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真的小魅魔
第六十三章真的小魅魔
岳黎進入房間后,還沒見到易叢洲,僅是周身的可怕氣場,就讓他臉上的笑凝固了。
瞥了一眼面色沉沉坐在桌邊的人,一顆心更是跌入谷底。
易叢洲手裏拿着包米糕的褐色油紙,食指指尖在紙面摩挲,極其緩慢。
這模樣讓岳黎噤若寒蟬。
二人是童年玩伴,他比易叢洲年長,說一句看着易叢洲長大的不為過。
哪怕五年前人生最低潮之時,他都未見過易叢洲如此消沉的模樣,整個人透露着瀕臨崩潰的絕望。
岳黎知道易叢洲救了許多家破人亡的人,把他們訓練成死士,每一個死士都忠心耿耿。
他們與戍邊三衛不同,見過易叢洲真正的手段。用最殘酷絕情的方法訓練出來的頂尖高手,卻對易叢洲恐懼到極點。
今天,岳黎也感受到了這種讓人戰慄的恐懼。
昔日的天之驕子,一夕之間摔入泥濘,為萬人恥笑戲弄。在屍海中求生,在臟污中爬行,被紈絝子弟用最低劣的方法踩在腳下,明槍暗箭,什麼都經歷過。
離開時,他聽到了易叢洲最後一道命令。
轉而變成更濃的仇恨,更深的忍耐,更大的野心。
與易叢洲同處在茫茫戈壁,漫天黃沙中,岳黎又哀又痛。
但親自殺了堂姐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只餘一片濃黑。
“叫替身來。”
那時岳黎站在他的身後,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岳黎行至馬廄,路上碰見遲余。
“其他人,探查藺如塵、子夕、元皎炎三人動向,格殺勿論。昨日元鎮北帶的兵,一個不留。”
皇上做到了。
希望產生了奇迹,當奇迹「砰」一下破滅,只會被先前摔得更狠。
易叢洲身在十八層地獄,無處可攀。
縱使父母死了,家族垮了,尊嚴折了,那被反覆打壓的銳氣仍然蟄伏着不肯離去。
岳黎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
戍邊三衛是戍邊三衛,死士是死士,涇渭分明。
易叢洲埋了堂姐之後,淡漠地擦去了嘴邊的血跡,問:“易家其他女眷呢?”
痛嗎?
一隻腳尚在人間,另一隻腳已踏入煉獄。
岳黎偷瞄了一眼易叢洲,卻見他雙目赤紅,按在桌沿的手中不斷落下木屑粉末。
少年時意氣風發,縱情馳騁於廣袤原野,胸懷天下,志存高遠。
易叢洲從不讓他帶的兵與死士見面,如今,他親手打破了規則。
岳黎想把他半邊身體從煉獄中拉出來,插科打諢,扮憨逗樂。發覺易叢洲對皇上有想法后,抓住這一丁點的希望,使勁撮合。
但他說殺死易家女眷時,語氣漠不關心,彷彿她們根本算不上人命。
身前冷不丁響起哨聲,幾不可查的動靜過後,一排死士跪在岳黎身後。
雖被陽光照耀着,陰霾卻不曾驅散半分。
親眼看着堂姐衣衫不整,眾目睽睽之下被淫笑的男人們折辱,生生嘔血。
易叢洲最看重親人,年紀尚小時第一次隨軍打仗,回程時,不惜借錢都要給表姐妹買西北胭脂。
“怎麼了這是?發生了什麼?”
“岳黎,你與遲余回西北整頓軍隊,帶領最精銳的兩衛,往北蒼國去。”
只有痛到極致、痛到麻木,才會渾不在意。
易叢洲是他的上級,他的夥伴,他的摯友。
“找到她們,都殺了。”易叢洲說完,沒有感情地補充:“我親自殺。”
若一個親人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那他的心已千瘡百孔。他親手殺了易家女眷,那些針便在血肉模糊的胸口來回攪動。
岳黎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忽然道:“遲余,你有喜歡的人嗎?”
跟蹤易叢洲去普樂城時,時隔五年,岳黎在易叢洲眼裏又發現了溫暖和煦的光。
岳黎空前凝重。
其他人站在台階之上,跌倒了可以爬起來。
“腦子進水了嗎,突然問這個。”
泰寧衛被圍他們前去營救,看着一地的死屍,易叢洲一言不發從屍堆中走過。
易家衷心一片卻為皇家所不容,五年前,偌大的易家只剩下一根獨苗。
血將雪白的靴底染成深黑色。
岳黎慘淡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有,趕快和人家說吧。喜歡的酒,喜歡的菜,咱們回西北的路上,也好好吃一吃。”
遲余不明就裏,“不是,現在天下還沒定,急什麼。”
岳黎騎上棕馬,不再說話。
消除未盡的遺憾,趁機會還沒有失去,趁他們還活着。
蟄伏五年早就該動手,因為皇上的存在,一拖再拖。
眼下,拖延的理由沒有了。
就算他們有幸在戰場中存活,易叢洲……也未必會留他們一條命。
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他人的命又算什麼?
