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七章

用膳期間,衛宗建來了一趟。

見姜檐心情不錯,上的點心茶水他都多少吃了一些,衛宗建安下心,囑咐了衛寂幾句又去前院招待其他賓客。

午膳過後,姜檐在衛寂床上小憩了一覺。

醒來就見衛寂手裏捧着一卷書在看,低垂的眉眼清雋溫和,淡色的唇微抿,神色專註。

衛寂看的是一本很厚的史記,內容枯燥乏味,看進去后倒是值得深讀。

他翻了一頁,餘光瞥見睜開眼的姜檐,放下手中的書問,“殿下醒了,要喝水么?”

姜檐窩在被中,睡得兩頰泛紅,額角垂着幾縷凌亂的髮絲,落在衛寂身上的目光像雨露期那幾日似的,含着繾綣與溫情。

衛寂受不了他這樣的目光,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姜檐醒了醒神兒,問,“什麼時辰了?”

這哪裏尖嘴猴腮?

明明是俊朗的武生臉。

聽說衛寂要仿着他做一個皮影,姜檐興緻勃勃,一有空閑便拉着衛寂譜樣。

衛寂坐在案桌旁,在薄黃的燈下,提着筆一眉一眼地為姜檐畫小像。

皮影的工藝十分煩瑣,先選皮料,處理之後,再在上面畫稿,然後鏤刻,敷彩。

衛寂在硯台蘸了一點墨,提筆專心在紙上描摹。

溫過書,衛寂才將那碗放涼的參湯喝了,入喉帶着些甘苦。

這東西並不好做,衛寂也不着急,怕亂中出錯。

衛寂看着那碗湯,想起病逝的母親,心裏生出幾分惆悵。

姜檐湊過來又看了一眼紙上的小人兒,“怎麼看起來尖嘴猴腮?”

他挨得很近,下巴幾乎要擱在衛寂肩頭,薄唇緊抿,目光含着幽怨。

衛寂答道:“大概未時。”

姜檐不情不願地起身穿衣,讓人重新束了發。

他不滿道:“這哪裏像我?我該是劍眉星目,闊面重頤,威風凜凜的。”

臨走時,姜檐還捲走了衛寂的木梳,以及一支冠發的簪子。

既是答應要給太子殿下做皮影,那便沒有敷衍的道理。

姜檐擠在他身側,衣擺交疊,體溫相傳,看着他勾畫出的小像,長眉擰了起來。

到了往日睡覺的時辰,衛寂揉了揉肩,熄了蠟燭,下床洗漱睡覺。

為了來侯府賀壽,姜檐將上午的課挪到了下午,他一會兒還要回去聽太傅講治國策。

都是尋常的東西,他要拿走,衛寂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些錯愕。

-

今日姜檐能來,給了侯府不少體面,衛母十分高興,晚上讓人給衛寂送來了一碗參湯,說是讀書清苦,要他好好補身子。

聽到姜檐自誇,衛寂唇角彎了彎,耐心解釋,“不能畫太像,皮影做不了那麼精細。”

衛寂在紙上按姜檐的模樣譜樣,到時候再復刻到皮子上。

衛寂小聲說,“在紙上看着不好,畫在皮子上,鏤刻后就好看了。”

姜檐看着衛寂眼尾那道淺淺的褶皺,尖尖翹翹的,還綴着一顆小痣。

他心裏軟了軟,說話帶着不自知的嬌氣,“反正不准你把我畫丑。”

衛寂忙說,“不醜的,殿下放心。”

姜檐這才從鼻腔哼出一聲‘嗯’,他伏在衛寂身旁,繼續看衛寂畫。

衛寂被姜檐盯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只覺他又變得黏人起來,明明雨露期剛過。

在姜檐盯梢下,衛寂花了小半月的工夫,一共畫了五張小像讓姜檐挑選。

這五張小像模樣差不多,只是動作跟衣服有所不同。

看來看去,姜檐最後還是選了第一張。

衛寂想着這兩日趕緊完成上色,這樣就可以在皮子上畫稿。

姜檐不着急,覺得衛寂這幾日用眼太多,非要拉着他打馬球,活動活動筋骨,好好放鬆一下。

-

衛寂喜靜,騎馬射箭一竅不通,提起來便兩股顫顫。

衛家祖先陪着高祖在馬背上打下的江山,衛宗建也在軍中任職,自然覺得嫡長子該繼承他的衣缽,在戰場上為國效力。

奈何衛寂不開竅,小時候看見戰馬,別說是上了,離近一些便嚇得直往衛宗建身後躲。

看他這樣,衛宗建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你到底像誰。”

