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臨近中午的時候,沈含煙聽到一陣上樓的腳步聲,想來是季童畫完了。

不知季童是不是要用書房,沈含煙擰開門去看,卻看到一個小巧的身影鑽入浴室,接着是嘩啦啦的水聲。

沈含煙想了想,邶城夏末正是悶熱的時候,季童每天上午在花園畫完畫,大概都有再沖個澡的習慣。

這時一樓大門一陣開門的聲音。

沈含煙走回書房,扯了張紙,寥寥幾筆寫了些什麼,收拾了包轉身下樓。

剛進門的家政阿姨來到廚房,沈含煙走過去:“今天吃什麼?”

答案不出所料:“吃牛肉。”

沈含煙:“今天吃雞。”

阿姨備着菜頭都不抬:“哎呀雞肉沒營養,柴兮兮有什麼好吃的,就得吃牛肉才有營養。”

阿姨猶豫了一下,在圍裙上擦擦手,拿起了那張紙。

她發育得早,從青春期很早時候開始,她的身材,就成了男生議論和女生針對的對象。她不知道大胸有什麼好,就像花蕊一樣,只是昭顯兩性特徵的人體器官而已,跑起步或走起路來,還死沉死沉的。

沈含煙:“中國營養學會規定,國人每天紅肉和白肉的攝入量分別為40到75克,沒有一直只吃牛肉的道理。”

阿姨終於放下手裏的芹菜:“沈小姐,你不會是在威脅我吧?”

剛沖完澡,白皙的皮膚被水汽熏出一片淡淡的胭粉,像剛才花園裏綻開的薔薇。沒洗頭,但頭髮也被水汽熏着,潮漉漉的,劉海有些亂的搭在眉毛上,顯得比平時看起來更小。

走到樓梯口,剛巧碰到季童沖完澡從樓上下來。

沈含煙斬斷回憶,對着面前的阿姨淡淡道:“威脅談不上,只是想提醒阿姨,這房子裏以後不是只有季童和她外婆兩個人。”

沈含煙眼神略頓了頓。

十多歲的少女一臉凜然,看得幾個成年男人都震了震。

多年只靠自己的生活,讓沈含煙的某種技能宛如天賦,那就是她能一眼看出什麼人是天生的強者,而什麼人欺軟怕硬只想鑽空子。

阿姨:“什麼紅肉白肉的,聽都聽不懂。”

看到沈含煙愣了一下:“你要出去?”

沈含煙背着包往大門口走去。

沈含煙抬頭,看到女孩站在樓梯中央與她搭話。

她把手裏的紙條放到流理台上:“這是一周菜單,牛肉豬肉雞肉換着做,做牛肉豬肉的時候,配菜要有炒雞蛋。”

沈含煙:“聽不懂是嗎?我可以把這段話對季先生再說一遍。”

女孩穿着那條白棉布裙,應該穿了內衣,胸`前有微妙的起伏。

就像當年二叔欠了很多錢跑去外地,一屁股爛賬甩給她奶,被人拿着鐵鍬上門要賬的時候。

現在想來,她的生理和她的心理一樣,直接調跳過了少女階段,向一個成熟女性的方向進發。

她滴溜溜的眼珠子在沈含煙身上打轉。

沈含煙更願意自己來當那個拿起鐵鍬的人:“誰欠你們錢你們找誰去。”

讓她近乎忘記了,少女的身姿是如何像雛鳥一樣,孱弱纖細又美好,是人類進化史上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

女孩站在樓梯上,背後是大大歐式如教堂的窗,接近正午的陽光從女孩背面透過來,把女孩潔白的睡裙照得仿若半透明,雛鳥般的身姿影影綽綽。

女孩對自己的美是渾然不覺的,只是獃獃望着沈含煙:“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嗎?我知道有家粵菜館子很好吃,我請你。”她轉身就想往樓上跑:“我換衣服,很快,一分鐘。”

沈含煙:“季童。”

季童回頭,玻璃眼珠里有種不想面對答案的小心翼翼。

沈含煙的心微妙顫了顫,她能清晰感覺到,是在她心尖最靠上的那一部分。

但她是個理智的人,這陣微妙的悸動很快被她壓了下去:“不可以。”

季童慢慢的:“哦。”

也沒再纏。

沈含煙轉身走了。

******

沈含煙出門以後,季童飛快順着樓梯跑到自己卧室,推開窗。

她卧室窗戶正對着大門外的花園,她趴在窗口,正好就能看到沈含煙走出去的背影。

背着一個單肩包,逆着正午的陽光,腰線那麼緊,腿那麼長,屁股那麼翹。

處處展現着一個剛剛成熟女性的姣好。

而在沈含煙突然降臨以前,季童無數次想過自己會長成一個什麼樣的大人。

沈含煙的背影消失了。

季童走到梳妝枱前,拿起小小一把牛角梳子,慢慢梳着自己額前的劉海,梳順了,撅嘴一吹,就又亂了。

她看着鏡子裏一張素白的臉,劉海蓬亂着很顯小,是她想像中少女的樣子。

這時阿姨在樓下喊:“季童,吃飯。”

