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正文(完)
第一百零六章正文(完)
懷音讓臧志鴻把大家都邀請到協會的訓練場,他動作很麻利,不到半天就把人給集齊了。
聽說要接受訓練(搓磨)的幾人站在訓練場中央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被拉來的焦玲也在。
好傢夥,這是要為了大戰做準備?
可是……開玩笑吧親!那可是神獸啊!
化作半人高的鎏金等了老半天見他們無動於衷,頓時不耐煩衝著大家吼道:“一起上吧!”
口氣如此之狂妄,瞬間點燃諸位年輕人沸騰的熱血與不服氣。
蔣念手中七星劍蠢蠢欲動:“……好囂張!”
姜星周身飛舞着數張符紙:“……好猖狂!”
石岐拿出祖傳五帝錢卜卦:“……算死你!”
葉思莞默默掏出一柄長劍:“……臭貔貅!”
楚天應沒想到她還真是說到做到的性子,二話不說就帶他們回了朝夕閣。
【後悔嗎?哈哈哈。】
然而他們氣勢洶洶衝上去,很快就被氣瘋了的鎏金像頭水牛一樣橫衝直撞挨個撞飛。
“挺有意思的,你怎麼不上?”
“……真的?”楚天應狐疑道。
她視線投向他表情多變的臉上,一劃而過,像是並不在意他的難過。
楚天應最離譜,閉着眼神神叨叨念着佛經,把那鬼魂煩得怨氣更重了。
他無奈一笑,拿出符紙手指點在上面,念了飛行口訣后,符紙並沒有飛起來,懸空打了個轉又落回手裏。
她平靜情緒一點點被凝重取代:“我雖然沒辦法恢復你的靈魂,但是大戰在即,我想讓你們都有自保的能力。”
誰讓他感知到了濃郁無比的煩躁呢!
懷音雙手環胸靠在牆壁上,目不轉睛盯着企圖用嘴炮說服一位鬼魂的眾人。
“原來你打得這個主意。”懷音似笑非笑,神情依舊寡淡。
連鞘急忙撐起巨大金剛罩:“……撞死你!”
【不後悔。】她面無表情回道。
楚天應裝模作樣感嘆着自己的悲催,說到自己上輩子應該是造了大孽才變成這樣。
其餘人手忙腳亂布起陣法:“……好激動!”
她挑了幾個好處理的,寸步不離跟着他們往來各地解決問題,十來個人吵吵鬧鬧,像鴨子成堆,嘰嘰喳喳完全沒完沒了。
一時間,整個訓練場內五光十色的光亂飛,符紙鋪天蓋地,尖叫聲更是不絕於耳。
“太好笑了,連鞘居然摔了個狗吃屎,回頭師傅一定得罵他給靈隱寺丟臉了。”
“諾,我師傅說我靈魂破碎,根本無法修鍊。我倒是想去,可惜實力不允許啊。”
她目光始終停留在楚天應身上,試圖從他太過正常普通的表現中看出不一樣的東西。
他偏頭看去,好吧,還是很冷漠的表情,眉宇間的厭惡十分明顯。
“可不呢,大比后我想方設法要你聯繫方式,那葉思莞她們幾個女的非說我居心叵測,怎麼也不給。”
“我當然知道啦。”他撇撇嘴,很快將目光轉回場內。
一旁觀看的臧志鴻和協會眾人無語凝噎,各個捂着臉直嘆氣,造孽啊,真他媽丟人。
【騙人!再忍忍吧,這裏的人開始行動了。】黑曜傳音過來。
有什麼好後悔的,特地搞這些就是為了確認一些事情,以及達到她想要的目的。
“真的。”
被鎏金按着搓磨過的焦玲:“……救命啊!”
她前些日子忙着無暇顧及閣子,左左右右又登記了不少冤魂信息,正好讓他們拿去練練手。
他笑得眼淚都差點沒流出來,幸災樂禍那勁頭被場內人見到后,當即更加英勇,不管多慘,怎麼著也得把鎏金的蹄子給掀翻一隻!
聽到盛懷音與他搭話,他好奇地轉轉眼珠子,真是稀奇,她居然沒對自己露出厭惡的表情。
無名神有她一人來對付,何須要小輩們匆忙加緊訓練來應付。
懷音看得一清二楚,須臾,她難得慈悲一回,說:“等訓練結束我會帶着他們去實踐,你也一起吧。”
楚天應正認認真真觀察着他們打鬥,看到他們狼狽地滾翻在地,不禁暢快得意地大笑出來。
“你師傅也是擔憂你,你天生佛心,被有心之人察覺的確不好。”臧志鴻離兩人不遠,偶然聽到這就順勢說了句安慰話。
“因為我沒那本事啊。”
楚天應哭喪着臉說道:“靈隱寺又離你那遠,我師傅也不讓我出遠門。”
目光中有着艷羨、還有不易察覺的妒忌。
終於忍不住了?她眼底劃過陰冷嗜血的光芒,她就知道。
遠在鹿城的黑曜是知道她在做什麼的,因為兩人有契約,他也能輕而易舉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最終沒忍住問了這麼一句。
懷音悄無聲息在楚天應身旁站穩腳跟,就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一般,不經意就問了出來。
說是裝模作樣,是因為他下一秒立即眼巴巴看着她:“所以大佬帶帶我!有沒有什麼法子幫我修復下靈魂呢?”
