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是這樣嗎?”
“嗯。”
不管是生活還是戀愛里,徐輕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
顧明衍吃完了,把筷子在碗具上側着一擱,把袖子挽到小臂中央站起身打算收拾。
“微博熱度好高哦。”徐輕單手托下巴看着自己發出去那條新微博,她是個不會太在乎外界言論的人,換句話說就是enfp快樂小狗,可以把自己的小世界裝點的很漂亮,再遠一點的關係並不會影響她的生活和現有價值觀。
所以跟她做朋友會非常開心,只有被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情影響到了,才會真的情緒波動。
比如從前錯過的人,現在是什麼樣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把東西收拾一下婭婭。”顧明衍回頭看她。
“啊,嗯。”徐輕點頭,戴上自己上常日班隨身攜帶的小包,裏面有補妝的口紅、小相機、便利貼和紙筆之類的,在鏡子前顯擺幾下,抬頭看的時候一個帽子扣下來。
“高中喜歡這麼穿?”
又補充:“我還以為你們什麼時候生了個這麼大的女兒。”
她想着給顧明衍買一件西裝,看重好久了,是定製的手工品牌,要好幾萬,手上錢都用來還貸了,所以周轉不開,聽到這裏心動了一下:“……多,多少錢?”
“我走啦。”她下車關門,身體往前傾湊近來。
“有點忙吶。”
“晚上,看你吧。”說到這裏又連忙補充,“千萬不要告訴我弟弟,也不要透露給別人。”
“沒有吧,”徐輕坐進副駕駛,轉頭看他,“讓我有種夢回高中的感覺。”
“Arna……”那邊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再見。”幾根手指落在半空上下俏皮擺動幾下,徐輕握住自己小包包跑進樓里,乘電梯到七層辦公室。
“嗯,再見。”
“是,真人也非常漂亮。”徐輕點頭。
“……”
真的有那麼多讓人溫暖和快樂的事存在。
“老大!你跟施荔這麼熟呀?”實習生們立刻圍攏上來,“天哪,好想見見她真人。”
“我花錢買你的時間好不好?”那邊施荔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懊惱。
“為什麼謝雲書可以這麼喪心病狂——”施荔頓了頓,“你,你現在有空嗎?”
“珍妮姐麻煩幫我看看這樣排版可以嗎?”一個實習生湊近問。
上次施荔來申城地方台接受採訪的時候時間太緊,很多實習生都不在。小年輕們你湊一邊兒我湊一邊兒遺憾地咬耳朵,徐輕把自己電腦開起來打算工作,低頭就看見宋名恩發來的消息。
“哇這個人新聞稿寫得——我都不好意思說我真是。”
施荔:“少不了你的。”
握住兩隻小耳朵瞧了瞧,和今天她偏休閑的米白色外套正好很搭。
辦公室里逐漸忙碌起來,徐輕在電腦屏幕面前坐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實習生們都去食堂吃飯了才伸手揉了揉發酸的脊背,站起身推開窗戶,接到施荔的電話。
“啊這個。”徐輕の猶豫。
“對呀。”徐輕發出去的那條微博內容很少,但蓋不過施荔國民度實在是太高了,現在還有人在不斷轉發點贊什麼的,評論也都很友好,因為是施荔親自快轉認證過的,誤打誤撞倒給她漲了一波曝光和流量。
“這是真忘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穿着的人,高中那會兒一件校服可以換着穿很久,主要便宜耐臟,有時候下了課就到什麼地方幫廚打零工了,現在想起來也沒什麼很讓人值得去記的。
附帶幾張不同角度拍攝的圖片,徐輕回了句“好”,連帶心情也跟着春天的晨光一起暖和起來。
徐輕別過頭笑了起來,顧明衍也笑,陽光從側面灑進來,就好像恰恰好似的落在分明的下頜邊。
【宋名恩:新的橘釀和藕粉,顧總預定的,這周郵寄到家~】
二人一前一後地出門,外頭那個侍者小哥踮起腳跟認了又認,隨後長“哦”一聲道:“先生太太早上好。”
她確實很少穿這種風格的衣服了,結果顧明衍給她買了一堆,塞進衣櫃裏好像在玩真人版的“奇迹婭婭”。還都挺合身的,做工剪裁也好,她偶爾穿到單位里去惹得實習生們一通誇。
“高中我媽媽喜歡這麼穿。”徐輕轉頭,“你呢?”
