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啟蒙老師(5)

第9章 啟蒙老師(5)

第9章啟蒙老師(5)

沈茉常常含情脈脈的看着他,見了他便臉紅害羞,為他寫過情詩,生過相思病。玉兒的這位好姐妹早已對他心存愛慕,他自然是知道的。從前祁保山還在世的時候,和祁玉的親事是板上訂釘,他雖覺着心中竊喜,並沒生出什麼綺念。等到祁保山父子陣亡,祁家迅速敗落,鄧麒的祖母、母親執意不接受祁玉,卻都喜歡沈茉,鄧麒也便生了享齊人之福的心思。祁玉固然是風華絕代,沈茉也是姿色過人,能夠兩美並收,哪個男人不樂意呢。

“沈茉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可以服侍公婆、應酬親朋。玉兒秀色可餐,可憐可愛,可以和我朝夕相對,溫存繾綣。”鄧麒想的很美。

可惜,沈茉肯,祁玉不肯。才得了一點風聲,祁玉離家出走,跑雲南了。

“玉兒你真是的,難道我會捨得委屈你?”鄧麒酒入愁腸,滿懷哀怨。

趁着酒勁兒,鄧麒撲到楊閣老面前求懇,“骨肉分離,實為人世間至為慘痛之事。求大人垂憐,許晚輩抱走小女,父女團聚。”

楊閣老打個哈哈,“世孫喝醉了。”命人扶起他,強送到廂房歇息。自己對着一叢花樹,滿目美景,心境蕭瑟的獨自又飲了數杯。

鄧麒去而復回,“晚輩這便前往雲南,接回祁氏。小女年幼不懂事,求大人多加看顧。”

楊閣老涼涼看了他一眼,“莫怪老夫沒有提醒你,王堂敬睥睨塵俗,這會子,他外孫女許是已出嫁了,也說不定。”雲南很遠的,大老遠的你白跑一趟,我老人家不落忍。

鄧麒失聲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王家是什麼門風,怎麼會容許女孩兒二嫁呢。

楊閣老悠閑的自斟自飲,“老夫和王堂敬,都做過多年地方官。我們判案之時,常判寡婦改嫁的。”

做官員的人,地方上男無曠夫女無怨婦便好。有執着於貞節牌坊的,由她;有要改嫁的,也由她。守節?別扯了。嫩女少婦,青春年華,以後的幾十年她怎麼過?

鄧麒額頭出汗,一揖到地,“晚輩就此別過!”匆匆出門而去。

鄧麒帶着一隊家丁,騎上快馬,直奔官道。王老大人可能會讓玉兒改嫁?這怎麼能成,一定要趕去阻止。

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一輛馬車攔在路上,車上走下來一位體面講究的中年嬤嬤,面色惶急,“大少爺!京中傳來急信,世子夫人患了心口疼的老毛病,卧床不起!”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夕陽西下,景色美麗中又帶着一抹凄艷。鄧麒騎在高頭大馬上,心中蒼涼。

向南,取道雲南,追回心上人;向北,取道京城,到慈母床前盡孝。南邊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可人,北邊是受恩深重的母親。

家丁、嬤嬤全都摒聲斂氣,低頭無語。

鄧麒木木的怔了許久,長嘆一聲,向著北方馳去。玉兒,玉兒,我不相信你會背夫另嫁!咱們是打小的情份,你一定捨不得我!

玉兒你等着我,待母親病好了,我便去雲南接你回來,咱們和媛兒一家三口,團圓美滿。

楊宅,青雀沉睡許久,終於醒了。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熟悉的慈愛面孔,彷彿顯着比之前蒼老。

“爺爺!”青雀喜悅的叫道。

“叫太爺爺!”楊閣老氣哼哼說道。

我和王堂敬是同年,你是王堂敬的曾外孫女,怎麼能叫我爺爺呢?亂了輩份了。青雀居然叫了我這麼久的爺爺!楊閣老撫額,我老人家吃虧死了!

青雀異常乖順,半分沒打別,甜甜叫着“太爺爺”。

“今兒個青雀真成好孩子了。”林嬤嬤在旁看着,心裏納悶,“這般聽話,我都不大敢相信。”

林嬤嬤這廂納着悶,楊閣老已親自看着人替青雀梳洗了,牽着她到園中看花。夕陽下,花叢旁,小青雀安靜甜美的面容如詩如畫。

僕役來報,“會亭鄧家來了位吳嬤嬤,說是來給老爺請安,給媛姐兒請安。”楊閣老不經意道:“讓林嬤嬤出面待茶。”僕役答應着,去了。

楊宅后廳,吳嬤嬤端莊得體的坐着,等着拜見楊閣老,拜見鄧家的媛姐兒。“不知媛姐兒性子如何。”吳嬤嬤獨自坐着,心中犯愁,“在鄉下長大的,想必好不到哪去。夫人有令,務必要教出知禮懂事的姐兒,不能給鄧家丟人現眼,這可費事了。”

兩盞茶后,廳門打開,一位年近半百的女子走進來,穿戴雖樸實無華,卻是氣度不凡,儀態優雅。

聽說楊宅並無女眷,這位是?吳嬤嬤忙站起身,滿臉陪笑,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侍女笑道:“這是我們府上的林嬤嬤,內宅事務,都是林嬤嬤調度。”吳嬤嬤便知兩人身份是一樣的,忙客氣的行了禮,問了好。

林嬤嬤讓着吳嬤嬤坐了,命侍女捧上茶吃着。吳嬤嬤哪是來喝茶的,抿了兩口,便即說明來意,“媛姐兒能做楊閣老的小學生,那是她的福份,鄧家求之不得。不過姐兒年紀尚小,日常起居需要親近之人照料。不如姐兒暫且回鄧家祖居住着,每日我們送過來上學,如何?”