夏荷兄妹在她離開鹿城第二天就按照她的計劃成功進入了一神教,不知道是不是杭建一直是謹小慎微的人,他簡單訴說了一神教的理念后便當著黑曜的面給兩人種下牽魂絲。
夏荷他們是不知道的,但懷音看得一清二楚。
那什麼狗屁理念就真是在純純宣揚邪/教思想了,杭建口口聲聲說無名神會賜予他們福德、財富,他們只需要擁簇他成為新世界的主,然後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他並沒有直接坦白那個代價就是靈魂,而是假惺惺告知夏荷兄妹他們要去拉更多的人入教即可。
當然,在提出要求之前,他把華鷲的公司送給了夏家。
興許他認為巨大的財富近在眼前,夏荷兄妹就會瘋狂地為一神教獻出生命,殊不知接下公司的兄妹倆心中在暗罵他傻叉。
【杭建身邊沒有玄師,我用神識探了他和一個人的通話,他對華鷲的死似乎很惱火,還讓人去查了葉思莞為什麼突然找上門來。】
【不過葉思莞很聰明,她和協會演了場戲,杭建才沒有懷疑到你身上。】
這件事懷音知道,葉思莞一見着她私下裏就和她說了。
做戲要做全,她十分聰明,不用提點就對外宣稱自己是她前世的哥哥,為了讓她坐穩仙緣派掌門的位置特地把案子交給她做的。
說實話,懷音並不在乎他們信不信,她只知道他們等不及了。
教眾、煉魂陣、內鬼被一網打盡,連專門斂財的手下也被截殺,他們早就迫不及待,而她的目的就是如此。
讓他們產生懷疑、感受到緊迫、緊急開啟最後的計劃,然後就是她的一擊必殺。
【他們準備做什麼?】她問。
【從幾天前起鹿城的人陸陸續續買機票前往了青市,夏釗也已經去了,夏荷說他跟失了魂一樣跑出去的。】
得到了準確的回答,她說了句好就暫時切段兩人聯繫。
她斂眉沉思,與預想的差不多,只不過恐怕不止鹿城的人吧。
“我接個電話。”
她施法催動電話響起,然後對眾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就在一旁。
她走到角落處,不緊不慢按着手機,給王源璽發去一條消息——
【收網了,青市見。】
沒人看見她低垂着頭的金瞳忽然一分為四,重瞳華光強勢逼人,她的身形也一同猶如幻影一般顫了顫,無形之中分裂成四個。
事情如她所料,來的很快很猝不及防,幾乎就是在發完信息三個小時后發生的。
早就完成她安排的監視任務的賀鏡熙已經回到警局,接到消息后聽說他們都在朝夕閣,立即帶着大批人馬趕到這裏。
一進門,他匆忙說道:“出事了!!”
“匆匆忙忙做什麼。”
她正給大家講解畫符如何凝神靜氣,被他這麼一打斷,下的筆頓時歪到了旁邊去。
她輕飄飄掃向他一眼,斥責道:“下回來我這裏再這樣冒失,你就不要進來了。”
別看她很不客氣,但只有賀鏡熙知道,他腦海里瞬間傳來一句話,頓了幾秒,他眼神平白一亮。
真是好算計!
不過她也是牛逼,賀鏡熙平復着粗氣,立馬“乖乖巧巧”解釋來龍去脈。
“航運局那邊最近發現全國各地有大批量人前往青市,有的甚至一個月前就前往那裏,家裏一條信息都沒給,報案人還以為他失蹤了。”
“為此航運局聯繫了青市那邊的警方詢問是否有人大量外市人入市,青市警方表示並無此事,直到林迪部長越想越不對,派人去了趟后才發現那裏聚集了數萬人!”
“青市警方呢?”她順着他的話問。
賀鏡熙雙眸一肅:“空無一人。”
葉思莞震驚:“這麼大一個市空無一人?!”
好傢夥,那麼事情就大條了。
而且這個時間點並不是旅遊旺季,人流遷移如此大範圍且大量絕對有鬼!
“是不是又有大案子了?”葉思莞摩拳擦掌,聲音都高了八度。
這幾天跟着盛懷音到處跑,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實力。
她渡鬼有一套的,非得讓蒙冤的人痛痛快快報仇才算渡鬼,什麼幻境、幻陣齊齊上陣,更別說救人了,但凡犯了罪的罪大惡極之人,在她手裏都得死。
葉思莞自豪極了,這就是她前前前前n世的親妹妹!又颯又帥!