“嗯。”
徐輕:“……”
“真人也和電視上一樣好看嗎?”
“好。”
“什麼東西?小熊帽子?”從衣服上拆下來的嗎,還蠻可愛的。
“任哥!!視頻不見啦!我明明保存着的……”
“她本來才三歲。”顧明衍調侃了一句,從身後把手牽過來,在這樣街上行人匆匆趕路的一個晨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是陽光和飛鳥同樣惹人喜愛。
“你好。”
“OKOK。”她低下頭在手錶上看了眼時間,估摸自己現在繼續校對到晚上應該能做完,“幾點呀?”
“對不起不好意思請讓一下我這個稿子很重要,我先吧可以嗎……”
對於圈內人來說半素人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包括余珊兒,還有施荔。
前者是家庭並不是很理解她的工作,後者家人雖然對她很好,但會過於影響她的判斷,弄不好還會出手阻止。花錢買時間不是一件稀奇事兒,徐輕把今天的工作趕工完成咬上麵包就出門了。
二人約見的地點仍然是上次那家咖啡廳,施荔用頭巾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往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終於等到人來似的站起身:“你總算來了。”
其實徐輕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十來分鐘,但沒有說破。
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帶過去又收回,友好地打過招呼,在心裏形成一個心理術語來。
心境型功能性精神障礙。
“你喝的什麼呀?”徐輕看了一眼桌面。
“沒有來得及點。”她快被自己折磨瘋了,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好,“你有要喝的嗎?”
“清水就好。”
施荔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一層層將包裹住自己的頭巾摘下來,沒有化妝,但是精氣神明顯比之前要衰弱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蔫蔫兒的,看人的時候眼裏也沒有光。
“晚上睡得還行嗎?”拿人錢財手短,徐輕把自己代入一個傾聽者和不大熟的朋友的角色。
“不好。”這是施荔找上徐輕的原因,因為不想讓家人知道,也不想讓外界知道。
“沒入睡前想的什麼?”
“想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這麼死皮賴臉。”
徐輕知道她說的是誰,用謝雲書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對應“死皮賴臉”這個詞,確實有那麼幾分好笑。
“啊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對方最近有聯繫你嗎?”
“聯繫了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你們關係進展到哪一步?”
“前任夫妻。”
“……”
徐輕伸出手來在她面前一擱,然後打了個響指。其實施荔也並沒有外界評價的那麼不食煙火,她不是被構想出的人,和普通人一樣會被周圍人所影響,會有自己的目標,會哭會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施荔低下頭,手指根根插進頭髮里,嘆了一口氣。
她被家裏保護得很好,一路過來都是順風順水,現在突然遇到事情不想讓家裏擔心,主要還是協議結婚這事兒,一個謊言說出來需要那麼多個謊言去圓。
所以謝雲書他nd到底在搞什麼鬼啊啊啊。
“如果他真的,”徐輕換了一個問法,“跟那位女秘書在一起了,你會有什麼感覺?”
“我以前可能,會不甘心吧,現在我只想祝福他們鎖死。”施荔睜開眼,“——太可怕了,你想像不出來一張人形狗皮膏藥有多可怕!”
“他做了什麼?”
“他他他找我爸媽做生意,嗯,就那種談合作,偏偏我家裏人都還挺欣賞他的。這會兒裝什麼好人,好像全是我的不是一樣。”
施荔氣得喝了一口清水:“有這個本事他當時就不要跟我協議啊,好好找個媳婦兒不好嗎?”
“我有個朋友做了清火安神的橘釀,過幾天送過來,你要不也拿一點兒回去?”徐輕擰了擰眉。
“啊……我最近要拍戲,今天也是請假出來的。”施荔搖頭,“只吃麥片和無糖酸奶。”
“缺乏碳水會讓人更加焦躁。”
“我明白。”施荔點頭說,過了一會兒又對自己說,“……我明白。”
二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是施荔拿錢“買”的時間,因為來不及要回橫店了二人在路口分別。
“運動其實是調解體內激素水平最直接的方式,”徐輕說,“你可以試試,我大學老師說的。”
“等我工作結束吧。”施荔注意到她今天戴着一隻風格不同的小熊帽子,“你這帽子挺可愛的。”
“啊……謝謝。”
“顧總買的?”
