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即刻回京(3)

第115章 即刻回京(3)

第115章即刻回京(3)

吳老尚書納悶了,“為何?”遼王妃是武將出身,和你有何瓜葛。

“遼王妃,是家祖父的學生。”楊大器簡短說道。

吳老尚書驚了,“楊閣老,是遼王妃的恩師?”遼王妃居然是楊閣老的學生,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不光吳老尚書吃驚,舉座皆驚。楊閣老是什麼身份,能做他的學生,這遼王妃何許人也。

“啟蒙老師。”楊大器微笑,“遼王妃三歲那年,家祖父給啟的蒙。”

這話一出,眾人不只是吃驚,是想要暈倒了。

楊閣老德高望重,如今已是九十多歲的高齡,依然身體康健。“積德行善的福報!”提起楊閣老,誰不敬仰。

啟蒙老師是什麼?幼兒時便開始教導,手把手教孩子學寫字,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教起的老師啊。莫說尋常百姓了,便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啟蒙老師也不過是老秀才之類的人。這也難怪,真正有學問的大家,你讓人家教小孩子學寫“一二三”,也太大材小用了不是?

楊閣老這樣的長者做啟蒙老師,皇太子都沒這待遇好不好。遼王妃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竟有幸讓楊閣老這樣的大儒為她啟蒙?

神奇的遼王妃。

“既是楊閣老教養的,為何不守閨訓?”座中有位才進禮部不久的楞頭青,一臉正義凜然的質問。這楞頭青是名新進士,到禮部來觀政的,讀書讀傻了,不怎麼知道靈活變通。

也就是這樣的楞頭青,才會直接了當問出這樣的話。換個老奸巨滑的,或是有些心計的,至少會顧左右而言他,哪會明打明的跟楊大器、楊閣老對上。

“遼王妃幼年之時,受過極重的內傷。”楊大器正色說道:“輾轉多處,遍訪名醫,都沒有治癒。最後在賀蘭山中尋到一位杏林聖手,這位杏林聖手醫術很高明,可是家人全部死在韃靼鐵蹄之下,凡受他救治之人,必須要立下誓言,終生抵禦胡虜。遼王妃也是一樣,發下誓言,方獲救治。遼王妃信守諾言,傷勢痊癒之後便到寧夏軍中做了名小兵,直到如今,她的名字依舊在邊軍名冊中。”

那楞頭青本是跟鬥雞似的死死盯着楊大器,只等楊大器話音一落就要開口反駁,打算慷慨激昂的講一番“婦德”“卑弱”的大道理。可是楊大器這番話說完,楞頭青張了幾回口,不知該如何開罵:要罵遼王妃不對,是說她有傷不該醫治呢,還是說她不該信守諾言?沒有可罵之處啊。

應該承認,這楞頭青涉世未深,還不太精通混淆黑白、顛倒是非之術。可是,他若是真的精通了,這會兒根本就不會冒冒失失站出來。要知道,質疑楊閣老的學生遼王妃,也就是質疑楊閣老。楊閣老在朝中聲譽極隆,門生故舊眾多,站出來質疑他老人家,你憑什麼?你背後是誰?不想清楚了,敢走這一步么。

不只楞頭青,其餘眾人也皆是默默無言。遼王妃這事若是放到男子身上,絕對是應該大力褒獎、讚揚的,重信守義、一諾千金,多令人感動!可惜她是女子,那又另當別論。誇是誇不出來了,可是也沒法罵,算了,閉上嘴巴,不說話。

吳老尚書咳了一聲,訕訕問道:“遼王妃既是閣老大人的學生,想必學問是極好的?”吳老尚書處世向來謹慎,從不輕易得罪人。他因不知道遼王妃和楊家的瓜葛,才會說出“遼王妃最愛拋頭露面,不守本份”這樣的話,這時頗有些後悔。

楊大器笑了笑,“極好!遼王妃和舍侄晦明同學,晦明自認不如她。”