為此蔣念等人沒少嘲笑她自作多情。
“嗯……”
懷音假模假樣捂着下巴沉思:“這樣看來應該挺嚴重的。”
俄頃,她放下手中毛筆,一錘定音。
“那就去青市看看。賀鏡熙你們就不用去了,留在這裏繼續剿滅一神教的信徒。”
“焦玲,你和鎏金留下來看閣子。”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管要去還是不去的,不約而同心中都生起一股強烈的興奮感。
都是玄師,第六感非常準確。
他們知道,盛懷音之前說過的人間劫難或許就要來了。
正當大家興緻沖沖等她撕開空間過去的時候,誰知道另一頭竟然是地府。
“誒?”
懷音深藏着控制不住溢出來的悲涼,表面仍淡淡地回應他們的疑惑。
“我與陸遊有約,此去青市,得帶上他。”
此去青市,她的老朋友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
她曾試圖用最真誠的祝福喚醒過他的抉擇,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失望。
*
青市柴達山。
懷音一落地,就看到了滿布在柴達山上方的密密麻麻的牽魂絲。
魂絲像是一捆天女散花般散開來的一束髮,源頭被崑崙屏障緊緊束縛住,一路延伸到崑崙仙境,也像是被人緊緊握在手中。
而那些根根屢屢的髮絲牽着無數個失去靈魂的木偶,被牽魂絲驅使着趕來這裏的所有人,此刻正雙目獃滯,整整齊齊排隊站在山下。
他們恍惚已經沒了知覺,任由極大的風雪捶打在身上,風灌入衣服獵獵作響,無光的眼神齊刷刷盯着柴達山,場面極其驚悚駭人。
歸根結底是因為神志已被剝奪,收入魂絲等待最後的指令。
看到這樣的場面她並沒有感到吃驚,倒是葉思莞幾人驚詫莫名。
這太詭異了!
“他們在這做什麼?”
蔣念吃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這麼多人頭,如果真的死了,那都得亂套!
“誰知道呢。”姜星是沒忍住冷笑出聲。
到底什麼東西在搞鬼,這樣大批量將人變成行屍走肉聚集在一起,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應該是蠱蟲?或許是米幻陣。”石岐思考了一下,認為只有這兩種可能性。
“你們好好看着別說話。”
陸遊沒好氣看了眼跟來的閑雜人等,轉頭一臉深沉朝懷音看過去。
“我還以為這裏只有天罡地煞大陣,沒想到這裏竟然有這麼多活人在這。”
他捏緊拳頭狠狠揮舞一下:“該死!那什麼無名神到底有什麼計劃!”
她倒是也想知道有什麼計劃,正欲說話時,她手機鈴聲急促響起。
來電人是賀鏡熙。
“賀鏡懷那該死的蠢貨也到青市了,你看到他了沒?”他聲音特別大,大到所有人聽到了。
“他怎麼也來了,該不會也中招了吧?”陸遊張望一圈卻沒發現他的蹤影。
“我會留意。”她說了句就掛斷電話。
陸遊問:“不管嗎?”
“現在這裏的事要緊。”
“他應該還是想集靈種吧。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人都聚起來的,我沒有看到蠱蟲。”
懷音眉端緊簇,眉宇間全然是偽裝出來的心煩意亂,她揉揉太陽穴讓自己冷靜下來。
“先破陣吧,破完陣再救人。”
“好。”
陸遊早就準備好了破陣所用的東西,天罡地煞大陣不好強破,必須要用對應星宿之力與之相剋的東西才能破陣,且必須同時啟動。
地府什麼東西最多,鬼最多。
三十六天罡為善則用惡魂攻擊擊穿,七十二地煞則用代表極善的鬼淚攻擊,輕而易舉就能重新構建另一個陣法來破陣。
“把東西都拿好,等大家站好準確的位置,再以靈力攻之。”
他一一將東西分發給眾人,眼看人還是少,朝地上撒了把豆子撒豆成兵,也是足夠的。
莫名其妙被塞了鬼的幾人:“……”好,好刺激!
至於懷音是沒有分到東西的,陸遊尷尬地擦擦手,擔憂道:“陣眼需要你來破,唯獨你不怕地火。”
他看了眼被人阻擋住的地面,但他仍然看清了下面正對崑崙屏障大門的一個不足百米大小的陣法。
陣法越小,威力越大。
他亦看到了在中間發出炙熱光芒的金色火焰,正是地火之首——冥焰。
懷音當然也看到了,她情不自禁勾起唇角諷笑,直截了當:“真有意思,明知道我不怕冥焰還非要建這個陣法。”
她的笑聲太寒,冷漠吐出這幾個字,沉鬱至極,又像極了刮在他們臉上的寒風,比刀鋒利,比劍強韌。
陸遊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從未聽過她這樣的笑聲。
就好像她一貫忍耐着什麼,然後徹底不裝了。
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縱使脊樑一寒,他仍然故作輕鬆打着哈哈試圖緩和氣氛。
“明流說你是命中救世人,所以才會這樣嘛。”
她不冷不熱瞥向他,語氣無情:“他說的是我和他兩人。可惜現在只有我一人,想來人間劫難還沒到吧。”
“無所謂了。”
她飛身躍起,大喝一聲:“星辰之力我來引,你們站陣!”