“嗯。”
“我當時眼睛真的瞎,怎麼沒遇到顧總這樣的好男人。”都要走了還不忘拉踩一句,可以看出是憋了一肚子脾氣,“而且他——”
工作,家庭,甚至新的戀情,他什麼都要干涉。
新交的小男朋友本來就沒多少感情,不知道謝雲書承諾了什麼好處,沒多久就主動跟她提了分手。
這種掌控欲簡直讓人窒息。
“算了,沒事兒,你先回去吧。”
施荔坐上街邊那輛低調的黑色小車,司機是最近才雇傭的,而且經常換,性格沉悶一句話也不說。施荔低頭看着手機上那些熱搜和聊天框,所有人都在猜她會跟小男朋友在一起多久,還有她的前夫到底是誰,網友們更多把她當成一個標籤或者商品,原先有家人支撐着,現在都被謝雲書攪亂了。
她不敢聯繫熟悉的人,甚至不敢回家。
“姐,”是施誠打來的電話,“導演說你請假了,怎麼回事?”
“出來逛逛。”
“去哪兒逛逛?”
“見朋友。”
“什麼朋友?”
“……”
施荔不說話了,那邊人也敏銳地覺察到她不對勁:“怎麼了?”
“我就想一個人靜靜。”施荔試圖用指腹撫平眉心的褶皺,“沒有別的意思。”
“有事你可以回家。”
“我不回家。”回家沒事兒就能看到那讓人窒息的人形狗皮膏藥,施荔把臉埋進手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氣,恨不得換個平行時空她和謝雲書根本沒有遇見過。
當初自己怎麼會覺得他性格冷淡不問世事呢,這麼重欲的一個人。
那邊《浮華》的拍攝仍在繼續進行,施荔嘗試幾次都入不了戲,這次把情緒跟人傾訴過倒好一點,至少不那麼僵硬了,看着鏡頭中那種明顯疲倦的臉,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謝雲書有病,施荔想。
他給她布了一張無形的,卻怎麼逃也逃不出去的網。
“這樣……真的可以嗎?”第二次見面已經是一周后了,施荔難得從橫店到申城來,二人約見在上回的咖啡廳,“不管可不可以,我試試吧。”
“提個建議,做不做還是看你。”上次一別之後徐輕給她想了很多破解的方法,條條羅列出來讓施荔挑。
施荔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走心,低頭看向這張文字密密麻麻的A4紙。
“你要多少錢?”作為交易,施荔抬起頭。
“……這個。”被猜透の徐輕。
她說了那件西裝標價上的數字,施荔爽快地答應了,還給她添上了零頭。
“謝謝,”徐輕伸出一隻手,“合作愉快。”
“希望愉快。”施荔將手中的力道一點點加緊,沒有立刻放開,“徐記者,他有沒有過來找你……之類的?”
謝雲書最近的操作太過喪心病狂,施荔也有些擔心起來。
“沒,沒有呀。”徐輕搖頭,“我都沒見過他。”
“噢。”施荔放心下來,“那沒事了,錢我會按時打給你的。”
兩個姑娘短暫地擁抱了一下。
徐輕回到家裏,收到宋名恩郵寄來的一大袋包裹。還是熟悉的橘釀味道,直接吃很甜,泡水之後有微微的酸。
“阿衍?”她聽到玄關處有聲音。
這是文錦她自己買的那個小公寓,放下手中杯子過去開門,發現來的是樓下的保安。
“你好。”正打算開門,徐輕猶豫了一下,“……你工號多少?”
那人沒有說話,把帽子壓得更低了一點。
氣氛不對勁,徐輕皺了皺眉,用對講機道:“我門口有監控的。”
“徐小姐,你樓下的車……”
“你工號多少?”