衛寂母親是醫女,膽大心細,上山採藥、設套捕獵不在話下,便是看到發膿潰爛的傷口,她也不覺得怕。

衛宗建看上的便是她這樣的氣魄,但成婚後又因她太過自強而置氣。

說來也可笑,年少時他看不上京中那種溫柔小意的女子,原配病逝之後卻娶了這樣一個女子,日子還過得頗為順心。

衛宗建那句‘也不知你到底像誰’,讓衛寂十分惶然。

大概他只繼承了父母的缺點。

見衛寂在武學上實在愚笨,衛宗建便放棄了他,只得讓他走讀書考功名這條路。

後來衛寂成了太子伴讀,竟慢慢學會了騎馬射箭。

姜檐愛玩,除了讀書,其他都精通。

剛來東宮那一年,衛寂因為什麼都不懂,只能看着姜檐跟其他人在校場活動筋骨。

方以安知道太子喜歡馬球,刻苦鑽研了許久,打得也很好,有一段時間很得姜檐喜歡。

不會騎馬的衛寂就候在一旁,其他三個伴讀都在校場,他也不敢離開。

又過了一年,姜檐從常人分化為陽乾,脾氣變大后,衛寂被其他人逼着往姜檐跟前湊。

時間長了,他倆相熟起來,姜檐開始手把手教他騎馬,教射箭,教他投壺,還教他打馬球。

衛寂學得很慢,加之小時候衛宗建給他留下的陰影,他打心底里杵這些。

那時姜檐也才十四,沒什麼耐心,性子又急躁,教不會就發火。

衛寂嚇得血色褪盡,他垂着頭,雙肩緊繃,眼睫顫顫。

看到他這樣,姜檐心頭一堵,脾氣竟緩和下來,讓人把箭靶挪近。

姜檐糾正了衛寂拉弓的姿勢,告訴他如何射箭,用什麼地方發力。

這次靶心離得很近,連一丈都沒有,衛寂一擊射中。

等衛寂習慣這個距離,箭靶又朝後挪了一些,姜檐讓衛寂再練。

就這樣一點點習射,衛寂終於能在正常距離下射中,在某次秋獵中還小小展露了一下`身手。

如今他準頭很好,百射百中,但若是箭靶來回移動,衛寂就沒那麼好的準頭了。

不過這已經很好了,初次見他射中靶心時,衛宗建頗為驚喜,又起了讓他學武的心思。

衛寂實在不是這塊料,衛宗建試了幾次,徹底作罷了。

-

大庸朝盛興馬球,尋常人家則玩蹴鞠。

東宮後院有校場,專供太子習武騎射,馬場是油和着泥夯築成的,既結實,又不易開裂。

姜檐牽着一匹紅棕色駿馬,用眼神示意衛寂上馬。

衛寂不敢多耽擱,踩着踏凳上了馬背。

姜檐沒着急給衛寂韁繩,而是牽着馬走了兩圈,讓他熟悉馬性。

“殿下。”衛寂不大好意思,“臣可以了。”

他跟着姜檐打馬球也有幾年了,但還是要人牽着馬才敢上。

大抵是小時候衛宗建直接將他扔到馬上,摔下來的記憶太慘烈,叫他打從骨子裏便畏懼高頭大馬。

“先開一局熱熱身,你別慌。”姜檐囑咐了幾句,這才將馬繩遞給衛寂。

衛寂攥緊韁繩,拘謹地應了一聲。

姜檐翻身上馬,宮人上前遞來鞠杖,他勾起球朝衛寂揮了一桿。

球滾到衛寂旁邊,用球杖撥弄了兩下,然後將球擊回到姜檐的馬蹄下。

這樣玩了一會兒,等衛寂找到手感,不像方才那麼局促,姜檐揮揮手,侍衛騎着馬入了場。

每匹馬的馬頭綁着彩色綢緞,紅色為一隊,藍色為一隊,每隊四人。

衛寂跟姜檐一隊。

金瑞福在一旁鳴鑼,鼓槌敲出三聲,球賽開始。

知道衛寂馬術不好,侍衛們都讓着他,他揮杆帶球跑動時,其餘人都不怎麼動。

饒是這樣,衛寂運球也不利索,揮一桿,球朝前滾一點,他騎着馬上前再揮一桿。姜檐牽着韁繩站在球網前,看着衛寂笨拙地帶球過來,他倒也沒催,耐心等着衛寂把球揮過來。

第一場打得極為無趣,久不奔馳的駿馬前蹄踩着土,無聊得直響鼻。

只有衛寂出了一身熱汗,氣喘如牛。

姜檐只是想他活動一下,省得像那些整日泡在書堆里的白面書生,走三步喘一喘。

想要身體好,還須得多多鍛煉。

見衛寂累了,姜檐沒勉強他,讓他喝點茶水在一旁休息。

衛寂下了場,馬球才正式開始。

知道太子殿下不喜他們放水,侍衛們嚴陣以待。

姜檐一身獵服,黑色的革帶勒出勁瘦的腰身,他眉深目長,挺鼻薄唇,一身孤高桀驁之氣。

姜檐揚起鞠桿,揮下那刻道:“贏了有賞,從孤手中搶到球的,獎賞加倍。”

侍衛們聽到后,為之一振。

姜檐牽着韁繩,雙腿在馬腹用力一夾,烈馬仰頸嘶鳴。

朔風凜冽,天邊卷着慘淡的雲,姜檐騎着馬奔騰在校場,肆意揮灑着手中的桿。

這樣意氣風發的少年,彷彿跟前幾日那個窩在他身邊,說‘不準把我畫丑’的不是一個人。

衛寂站在球場外,看着英姿勃發的姜檐,一時說不清心中感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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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暴嬌太子的伴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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