眾人見她率先飛起,趕緊也動作起來。
懷音以掌風揮散行屍走肉般的人群,她站在陣眼,面無暖色朝腳下看了一眼,灼熱的腥風撲面而來,燒得她臉頰也升起熱意。
旁人觸到冥焰就會灰飛煙滅,就連仙人也不例外,他們不至於死,但也得元氣大傷。
只有她不會,所以只有她能破陣。
真不知道他們是做的太明顯還是太明顯,擺明了要引誘她上來。
她雙手快速結印,以靈力灌輸血液在空中畫出一道引星符。
那就讓她看看,這天罡地煞大陣之下還有什麼!甚至不惜以這麼多人為誘餌!
引星符一成,隨即飛入空中,分化出點點金光漸漸擴散包裹整個天際。這一時候全世界的人都看到白日夜升,星河在天際極速流轉,無數流星紛然墜下繞着地球旋轉起來。
明明是無比絢爛華麗的場景,卻讓觀看到這這一場景的人心頭駭然驚恐起來。
這與世界末日沒什麼差別!
懷音分散出靈力將星辰之力一點點吞噬,她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五顏六色的光,光從她肌膚里透出來,幾欲把她變成透明的。
她以一人之力取星辰,現在她就是星辰,星辰就是她。
蔣念等人下巴都差點掉落在地上,難以用語言去形容表達這匪夷所思的畫面,她竟然真的把星辰給引下來了!
強烈的衝擊與眩暈讓他們意識到這不是假的,用科學點的話來說,這所謂的星辰之力好似就是引力,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極強的拉扯感。
五彩紛呈的流光散發著刺眼光芒,懷音冰冷的眼神穿越光,精準地抓住站在太白星位的陸遊。
“起陣!”
陸遊頓時高喝一聲:“起陣!!”
得到命令的眾人同一時間裏面輸入靈力構建起一座新的陣,有的人靈力不足,懷音甚至分出靈力去配合他們。
察覺到這點的陸遊,霎時間臉色頓時慘白無比,這一刻他居然無法分辨出是她金瞳的華光亮還是星辰之光更亮。
她是這麼堅定的要破陣……
他也不敢去分辨,微微偏過頭,躲避着那足以燒滅他心頭良知的光亮。
陣法一點點被靈力鉤織而成,從懷音頭頂貫下的星辰之力擊潰地火,並向外徐徐延伸,游過三十六、七十二個星位,最後一陣強烈的華光閃過,陣法成!
幾乎就是下一秒的功夫,咔咔嚓嚓的破裂聲從懷音腳底傳來。
陣眼破,天罡地煞大陣破!
還沒來得及等眾人勾起一個欣喜若狂的笑,他們臉部肌肉一同僵硬了起來,毫不掩飾眼中的恐懼。
“懷音!!”
“大佬!!”
他們紛紛沖陣眼跑過來,然而以懷音所站的地方莫名其妙平地凹陷出一個巨大的深洞,他們壓根過不去。
深洞有多深他們不知道,但他們清清楚楚看到了它足以容納上萬人,以及還看到深陷在泥土裏的青銅鼎把手,和鼎中幽幽升騰的白色火焰。
懷音猝不及防掉落下去,還是離她比較近的陸遊率先抓住了她,為了抓住她,他捏了飛行符漂浮在空中的。
“抓住我!”
她久久盯着陸遊面容,用近乎冷峭的目光掃視着他,並不掩飾她內心的輕蔑之色。
“既要害我,為何又要救我?你別告訴我你良心發現了。”
煉藥煉靈甚至可煉神的神農鼎都拿出來了,她必死無疑的。
聽她語氣譏諷,言之鑿鑿,陸遊臉色更加蒼白。
他眼角抽搐,突然惱怒地瞪紅了眼睛,暴怒道:“你都知道!你一直在看我笑話!”
他即便生氣,仍然死死抓住她的手,意識到自己或許還是不捨得送她去死,一剎那又苦澀地嘲笑起自己的猶豫。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逃!你是蠢貨嗎!”
“從你從酆都回來我就猜到了,你別忘了我有慧眼。”
面對他假惺惺的關心她表情絲毫未變,對於他說的逃更是不屑一顧。
“我們以後不再是朋友。”
必贏的局,她沒必要逃。
話落,她抬手掰開他的手,雙腳在空中一蹬,縱身躍入白色火焰中。
“盛懷音!!”陸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這樣去赴死。
這不是她,絕對不是她。
仙人之死,崑崙往生鍾會敲響十下,金龍火鳳會引百鳥百獸前來哀鳴,以表哀思。
她應該還沒死!