天下蒼生,繫於皇上一人身上。不僅因為他坐着皇位,更因為他是易叢洲心尖之人。
將軍反常地主動攻擊北蒼國,只有一個解釋,皇上極有可能在北邊。
若能找回來,便皆大歡喜。
若不能找回,便共墜地獄。
易叢洲集結兵馬的消息飛入各路探子耳中,回到滎州集結兵馬的元皎炎嚴陣以待。
他號令無數刺客探查易叢洲軌跡,可對方神出鬼沒,刺殺從未成功。
竟只能由着那五年就就該死的人把控着小竹子。
回想起那日小竹子卧倒於玉床,長出小角的模樣,元皎炎依舊感覺血液沸騰。
是了,就是他。
他就是元皎炎唯一想要的存在。
為了在先帝手下苟活,元皎炎不止裝瘋賣傻。先帝送過許多眼線到他身邊,他不得不屈服,對男女一事甚為厭惡。
先帝死後,他更是連旁人觸碰都不行,肌膚相觸的感覺讓他噁心。
除了小竹子。
放眼天下,權利盡在掌控,銀錢不缺,對口腹之慾亦是興緻缺缺。
無聊。
無聊到以作惡為樂,旁人的生命與喜樂,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直到小竹子出現,沉寂的心才重新跳動。光看對方害怕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樣,元皎炎就興緻盎然。
怕小竹子覺得他血腥,怕對方看低,要人性命的事也少了。
在滎州平定內亂時,午夜夢回,夢中全是那冰雪可愛的人。元皎炎便知道,哪怕為天下人所不齒,這人他也一定要鎖在身邊。
他有機會的。
離成功只差一步,卻被易叢洲捷足先登,這口氣讓他如何咽下!
議事廳中,謀士你一言我一語地獻着計策,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元皎炎發怒。
“看易叢洲的方向,是往京城而來。”
“不好說,探子打探回來說,易叢洲親率西北大軍,想直接繞過京城去北蒼國。”
元皎炎掃過他們臉,一字一頓道:“他呢?”
謀士哆嗦道:“還、還在易叢洲身邊。”
元皎炎輕輕一笑。
這笑容讓謀士毛骨悚然,大氣也不敢出。
得到元皎炎讓他們下去的指示后,一個個步履匆忙,頭也不回。
唯獨一個光着腦袋,手中握着佛珠的和尚沒有動。
此人是國安寺高僧,在元皎炎最落魄時幫過他,二人是莫逆之交。
“了悟大師,你要勸我嗎?把心獻給妖邪,任憑妄念瘋長。”
了悟搖搖頭:“是非因果皆在心中,不成魔,又如何成佛?”
他握着佛珠合十道:“施主既已心定,貧僧告辭。”
成魔?
若有小竹子在,成魔又何妨?
元皎炎將貓放在地上,拿逗貓棒逗它,貓歡欣地來回撲着。
“綠絲,你也想他,是不是?”
想陌影的,不光是元皎炎,還有其他人。
北蒼國皇宮內,一群美貌過人的姑娘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着。
“你們聽說沒,陛下新納了一個妃子入宮!”
“當然聽說了,新妃極為受寵,陛下夜夜都去她的宮殿就寢。”
“竟有這等事!”
她們是聞人渡的嬪妃。
“聽聞新妃美若天仙,一顰一笑引人瘋狂,可她沒有任何才藝。”
“無才?”這話頓時引起其他女子的妒忌,誰都知道,北蒼國陛下選妃極看才藝,既要美貌動人,又要技藝高超。
僅憑長相出眾入宮的,聞所未聞。
她們的好奇達到了頂點,相約一起去見見新妃。心思都不單純,有想拉攏的,有想使絆子的。
六七人成群結隊,抵達新妃所在宮殿的外院,看到了一個人。
北蒼國的春天來得格外晚,院子裏的桃花這才盛開。
那人站在粉色桃花樹下,安靜地往上凝望,眸子清澈如溪流,極為透亮。
聽到她們的聲音,那人回過頭來,靦腆一笑。
驚鴻一瞥,風華絕代。
人面桃花,麗質天成,再美的景緻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只能甘為陪襯。
眾妃嬪怔愣,不敢開口,更不敢唐突。
陌影驟然見到這麼多陌生人,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來,露出一截膚若凝脂,白皙勝雪的脖頸。
“這位姐姐,你是天仙嗎?”有個年紀小的直率嬪妃傻乎乎地問。
陌影被問得一怔,啞然失笑。
眼前掉落一片桃花,他伸手接住,眼皮微掀,朝妃嬪們微微歪頭。
“好美……”
“天啊,看她笑這一下,我感覺這輩子都值了。”
“怎麼辦,還想看她笑。”
妃嬪都是從小接受讚譽的美人,各個眼高於頂,此時卻頻頻讚歎。先前想給新妃來個下馬威的,沖在了最前面,說話不敢大聲,捏捏扭扭道:“妹妹,我們可以和你一起賞花嗎?”
