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季童立刻就哭了,不可抑制的,眼淚洶湧而出。

媽的,她不是變得很成熟了么?為什麼又哭?

她覺得她恨沈含煙。

無論她成長得多麼厲害了,無論她是不是對付了季唯民了,無論她在公司人模狗樣讓多少人叫她“小季總”了。

沈含煙他媽的為什麼總有層出不窮的新招,把她一瞬打回原形,讓她變得像只會撒潑哭鬧的小孩。

沈含煙為什麼要出國?

她現在有錢了,現在季唯民所有的錢都歸她了,可那又怎麼樣呢?沈含煙根本就不要錢了,拍拍屁股準備退出遊戲了!

一顆心被巨大的無力和惶惑包裹,季童哭着去抓沈含煙的手,又被沈含煙甩開。

她含糊不清的包着口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你是和你朋友一起出國嗎?再不回來了嗎?她的病已經治好了嗎?所以你不要錢了嗎?”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還有第二種理由,沈含煙會突然選擇放棄那麼多錢。

她胡亂的擦了眼淚,又用很響的聲音把鼻涕都擤出來了,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自己垂頭喪氣坐在沙發上。

季童鼻子又洶湧的一酸,她一邊拚命忍住一邊想把嘴裏的番茄炒蛋咽下去,以至於打出一個響亮的嗝。

“等我走了以後,你就不要恨我了,忘了我吧。”

沈含煙不笑,季童也笑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你可以不走么?”

季童才不要她幫自己擦眼淚,僵在原地不動。

季童眼淚鼻涕都混為一團,她恨她自己為什麼不是那個人!哪怕讓她得那個人得過的重病她也心甘情願!

沈含煙坐在對面沉默的吃完了一碗米飯。

天哪,季童哭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根本不敢想沈含煙有多愛這個人。

沈含煙把一碗白飯推到她面前,自己也端了一碗白飯,她們之間的餐桌上,是一盤冒着熱氣的番茄炒蛋。

季童吃飯從來都比沈含煙慢,好在這次沈含煙吃完了也沒先行離開:“季童。”

她拚命忍住了,不能哭,這樣才能多吃兩口沈含煙做的番茄炒蛋。

當這個人需要錢的時候,高嶺之花沈含煙願意去釣着季唯民。

季童抬頭看着沈含煙,為什麼一條圍裙都被沈含煙穿得這麼好看。

沈含煙無比簡練的說:“手。”

季童吸吸鼻子。

沈含煙皺眉看着她:“你不是恨我么?我走你哭成這樣幹什麼?”

季童抽抽嗒嗒說:“我是恨你。”

為什麼沈含煙總是這樣,一邊殘酷,一邊溫柔。

“因為,”季童小聲說:“我在這裏。”

可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愛你。

季童就坐下了。

季童氣悶悶的想:是因為要走了,所以吃得簡單么?

那聲音太滑稽了,她放下碗和筷子笑了一聲,可沈含煙沒笑,就那樣靜靜的看着她,那樣的眼神讓她覺得,沈含煙好像想來摸一摸她的臉。

哦媽的,沈含煙家為什麼會有這麼柔軟的嬰兒專用紙巾?像算準了她會來大哭一場似的。

沈含煙:“你在公司做得很好,比我想像得還要好,你以後的人生,會很順利的。”

她用濃重的鼻音問:“幹嘛?”

但沈含煙簡單的三個字好像有魔力,沈含煙說:“放了糖。”

季童鼻酸的立刻又想大哭一場:沈含煙出國以後,還有誰能做放了這麼多糖的番茄炒蛋呢?

她自己是能做,但她怎麼也做不出沈含煙的那個味道啊。

沈含煙說:“我最近都吃得比較簡單,一個菜對付下吧。”

這時沈含煙在廚房關了火又關了抽油煙機,走到客廳來對着她伸出一隻白皙的手。

沈含煙自顧自在廚房裏忙,全當家裏沒她這個人似的。

季童獃獃的想,她好像從來都是沈含煙的累贅。

季童哭着瞥了眼沈含煙的背影,看到沈含煙真不在客廳了,才走過去。

她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哆嗦,雖然看不到,但估計自己現在眼睛鼻子和嘴都是紅通通的。

她胃裏像墜了塊大石,什麼都吃不下。

沈含煙的嘴唇動了動:“為什麼?”

