟默了默:“過兩天吧。”
其實他也沒想好什麼時候回去。
離開的時候頭腦發熱,決心要帶上蕭知涵。但真帶上了小姑娘,又沒了目標,只能隨便找了一個度假村,匆忙坐車過來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趴到窗台上,看了一會外面對她來說有些怖人的海面,很快回了床上翻滾起來。
她滾了一會,抱着被子又問:“大爸爸為什麼沒有和我們一起來?”
杭思舟抿了抿唇:“爸爸沒有大爸爸好嗎?”
小姑娘愣在那,大眼睛怔怔的。
杭思舟咬了下舌尖,暗罵自己不理智,怎麼可以問小孩子這種問題呢?
“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爸爸只是——”
話音未落,懷裏拱進來小姑娘香香軟軟的身子,她抱住杭思舟,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爸爸和大爸爸都很好,涵涵喜歡爸爸,也喜歡大爸爸。”
“而且——”她拖着聲調,湊到杭思舟耳邊,“告訴爸爸一個小秘密,我更喜歡爸爸一點。”
小姑娘豎起手指,比劃,“這麼一點點,但是一點點也是多!”
杭思舟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回憶很不堪,但杭思舟很慶幸當初自己還是把孩子留了下來。
能夠擁有這麼一個可愛又會哄人的小姑娘,真的是他的運氣。
想着想着,又想起蕭航。
狗男人憑什麼也能這麼好運?只要想想,杭思舟就有些生氣。
杭思舟努力將腦中的蕭航推出去。
他遠離男人就是想要在安靜,不受影響的環境裏好好想想將來要怎麼辦。
蕭航一出現,哪怕在他的腦子裏,他就沒辦法安靜下來。
暮色靄靄。
杭思舟抱起小姑娘:“晚上想吃什麼,爸爸都依你。”
蕭知涵瞪圓了眼睛:“真的?”
“那我要吃雪糕,好多好多的雪糕!”
“好!”
杭思舟推開門,走廊里回蕩着父女兩快活的笑聲。
同一時間,高層寫字樓巨大的落地窗前,身材高大的男人雙手抱胸,默默看着外面陰沉的天空。
杭思舟並沒有關掉手機,他甚至沒有拿掉蕭知涵的電話手錶,蕭航冷靜下來查看一番,立刻知道了他們父女去了哪裏。
那裏是距離晏城並不遙遠的海島,俚島。
知道杭思舟的位置后,蕭航的心定了不少。
他沒有第一時間找過去,除了杭思舟的話,還有另外的考量。
杭思舟既然選擇一聲不吭走了,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和原因。
蕭航覺得,見面之前,應該給彼此一些冷靜思考的時間。
他不要過去就和人吵架。
這一回,他要面對的不再是18歲的杭思舟,而是27歲成熟理智,有自己絕對判斷的杭思舟。
蕭航知道自己機會只有這麼一次。
如果這一次無法將人牢牢抱住,那麼下一次,杭思舟極有可能,真的會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
有了蕭知涵相陪,杭思舟過了一個安靜又不大寂寞的夜晚。
睡覺的時候抱着這麼一個軟軟暖暖的小東西,哪怕他身體在想着什麼,也沒那麼難受了。
杭思舟選的最高檔次的套間,裏面什麼都有,電視上還專門配了xbox。
杭思舟來了興緻,找了一個簡單的雙人遊戲,帶着小姑娘玩了起來。
玩着玩着,忘了時間。
等蕭知涵連聲打哈欠的時候,牆上的時鐘指向了十一點。
遠遠超過了她的正常休息時間。
於是,第二天兩人一起晚起了。
醒來的時候,外面陽光熱烈,一掃昨日的陰霾,是個非常漂亮的大晴天。
小姑娘連早飯都不肯吃了,拉着杭思舟去沙灘轉了一圈。
直到肚子骨碌碌叫,太陽將她的臉曬得紅撲撲的,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杭思舟回了套房。
蕭知涵沖洗過了腳,換上了喜歡的小皮鞋,和杭思舟一起下樓吃飯。
這家度假酒店有着本地知名的米其林餐廳,這個季節也不是什麼旅遊旺季,父女兩人幸運的得到了最後一個雙人座。
享受完美食,出來的時候,蕭知涵眼尖地看到了另一側的大型遊樂場。
酒店有全托服務,蕭知涵又是看到滑滑梯就走不動的主。
確定安全無憂后,杭思舟留下蕭知涵,決定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靜一靜。
帶着蕭知涵雖然熱鬧了很多,但不得不承認,她在的時候,杭思舟完全、絲毫、一點都沒辦法冷靜下來。
只要看到蕭知涵的臉,就會不由自主去想蕭航。
杭思舟覺得他快要被蕭航煩死了。
失憶之前的杭思舟,對自己人生的每一步部署都很明確,走的也很穩。
購置大量國外資產,虛構“雋”的身份,完全無視與蕭航的婚姻。他一直都在等,等到達三十歲,拿到所有屬於他的東西,然後帶着申女士和蕭知涵,徹底離開這裏,離開這一片讓他胸膛冰涼的土地。
失憶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其中,最關鍵的人是蕭航,杭思舟從未想過,蕭航竟然愛他。
那個自從他們重逢結婚後,總是沉默面對着他的男人,竟然那麼愛他。
這邊是獨立的海島,曾經還是某國的殖民地。雖早已回歸,但海島本身還保留着非常多西化的習慣與風俗。
比如,青天白日,酒吧里已經跳起了美男鋼管舞。
杭思舟點了一杯軟飲,特意選的不含酒精的。
他獨身在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沾酒精,他不光要為自己負責,還要為蕭知涵負責。
杭思舟端着飲料,走到舞台旁的一個角落裏,靠在椅背上緩緩品着杯中的飲料。
面前的男人身材一等一的辣,腰-肢如蛇一般柔-韌,每一個動作都能刺得酒吧里的客人大聲叫嚷。
這裏並不包括杭思舟。
他雖看着面前的香艷舞蹈,所有神思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杭思舟將這幾年和蕭航所有相處的片段都回憶了一遍,失憶之前的,失憶之後的。
杭思舟不算很敏[gǎn]的人,但也不是遲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事實上,這幾年裏他一直都能感覺到蕭航的怪異,只是兩人重逢的時間太差,孩子來的太意外,隔閡太深,種種種種都讓他拒絕去和蕭航做更多溝通。
不然的話——
不然什麼?
根本沒有不然,若是沒有失憶這一段,杭思舟自認他是絕對不會和蕭航有更多牽扯的。
他一直都想要離開,蕭航會成為阻礙。
事實也證明了,蕭航確實是阻礙。
起碼,此時此刻,只要想起蕭航,想起這人和他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杭思舟一顆心就忍不住快速跳動起來。
那個曾經堅定要離開的計劃,也有了動搖的念頭。
杭思舟用力抿了抿唇,一雙小梨渦在曖昧的光線里若隱若現。
另一側。
身形高大的男人筆挺挺地站在那,直直看着舞台盡頭,角落裏的白皙青年。
舞者動作放肆,在他面前做着各種挑逗的動作,閃爍的光不時掃過他的眉眼彎起的雙唇。
杭思舟看起來完全被這個舞者迷住了,甚至連被盯着看了這麼久都未察覺。
蕭航用力握住了放在一旁的酒杯,骨節凸起。
用力過猛的緣故,杯子被握的微微變形,令人十分之擔憂下一秒會被他直接捏碎。
蕭航死死盯着杭思舟,胸膛起伏。
良久之後,他仰起頭,一口將杯中的酒飲盡,然後站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