陸遊飛身到安全的地方,倉皇失措地看着火焰越來越茂盛的神農鼎,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但是他只是……
只是想讓百花永遠不會逝去啊!
“哐——”
震耳欲聾的鐘聲適時響起,陸遊怔住了。
神農鼎前方隔絕人間與崑崙的屏障里飛出遮天蔽日的五爪金龍,鳳凰燃燒着的翅膀在空中留下點點星火痕迹。
它們的出現讓這座沉寂冰冷的雪山開始沸騰起來,到處都是腥味龍息以及炙熱凰火。
可陸遊的心卻是冰涼無比。
“往生鐘響了,盛懷音死了。”
他肩膀上搭上一隻手,力道很輕,偏偏差點把他壓垮。
楚天應走到他身邊,愛憐地、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等新世界開啟,我會親自送你和百花一場大婚。”
陸遊通體生寒,眼前一陣眩暈。
他怎麼就忘了,現在這一切是他一手促成。什麼偷偷摸摸進入酆都,明明是光明正大進去,拿到計劃,佯裝受傷,然後出來。
他又在這裏裝什麼不舍難過!
陸遊狠狠捏緊拳頭,掙開楚天應的手:“放開你的臟手。”
楚天應被他這反應給整笑了,如同看背信棄義的小人一般,眼神逐漸輕蔑。
“你最好態度放恭敬點。”他這麼溫吞來了一句,不是威脅勝似威脅。
身後的蔣念等人還未從如此玄妙的場景里脫離,他們的目光被憑空出現在眼前的屏障攥住,透明屏障之後是晃晃蕩盪的仙境虛影,現在仍然有百獸從中奔跑而出,它們匍匐在地面仰天哀嚎奏響着哀歌。
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們短時間內心潮起伏數次,從盛懷音突然死亡的恐懼,到終於看到傳說中崑崙仙境的激動,現在便是在楚天應這句話說後涼意襲來。
等反應過來,所有激蕩情緒瞬間湮滅,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澆了個透心涼。
盛懷音死了?
楚天應又什麼知道!
“你他媽在說什麼!”
葉思莞瘋了一樣上手去攥楚天應的衣領,連衣領都摸到就被一道黑光擊飛了出去,滾到老遠才堪堪爬起來。
其餘幾人連忙後退,警惕地看着楚天應。
這不是楚天應該有的能力。
他們齊聲質問:“你是誰!”
怎麼總有人問他這句話呢?楚天應長吁短嘆一聲,百無聊賴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塵,沉沉笑起來。
“我將會是新世界的天道,你們的神。”
他難以遏制心中的興奮,低沉淺笑不滿足他,他洋洋得意地拉大唇角弧度繼續說道:“你們可以叫我蚩尤。”
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了!
涿鹿之戰人人都以為他死於黃帝與玄女之手,殊不知他神魂遁逃附身在武器上才逃過一劫,為了避免黃帝子孫追殺,他一直隱姓埋名到現在。
早就預見過未來的他怎麼能死,他是要拯救這個糟糕世界的人啊!
他是無名,也是蚩尤!
聽到他暢快笑意的陸遊愈加煩躁,他眼神發狠:“少廢話了,趕緊拿了她仙骨就走。”
神農鼎威力極強,再耽擱下去一切都功虧一簣。
聞言,蚩尤挑眉,拿了一樣神兵給他:“你去。”
“行。”陸遊這會氣怒交加,憤恨有、後悔有,更多的卻是冷酷。
事情做也做了,他只能負起責任。
為了仙族綿延,為了百花,犧牲一個朋友也在所不惜。
他握緊神兵,神兵機械般自動展開頓時化為鎧甲加身,他猛地一頭栽入神農鼎尋找懷音遺落下來的仙骨。
仙骨是仙人一生修為凝練,融化沒有那麼快。
然而他卻沒有找到!
他灰頭土臉爬上來,臉色極為難看:“沒有仙骨!”
蚩尤臉色一變:“怎麼可能!”
突然,柴達山另一面響起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鋼鐵輪胎在石面上摩攃的聲音,什麼東西在地上推着與雪碰撞發出的嘎吱嘎吱聲音。
更令人可恨的是,還有人拿着大喇叭耀武揚威地威脅他們。
賀鏡熙帶着軍隊以及協會、監管局眾人開着坦克,手持最先進的武器慢吞吞映入眼帘。
顯然這是要和無名神幹上了,且早有準備。
換做正常情況,蚩尤絕對撕掉溫柔面目,直接笑掉大牙,科技對上神仙,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可是……那為首騎在威風凌凌貔貅身上的人,赫赫是盛懷音!
看到她出現,蚩尤臉色難看至極,慍怒之色抹去他之前還洋洋自得的神情,他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你怎麼可能沒死!!往生鍾都響了!”