沈含煙終究嘆了口氣,拿過一包紙巾:“過來。”

當這個人不需要錢的時候,沈含煙錢也不要了教授也不當了,立刻就跟她遠走高飛。

沈含煙又嘆了口氣:“那你自己擦,好嗎?”她把紙巾放到一邊,自己轉身進廚房去了。

季童就獃獃把自己的手放進沈含煙的手裏,沈含煙的圍裙上還沾着番茄味,拖着她站起來,把她拖到餐桌邊。

又依然簡練的說:“坐。”

話一出口她就覺察自己的自大與荒唐了。

從最開始的奚玉,到後來的季唯民,再到現在突然曝光的“朋友”。

她跟沈含煙糾纏了這麼多年,可她從來沒有一刻是沈含煙的第一選擇。

沈含煙在她的視線中也放下筷子:“過來。”

季童沉默的走過去,站到沈含煙面前。

沈含煙再次做了個她完全料想不到的動作,展開雙臂抱住了她。

季童獃獃的,覺得沈含煙把頭貼在她胸口以下,卻能那麼精準的牽動她的心跳,她一垂眸,視線就落在沈含煙那截白皙的後頸上。

她的目光那麼滾燙,是不是能化作灰落在雪白的肌膚上,像什麼人刻意留下的路標,指引着沈含煙向她走來的歸途。

沈含煙都展開雙臂抱她了啊,可嘴裏無情吐出的兩個字卻是:“不行。”

我不能為了你留下來。

季童一下子推開她:“你確定嗎?”

沈含煙看着她,目光繾綣,可緩緩點了點頭。

季童擦擦鼻子,笑了聲:“沈含煙,我他媽追在你屁股後面跑了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就以為我會一直這樣?”

“我告訴你,這次你走了,我可不會再等你了。”

沈含煙跟着笑了。

“好。”她溫柔的說:“季童,不要再等我了。”

季童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而沈含煙甚至沒有目送她,而是端着碗筷徑直走向廚房。

季童獃獃站在沈含煙家門口,她沒關門,她就想看看樓道里吹來的風什麼時候把門吹得關上。

這時還真的吹來了一陣風。

厚重的防盜門開始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要關上了,要關上了。

季童猛一把伸手拉住那門,聽到廚房裏有嘩嘩的水聲傳來。

她拉住門又能如何呢?她根本沒有再進去的勇氣。

在她心裏,這是山崩地裂的最後一次見面。而在沈含煙心裏,只惦記着趕緊把碗筷洗了,好繼續去收拾行李吧。

季童悄無聲息把被她拉住的門親手關上了。

她落荒而逃。

******

第二天小米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季童來公司。

她覺得這很奇怪,因為季童自從接手公司后,表現出了令所有人意外的勤勉,從沒遲到過一天。

小米又等了一個小時,見季童還沒來,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季童姐。”

季童無比沙啞的聲音傳來:“嗯。”

小米嚇了一跳:“你感冒了?”

季童又說:“嗯。”

難怪沒來公司呢。

小米說:“那你好好休息吧,萬一有什麼一定要找你的事,我就給你打電話。”

季童啞着嗓子說:“好。”就把電話掛了。

她看了一眼手機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電量,也沒去找充電器,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回沙發上。

在接手公司后她就租了這大房子,可她現在覺得太大了,大得四面八方都是吹來的風。

沙發上沒有毯子,她就拿一個個墊子把自己埋起來。

其實她沒感冒,只是她腳邊是無數個空掉的酒瓶,吃了一半的薯片袋子,花生,各種奶油蛋糕和馬卡龍,還有碎成渣渣的半包桃酥。

昨晚從沈含煙家回自己家的路上,她把看見的能買的全買了。

回到家她坐到沙發上,連手都沒洗,什麼別的都不幹,就開始不停的吃喝。

她覺得身體裏被掏出了一個大洞,不知怎麼才能填滿。

她抓着奶油蛋糕機械的往嘴裏塞,又喝酒,可他媽的該死的天賦讓她怎麼喝也喝不醉。

她一直塞到彎腰拿吃的都費勁了,還想繼續往胃裏塞,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湧上來,她衝進洗手間,對着馬桶“哇”的吐了出來。

