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就藩遼東(3)

第107章 就藩遼東(3)

第107章就藩遼東(3)

深秋時節,阿原、青雀一行人終於風塵僕僕的到了位於廣寧城的遼王府。遼王府佔地將近五百畝,規模宏大,氣勢雄偉,金碧輝煌。王府四周圍繞高大的城垣和端禮、廣智、體仁、遵義四個城門,城牆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門飾以丹漆金塗銅釘,飛檐翹壁,雲階玉壁,輝煌壯觀。

“小聰聰,這便是咱們的家了。”阿原和青雀一邊一個牽着小聰聰,站在遼王府前,指給他看。小聰聰仰起小臉看了幾眼,掙開父母的手,站在地上拍掌。不只拍掌,他的小身子還一踴一踴的,想往上蹦。看樣子,對於這個新家,他很是喜歡。

鍾嬤嬤扶着大姨站在旁邊,兩人都是一臉舒心的微笑。大姨是住過紫禁城的人,對遼王府的富貴倒不怎麼放在心上,不過,這是阿原和青雀的家,那便顯得珍貴了。

廣寧是遼東總兵府所在地,控制蒙古彈壓女真的軍事重鎮。按照禮儀,廣寧所有文武官員都該親自迎接遼王,不過,遼王府長史委婉把一應文武官員全部推卻,“殿下令旨,諸位該練兵的練兵,該理事的理事,不必專程出迎。待殿下安頓下來,再請諸位至遼王府飲宴。”

這是一位謙虛的、不擾民的親王,廣寧文武官員們心裏有了底。皇帝陛下是一位難得的明君,勤政、愛民、節儉,這位親王殿下是陛下親弟弟,大概也是個好的。

遼王府諸人安頓下來之後,遼東總兵、征虜前將軍王棟,遼東鎮守太監汪方,遼東巡撫卓俊,廣寧知府盧知節等人過府拜見。遼王客氣的詢問過廣寧的風土人情等,溫言勉勵幾句,端了茶。

“是位好性子的殿下。”眾人對遼王都很滿意。親王們有的囂張跋扈,有的貪得無厭,陛下的這位親弟弟卻是溫文爾雅,待人寬和,真是遼地之福啊。

慢慢的,廣寧文武官員、百姓都知道遼王純孝之人,接了生病的邵太妃在身邊奉養;清心寡欲之人,王府中只有一位王妃、一位小世子,別無內寵,自然也沒有庶子。文官們對這樣的親王刮目相看,讚譽有加。武將們知道他是恪國公的孫女婿,對他也是滿懷敬意:力戰蒙古至最後一口氣的恪國公,是軍人敬仰的英雄。

官員們若是有家眷隨行的,也都去拜見過遼王妃。這些夫人太太們驚羨於遼王妃的美麗動人,各自在心中哀嘆,“怪不得遼王別無內寵。我要是男人,能娶這麼個媳婦兒,我也不再移情別戀。”

彬彬有禮、平易近人的遼王、遼王妃很快融入廣寧這座軍事重鎮,得到文武官員們的愛戴和崇敬。遼王一家人,慢慢在廣寧紮下了根。

佔地遼闊的王府中,近衛由遼王妃親自率領、指揮,王府的保衛井井有條。府中內務多由鍾嬤嬤協助邵太妃辦理,事事從容。因遼王府的正經主子只有邵太妃、遼王、遼王妃、小世子,故此,王府中沒什麼風波,日子平靜的很。

邵太妃自到了廣寧這風水寶地,身子一天天好轉起來,時常在王府中逍遙自在的遊玩。她雖身子好轉,可病根兒還沒去,要常泡廣寧的溫泉,還要常常服食一種以新鮮虎骨、千年老參為藥引的珍貴丸藥。故此,她雖略好了點,卻還是不能回京城,只能在遼王府慢慢將養。

“養病”的邵太妃最愛帶上小世子聰哥兒,在王府各處亭台閣軒,堂室樓榭間漫步、賞玩。小世子不愛被人抱着,愛自己下地走路,他搖搖擺擺走在祖母身邊,跟着祖母滿世界亂轉,興緻勃勃。