懷音臉色隱隱有些發白,似乎是受了什麼重傷,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瓣,強撐着跳下坦克。
“中了你的招一次又一次,這回我長了點心眼。”
她是死了,不過是死的是一片仙魂。
為了做這次算計的唯一勝利者,她不惜以身入局,撕裂仙魂來對付他。
“你面子還挺大,要我廢了不少心思。”
她視線飄向葉思莞等人,抬手就將他們拉回安全的地方,以至於場面變成雙方而立,似乎一個不合就要動手。
“僅僅是一片仙魂之死,往生鍾怎麼會敲響!”蚩尤鼻子都氣歪,他想都想不通。
懷音指了指天上盤旋的金龍,那條最大的金龍身邊暢遊着一條金龍虛影。
“你殺的它,你不記得它了?它可是有父親的。”
隨着她話音落下,最大的金龍親昵蹭蹭虛影,然後便俯身下來用比一座房子還大的眼珠子陰冷地盯着蚩尤。
像是在說——你死定了。
蚩尤一時語塞,在沒煉出那玩意之前,以靈魂體的他確實打不過百獸之首的金龍,所以他下意識後退一步。
“盛懷音,你好算計!”
懷音拱手:“承讓。”
她笑眯眯地,眼神卻沒有一絲情緒。
既然要做局,她怎麼可能沒有準備,早在懷疑崑崙眾仙在他背後,她就將金龍魂魄送回了崑崙查驗情況。
她假設了好幾種可能,讓小金按照事實發展來做出相應的決策,事實是它做的很好。
這往生鍾,可不是正好敲到了蚩尤的心上,讓他迫不及待就跳出來宣佈身份。
不過,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她眯起眼,冷聲責問道:“賀鏡懷在哪裏!”
聽到她提起這個人,蚩尤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心終於舒坦了,她有心眼,他難道沒有?
殺了這麼幾次沒殺成,他自然要留後手。
他拍拍手,一聲令下,忽然有足以對上懷音這方人馬的陰魂從地底下爬出,他們猙獰着面目,窮凶極惡鑽出來,虎視眈眈看着眾人。
而一直未現身的杭建從屏障里出來,手裏還攥着賀鏡懷的衣領。
他被捆住了。
“我的計劃一次次失敗,我當然得用你的想法來行事,你在地宮玩過一次金蟬脫殼,今天玩第二次我才不會上當!”
“你不是要賀鏡懷嗎,哦不對,他是你的李元照,要想換他,你拿你的指骨來換。”
他的手高高揚起,威脅道:“不然我就讓陰魂大軍踏平你們!”
懷音根本沒在怕,而是終於明白了地府和酆都消失的陰魂去了哪裏。
原來這就是他留的後手,面對陰魂,一旦打起來,人類還真的會輸。
況且嘛。
她眉心微動,忽然斂了狂傲之色,平靜道:“不過就是一根指骨,換就換。”
賀鏡懷一聽還了得,以往從容溫和的一個人頓時焦急不安起來,漲紅了臉不顧形象大吼。
“阿音不要!不值得!”
他試圖從杭建手裏掙扎出來,奈何杭建力氣跟牛一樣大,最終還是狼狽地被壓倒在地。
“值得。”
懷音看到他俊美的臉被壓在雪地里沾滿塵土,她心頭一痛,流露出克制的憤怒。
“我們六世擦肩而過,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我們走向悲哀的結局。”
她義無反顧剝皮抽骨,不顧身邊人的勸阻,一步一步堅定地朝他走去。
“一手換人,一手換骨。”
蚩尤果斷回答:“可以!”
他就知道盛懷音一生軟肋都是這個男人,他原本要的就是仙骨,且重頭戲在後頭,先把人換過去有了一枚指骨也算定心。
就算她反悔不給他也不怕,因為賀鏡懷本體在他手裏啊。
“放人。”
杭建接收到命令,解開賀鏡懷身上的繩子,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同一時刻,懷音丟出了指骨,隨後被蚩尤穩穩接住。
“你瘋了!那是你的仙骨!”賀鏡懷近乎是連滾帶爬朝懷音奔來,他雙眼猩紅,痛苦又自責。
或許是因為太難過了,他竟然不敢觸碰他,就地跪下,無聲流下悔恨的眼淚。
“都怪我太沒用了。我說要做你的僕人,結果要你一次次救我,第一次你因我而死,這一次也是因為我。”
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真要為愛哭起來,那可是比花都嬌憐。
“一根骨頭而已。”懷音似有觸動,溫柔將他扶起。
“我答應過你的,我們要重新開始,你永遠都不是我的僕人。”
這邊一派溫馨,那邊蚩尤已經不耐煩了,他重重咳嗽一聲。
聲落,剛剛把人扶起的懷音突然被一陣巨力推到,心口尖銳痛感襲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賀鏡懷。
“你……”
李元灃慢條斯理地起身,用力將釘子更插入一分:“又一次,錐仙釘的滋味你應該很熟悉吧。”
這變化突如其來,驚呆了眾人,賀鏡熙破開大罵:“賀鏡懷你在做什麼!”