全是沒消化的食物殘渣,她的胃在向她發出抗議。

季童獃獃坐在洗手間冰涼的地上,伴着嘴裏的一陣陣反酸:我的胃怎麼這麼沒用呢?明明我身體裏的大洞還一點沒填滿啊。

可她不敢再吃了,再吃又要吐。

她不是怕吐的難受,她是怕把之前沈含煙做的番茄炒蛋吐出來。

再也吃不到了啊,她怎麼捨得呢。

她鬼模鬼樣的佝僂着腰滾回沙發上躺下,拿一個個墊子把自己深深埋起來。

她閉着眼,可一夜沒睡,家裏所有的遮光窗帘都拉着,不見天日,不辨日夜。

直到小米給她打了個電話,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到說不出話來。

是昨晚那麼胡造一頓以後上火了么?

不過她不在意,她什麼都不在意了。

她躺回沙發上,她在等,等胃裏沈含煙做的番茄炒蛋全部被消化完以後,她又可以繼續機械的往嘴裏塞東西,而不用怕吐了。

******

等到季童又一次拉開窗帘時,她已經這樣過了三天。

生活不是電影,並沒有人及時發現她在瀕死邊緣徘徊,按響她的門鈴來拯救她。

沈含煙一次也沒聯繫過她,季唯民也沒來打擾她,小米則盡心盡責幫她擋掉了公司里所有的事。

季童全部所有的不過她自己,死不了,只好爬起來自救。

她洗頭洗澡,還剪了個指甲,吹乾頭髮化完妝出門,三天沒見的烈日簡直讓她覺得自己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要被曬得魂飛魄散。

她好不容易開車滾到公司,小米看到她很驚喜:“季童姐,你感冒好了?”

季童:“哦,對。”

小米仔細觀察了她一下:“太好了,臉色看起來也挺正常的。”

於是季童知道了,原來人的內里無論怎樣支離破碎,表面上都是看不出來的。

她和小米對了對這幾天的工作,小米出去后,她發了一陣呆。

她回憶着,在英國沒有沈含煙的那幾年,她是怎麼過的。

好像也沒死,好像如常的上課吃飯消遣,好像還能和莫春麗有說有笑。

等沈含煙走了,她是不是該重新找個女朋友?她現在條件這麼好,找個好的應該不難吧?

這個想法像一記重鎚,重重砸在她乾涸了三天的淚腺上。

她要找誰呢?無論她找到一個多好的人,那人都不是沈含煙啊。

她抓起包就從公司奔了出去,小米追在她身後喊:“季童姐,你去哪?”

她去醫院。

她去沈含煙朋友住的那間醫院,她去一間間病房的找,她去把沈含煙寶貝一樣藏起來的朋友找出來。

應該還沒出院吧,沒這麼快,那天看沈含煙家裏的情況,如果要長時間出國,至少還需要歸置個一兩周。

她要看看,什麼人讓沈含煙愛得這麼徹底,她死也要死個明白。

******

季童跑到醫院才知道自己來得有多麼離譜。

醫院那麼大,住院部那麼多層,她連沈含煙朋友在哪個科室都不知道。

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個個病房探頭進去看,有人嚇了一跳問她“你找誰?”有人問她是不是走錯了,還有直接罵“看個屁看”。

季童也不知道她要找誰。

她對沈含煙朋友的身材樣貌年紀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應該是個女人,因為沈含煙喜歡女人。

她就一間間病房看過去,看看有沒有病人,和她心目中那張沈含煙會喜歡的臉對照上。

可醫院又不是菜市場,哪裏會允許她這樣找,很快有病人家屬覺得不對勁了,叫來了護士。

護士:“你找誰?”

季童不說話。

護士:“你這樣是打擾病人私隱,請你出去。”

季童翻出手機里的照片——是她在烏州烏篷船頭給沈含煙拍的那張照片,她導進手機了,春風裏沈含煙美得不可方物,任何人見過那張臉都不可能忘記。

季童:“你見過她么?她經常來看一個病人。”

護士看了一眼:“沒見過。”

季童當然知道她會說沒見過了,不管見沒見過都會說沒見過,因為她是護士,她有義務保護病人及親友私隱。

她又對季童說了一遍:“請你出去,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季童沒想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已經很多很多年沒當著人的面哭過了。和莫春麗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看一部關於狗的老電影哭過,然後就再也沒哭過了。

護士:“你哭什麼?”