“好呀。”
陌影一應許,女孩們各個激動得不行,又要注意形象,做作地咳嗽起來。
水靈靈的姑娘,性格也純樸可愛。不得不說,聞人渡選妃的眼光真不錯。
已不再社恐,陌影還是不習慣人多的場合。好在姑娘們話多,爭先恐後地施展着才藝,要在陌影面前爭奇鬥豔似的。聽她們說著各地見聞,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見他笑容更多,妃嬪們更起勁了。
“我大哥走南闖北,還去過胡月國和承國。聽說承國的長平將軍,可是十足十的美男子。他驍勇善戰,智謀過人,承國要不是有他守護着西北,早就完了。”
陌影笑容一僵。
“哼,能有多美,再好看的美男子也比不過咱們陛下。”
“陛下當然是最好的,可長平將軍也不錯,我還聽說,承國的皇帝長相極美,很受百姓愛戴。你們知道不知道,承國皇帝還娶了長平將軍,封他做男后,真浪漫。”
這麼一說,其他嬪妃立刻雙眼放光。
陌影的心思已飛出很遠,忽聽爽朗男音打斷了她們,“愛妃們在談什麼?”
“陛下萬安,姐妹們在說承國的長平將軍被封為男后的事呢。”
聞人渡眼珠一轉,看見陌影寡淡的笑容,揮手讓嬪妃們下去。
夜幕將至,還沒用晚膳,聞人渡與陌影在桃樹下飲茶。
“她們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聞人渡瀟洒地轉着從腰間取下的一根玉簫,眼神始終放在陌影身上。
“沒有,挺可愛的。”陌影朝他眨眨眼,“我們小魅魔艷福不淺哦。”
聞人渡作為魅魔,也受不了少主這樣的wink衝擊,血條直掉。
想到絕美、性格又軟又可愛的少主被易叢洲得了手,頓時痛心疾首。
他咳嗽一聲,“都是一群小孩子,年紀那麼小,我當小妹養着呢,怎麼下得了手。都是為了堵百官的嘴才讓她們進宮的,圖耳根子清凈。”
大半個月過去,陌影過了最開始的階段,能量復蘇。還是困頓,但比先前虛弱的狀態好多了。
他自己用能量探了一下,感知到腹中的回應,確定懷孕了。
能召喚出魅影軍團,只要他想,隨時可以知道易叢洲的動向。
可他刻意剋制着,隔絕了一切外界消息,沒想到今日會在幾個小姑娘口中聽到。
既然開了頭,聞人渡便能順理成章地提。
他的手把玩着茶杯,慢悠悠喝下一杯茶,道:“易叢洲那邊有消息了。”
陌影沒有抬眸,倒茶的手微微一頓。
“滇城藺如塵的那座宅子,被一把火燒光,得到確切情報,就是他做的。那天元鎮北帶的親兵,被藺如塵殺了大部分,逃走的那些,全部被易叢洲找到,一一斬殺。”
聞人渡強調着易叢洲的冷血與殘暴,卻沒等到陌影的厭惡反應。
他不好再描黑,他自己也清楚,少主的角被那些士兵看到,他們必須死。
既然是士兵,就要做好隨時為將領赴死的準備,客觀來說,他並不覺得易叢洲做錯。
甚至有些意外,易叢洲妥帖地解決了所有人,但沒有傷及任何一個士兵的家人。
那個瘋子竟然學會了仁慈,不可思議。
但這些正面評價就沒必要和少主說了,讓少主看到易叢洲多麼不值就行。
那些關於易叢洲發動各路人馬尋找上好藥材,疑似要給少主找葯治病的正面案例自然也不用說。
看陌影不發一語,聞人渡說起正事,“他的西北大軍離開了西北,分成兩支,一支往京城而去,一支往北蒼國而來。”他的語氣略略有些沉重,“北蒼國的隊伍由他親自帶隊,行進速度極快。”
走神的陌影吃了一驚,“其他人呢?他們知道我不在易叢洲那了嗎?”
