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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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果要問商挽琴為什麼會摔那一跤,她只能回答:是天意。

如果不摔這一跤,她大概永遠想不起來,自己是個穿書者,而且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十九年。

當時,她剛剛和人吵了架,氣咻咻地衝出門,結果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腦袋正好磕在石頭上,直接暈了過去。

——玉壺春的大堂究竟為什麼要設置這麼高的門檻!

這是暈倒前,她最後一個念頭。

接着,她做了一個夢……不,準確來說,她想起了前塵往事。

前世她看過一本書,叫《詭道俠客行》,名字很土,但設定比較新奇,講了一個“人與惡鬼共生”的世界。

其中有一名高人氣配角,叫喬逢雪。他是主角的前輩,率領天下第一門派“玉壺春”,對抗操控惡鬼、為禍人間的反派組織“蘭因會”。

書中說,喬逢雪這人,是個痴人。

表妹死在陷阱中,而他僥倖不死,好不容易回到玉壺春,卻發現:心腹背叛了他,摯友陷害了他、娶了他的戀人,還殺死了信任他的弟子。

現在想想,那塊石頭之所以那麼巧地出現在那裏,大概是門中誰看她不順眼,故意使絆子吧……

因此,對愛慕喬逢雪的商挽琴來說,溫香是情敵,是纏着喬逢雪不放的壞人,而她作為真正愛護表兄、和表兄心有靈犀的表妹,當然有責任分開他們倆。

再一扭頭,只見床幔輕垂,外頭古色古香,陽光照在雕花窗欞上,一派富貴清閑氣息。

溫香是位官家小姐,家裏世代行醫,她本人也擅長醫術,在玉壺春里幫忙救治弟子,為人溫柔,模樣美麗,深受弟子愛戴。

女人指着她,怒道:“還不知悔改?你這囂張跋扈的頑劣女子,遲早會為玉壺春惹下大禍!”

當時,喬逢雪正好從外頭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心上人倒在地上,而商挽琴不僅不知錯,還上去拉溫香,嘴裏還罵:“你就喜歡裝模作樣,別人被你騙,我可不會被你騙,你給我起來!”

——好的現在她知道這是非常離譜的發言了謝謝。

但是——

前世看書的時候,商挽琴非常喜歡喬逢雪,還為他剪過不少視頻,一邊吹喬逢雪,一邊痛斥那群小人,尤其是那個惹禍精蠢表妹。

他幼年孤苦、嘗盡人間冷暖,不僅沒有黑化,反而立下“守護百姓”的志向,後來果真成為了“玉壺春”的領袖。

結果,就在跨出廳堂大門的時候,她跌了一跤——再後來,她就坐在這裏,一臉牙疼地回憶着自己雞飛狗跳的前半生。

穿越后……

但事實上,她也不是自己想這麼腦殘的。

沒錯,徹底想起來了:她,這輩子真的是惹禍精蠢表妹。

連他那個經常闖禍、單相思還老愛找他戀人麻煩的蠢表妹,他都總能耐心對待。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愚蠢版本的商挽琴頭腦一熱,明明毫無證據,卻指着溫香,信誓旦旦說:“肯定是她!這個惡女人,想離間我和表兄的關係,栽贓嫁禍於我!”

對方還在喋喋不休地罵著什麼,但商挽琴已經沒注意聽。

他遠走他鄉,就此沉寂。多年後,主角一行人找到瀕死的他,才知道當初的真相。

然而,愚蠢版本的商挽琴受不了。她難以置信地表示:表兄你居然不相信我,而是相信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

於是,她一邊哭一邊往外跑,放話說要離家出走。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女子,一身大紅斗篷,柳眉杏眼,一副潑辣明艷的樣貌,瞪眼時很有氣勢。

但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外頭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是大門被猛然推開的一聲“砰”!

“——商挽琴,你太過分了!”

穿越后,她好像,就是那個“經常闖禍、單相思還老愛找他戀人麻煩的蠢表妹”啊?