“老子叫李元灃!我才不是那個蠢貨弟弟!”
李元灃煩透了這幾日佯裝在劇組拍戲時別人老是要叫他賀鏡懷,更煩傻逼蚩尤要他學了一個多月的賀鏡懷就讓他做這麼蠢的事。
說起來盛懷音腦子這麼笨的嗎?不應該吧。
錐仙釘入身,被封住靈力,猶如凡人。
他狐疑地看着捂着心口看着就要倒地的人,他感覺他忽略了什麼,但又瞧不出來。
思來想去,按照原本的計劃用力將懷音推倒在地,然後蹲下`身活生生割了她的三根仙骨,對上她痛苦的眼睛時他一絲憐憫都沒有。
反正自始至終都是棋子,他已經擺爛了,這倆心眼子千八百個的,他是惹不起。
不管誰贏誰輸,只要留他一條狗命就好。
而他推倒懷音的這個動作就是約定好的指令,身後的陰魂大軍一觸即發,衝著賀鏡熙等人就沖了過來。
“開槍,開槍!”
“扔符,扔符!”
“金剛罩啊啊啊!”
“媽的使詐!老子就知道反派言而無信!”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誰也沒想到蚩尤會突然發難,這邊忙得手忙腳亂,那邊蚩尤終於不再裝了,拍着手激動地倒在杭建懷裏。
“仙骨、佛心、靈種我都有了!!快把藕人帶過來!”
杭建應聲而去,進入崑崙將和懷音一模一樣的藕人帶了出來,他身後還跟着一位容顏威懾的長鬍子道人。
道人手中攥着牽魂絲的頭,恭敬地遞給蚩尤:“大人,牽魂絲。”
“酆都,我們的願望馬上要實現了。”蚩尤猖狂大笑,從楚天應的身體裏脫離,在空中化成一道黑色虛影。
“大人,仙骨。”
李元灃把剜出來的骨頭塞入了藕人身體裏,藕人渾身上下頓時一顫,本來有些混沌的金色眼睛頓時流光溢彩起來。
“好,好極了!”
蚩尤喂還處在懵逼狀態的楚天應吃了一顆葯,隨即飛到兩人頭頂,製造出一道黑色屏障,順手塞了一枚控制時間流速的神兵在裏面。
一切塵埃落定,他心底冒起炙熱的火,就等待他們結合成功了!
現在就缺上等的靈種!
他接過牽魂絲,將之前被懷音掃到一邊的人聚攏起來,指尖飛動,迅速收割着靈魂。
煉魂陣毀了又如何,那不過是給李元灃的利益也是吸引火力的棋子,他最想要的只有牽魂絲下的靈種!
傳說中早已飛升的酆都大帝眼神狂熱,他看向早就獃滯的陸遊,溫和勸慰他不必如此難過。
“只要九天玄女的轉世與釋伽牟尼的轉世結合生子,用其煉出神劍,蚩尤大人定能劈開封仙壁,讓我們飛升寰宇。”
“封仙壁一定會碎嗎。”陸遊聲音很低,他捂住耳朵不去聽黑色屏障里流露出來的曖昧聲音。
盛懷音在他面前死了兩次,死後還要被人製作出一摸一樣的藕人當作生育工具,何其無辜。
眼前是人鬼混戰,哀嚎遍野,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個笑話。
而這一切,僅僅因為她是九天玄女的轉世。
“會碎的。”酆都大帝堅定。
“人仙神,仙之上就是神。原先我也是神,卻因為遠古神的摒棄,最終我得留在這裏等待消亡。我們不過是東西方神留下的賭注玩具,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是騙局。”
“他們騙了我們,還要將我們封鎖在這裏等待死亡,天道也不向著我們,信仰已經逐漸消失,我們離徹底死亡已經不遠了,所以蚩尤大人一定要斬開封仙璧,放靈氣進來,將這裏變成新的世界,重新聚齊信仰去往寰宇。”
“什麼是騙局?”一道聲音問道。
酆都大帝神色之間流露出深切悲哀,他忿忿道:“我是遠古神創造的,我自然知道。這個世界就是徹頭徹尾的騙局!”
“星空之中浩浩渺渺,東西方神由星空之力誕生,長久以來各自為政,然而漫長的生命催生出無聊的想法。他們不斷尋找着臨時駐紮地,像撒種子一樣在各個星球上創造出各種文明與生命體。每到一個地方,他們都會建立一個賭注——他們各自創造的生命體哪個發展好,就是哪一方輸贏,贏的劃分多一個地盤。”
“東方神來到這裏發現這裏生活的猿族竟然自行生出了靈智,因此他們命盤古開天,命女媧慢慢塑造他們的形象,他們在這裏建立文明體系,建立健全的社會體系,教化人類。”
“可是!”