遼王、遼王妃白天要接見一些官員,處理些雜務,還要陪伴太妃、撫養幼子,事情很多。到了夜色靜謐溫馨之時,遼王和遼王妃自然少不了溫柔繾綣一番,做些最正經的事,最神聖的事。

總體來說,他倆還是很忙的。

隆冬之時,從京城傳來一個好消息:皇後於今年九月二十誕下了皇長子,皇帝陛下大為歡喜,賜名為朝。

皇帝有兒子了,還是皇後生的嫡長子,國家的大喜事啊。舉國歡慶。

邵太妃聞訊,覺得有些希奇,“咱們離京之時,還沒聽說張皇後有喜呢,這便生下來了?”張皇后那段時日一直生病不見人,難道不是生病,是有喜了?可是她若有喜,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哪用瞞着人呢。

從沒聽說過她懷孕,猛的連兒子都生下了,真是讓人不大敢相信呢。

她那寶貝兒子、兒媳異口同聲,“帝后大喜,令人欣慰。”這孩子是不是張皇后所出,不重要。只要皇帝承認他是皇長子,只要皇帝承認他是嫡長子,他就是。至於他親娘究竟是誰,無關緊要。

邵太妃想想,覺得也是。管他是宮女生的,還是皇後生的,總之只要皇帝承認他是嫡長子,便是帝后同喜,普天同慶。

“不管這有的沒的,看我乖孫子去。”邵太妃笑吟吟的,去陪小聰聰玩耍。

大冬天的,小聰聰不得出門,正在殿中踢球。他身穿大紅襖褲,抱着個小圓球,一會兒拿手抱着,一會兒下腳踢,專心致致的玩着,很開心的樣子。見邵太妃過來,他熱情的伸出小手,不由分說拉住邵太妃的手,示意邵太妃和他一起玩。

他手腳很勤快,可是嘴有些懶,不大愛說話。

邵太妃哪忍拂了他的意,笑吟吟和他一起下腳踢球。小聰聰雖然年紀很小,可是身手伶俐敏捷,下腳又穩又狠又准,簡直是腳無虛發。邵太妃大樂,“小聰聰真厲害!”豎起大拇指,把自己寶貝孫子誇了又誇。小聰聰心裏高興,仰起小臉沖邵太妃揪揪鼻子,又低頭踢球去了。

球在前頭跑,他在後頭追,好不有趣。

小聰聰是個很能隨遇而安的好孩子。若是阿原和青雀在他眼前,他會纏着爹娘,要爹娘陪他一起玩耍。若是阿原和青雀有事走了,他也不哭不鬧的,和祖母、鍾嬤嬤等人玩的興興頭頭。

有時阿原故意逗他玩,明明閑着,卻把他往一邊推,“小聰聰跟着祖母吧,爹爹正忙着。”小聰聰便會板着一張小臉,用譴責的目光看着他。

“小聰聰你無師自通啊。”青雀在旁驚嘆。這樣的神情,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邵太妃看着阿原和小聰聰這一大一小,笑的不行,“跟阿原小時候一模一樣!阿原那時還沒枕頭高,話還說不利索,先帝若是拂了他的心意,他便是這樣!”

無聲的、責備的看着他爹,看的他爹心虛、心軟,最後改了主意。

阿原也是一樣,最終在小聰聰面前敗下陣來,心甘情願的陪他玩耍,給他當馬騎。小聰聰是見過世面的孩子,常跟青雀一起在馬上疾馳,騎上他爹,小聰聰便熟練的一起一坐,好像真的在騎馬似的,口中大聲呼喝,“駕,駕!”——這會兒他嘴不懶了,很勤快。

青雀笑吟吟在旁坐着,提起筆,把眼前這一幕一幕精心畫了下來。遠在楊集的太爺爺,京城的曾外公,爹娘,宮裏的太皇太后,這麼多關愛小聰聰的長輩呢,雖見不着面,看看畫也是好的,聊勝於無。