晦明,是楊大器侄兒楊瑜的字。楊瑜是風華正茂的青年才俊,弘治九年探花及第,才學自然是好的。他不只文章寫的花團錦簇,詩、詞、書、畫都有所長,涉獵甚廣,是京中知名的才子。

眾人聽到“晦明自認不如她”,暗自心驚。這遼王妃聽說是員勇將,斬殺過蒙古濟農,廣寧城下她連射五箭,朱里真人的首領被她射傷,倉惶撤退。敢情她不只武力過人,還很有學問么,這樣的女子,可真是太罕見了。

楊大器神色自若的坐着,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其實楊大器很想告訴這幫人,青雀在戰場上是多麼的威風神氣,如秋風掃落葉般的擊敗胡虜,保護邊境百姓。可是,他想想而已,並不肯說出口。楊大器久經官場,對文官們的心理很明白,對於這些文官來說,遼王妃的戰績根本不值一提,女人怎麼能像男人一樣打仗呢?牝雞司晨啊,不守本份啊。

遼王妃若是“幽嫻貞靜”“性情剛烈”,廣寧城被攻胡人攻破了,遼王妃揮刀自盡,文官們是會熱烈讚美、謳歌她的!若是橫刀立馬,上陣殺敵,呵呵,對不住,文官們只會嗤之以鼻。

想做被文官們讚美的女人,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遼王妃是楊閣老的學生”,這消息很快從禮部傳了出去,文官們差不多盡人皆知。“楊閣老親自給啟蒙的啊”,對遼王妃,他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指責遼王妃拋頭露面、不守本份的人,漸漸銷聲匿跡。

遼王時常帶着小聰進宮。皇帝越來越喜歡小聰,他在乾清宮處理政務的時候,小聰坐在一邊替他翻摺子,替他拿筆,磨墨,耐心又細緻。小聰一開始很恭敬的稱呼皇帝為“陛下”,後來熟悉親呢了,變為“伯父”。皇帝微微笑着,心中惆悵,聰哥兒,你若是叫我“爹爹”,該多好。

雖然明白“舅氏”這難題無解,皇帝還是期盼能過繼小聰聰。小聰聰無論身份,還是才幹、品行,都是最合適的。

因為遼王夫婦一直不樂意過繼,張皇后開始把眼光放到益王長子阿彬身上。益王是眾所周知的“賢王”,愛民重士,無所侵擾。他還出了名的節儉,一頓飯只吃一個素菜,衣服洗了又洗,洗的都發白了還在穿,有這樣的父親,阿彬的家教定是好的。

張皇后一再跟皇帝提起阿彬,皇帝無奈,差了閣臣、東閣大學士許琳去了益王封地撫州,“益王長子資質、性情如何,卿務必查看清楚。”

許琳臨出發之前,皇帝在乾清宮召見他,特地把小聰聰叫了出來。小聰聰彬彬有禮的沖許大學士長揖,“大人此去,長途跋涉,實屬辛勞,請大人務必珍重身體,早去早回。”

許大學士見他年紀雖然不大,可神態莊重,語氣溫文,很有威儀,不由的暗自嗟嘆。唉,宮中有遼王長子,又何須遠赴撫州,查看益王世子呢。

皇帝命小聰聰退下之後,溫和的告訴許琳,“若益王長子優於此兒,卿可攜益王長子同回京城。若不如,卿可自回。”

許琳恭敬的叩頭,“臣遵旨。”之後,許琳帶着人,離京去了撫州。

張皇後知道之後,大為失望,“何必如此呢?直接命益王長子進京不就行了?遼王不願過繼,你又不肯逼他,咱們只能過繼益王的兒子了呀,沒的選。”

皇帝和張皇后本是感情深厚,無話不談的,可這陣子皇帝身體越發不好,精神不濟,也就懶得跟張皇后細細解釋了。皇帝不只是要過繼一個兒子,讓自己這一支不至於絕後,他更是要為帝國選擇一位合適的繼承人,把這大好河山、祖宗基業交給他。若是孩子的資質不佳,或品行不好,如何使得。