季童撇撇嘴。

她慢悠悠的走下樓,坐到餐桌邊,等着意料之中的那盤炒牛肉。

好了炒牛肉上來了。

但與此同時還有一盤洋蔥炒雞蛋。

季童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

阿姨說:“中午來不及買雞了,晚上吃雞。”

季童:“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阿姨沒好氣的說:“換着吃唄。”

******

沈含煙下午與人有約。

其實她與人約的是兩點下午茶,現在出門有點早,她找了家麵館隨便吃了碗最簡單的素麵,想着要先去趟商場。

商場一樓,是各種化妝品和香水交疊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很貴。

沈含煙走近一家彩妝櫃枱。

雙C標誌,上次她在奚玉包里看到過這牌子的口紅。

她站了很久,並沒有人來接待她,她自己從不化妝,面對着眼前琳琅滿目的口紅並選不出一支心儀的。

她走近一個櫃姐:“我想選支口紅。”

櫃姐上下掃視了一眼她的舊T恤和牛仔褲,懶洋洋的:“什麼樣的?”

沈含煙:“送中年女人。”她頓了頓:“很漂亮的中年女人。”

櫃姐從一堆口紅里抽出一支:“這個吧。”

過快而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沈含煙一度懷疑櫃姐是在敷衍她。但眼前櫃姐的妝和奚玉有一點像,都很濃。沈含煙不是沒有自己的審美,但她怕過分慎重會讓自己的判斷力失准。

她回答:“那就這支吧。”

她大四了,之前打工存了一些錢,現在為了備考研究生把打工暫停了。即便小有存款,三百六的口紅價格,對一個要自己負擔全部學費和生活費的大學生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在心中強行按下自己把這價格換算成能吃多少頓面的衝動。

好在黑色紙袋和白色紙袋的包裝,讓這份禮物看起來多少鄭重了些。

她拎着紙袋走出商場。

******

咖啡館,坐滿了衣服上印滿品牌logo的人。

沈含煙走進去,服務生上下打量她一眼:“小姐有預約嗎?”

沈含煙:“我找人。”

轉眼已經看到奚玉霸着轉角一張桌子,沖她揮手:“含煙。”

沈含煙走過去。

奚玉也穿一身印滿logo的衣服,與咖啡館其他人完美的融為一體,她叫沈含煙:“坐。”又說:“你這孩子就是不會打扮,穿這身衣服來咖啡館露怯了吧?白長這麼漂亮,給你買衣服你又不要。”

沈含煙:“我不要你的錢。”

說來可笑,在沈含煙十八歲以前,她並沒見過她親媽奚玉。

她從小生活在中部偏南的小山村跟奶奶相依為命,知道媽媽在大城市,每個月會寄寥寥無幾的生活費來。至於奶奶總是把那錢貼補愛賭的二叔,自己和沈含煙過得窮困潦倒,那是另一個故事。

她爸很早就去世了,和她媽的故事說來也俗套,無非是兩個小村裡一起出去的年輕人,一個老實本分,一個腦子靈活,很快分道揚鑣,她爸回小村開了個摩托修理店后,不久病逝了。

在沈含煙的想像里,她媽一個人在大城市打工也很忙很不容易,每月寄來的生活費,是她能給女兒唯一的溫存。

所以當她十八歲考上R大、來到邶城后,看到奚玉的兩層小洋樓一瞬錯愕。

奚玉保養得很好,除開妝太濃這一點,說是沈含煙的姐姐都有人信。

結果整個大學四年,沈含煙只見了奚玉兩次。比起和女兒的親子時光,奚玉顯然更願意把時間花在與各種男人的周旋上。

直到沈含煙要升大四這一年,奚玉釣了條“大魚”,就是季童她爸季唯民。

她第一次主動找到沈含煙,笑着說:“含煙,你能幫媽媽一個忙嗎?”又說:“別犟了,我知道奶奶病了,你需要錢。”

那固執古板、重男輕女的老太太,在沈含煙成長過程中並沒給她太多溫暖。但她是把沈含煙養大的人,是與沈含煙相依為命的人,沈含煙不可能真的看着她去死。

打工賺錢的速度遠遠不夠。

這時奚玉找到沈含煙,願意出這筆錢,條件是沈含煙住進季家,幫她搞定季唯民的女兒。

沈含煙以為自己是為了錢。

後來她發現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奚玉沖她笑了一下。

此時她坐在奚玉對面,把黑色紙袋從咖啡桌上推過去:“送你。”

奚玉愣了一下。

沈含煙輕聲說:“你生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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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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