從到聞人渡這裏那一刻起,他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三大股票親眼看着易叢洲帶走他,一定以為自己還在易叢洲手上,所有的火力都會對準易叢洲。
哪怕聞人渡說易叢洲行事狠辣,他還是擔憂。
三大股票,又有哪個做事是不狠的?不狠的話,他們早就死了。
易叢洲只有一個人,太危險了。
“他們自然不知,易叢洲用替身假扮你,其他人還以為你與他在一處呢。不過元皎炎與藺如塵並未在西南兵戎相見,而是都到了京城。”
陌影對京城的情況還是了解的,“禁軍被藺如塵掌控,玄衣衛和一部分暗兵在子夕手裏,怎會是元皎炎與藺如塵打?”
“你忘了,之前攝政王代政,帶了不少兵去京城。子夕一直按兵不動,人已失蹤。元皎炎雖也對易叢洲不滿,但對藺如塵的恨意更大,拿禁軍開刀。”
聞人渡對承國局勢了如指掌,他猜測元皎炎之所以厭惡藺如塵,是藺如塵將陌影囚禁,還宣稱在他身上下了蠱毒,元皎炎咽不下這口氣。
“結果呢?”
“藺如塵深藏不漏,在軍中的力量遠不止禁軍這麼簡單,雖然雙方都損失慘重,還是藺如塵更勝一籌,元皎炎不得不退回滎州邊界。陶景中太尉的中原軍按兵不動,作壁上觀。”“子夕同樣不可小覷,是被嚴重低估的一個人。他在節骨眼上藏匿,恐怕有大動作。”
聞人渡冷哼道:“在我看來,你最低估的是易叢洲。”
陌影搖頭,“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人,他身上還有蠱毒未解。”
說到這,聞人渡鬱悶地捶桌,“都怪長老沒和你說,魅魔與人不同,這裏的毒對魅魔無效,所以我們百毒不侵。光憑這一點,就能知道易叢洲不是魅魔了。”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用。
“按照書中劇情,易叢洲會大殺四方、奪取京城,並在京城周邊埋伏,將其他三人的力量一一瓦解。現實卻不太一樣,他把西北的大部分兵力帶來了北蒼,京城局勢如何尚不可知。”
陌影着急起來,“我還是離開吧,讓他知道我不在這,這樣就不會連累你及北蒼國百姓。”
雖是春天,地處北方,晚上還是很冷。
聞人渡讓宮女拿赤紅貂絨斗篷過來,親自給陌影披上,無畏地笑了。
“若只是想完成任務,我大可以卧底在易叢洲身邊勾引魅惑。不那麼做,因為我覺得那樣索然無味。我讓國家強盛,就是為了這一天,炮火來時,我能用炮火回擊,讓他人不敢猖狂。”
冷風吹起聞人渡的髮絲,他目光堅毅,嘴角含笑,陌影為之側目。
“皇上。”忽而有小太監上來通傳,“丞相大人請皇上去丞相府用晚膳。”
“太遠了,懶得動。”聞人渡掃過陌影,“讓丞相進宮和朕一起吃。”
陌影有些驚訝,不光因為丞相竟請皇帝去家裏吃飯,更因為聞人渡的決定。
在北蒼國這些時日,他聽得最多的便是皇上的勇猛與丞相的睿智。
北蒼國丞相阮央,是雙商皆高的奇才,年紀輕輕便推行了許多國策,是讓北蒼國富強的最大功臣。
“小渡,叫他過來幹嘛?”
