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噗——”
一口烈酒噴在手臂上,崔小宛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污血像蚯蚓般蜿蜒而下,滴落在茅草上,洇開一片紅。
輕薄的衣袖裂了個口子,碎布底下有個暗紅血洞,周圍泛了點青紫,在白皙的肌膚上尤為晃眼。
“藥粉不剩多少,將軍莫要掙扎。”
軍醫面無表情,拿了一個小瓷瓶,在麻布上倒出些許白色粉末,直接敷在她傷口上。
“卧槽!這什麼葯??”
痛死她了!
崔小宛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咬緊下唇,心裏頭把這破地方詛咒了千八百遍。
她回過頭,轉向旁邊的副將參軍,“你們可看清了,是哪個狗東西拿毒箭傷的我?”
她咬了咬后槽牙,等她揪出這人,頭都給他擰下來!
她是半日前穿越的,穿越之前正在宿舍吹着空調趕論文,剛寫完最後一個字,眼前一黑,就到這來了。
這幫副將參軍都是幹什麼吃的……
崔小宛心裏憋着一股怨氣,陰沉着臉看着軍醫給自己包紮傷口。
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崔晚,是一個特別牛逼的將軍,不僅武藝超群,還熟諳兵法,領兵打仗可以說是無往不勝。
一個小兵踉蹌着跌進主將營帳,鮮血染紅半邊戰甲。
兩個副將剛剛一人被踹了一屁股,心裏叫苦不迭,多少有點埋怨她,幾人對視過後,楊副將站了出來。
軍醫被她盯得心裏直犯嘀咕,只得加快手上動作,倉促將箭傷處理好。
“事已至此,不如回頭跟敵方主力軍拼了,就算戰死沙場,也是以身殉國,總比在這當縮頭烏龜強!”
包紮過後,崔小宛戴上盔甲,動了動手臂,沒想到傷口一陣燒疼,似有一萬隻螞蟻在噬咬。
“回稟將軍,射箭之人似是南蒼軍一個無名小將,只射了那一箭便隱入千軍萬馬,末將也未看清是何人。”
“什麼以身殉國,這是白白送死。”
崔小宛聽了老半天,煩躁地扯扯領口,素白脖頸泛了一片紅,汗水涔涔。
“將軍!敵方主力軍已截斷要道,我們與湘城失去了聯繫!”
一人來回踱了幾圈,心焦如焚,“現在前路不通,後有騎兵追殺,兵力懸殊,難道真是天要亡我?”
她抓起武器架上的大橫刀,撩了帳門往外走。
之前不是說他們這仗打得特別順利?這會兒就腹背受敵,死路一條了。
什麼陰損玩意兒?
昨日傍晚,高地裊裊升起炊火,濃煙滾滾,一看就知是幾千人的伙食。
幾位副將參軍下意識看向營帳正中的崔小宛,而後又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先前交戰,崔將軍陷入昏迷,軍心大亂,巍軍損失過半,兵力已不及敵方三成,南蒼又趁機佔下湘蘊兩城之間的高地,建起臨時的防禦塔。
原身不過昏迷兩日,這就讓人翻盤了?
將軍蘇醒后,腦子似有些混亂,人認不全,對戰況也是渾然不知。
“夠了!”
此次大巍與南蒼開戰,原身臨危受命,率兵南下,一路告捷,已經奪回數座城池。
“難道你想繼續向前?且不說地勢受限,我軍斥候可探清上邊有多少兵力了?”
也不知道裏頭裹了什麼東西,勒得她胸悶氣短。
崔小宛擰了眉,沉聲喝了一句,整個營帳安靜下來。
指望不上了。
她到底造了什麼孽,怎麼會被送到這種鬼地方,替這位女將軍遭這皮肉之苦?
稍晚時巍軍探子遠遠看過,高地上的營帳也不在少數。
只是兩日前,他們對上南蒼主力軍,混戰之中,一枚毒箭射穿崔將軍手臂,令她陷入昏迷,再次醒來,靈魂便換成崔小宛了。
“就算能殺到塔下,兵力估計得再折損一半,防禦塔后不知還有多少南蒼兵等着我們,這才是白白送死。”
巍軍,已成瓮中之鱉。
幾個人各執一詞,亂作一團。
“報——”
在等待軍醫的空當,她揪着幾個人問了一圈,才搞清狀況——
當時見周圍站了好幾個身着盔甲舉止古怪的人,她還以為自己被綁架,直接跟人動起手來,結果動作太大,傷口裂開了。
手臂還鑽心地疼。
另一人拿了長矛重重杵地,意氣慷慨。
“別爭了,向前,沖防禦塔。”
左右都是死,不如隨便選一個,說不定死了就能回去了。
運氣好沒準還能趕得上交論文。
她原先學過武,雖不精,卻能碾壓普通人。
憑她自己這身功夫,難說能不能抵住萬千箭矢,衝破高地防禦,但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
帳外炎光灼灼,熱焰撲面而至,七八月的三伏天,在外頭站久了,皮都能脫下一層。
崔小宛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翻身上馬,然後頓了頓。這具身體比她想像的靈敏輕盈,可惜,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搖搖頭,驅馬向前,身後眾將士也均是稀稀拉拉跟上,毫無鬥志。
臨時搭建的防禦塔上,南蒼軍遠遠注意到異動,弓/弩手紛紛挽弓搭箭,靜待時機。
“嗖”!