季童哭着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自己轉身往外沖,護士看着她的背影。

她一直衝到花園裏的長椅上,把臉埋進雙手之間,可雙手那麼淺,很快就捧不住她洶湧的眼淚了,從指縫裏一滴一滴往下漏,漏在她的西褲上。

季童不得不從包里翻紙巾,哦媽的,她想起來這個包里沒紙巾。

包是她最近買的,跟沈含煙買她的那個包形狀差不多,也是粉色,不過再也買不到那樣臟臟舊舊的灰粉色了,這個粉在陽光下看起來好艷,丑得要死。

她不死心的繼續翻找,然後一愣。

居然真被她翻出一包嬰兒專用紙巾。

是那天去沈含煙家的時候,沈含煙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塞進去的嗎?

路過的人都在看她,看她不停的抽紙巾擦眼淚,眼淚又不停的往外涌。

沒人走過來,畢竟這是醫院,每天有無數生老病死在這裏發生,情緒崩潰的人在這裏到處都是。

直到一個小女孩走過來:“你好像個兔子啊,眼睛和鼻子都那麼紅。”

季童沒繃住咳了一聲,鼓出一個鼻涕泡。

小女孩就笑了,季童笑不出來,在陽光下獃獃看着小女孩的笑臉。

小女孩:“你的誰死了?”

季童:“啊?”

小女孩:“我外婆死了,我媽媽姨媽她們都在哭,你的誰死了?”

季童搖搖頭:“不是死了,是我喜歡的人要走了。”

小女孩:“哦,那還好一點。”

季童心想好什麼啊好,她心裏很清楚沈含煙一走,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什麼牽連了,這種性質的“生離”,又和“死別”有什麼兩樣。

這時一個年輕女人匆匆忙忙跑出醫院:“吳夢潔!吳夢潔!”

小女孩:“在這呢。”

女人滿臉淚痕的跑過來,對着小女孩的肩就拍了一巴掌:“大人都夠難過了,你還在這亂跑什麼!你想嚇死我嗎!”

小女孩“哇”的一聲也哭了。

一時之間,季童也在哭,年輕女人也在哭,小女孩也在哭,對着花園裏一叢開得艷麗的木槿花,各自想着各自的傷心事。

季童覺得這情景實在有點詭異,有點哭不下去了。

她站起來,開車去了沈含煙小區。

她也不知道她跑這來幹嘛,這樣死纏爛打,不是會讓沈含煙更煩她么?

她也在心裏勸自己:季童走吧,給沈含煙留個稍好點的印象吧,這樣沈含煙往後漫漫幾十年人生,因不知什麼機緣偶然想起你的時候,至少第一反應不是“那小孩真煩”。

可她的雙腳根本不聽她腦子的指令。

她在沈含煙小區門口漫無目的的轉了兩圈,快中午了,她走進一家粉麵館,因為是工作日的中午,這種小區門口的小店沒什麼人,燙着一頭羊毛卷的老闆娘懶洋洋的:“吃莫子?”

季童坐下,茫然的看着牆上的菜單,一個個方塊字明明都認識,怎麼全變成她大腦不能處理的信息。

老闆娘是個很爽利的女人:“那就吃辣椒炒土豬肉粉咯,招牌。”

給季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季童獃獃的:“好。”

店裏開着冷氣,空調出風口嗚嗚嗚吹着,好不容易進來除了季童以外的第二個客人,一推門,帶進一身的熱氣。

一隻土橘貓趁機跟着鑽進來,應該是店裏養的,在季童小腿上蹭了兩蹭,那毛並不柔軟,反而刺刺的有些扎人。

老闆娘把一碗粉用力放在季童面前的桌上。

季童一邊往嘴裏塞,一邊順着透明玻璃門望着沈含煙家的小區。

這會兒沈含煙肯定在K大上班,但季童想:這段時間沈含煙都在準備出國,萬一提早回來收拾東西呢?

盛夏中午的小區門口很空蕩,並沒有一個清冷到可以讓周圍空氣降溫的身影。

這時桌邊的一個人影擋住了季童的視線。

季童抬頭,發現是老闆娘看着她問:“有米漿,玉米汁,可樂,要莫子?”