阿原和青雀畫過許多有關小聰聰的畫,有玩耍的,有酣睡的,有調皮搗蛋的,有乖巧可愛的。到了要寄信的時候,阿原坐下跟青雀一起仔細挑揀,什麼畫可以給什麼人,分的很清楚。

青雀抱着小聰聰騎在高頭大馬上疾馳,這樣的畫可是萬萬不能被太皇太后看到。阿原給小聰聰當馬騎的畫,咳咳,算了吧,也不能給太皇太后。

給太皇太后的,全是溫馨美好、挑不出一點毛病的畫面:小聰聰面前攤着一本畫冊,阿原在旁講給他聽,父子二人俱是專心致致,聚精會神。阿原和小聰聰躺在一張床上安眠,一大一小兩個容貌相像的人,連睡姿都是神似的,令人捧腹。

平安家書、活潑可愛的繪畫,連同貂皮、人蔘、珍珠一類的遼東特產,會定時送往楊集、京城。青雀在書信中詳細講了遼王府的日常瑣事,和廣寧城對蒙古、朱里真的防衛。邊城歲月並不總是寧靜的,可是很充實,生機勃勃。

弘治五年春,一輛樸實的牛車停在遼王府大門前。遼王、遼王妃向來平易近人,連王府守大門的也並不囂張,見這牛車有些寒酸,從牛車上出來的老人一身青佈道袍,樸實無華,守大門的也沒敢怠慢,笑着問了好,“您老打哪兒來?風塵僕僕的,您辛苦了。”

這老人年近六十,相貌清癯,他客氣的沖門房拱拱手,“煩請通報遼王妃,我從楊集來,姓祖。”遼王府是月月有信送往楊集的,門房哪能不知道?一聽楊集兩個字,頓時更加殷勤,“您老請坐,煩您老稍等片刻。”

沒多大會兒,有管事的來迎,“祖先生,王妃有請。”老人站起身,微笑道謝,跟在管事的身後,進了遼王府。

“掌柜的,多年不見,您風采依舊啊。”青雀在殿門口迎接,見了面,笑吟吟的打趣。

這老人正是很多年前,在楊集古堤之上設酒肆的掌柜。時隔多年,他已由中年人變為老年人,可是面目之間的和善、機敏,一如從前。

“哪裏還談得上風采依舊,我已老邁不堪。倒是王妃,出落的越發好了。”老人看着一朵鮮花般的青雀,心頭有多少感慨。莫二郎家的小青雀,如今是這遼王府的女主人了。

“您可談不上老邁,跟太爺爺相比,您還年輕着呢。”青雀笑吟吟,“太爺爺他老人家還沒有自稱老朽,掌柜的,您就更甭提這兩個字了。”

老人微微笑起來,“王妃說的是。我若真的老邁不堪,又怎敢千里迢迢來投奔王妃,為王妃效力?”

青雀收起嘻笑,正色道:“祖先生,您不是為我效力,您是來為遼東效力,為您的故鄉效力。”

祖先生,是遼東人氏。他生在遼東,長在遼東,對遼東地形再熟悉不過。他在京師遊學的時候曾無意中得罪權貴,是楊閣老不動聲色的保下了他,之後他一直在楊家任幕僚。楊閣老致仕之後,他默默跟在楊閣老身邊去了楊集。這一去,就是二十年。

祖先生神色也鄭重起來,“沒有閣老大人護着我,我早已成了一堆枯骨。王妃,我只聽閣老大人的。他老人家若許我在楊集服侍,我自然求之不得。他老人家若命我來為王妃出謀出策,我也樂得從命。”

青雀微笑看了他一眼,“太爺爺讓您來幫我的,對不對?那您一心幫我就好了。”

祖先生長揖到底,“是,在下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當天遼王、遼王妃設宴為祖先生洗塵,席間飲着祖先生從楊集帶過來的桃花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小聰聰雖不怎麼愛說話,卻很喜歡湊熱鬧,有客人在的場合,怎麼能缺了他呢?他也不用乳母抱着,端坐在遼王、遼王妃中間,像小大人似的。遼王、遼王妃舉杯勸酒的時候,他也很自覺的舉起小酒杯,朝祖先生揚揚杯子,才一飲而盡。