那人沒說什麼,也許是聽到徐輕按的警報聲,往後退了一步。徐輕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回客廳,卻聽屋外那人一下一下很用力地開始砸門。
警報聲音加大,徐輕臉色白了白,這箇舊居民樓保安不是隨叫隨到的,門外傳來“哐哐”的聲音一下接着一下,沒有辦法,她第一反應拿出手機打報警電話。
“喂你好這裏是公安局。”
徐輕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下,對方立刻讓她不要着急。
“你有沒有周圍認識的人?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我……有。”
“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繫,有其他設備也聯繫一下朋友和家人。”
“哐當”——
她不知道門可以撐多久。
“你不要拍了我報警了!”她用手捂住耳朵。
“徐輕,Arna我聽了你七年的廣播。”門外那人聲音通過對講設備傳過來,“我經常給你連線的,你把門打開好不好?求求你我想見見你……我好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
徐輕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把沙發推到門邊上,還有一些質量比較大的桌椅板凳,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做完這些才發現自己手心和後背都是汗。
“我愛你——”門外聲音仍舊不依不饒。
“你好吵啊!”徐輕怒了。
“婭娜你開門好不好,我絕對是最喜歡你的那個……那些網上罵你的我都罵回去了,我給你提收視率為你剪視頻,我每天都想過來見你……”
徐輕就這麼蹲在自己堆了幾層東西的門邊,把自己縮成一個球躲起來。
又過去幾秒,她以為自己心理防禦機制之類聽不見了,把放在自己耳朵邊上的手移開一厘米距離。
確定沒有聲音。
警察來了嗎?
徐輕扶着牆壁讓自己勉強站起來,對講屏已經自動關了,她沒有勇氣去看,所以分不清門外是個什麼樣的情形。電話是一直掛着的,屏幕中跳出一個佔線消息。
“徐輕。”熟悉的男聲,隔着門有些沉悶。
動作頓了一下,徐輕沒有立刻動,但用備用的平板接聽微信電話,聽到的時候眼淚要出來了。
“開門。”他說。
樓下響起刺耳的警笛聲,接着傳來幾句嚴厲的“蹲好”“手抬起來”,徐輕這才一點一點去挪放在門邊的傢具,剛才準備的時候沒有覺察,現在去移才發現手腳發軟了。
“你用鑰匙開,行嗎?”她聲音有點微弱。
“你還好嗎姑娘?”門外的警察也敲了敲門。
“……還好。”
顧明衍有她小公寓的鑰匙,是前段時間他把公司遷回時給的。門從外面打開,二人隔着那些桌子凳子視線交接,那些害怕和委屈終於湧出來,但是腳被灌了鉛似的鎖住,動不了。
“小同志反應能力挺強啊!”警察往裏看了一眼,“方便挪嗎?”
“我來吧,我是她老公。”
“大家一起搭把手——你給我蹲好!”警察對剛才拍門那個男人沒什麼好臉色,大聲吼道。
徐輕把頂上幾個凳子取下來,外面警察也一起動手,挪出一道縫。
“阿衍。”看到男人神色冷峻的一張臉,徐輕踮起腳跟挽住人的脖子。
“你結婚了——你結婚了嗎?”剛才拍門那個瘋狂粉絲突然梗起脖子發怒道,“這不可能,你不是一直沒有男朋友嗎?我找人算過我的,我們命格——”
“閉嘴!”被警察用力拉蹲下來。
“沒事。”顧明衍眉頭緊擰,第一反應是脫下外套將人整個護住。
手有點冰,他把人往裏帶了一點:“只給我打電話了嗎?”
“嗯。”她不敢告訴爸爸媽媽。
“沒事了。”剛才徐輕是真的被嚇到了,顧明衍抱她的力道加緊了些,眉眼間是沒有被遮掩的焦急。
“同志,我們要做一下筆錄你方便嗎?”警察敲了敲門,“沒關係,你情緒平復下之後也能來做。”
“她這裏有監控。”顧明衍示意了一下門那邊顯示的監控畫面,“可以代替吧?或者我去也行,我是律師。”
“有監控就可以。”警察點頭,“好在這小同志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徐輕緊緊環在男人腰間的手也跟着呼吸的平復一點點鬆開來:“……沒有關係,我可以去的。”
顧明衍將人鬆開,仍然帶了些力氣地握住她的腕間。
“那二位可以一起跟我們走一趟,幾分鐘就好。”警察回道。
“老實點!”又轉頭。
“靠過來吧。”幾人坐上警車,顧明衍側頭看向邊上的女人,接到電話的時候他還在開會,幾乎沒有解釋不假思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發動汽車引擎就趕回來了,一路不知闖了多少紅燈。
徐輕臉色還是白的,側頭靠在他肩膀上。
只有現在才會覺得安心一點。
那人是喜歡了徐輕很久的狂熱粉絲,原本只是普通喜歡,年前做生意失敗,再加上和女友感情破裂,似乎把屏幕里曾經喜歡過的電台女主持當成了精神唯一慰藉和支柱。徐輕節目本來就主打治癒系,每次他看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內心久違的平靜和一點點對生活的信心,後來越來越狂熱,演變成病態的佔有和掌控欲。
事實上他觀察徐輕不久,知道她住在哪裏之後當晚就準備了一套衣服混進居民樓行動。
“……這下好了,什麼都沒有又留下案底。”警察嘴角一抽。
那人總算回歸了一些理智,又或許是坐在審訊室里讓他終於開始害怕,低下頭有了些後悔的樣子。
“別,啊,可別。”警察皺眉,“你現在敢去騷擾女同志,以後說不準會做出什麼來,這點你明白嗎?”