聞人渡靠近,笑道:“這些日子我教了你那麼多魅魔必備技能,不光有聲音,還有神態的偽裝、如何用聲音與氣味製造幻境,正是檢驗成果的時候。如果你能瞞得過精明的阮央,便能瞞過所有人。”
天色全黑時,阮央進了膳房。
他穿着青色長袍,溫潤如玉,舉手投足間,翩翩佳公子的氣質撲面而來,長相極為出挑。
他先朝聞人渡行禮,聞人渡揮手讓他不要跪,他便朝陌影拱手。
陌影怕自己露出破綻,只點了點頭。
通常情況下,妃嬪絕對不可能和臣子一起用餐,就算在盛典節日上,也是分桌用餐的。這樣同坐一桌,阮央還神色如常,說明已習以為常。
聞人渡與阮央的關係看來很好。
這麼想着,阮央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陌影身上。
在他的赤紅貂絨斗篷上看了看,又望着聞人渡。
陌影忽然想起,聞人渡似乎提過,這件珍貴的斗篷是丞相送的。
聞人渡一無所覺,極熱情地讓宮女上茶,只問阮央遇刺后傷有沒有好透,如果好了要與他一起策馬遊玩。
“好了,陛下何時想出去,叫臣便是。”阮央的溫和與子夕不同,是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出生於書香世家的矜貴儒雅。
他喝茶時,眼睛掃過陌影的喉嚨,停留了一息,又轉了回去。
陌影暗暗佩服他的敏銳,將斗篷解開,一旁的宮女順勢拿走。
在室內穿斗篷太明顯,反正他在喉結處做了偽裝,正好讓阮央看看。
阮央卻沒再關注,等菜上齊,先給聞人渡夾了菜,之後才夾了一塊放在自己碗裏。
這個動作很不尋常,在宮中,布菜通常由伺候的太監宮女負責。只有很受寵愛的嬪妃可以給皇帝夾菜,其他人不敢越界。不過一個臣子,能對皇上如此親昵,相當不一般。
聞人渡自然而然地吃了,看得出來都是他喜歡的菜色。
“陛下,承國的大軍已抵達塔台。”
“不用擔心。”聞人渡笑道:“他從塔台而來,想抵達中央城池,中間要拔的幾座城城牆高聳,攻打需要時間。”
他招呼陌影吃菜,宮女殷勤地夾菜。
陌影拿起筷子正要吃,忽見碗裏有一塊白灼豬肝。
動作頓時停住,所有對阮央的注意被一刀切斷。
他曾經給易叢洲多次夾過這道菜,子夕卻告訴他,豬肝是易叢洲討厭的菜。
不喜歡豬肝,不和他說。
算了,連不是小魅魔的事都可以欺騙,別的事又算什麼?
是他看人不清,學藝不精,才將對象弄錯。
藺如塵一眼察覺到陌影的低落,放下筷子道:“阮大人,朕要納新妃,你與禮官商討一下,選合適的封號過來給朕。新妃的身份,你也安排好。”
阮央手一頓,“是,陛下。”
陌影知道他們在說自己,笑了一下當做回應。
聞人渡看得眉頭直皺,少主這個笑實在勉強。
看出他吃不下,聞人渡速戰速決解決完,阮央告退後,他也準備回宮。
“小渡,沒問題嗎?這個節骨眼上納妃,會不會引來注意?”
聞人渡回頭,安慰地拍拍陌影的肩膀,“大張旗鼓反而不會惹來懷疑,也符合我的娶妃頻率,半年一個。不用擔心,事情交給我,阿影安心休養便好。”
這是他說出口的,還有沒說出口的。
在他看來,以易叢洲的能耐,不管把陌影藏在哪裏,對方都能找到,只是時間問題。遲早有一戰,趁現在易叢洲還沒完全將承國捏在手上,勝算反而更大。
“那我需要易容嗎?”
“宮裏不用,在臉上糊東西終歸不舒服。過一陣子我們去行宮賞花,到時再說吧。”
聞人渡的氣場很能讓人信服,很有將領風采。
陌影不再追問,泡完澡,早早躺在床上。
這一夜,噩夢連連。
先是夢到易叢洲兵臨城下,一支箭殺死了聞人渡,逼北蒼國交人,箭尖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慄。又夢到三大股票聯合起來設下埋伏,易叢洲中了圈套,全身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死前最後一刻,他睜着沒有生機的眼睛,望着虛空,低喊道:“阿影……”
陌影猛地驚醒,一摸額頭,全是汗。
他下床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還是壓不下心悸。
豆大的燭光在房中搖曳,聽不到外頭的動靜,夜已經很深了。
通過月亮的方位角與高度判斷,現在已是後半夜。
想到晚上最終都沒有吃下的豬肝,陌影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衝動。
他想見易叢洲。
無法鎮壓,不能忽略,只想現在見他,立刻。
召集魅影探查,極快確定了易叢洲的位置,知道對方已經睡下了。
眼下是最好的時機,夜深人靜不會引人注意,易叢洲熟睡,也不會打草驚蛇。
就看一眼,確認他沒被三大股票傷到就馬上回來。
陌影深吸一口氣,睜眼的下一秒,他已在易叢洲營帳之內。
一進去便嚇了一跳,易叢洲是醒着的,根本沒睡!
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魅影探查時,他是躺着的,應該已經睡著了才對。
易叢洲立刻察覺到陌影的存在,脖子一轉,就要回過頭來。
陌影的心提到嗓子眼,下一秒就要從胸膛里蹦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