後來,老闖禍的蠢表妹被蘭因會利用,給他餵了毒/葯,還引他去了一處殺機重重的陷阱。

溫香溫柔高潔,哪裏受得了被人誣陷,搖搖欲墜地分辯了幾句之後,就捂着心口暈了過去。

換個其他人來,可能會氣得當場給她兩巴掌。

這只是個單純的疑問,因為她現在記憶混亂,可落在來人眼中,她完全是死性不改、一臉挑釁、洋洋自得。

在絕大多數人眼裏,溫香與喬逢雪是心心相印的眷侶,縱使不曾言明,也不容他人插足。

可表兄不愧是溫柔寬容的表兄,哪怕她如此過分,也只是冷下了臉,訓斥了她兩句,又去照顧昏迷的溫香。

阿玉本名溫香,阿玉是她的小名。她是喬逢雪青梅竹馬的戀人——反正書里是這麼說的。

怎麼會這樣?她有些迷茫。因為剛接受了上輩子的記憶,她對這輩子反而陌生,不得不花一些時間,想要梳理這十九年的人生。

她慢慢坐起來,緩緩將手捂在臉上,發出了無聲的吶喊。

而他這個受害者,卻被誣陷為兇手,成了千夫所指。

前幾天,因為年關將近,玉壺春查賬,發現有一筆二百兩銀子的錢款去向不明。查來查去,查到了商挽琴頭上。

他法術高明卻病弱清冷,看着有些不好接近,但其實,他對身邊人溫柔又包容。不管是朋友、戀人,還是玉壺春的弟子,都非常敬愛他。

商挽琴茫然看去:“什麼,我做什麼了?”

被“阿玉”這個關鍵詞觸動心緒,現在她想起來了。

“你知不知道,你把阿玉氣病了!你倒好,明明好端端的,還裝病躺了一整天,以為這樣就能騙門主心軟?”

當然,事實並非如此。

商挽琴當即跳起來,生氣大罵:“你們血口噴人!我是門主表妹,誰敢污衊我?”

商挽琴猛然睜開眼,目光直愣愣往上刺,看見床頂的輕紗從模糊到清晰。

真的,她也不想的。

她頭疼地捏了捏鼻樑,有了決定。

“——對不起!”

她大聲說。

那位喋喋不休斥責她的人,彷彿忽然被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好一會兒,對方才說:“什麼?”

商挽琴深吸一口氣,誠懇地說:“對不起,我知錯了,我深刻地反思過了,我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也污衊了溫香的清白,都是我不好。”

女人已經是目瞪口呆了。她死死盯着商挽琴,彷彿她一下子變成了什麼怪物。

“……阿玉的清白可不是你能隨便污衊的!哼,她為人如何,你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裏!”好一會兒,她才勉強罵了一句。

商挽琴嚴肅點頭:“對對,說得沒錯。”

對方更加驚訝,張着嘴。

屋中一陣沉默。

商挽琴也凝視着她,努力想了一會兒,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能不能問一下你是誰?”有點想不起來。

女人眉毛抽搐了幾下,忍耐地吸了一口氣,卻沒能忍住,終究是怒道:“果然!你又在耍什麼花樣?!你問我是誰——”

“我是你小姨!你說我是誰!!!”

商挽琴:“啊?”

女人怒道:“啊什麼啊!”

“……你是我親小姨嗎?”

“不然如何?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啊,這樣,我好像想起來了……對不起,我只是有點驚訝。”商挽琴無奈道,“一般來說,既然你是我的親小姨,不應該向著我說話嗎?我還以為,你是溫香的親戚之類。”

“要是因為一點血緣,就黑白不分、是非顛倒,和邪魔外道又有什麼區別!”對方毫不留情地說,“要是可以選擇,我也更願意當阿玉的小姨!”

噫,這話好過分。

不過,也不意外啦。

商挽琴確實想起來了,眼前這位英姿颯爽、聲音洪亮的女子,確實是她小姨,名叫商玉蓮。同時,她也是玉壺春的副門主。

對別人來說,商玉蓮是豪爽大方、處事公道的前輩,但對過去的商挽琴來說,她只是個總訓斥自己的長輩。

難怪一開始想不起來。

商挽琴嘆了口氣,翻身下床,往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

商玉蓮攔住她,一臉懷疑:“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阿玉麻煩?”