“小世子,愛喝桃花酒?”祖先生疑惑問道。孩子,你也太小了點兒吧,喝的什麼酒。

青雀嫣然而笑,“他杯子裏裝的是清水。”他才多大,怎會給他喝酒呢,不過是哄他玩,裝裝樣子罷了。

小聰聰大眼睛滴溜溜轉着,不知在想什麼。過了會兒,他扭頭命令宮女,“倒酒。”宮女曲膝答應,果然替他又倒了一小杯清水。小聰聰端起自己的小杯子嗅了嗅,湊到阿原的杯子前嗅了嗅,不滿的、質問的看着阿原。

“爹爹有這麼高了,是大人。小聰聰才這麼高,是小孩兒。”阿原很認真的比劃給小聰聰看,“大人可以喝酒,小孩兒不可以喝,知道么?小聰聰乖乖的吃飯,快快長高,等長到爹爹這麼高,便可以喝酒了。”

阿原把一小碗軟軟糯糯的御田粳米飯放在小聰聰面前,鼓勵他自己吃。小聰聰伸出胳膊往空中比了比,好像在比究竟要長多高便可以和大人一樣喝酒似的。比劃完,揮舞着他專用的小銀勺,歡快吃起米飯。

祖先生看着很會哄孩子的遼王,言笑晏晏向自己勸酒的遼王妃,嘴角微微抽搐。

祖先生在遼王府住了下來,成為遼王的幕僚,遼王對他執禮甚恭,像對長輩一樣尊敬。遼王府的長史、護衛等,全都客氣的稱呼他“祖先生”。

小聰聰對祖先生本是不大感興趣的,可是自從看過祖先生雙手同時寫字之後,小聰聰便對祖先生崇拜的不行,顛兒顛兒的跟在祖先生屁股后,一臉仰慕。

祖先生可以雙手同時寫字,字形圓轉如意,並不堅澀。祖先生兩手各執一筆揮毫潑墨的時候,小聰聰總是瞪圓了眼睛看着,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滿是詫異、好奇。

慢慢的,祖先生開始教給小聰聰認一些簡單的字。祖先生自己愛下象棋,所以小聰聰最先認識的字竟是車馬炮,將士相。祖先生說聲“車”,小聰聰的手指便會準確無誤的指到車上,祖先生說聲“將”,小聰聰便會把將找出來,再也錯不了。

小聰聰連下棋的規則也不大懂,卻常常會胡亂把棋子往當頭炮的位置一放,清脆宣佈,“將!”棋雖下得完全不對,那股子氣勢,卻似模似樣的。

青雀有些迷糊了,“我原本以為太爺爺送掌柜的過來是要幫我打仗的,怎麼這會兒一看,是要幫我看孩子、教孩子?”祖先生不像是來運籌帷幄做謀士的,像是要來給小聰聰做啟蒙老師!

“妞妞,依四哥看,全是你那聰明勇敢四兄妹鬧的。”阿原淺笑,“太爺爺準是憂心咱們有了小的,大的便顧不上了,故此才命祖先生前來相助。”

“我太招人疼愛了。”青雀大為感動,“所以太爺爺對我這麼好啊,為我想的這麼周到!連小聰聰的啟蒙老師都大老遠的送過來,唉,用心良苦,用心良苦。”

祖先生若是聽到她這番話,不知會做何感想。

這年的春天,薛揚經歷過足足兩天的痛苦之後,生下了她和鄧之翰的長子謙哥兒。鄧之翰初為人父,欣喜若狂,抱着襁褓中的嬰兒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鄧麒喜的一直傻笑,“我做祖父了,我做祖父了。”鄧麒真是心潮澎湃,心緒飛揚,謙哥兒是我的孫子,也是玉兒的外孫子。謙哥兒,有了你,祖父死也瞑目了。

孫夫人原本就待阿揚寬和,有了謙哥兒之後,對阿揚更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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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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