林嬤嬤淡淡一笑,“媛姐兒是哪位,尚請明示。”

吳嬤嬤老臉微微一紅,“便是府上老爺的小學生,名喚青雀的那位小姑娘。”

林嬤嬤端着茶盞,慢條斯理撥着茶葉梗子,“青雀怎成了媛姐兒,我卻是不懂。”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吳嬤嬤頗覺惱火,待要說什麼,卻又不好說,只能忍氣道:“青雀原名子媛,是我家的姐兒,不幸流落在外。還請嬤嬤行個方便,交還我家。”

林嬤嬤失笑,“貴府世孫今日來做客,竟沒提此事。倒是嬤嬤這般說,好不令人詫異。”

你家正經主子今天才來過,都沒帶走青雀。你這做奴才的臉好大么,竟一口一個“媛姐兒”,理所當然的要帶走孩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吳嬤嬤本是斯斯文文坐着的,聞言漲紅了臉。她自恃是京城顯貴家中的嬤嬤,是夫人信得過的老人,沒想到會在楊集吃這麼個掛落。

吳嬤嬤心中忿恨,發作也不好,示弱也不好,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很不好看。

林嬤嬤好像沒有看見似的,客氣周到的讓着她吃點心,“這是敝鄉的桃花酥,形如桃花,味道香甜,您嘗嘗。”

吳嬤嬤枯坐片刻,挺直腰身,莊重說道:“既是貴府不肯放人,也罷,媛姐兒便暫且寄養貴府,勞嬤嬤多費心。”她再沒眼色,也知道孩子是接不走了,再說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

林嬤嬤半分不肯吃虧,“您客套了。貴府的姐兒,自有貴府夫人太太管教,我這外姓旁人可說不上話。”

吳嬤嬤咬咬牙,勉強福了福身,告辭離去。

出了門冷風一吹,吳嬤嬤懊悔不迭。好好的在京中享福豈不好,巴巴的討了這差使上身,出力不落好。唉,原本還笑話胡媽媽陰溝裏翻船,大半輩子的好名聲都毀到夏邑了,敢情到了到了,自己也是一樣。

吳嬤嬤沉着臉回到鄧家祖居,尋思了半晌,點齊四名小丫頭、兩名教養嬤嬤,另外裝了兩大車綾羅綢緞、精巧器物、各色吃食,命人送到楊宅,“媛姐兒在府上,多有叼擾。些須微薄之物,不足掛齒。”

當晚,連人帶東西,全給退回來了,楊宅統統不肯收。

吳嬤嬤氣的砸了一個茶壺、四個茶碗。

吳嬤嬤氣歸氣,氣完之後,還是要沉下心思,好生鋪排。前思後想了一夜,次日她起了絕早,梳洗過後,命人把英娘帶上,又去了楊宅。

楊閣老當然沒空見她,還是林嬤嬤出面接待。

“這位是英娘,是媛姐兒親生母親的婢女。”吳嬤嬤淡淡道:“這個人,想必貴府信的過。”

林嬤嬤不動聲色打量着英娘:眉清目秀,舉止端莊,看樣子是個忠厚老實沒城府的。臉上依稀還有傷痕,難不成在鄧家竟受過刑?

林嬤嬤命人傳話進去,過了沒一會兒,侍女回來了,“老爺命您帶英娘去書房。”林嬤嬤客氣的告了罪,帶着英娘走了。

英娘來了,楊閣老肯見;我來了,就是林嬤嬤出面待茶。吳嬤嬤憋着氣,喝了一肚子茶水。

書房裏頭,青雀正坐在窗戶旁的小桌子上專註練着字,英娘走進來,她根本沒察覺。楊閣老坐在闊長的桌案旁,執筆寫着書信。

“小小姐。”英娘似被雷擊了一般,傻傻看着眼前花朵一般的小女孩兒。這是小姐的親生女兒,跟她娘親一樣嬌美不可方物,光彩照人。

英娘對楊閣老和林嬤嬤視若無睹,慢慢走到青雀身邊,蹲下身子痴痴看着她,淚如雨下。

林嬤嬤有些發急。這女子看着倒也清秀斯文,怎的如此不知禮?也不拜見老爺,就這麼衝著孩子哭上了?

楊閣老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示意林嬤嬤不用管。林嬤嬤雖不服,卻是順從的垂手侍立,並不敢說什麼。

青雀聽到身邊壓抑的哭泣聲,轉頭看了看,放下筆,好奇的看着英娘。你怎麼了呀,哭的這麼傷心?

淚水,從英娘清秀消瘦的面龐上不停滾落。

青雀不由自主伸出白嫩的小手掌,替她擦着眼淚。英娘失聲痛哭,起身把青雀緊緊抱在懷裏,再不肯放開。

青雀沒有躲開,沒有掙扎。

楊閣老嘆了口氣,“青雀這孩子,認人。”又沒人告訴過她英娘是誰,她卻天然的知道親近。青雀,小可憐,你娘親的婢女來了。

楊宅留下了英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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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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