巍軍距離防禦塔還有一里地,一枚弩/箭破風而至,直逼崔小宛心口,離得近的幾位副將心頭一緊。
好快。
崔小宛眼神一凜,抬手揮刀,只聽一陣勁風掃過,弩/箭齊齊斷作兩截,斜插進草地。
低頭一看,面前一丈內的野草全都彎了腰,蔫巴巴趴在地面。
大橫刀又是輕輕一掃,壓迫感隨之蔓延開來,逼得面前的野草又低了一寸。
崔小宛眼睛一亮,閉眼感知,一股氣團在丹田迂迴,遒勁有力,沿着經脈遊走全身。
她懷疑這是內力。
正走神,箭如雨至。
崔小宛揮刀便砍,斷箭殘枝簌簌落下,一時未能傷她分毫。
她驚喜地發現,除去內力,這具身體還有點肌肉記憶,一抬手,便是全套動作一氣呵成,雖能感到阻滯,發揮不出這具身體原來三成的功力,卻也足以應付當前的情況。
看來原身還是留了點東西給她。
呵,南蒼那幫小崽子,等她殺到跟前就知道死字怎麼寫了!
在動武這事上,崔小宛就沒怕過誰,如今多了幾分勝算,更是囂張。
她夾緊馬肚,揚鞭縱馬,直衝高地,氣勢洶洶。
防禦塔上的弓/弩手見狀,忙加快拉弓的速度。
明明隔了大老遠,看到巍軍匹馬當先的崔將軍殺氣騰騰朝塔樓奔來,捏着弓弦的手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這陣仗他們沒見過!
這陣仗,巍軍的兵士們也沒見過。
他們眼中的崔將軍文武兼備,用兵如神,對戰之時卻十分保守,從未有過這般勇武驍悍的時候。
一時之間,眾兵士受到感染,熱血沸騰。
“殺——!”
巍軍將士鬥志昂揚,疆場上沸反盈天。
高地上,滾木轟隆隆落下,幾名前鋒人仰馬翻。
崔小宛一躍而起,跨過滾木輕盈落地,繼續向前衝殺。
眼看防禦塔越來越近,她心裏一松。
一支羽箭貫穿她的手臂,血珠滴滴落下,將沙土染紅。
崔小宛倒吸了口涼氣,大橫刀一翻,將箭尾砍去。
他大爺的,舊傷未愈,這幫王八羔子又補了一箭上去!射的還是同一條手臂!
她仰頭怒視防禦塔上一眾弓/弩手,眼神狠厲,大橫刀舞得更是生猛,看得他們心裏一寒,搭弓動作也是滯了一滯。
周圍殺聲震天,不斷有兵士倒在身側,她加快腳步,長驅直進。
終於殺到了敵軍眼前。
南蒼精兵舍下滾木機關,一擁而上,將崔將軍層層包圍,只可惜對上她,一觸即潰。
戰場上,猶豫一刻便是死,崔小宛迅速收割了幾個人頭,勢頭猛勁猶秋風掃落葉。
與此同時,巍軍主力殺到。
眾寡懸殊,被近了身的弓/弩兵也失去大部分戰力,不到一刻鐘便淪為俘虜,眼睜睜看着巍軍佔下防禦塔。
原來守在高地之上的,不過就百來名弓/弩手和數十精兵。
“哼,南蒼人真是狡猾,一點炊火幾頂帳篷,硬是讓他們生生造出幾千大軍的聲勢來。”楊副將嗤了一聲。
“將軍英明!”
“將軍真是神機妙算!”
趙參軍開了個頭,其餘副將參軍,甚至還有好幾個小兵也都跟着附和,言語間皆是對將軍的欽仰佩服。
崔小宛站在防禦塔上,一手捂着手臂上的傷口,一手扶着護欄,神色不耐。
狗屁的神機妙算,運氣好罷了。
不過是拿下一個百來人駐守的高地,一個個高興得跟過年一樣,那兒不還有兩萬敵軍還未解決嗎?
還有,誰來管管她手臂上的箭傷,又流血了啊……
崔小宛回身低頭看了一會兒,眉頭逐漸皺起。
防禦塔下,除了安營紮寨佈置兵防的將士,到處是負傷哀嚎的士兵。
算了,軍醫應該也顧不上她。
主將營帳已搭好,崔小宛取了些繃帶和金瘡葯,回營帳忍痛將自己的傷口處理了,又命人準備了一盆水,打算將身上那層血汗泥全擦洗乾淨。
小兵放下水盆,見將軍沒別的吩咐,自動自覺退了出去。
水面泛了幾圈波紋,又歸於平靜,映出一張清俊瘦削的臉——
柳眉杏眸,鼻子秀挺,縱使沾了斑駁塵垢也掩不住五官清雋。
崔小宛盯着盆中倒影有些發怔,這不就是她穿越之前的臉?
若不是這手上佈滿細痕薄繭,這具身體線條緊實,還隱約有點腹肌,她都要懷疑自己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這個叫崔晚的女將軍與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名字相像就算了,怎麼連臉都一模一樣?
她端着水盆走到屏風后,脫下外衣,然後一怔。
這身銀甲之下,起碼裹了五六層白紗,將她本就不算豐滿的胸部勒成了一馬平川。
大爺的,難怪她總覺得喘不過氣,纏這麼緊誰受得了?
崔小宛三下五除二將白紗卸了個乾淨,正要扔掉,手上一頓,一個念頭掠過腦海。
等會兒……束胸?
所以這個巍國沒有女將軍,她也不是什麼合法的女將軍。
她是女扮男裝混進來的。
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