商挽琴嘴角一抽:“我是那種人嗎?”

商玉蓮滿臉“你說呢”。

“……好吧,我是。但我現在不打算那樣做。”商挽琴想了想,突然露出個笑臉,伸出手,“小姨,你是我親小姨,那給我些錢,行不行?”

“做夢。”商玉蓮翻個白眼,又頓了頓,“你拿錢幹什麼?你從公款里挪用二百兩,已經揮霍完了?”

“都說了那不是我拿的。”商挽琴也頓了頓,“隨便吧。不給就算了。”

“對了,小姨,以前我不懂事,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對不起。”

她說得誠懇。

商玉蓮怔怔半晌,忽然倒豎眉毛:“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商挽琴,我警告你……”

商挽琴無奈笑笑。

她走到一邊,摘下掛在門口的烏金刀,仔細系在腰上,推門往外走。

商玉蓮伸手來抓她,氣沖沖:“你到底要去哪兒?”

商挽琴側身避開,對她一笑:“小姨,我要脫離玉壺春。”

“……什麼!?”商玉蓮驚在原地。

商挽琴回過頭,大步往前。

“小姨,再見,我這個惹事精今後再也不會煩你們,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打算……”

忽然,她腳步一頓,聲音也一滯。

她的房間在二樓,出門是欄杆。玉壺春的主樓一共七層,圍成一圈,中間天井的光落下來,非常明亮。

在欄杆對面,也在天光對面,站着一個人。

他身穿天青色鶴氅,裹着厚厚的灰色皮裘,長發半束,留兩縷耳發在臉側。雖然穿得很厚,但遠遠看去,他還是有些單薄。常年的病人,總是單薄的。

然而,在這個病人的臉上,那雙眼睛卻異常清亮、銳利,像劍光般射來。有那樣一雙眼睛,常常會讓人忽略,他的容貌其實偏向柔和秀美,如最軟的春風、最醇的甘酒。

商挽琴凝視着他。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說出那個稱呼,聲音不覺變輕。

“表兄。”

一時,誰都沒說話。

“表兄,你放心,今後我不會留在玉壺春里,給你添麻煩了。”她揮揮手,開朗地說。

天光對面,那蒼白病弱的青年沉默不語,依舊用明亮如寒星的目光,無聲地凝視她。

他久久不答,好似全沒聽見她剛剛的話。

如果是以前,商挽琴早就衝上去,張牙舞爪地鬧,會說“表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我剛剛說了好多,你都不理我”——現在不會了。

商挽琴移開目光,下了樓。

踩在木製的樓梯上,發出“吱呀”一聲。這聲音打破了某種靜寂,那青年忽然開口了。

“表妹,你果真要走?”

商挽琴腳步停了停,下意識想回頭,但她忍住了。她假裝沒聽見,反而加快了腳步。

這時候,商玉蓮從房間裏沖了出來,還是非常生氣的樣子,一邊來追她,一邊訓斥:“商挽琴你怎麼回事!門主叫你,你竟然敢裝作沒聽見……”

話音未落,卻聽那青年說:“蓮姨,庫房那邊在核賬,理出了一些問題,需要你去看一眼。”

商玉蓮只能停下腳步,應了一聲,又恨恨道:“走了也好,走了算了!沒這成天搗亂的小孩兒,玉壺春要清凈得多!”

商挽琴沒回頭。

她甚至笑着說:“小姨說得對。”

結果商玉蓮又愣住了,張口又閉上,扭頭走了。

而青年仍在。

“表妹,你……”

商挽琴還是假裝聽不見。

耳邊隱隱聽見一陣咳嗽聲,並不劇烈,卻綿延低啞,還帶着疲倦,讓人情不自禁想去關心。

可是……

她必須走。

*

因為她根本不是什麼腦殘表妹。

甚至於,她根本不是喬逢雪真正的表妹。

她是蘭因會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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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聖父黑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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