拘留罰款批評教育,一樣也不落。
“我,我只是想見見她。”
“霍,”給警察說笑了,“你這是看人家是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要你粉的是個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壯漢還用這種方式想‘見見’他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是什麼意思?”監控內容放出來公開處刑,審訊室里民警們都忍不住用手扶額。
“我這個,不是嘛。”
“不是?——嬉皮笑臉的,嚴肅點!”
一聲怒吼連帶走廊上的徐輕都嚇了一跳,做完筆錄二人打算回家。徐輕拉着他的袖子不鬆開,顧明衍乾脆將她整個人護在馬路另一邊:“沒事了。”
哄她一路了已經,徐輕雖然仍舊有些余驚,但比起上回對洪岳那次還是能夠自我調節的。
“……還好嘛,聽到砸門的聲音是有些被嚇到。”
手機“嘟嘟”響了兩聲,顧明衍低頭去看,不出所料是交通違規通知。
“……闖紅燈?”徐輕眼尖看了一眼。
“沒多大事。”他現在心還偏在她這裏,“你沒事就好。”
語氣很尋常,不為了表明什麼,也不是在說情話。
好像心裏一塊很乾凈,很柔軟的港灣。
公司里會議還在繼續,由張彥承接管了。顧明衍把人帶到君恆大廈的房子裏,這裏安保設施做得不錯,門也比那個小公寓安得結實。徐輕拿上一條幹凈的浴巾去洗澡,出來時看見顧明衍皺着眉在電腦前搗鼓着什麼。
“我睡衣在文錦那邊。”她看見浴室里有一件洗好的白襯衣就套了,剛好到大腿根,頭髮吹過尾部還是濕濕的,在沙發上挨着人坐下來。
男人順手將她攬到自己邊上來,修長的手臂繞過纖腰去碰鼠標。
“穿我的吧。”他是坐在她買的那個小凳子上處理事情的,這個角度可以聞到發尾沐浴過的香氣。
音色沉靜,也很好聽。
“你在做什麼?”
“讓人做一個軟件。”又補充道,“手機app,你有危險我可以馬上知道的。”
“那你有危險呢?”徐輕往前湊近,“我們做一個相互的吧。”
顧明衍眸光沒有帶過來,但是笑了:“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找團隊,但會讓他們加緊趕工。”
“很多錢嗎?”徐輕一下緊張起來,心道一個科技公司外包估計幾十萬打底,“要不我們看看市面上有沒有,去買一個,不然你都可以拓展新業務了。”
是這個道理,顧明衍從凳子坐到沙發上來,看到她一臉驚恐的樣子,眼睛也圓圓的,好像一個貓咪後仰的表情包。
“拓展業務還要一段時間。”
“真的打算拓展呀?”她托着下巴問。
“或許吧。”顧明衍抿了抿唇,作為一名律師他當然有自己的職業素養,會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去捍衛法律的尊嚴,這是一個法律從業者應該做的。但這幾天課跟下來,他其實對金融也有幾分興趣,在上位操控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和敏銳的商業嗅覺,讓他感覺自己未來的方向不單單在法律。
徐輕沒有說話。
關掉桌面幾個聊天框和電源,顧明衍自然地將人橫抱起攬到自己身上,感覺是要比之前長了些肉的,但腰這邊還是很細,是她為了上鏡好看特意保持的。
“你喜歡我穿律師袍?”他問。
“也……沒有吧。”徐輕想。
他可以為在乎的人付出很多,徐輕心裏明白,面前這個看上去塊頭很大的男人世界其實很小,從前或許只有他很久沒有見面的親生父母,現在做什麼中心都是她。
“你想做什麼呢?”她問。
“試試別的業務。”
“那就去做吧。我聽爸媽說,傳統的家庭模式是這樣的,一個人出去闖,一個人穩住自己。”
“是這樣嗎?”