皇帝當然是怕自己這一支絕後的,可是相比較起這個,他更怕所託非人,讓不合適的人得了大位,為禍天下。或者,讓太過平庸無能的人得了大位,為臣下所左右,毫無建樹,毫無功績。

張皇后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尊榮,張家的富貴;皇帝胸懷的卻是整個帝國,要為帝國尋覓到天資聰穎、性情沉穩的繼承人。

許琳回京的時候,並沒帶上益王長子。“彬哥兒相貌端正,性子厚道,是極好的。若和聰哥兒相比,談吐、禮儀、氣度,都頗有不如。”許琳很聽皇帝的話,既然認為益王長子不如小聰聰,他就沒帶人回來。

皇帝倒是不覺得意外,“卿辛苦了。”溫言勉勵過,吩咐許琳退下了。許琳沒帶回益王長子,那就對了,難道世上有孩子能勝過小聰聰么?皇帝微笑。

皇帝把小聰聰帶在身邊熟悉政務,小聰聰聽的很志注,學的也很快。

張皇后見皇帝不肯宣召益王和益王的兒子們進京,暗暗心急。你是鐵定要遼王家的聰哥兒了?要聰哥兒也行,怎麼還不過繼呀。遼王要是一直不肯答應,你就一直這麼拖着么,太沒有做皇帝的魄力了。

張皇后開始行動。她知道皇帝倚重閣臣,讓弟弟張延出面去跟首輔李大人、次輔卓大人訴委屈,“……陛下仁愛,願意兄終弟及,傳位遼王。可咱們做臣子的,難道忍心讓他這一支絕了后?”

李首輔、卓次輔都為涕下,“陛下千古明君,怎能無後?”兩位閣老見了皇帝的面,再三懇請皇帝,或是納妃生子,或是過繼,總之不能傳位給弟弟。皇帝笑而不語。

張皇后見閣臣說話都不管用了,憂從中來,無計可施。

這年冬天,皇帝咳嗽的很厲害。太醫一劑劑的葯開出來,皇帝很配合的喝了,病卻只是不好。“陛下應該沒有多少時日了。”太醫暗暗叫苦,閣臣們常見皇帝商討政事,也都看在眼裏,心中悲傷。

“聖上,明君啊。”對皇帝,他們確實非常愛戴。先帝在時,召見大臣不過廖廖數語,皇帝卻是常常召見大臣,虛心聽取他們的意見,從來沒有不耐煩過。自從皇帝即位到如今,御膳房的廚師們都是很忙碌的,因為皇帝常常召見大臣,議事太久,以至於宮中要備辦大臣們的飯食。

這樣的皇帝,讓他們如何不敬愛。

“陛下還沒有太子呢,不能讓他無後!”李首輔、卓次輔抹抹眼淚,開始為皇帝打算身後事。

李首輔和卓次輔平日裏並不親密,相互之間還是有些隔閡的。首輔和次輔之間,向來如此,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是到了這關鍵時候,兩人的私人恩怨全拋到腦後,一心一意為皇帝盤算。

“過繼,一定要過繼!”關於這一點,李首輔和卓次輔想法一致,並無不同。皇帝已是危在旦夕,眼看得再生個皇子出來已全然不可能,已只剩下過繼這一條路了。

過繼誰呢?這是一個問題。過繼宗室遠支,不合情理,近支么,只有遼王或益王的兒子了。遼王的兒子資質極好,若遼王願意過繼,自然是皆大歡喜,若他實在不情願,也無妨,過繼益王的兒子便是。

李首輔和卓次輔打定主意,一有機會就勸皇帝過繼。

皇帝纏綿病榻,太皇太后大為憂心,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本來就年邁體衰,哪禁的起日夜憂慮傷心?十月里的一天,太皇太后薨了。