季童:“啊?”

老闆娘:“你嘴都辣紅了。”

季童:“哦。”

她要了杯玉米汁,又說:“加糖。”

這時忽然湧進了一大家人,老闆娘頓時變得忙起來,一杯玉米汁放到季童桌上時很匆忙。

季童一口氣幹了,走出去的時候聽老闆娘在問:“吃圓滴吃扁滴?”

季童茫然的看着牆上的圖,才發現這家店的粉有兩種,一種圓粉,一種扁粉。

那她剛才吃的是圓的還是扁的?天哪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下午季童像遊魂一樣遊盪在沈含煙小區門口,她逛了文具店,花店,超市,每次從一家店出來,都覺得那明晃晃的太陽光要把她曬得人間蒸發。

可她還活着,胳膊腿都齊整,甚至還能躲在超市門口的陰影里吃了一根雪糕。

只是吃的是什麼呢?巧克力,還是綠豆沙?她還是一點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小區門口下班回家的人變得熙熙攘攘起來,有些人開車回來,有些人走路回來,很多人手裏拎着菜。

季童躲在超市門口對着那些人一一辨別,並沒看到沈含煙。

直到下班回家的人從多又變少了。

季童看了看手機,已經過了沈含煙平時下班時間了。

是她看漏了錯過了嗎?她想了想,刷卡自己走進小區。

乘電梯走到沈含煙家門口的時候,她覺得這事越來越荒唐了:萬一沈含煙這時剛好下班回來,一打照面,她要跟沈含煙說什麼?

可雙腳就是帶着她在這裏生了根,不願走。

外面的夕陽一片粉紫色,沈含煙家裏靜悄悄的。

直到外面的天變成一片墨黑色,夜幕低垂,沈含煙家裏還是靜悄悄的,沈含煙也沒像季童擔心的那樣從電梯裏走出來。

果然沈含煙早就回家了吧?她看漏了錯過了。

季童輕手輕腳走到門邊,粉白的手指悄悄貼在那暗棕色的防盜門上。

這樣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一點沈含煙的氣息。

這樣是不是就夠了。

走吧,季童。

一邊這樣想着,季童一邊按響了門鈴。

她自己都慌了:天哪你在幹什麼?你要說什麼?

她等着沈含煙的腳步聲響起,等着沈含煙清冷的臉出現在門口,也許帶着不耐煩的神色看着她,像一場死刑。

可裏面還是靜悄悄的。

季童又按,又按。

依然靜悄悄。

季童受不了了,她覺得沈含煙那麼聰明,一定猜到找來的是她了。

沈含煙故意不開門。

季童心裏勸自己:真的走吧,不要變成小說里那種最煩人的纏人鬼。

可她哆哆嗦嗦開始在她那個粉色的包里翻鑰匙,然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就把沈含煙的家門打開了。

防盜門吱呀輕輕響了一聲,她獃獃的,心裏湧上一股恐懼。

可沈含煙並沒走過來質問或阻止她。

沈含煙是任何反應都不屑於給她了么?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還在玄關脫下了自己的高跟鞋。

這時她發現,鞋櫃裏那雙粉色的客用拖鞋不見了。

客廳沒開燈,暗暗的,只有窗外的路燈和別人家的燈光映進來。

沈含煙人呢?

季童按開燈。

所有傢具的一如往常,沈含煙甚至沒有收拾它們,唯獨客廳里攤開的那個行李箱不見了。

季童心裏忽然冒出個想法,哆哆嗦嗦在網上搜到小區門口房屋中介的電話,報了沈含煙家的房號:“請問這房子賣么?”

“要賣啊。”中介很熱情:“剛掛出來,房主要出國了,不然還捨不得賣呢。女士你要約個時間看房么?”

季童直接把電話掛了。

她怎麼會以為沈含煙還要收拾很久呢?這裏的一切,沈含煙半分留戀也沒有,直接當垃圾處理掉了啊,還有什麼收拾的必要?

季童抓起包就往外跑,開車往機場趕去。

沈含煙早就走了,她現在去機場幹嘛?

季童也不知道,可她握着方向盤,繼續在開往機場的路上飛馳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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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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