“是……吧,也不完全是。”如果崩盤了也不至於全線坍塌,這是婚姻的意義之一,不管出去闖的是妻子還是丈夫,或者兩個人都並肩成長,互相尊重並且做出讓步,這是婚姻關係良好維繫的開端。
“沒有關係呀。”一個很淺的,但是溫暖的擁抱。
“我都看你。”他聲音很輕地說出這句話。
“我也都看你。”
你會比我的未來更重要嗎。
會比我曾經做的這些規劃,設定好的路,都要重要嗎?
沒有其他什麼動作,只是在客廳溫暖的燈光中淺淺地相擁。徐輕想,這個問題是沒有準確答案的,因為生活不是簡簡單單的是非題。
但是喜歡你……我也很明確自己的內心。
“老大,你真的打算把房子租出來嗎?”廣電台七層辦公室內,珍妮捧着一杯清茶問道。
“是呀,我以後不在那裏住了。”
“租給我們吧!”珍妮往後看了任遜一眼,“正好我們在找房子。”
“你們……”情侶住確實要比單身住安全一點,徐輕想,“可以呀,我還沒在樓下店裏張貼告示呢,正好你們回去跟我看看房。”
徐輕很早之前就有這個打算了,房子空着不如租出去,也能多一筆收入,存起來有個心安。
“我們一早看過了。”珍妮說,“盼着你什麼時候把房子賣——呃。”
似乎說漏嘴了,任遜連忙把她拉到身後去:“其實我們一點都不盼的,老大。”
徐輕:“……”
今天辦公室沒什麼工作,吃了午飯後樂滋滋地在位置上眯了一會兒。醒過來發現幾個實習生們壓低聲音聚攏起來在談八卦,她拿起杯子去茶水間泡了杯橘釀,回來也沒多問。
看來施荔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
【@施荔:新男友已經分手了。】
【@施荔:你滿意了嗎謝雲書。】
這個名字對大眾來說是有點陌生的,但單看姓氏就不簡單。謝家是從上個世紀棉紡廠就開始起家的,許多人甚至能在歷史書上看見從前謝家起家兩兄弟的名字。後來生意越做越大,根系也越來越發達,延伸到各行各業,本家也隱居起來不常露面。
謝雲書是新選出來的未來當家人,雖然名義上還是他叔叔在掌管。
【我去我去這是什麼驚天大瓜!後面那個名字有人知道的嗎?】
【沒有聽過啊所以這到底是哪路神仙嗚嗚嗚。】
【哪路神仙能跟施荔離婚是嗎,是我我就死皮賴臉不走了。】
【不是不是,其實我更關心哪路神仙能娶到她……】
畢竟施荔本身也是有些家底的,圈裏圈外人都知道。網友們鐳射燈似的眼睛搜遍全網也沒有找到關於這個名字的任何信息,知道的估計也不敢明說,施荔這槍算是放了個啞炮,她在等人主動見她。
《浮華》的女主拍攝部分終於殺青。
發完微博后的施荔筋疲力盡回到自己房間裏,為圖好彩頭她喝了一點酒,坐在梳妝鏡前一言不發地卸妝。
經紀人已經打來無數電話了,她也沒有選擇去接。
“咚咚”——有敲門聲。
她以為是自己等的人,結果是來送水果的服務員。
“謝謝,給我就好。”關門回到原來的座位上,靜默了一會兒,終於等到她想接的那個電話。
“喂?”尋常的聲線。
“離婚後公開?”謝雲書語氣也聽不出來異常。
“公開前夫名字,有什麼冒犯到您嗎。”
“你那個小男朋友分手不是我做的。”
霍,還知道說話打游擊了。二人沉默幾秒跟博弈似的,最終施荔還是忍不住開口:“我殺青了,有空我們談談。”
“行。”
竟然沒跟她打太極,施荔做了一次深呼吸,心道這次電話謝雲書怎麼沒像往常那樣擺個臭臉陰陽怪氣。
原計劃是第二天收拾東西再離開的,施荔沒有出橫店,倒是謝雲書親自過來了。等得也不算多久,他本來在申城有工作吧,專機過來很快。
“進來吧,房間亂。”到處都擺着她的衣服,施荔也不是很在意。
“你要跟我談什麼?”
謝雲書身上還全是酒氣,估計剛從某個酒會過來吧,施荔問:“你一個人來的?那女秘書呢?”