皇帝大為悲痛,強撐着病體為太皇太后治喪。太皇太后的喪禮過後,皇帝病勢越加沉重。

寢殿中瀰漫著苦藥的味道,和凄涼的氣息。皇帝躺在卧榻上,面色蒼白如紙,神情厭倦。張皇后在他身邊啜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莫哭,我無事。”張皇后見他說話聲音都是弱弱的,更加悲傷,眼淚如掉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

皇帝卧榻前跪着兩名面相斯文的中年太監,兩人都是眼中含淚,“擬旨。”皇帝簡潔的吩咐。這兩名中年太監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高錦,一個是秉筆太監孫全。高錦清廉,孫全謹慎,對皇帝一向忠心。兩人含淚磕了頭,下去擬遺詔。

張皇後顧不上哭了,“陛下,擬什麼旨?”是遺詔么,這大位到底傳給誰?過繼誰家的孩子?最好是益王的兒子,年紀小,能養的聽話。遼王的兒子都太聰明了,即便才兩三歲的小勇,也是鬼靈精,不好糊弄。

皇帝疲憊的笑,努力抬起手,輕撫她的鬢髮,“放心,我會把後事安排好,把你安排好。我走了,也要你安富尊榮,依舊做人上人。”皇帝的聲音很溫柔。

“依舊做人上人”,是皇太后吧?張皇后感動的鼻子一酸,伏在皇帝身上大哭。皇帝困難的伸手替她拭淚,“對不住,我身子不爭氣,走的這麼早。夢月,撇下你一個人,我很抱歉。”

張皇后哭的更傷心了。

“宣閣臣李奇、卓正、許琳,宣遼王、遼王長子朱聰。”皇帝打起精神說道。

小太監們忙出去宣口諭。

張皇后淚眼迷朦的抬起頭,“是要過繼聰哥兒么?”皇帝疲憊的笑笑,“稍後便知。”命內侍拉起杏黃色的帷簾,張皇后坐在帷簾后。隔着帷簾,皇帝和張皇後手拉着手,並沒分開。

李首輔和卓次輔、許大學士正在文淵閣辦公事,聽到宣召,急忙一路小跑着到了乾清宮。三人進了寢殿,跪在御榻前磕頭,皇帝見了他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三人見狀,伏地哽咽,悲痛難以抑制。

皇帝昏了過去,守侯在寢殿外的太醫忙進來施救,殿內一陣忙亂。宮女、內侍的腳步聲,太醫的吩咐聲,張皇后的哭聲,紛至沓來。

李首輔等三人挪到稍遠處跪着,各自垂淚。

“殿下,小殿下,這廂請。”耳邊傳來內侍諂媚的聲音。李首輔等三人舉目望去,只見遼王手中攜着長子朱聰走了進來,這父子二人風姿皆是秀異,雖是步子快,走的急,猶自翩然不群。

皇帝無子,召了遼王父子入京,其意不言自明。這會兒看見遼王父子進來了,三位閣臣都是心裏有數。

遼王父子快步到了皇帝卧榻前,一個叫“哥哥”,一個叫“伯父”,呼喚皇帝。皇帝不知是被太醫們救治過來的,還是被這父子二人給喚回來的,睜開了眼,“聰哥兒。”皇帝眼前是小聰聰焦急的面臉,他少氣無力的微笑,“伯伯累了,想睡一會兒。”小聰聰懂事的握住皇帝的手,“伯伯您睡吧,聰兒守着您。”皇帝微微一笑,閉上眼睛,睡著了。

太醫謹慎的看過,“陛下過於疲累,小憩片刻也好。”方才皇帝是昏過去,這會兒是睡過去,不一樣。

寢殿中的眾人,都暫時鬆了一口氣。

杏黃帷簾后的張皇后收起眼淚,命令道:“遼王,你和三位閣臣一起跪着。”你兒子可以留在皇帝身邊,你是臣,和臣子們跪在一處吧,君臣之分,要清楚了。

李首輔等三人很自覺的往後挪了挪,給遼王騰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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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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