“她現在不是我的秘書了。”
“啊?”施荔沒聽明白,自己從前說過多少次都留下的小白花,突然說辭就辭了?
“當領導了?”她猜測。
謝雲書:“……”
“回老家工作了。”沙發凳上全是她亂扔的衣服,謝雲書也不嫌棄撥開一個小角就坐下來,身子往後傾倒胳膊一搭,“談吧。”
呵,談吧。
施荔心裏翻了一萬個白眼,面上依然是還算過得去的:“怎麼突然回家了。”
“不適合這個工作,就回家了。”
這段時間謝雲書也找人聊過許多,對方給的答案是“女人嘛,都吃醋,你得哄一哄”。雖然他不知道施荔為什麼會吃一個秘書的醋,在他眼裏家庭和工作區別非常大,更別提施荔和苗音,這倆壓根不是一個量級。
但知道消息的他還是很開心的。
“……哇哦。”不知道給什麼表情,那就哇哦一聲捧場吧。
“其他呢,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謝雲書身體坐正,“我可以一一給你答覆。”
“有。”施荔點頭,“回去見我爸媽。”
“可以。”
“跟他們解釋我們是協議結婚。”
“……為什麼要解釋?”對話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開展,謝雲書愣了一下。
“因為本來,我們就是協議結婚。”施荔攤手。
謝雲書聞言,面色立刻黑了下來。
“你這段時間打擾到我了。”施荔想起徐輕給她寫的A4紙,與其折磨自己,不如當面捅破窗戶紙——有什麼不好談的呢,爸爸媽媽不向著她還能向著謝雲書嗎?
這麼多人愛她呢。
“你什麼意思施荔?”
“字面意思啊,好聚好散我也不纏着你。”施荔苦口婆心道,“何況這麼多女人知道你單身後是非常樂意往你身上撲呢——”
“我沒有別的女人。”謝雲書皺眉,站起身發現對方推后一步。
“……我有,呃,防狼噴霧。”她從包里拿出一瓶辣椒水,“能不能好好談?”
“是你不想好好談吧?”
“是你可能這裏有點兒毛病,”施荔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離婚時說得好好的,結果現在給我整這一出。”
謝雲書吸氣,施荔感覺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在生氣?
“我也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而是你真的很不尊重我?”
“你要哪種尊重?”她工作這麼順風順水哪個環節不是他親自打點好的?包括衣食住行還有很多東西,謝雲書非常不理解,為什麼一開始還說兩個人好好打伙過日子,結果說變就變了。
“……我覺得你沒有辦法溝通。”
施荔抬起頭,看着面前這個男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薄情單調得有點可憐。
“你是喜歡那個小白臉?”
“這倒不是,那是我隨便找的。但也不喜歡你。”施荔整張臉都皺起來,“所以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可以吧,有什麼不行的呢。
謝雲書看着面前的女人,這是他幾年前協議結婚的妻子,雖然互相簽訂合同,但他對她還是非常好的。在他看來施荔喜歡去外面玩,他也沒有干涉過什麼,突然吃醋離婚,離也離了,找出原因(比如苗音)解決複合就行,有什麼好好聚好散的。
“對吧。”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微笑。
“你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找我?”
“協議結婚啊誰都可以!”施荔恨不得湊近他耳邊說“你清醒一點”,“就是當時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我也會結。但是你比較順眼。”
“後來不順眼了嗎?”
“我覺得自己被打擾到了。”施荔回。
空氣是無休止的靜默,謝雲書一點點收回目光,施荔也跟着躲閃迴避。
“我知道了。”謝雲書站起身。
“我會跟伯父伯母解釋清楚,不會再來打擾你。”
施荔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他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喂,”她聽到自己在電話這邊的聲音,鬆了口氣似的,然後逐漸興奮起來,“真的有效果!他直接就走了。”
“哇塞。”
“哎喲嚇死我了,我還想了很多話跟那朵小白花兒說呢,讓她不要在意,祝她幸福之類的。”
“那周末泳池趴怎麼樣?恭喜脫離苦海!”
她雀躍的聲音通過半掩的門傳出去,謝雲書站在樓梯口聽完。
真的覺得是負擔嗎?
他不是很懂,只覺得胸腔說不出的難過。
明明沒有失去什麼,卻感覺心裏空一塊失去了所有。
姻緣嘛。
當然不一定是上天註定的最好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