酆都指向正在收割靈魂的蚩尤,愈加憤怒道:“可是他們玩膩了,認為人類野心超出他們所設定範圍,該種族好戰好鬥又聰慧敏銳,所以他們離開了,連帶着我們一些被創造出來的神與仙也一併摒棄在這裏,他要我們死在時間長河裏,要我們看着導致自己被拋棄的人類繼續發展。”
“自此仙族避入崑崙不出,唯有九天玄女與釋伽牟尼化身自然萬物滋養人族。”
“是蚩尤大人窺探到了未來,他知道原本新世界自己就會誕生,天生仙骨與天生佛心之人就是他們的轉世,他們會在天道撮合下結合,生下神子以身祭劍,集靈種煉出神劍,只有他可以劈開封仙璧!”
“所以這就是你們要殺我的理由?”
他慷慨激昂講着無人知曉的秘密,世界的本質,全然沒發現那道聲音再度響起。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他驚恐地朝聲源處看去,雙眼之中慢慢顯現一道女人身影。
“你怎麼還活着!!”
又是盛懷音!
她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酆都大帝躲藏在背後多年,一心一意幫助蚩尤完成大業,他料到盛懷音難纏,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打不死!
同一時刻,杭建和蚩尤也發現了她出現。
蚩尤手中牽魂絲都抖了抖,他崩潰尖叫道:“你怎麼還活着!”
這樣一來,那麼藕人和明流的結合不就全然是浪費了嗎!!他娘的白白浪費個藕仙!
懷音嘁了一聲,淡定地抬眼:“金蟬脫殼一次會讓你忌憚,你以為我想不到?所以我搞了三次、四次。”
“只要你有后招,我也永遠有后招。”
蚩尤索性都不收割靈魂了,他狂怒到臉色通紅,黑黢黢的煙霧在他身邊飄蕩,讓他顯得更加頹喪疲憊。
他發覺她的靈魂碎成好幾片,頓時無法相信地瞪大眼睛:“你真是瘋了!”
媽的太狠了這女人!
“怎麼瘋的過你呢。”
懷音懶洋洋笑,也不想跟他廢話,語調輕飄又不失威嚴:“我該怎麼叫你,蚩尤還是王、為!”
提起這個名字時,她咬牙切齒。
結合酆都大帝這頭蠢貨自言自語的話,再看看蚩尤本體的臉她就明白了一切,原來她的一生還真的都在別人算計中。
她在看到董和的臉時,其實就猜得的差不多了。
從鹿城回來后她當然是沒有閑着,練刀歸練刀,私下裏她去了地府一趟。
還真以為她從前積的德都是白積的?
阿蘿阿玉可都是她的眼線,在懷疑自己被人算計時,她就安插了她們在地府,為的就是給她盯好十殿閻王。
打從一開始她就想不明白,為什麼佛要罰她,那麼多小地獄不罰,偏偏去陸遊的地獄。
除非陸遊起初就是佛、蚩尤的人。
起先是懷疑,所以自始至終她一直在給陸遊機會,假裝一切如常,誰知他根本沒有把兩人情誼放在眼裏。
原本她不想相信這點,直到他完好無損從酆都出來。
再加上看到董和那張臉后重疊着他人面孔的時候,她一問便知董和此人生平,更加確定陸遊就是蚩尤的人。
他是故意把董和暴露的,這是他們計劃中的一條線。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她慧眼精通,僅憑照片就看到了蚩尤的面孔。
崑崙眾仙不想消亡的人大有人在,他們默許了蚩尤的計劃,而也有一群人並不想理會這可笑的破計劃,他們堅持自我,譬如除陸遊外的九殿,剛正不阿,不容罪惡。
而董和的確清廉,正因為他清廉正直所以最好下手,所以他被王為附身,暗中與酆都偷靈魂奪種。
且不提他為什麼彎彎繞繞搞了這麼多年才下手,她想應該是很多事情不像他的預言那般精準,反而出了差錯。
第一次他算計,化身王為逼迫她成仙,沒想到被她殺死,她也沒有愛上明流。而明流早就是佛,他不大可能跑到人間陪她修鍊,只有一個解釋:是蚩尤許諾了佛,佛讓他下來的,因此她殺了明流后,算盤落空的佛才會惱羞成怒。
於是他算計第二次,救下李元灃謀划千年,彼時因她已成仙且實力超凡無師自通,於是只能等待時機想讓她死。但他萬萬沒想到她迫切想要恢復記憶,從而被封入阿鼻。
“所以你當時就想把我埋在地獄永遠出不來,私下取我骨頭等待計劃,因為明流二十年前才被聚齊靈魂,所以你們又硬生生等他長大,可你又沒想到我殺了出來,然後很快發現了你們的陰謀。我說的對不對?”
“人算不如天算,在你打算插手未來處心積慮的時候,未來就已經瞬息萬變,從中生出無限可能。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懷音冷冷勾着笑,一字一句道:“師、傅!”
蚩尤面色變化幾番,從震驚到驚恐再到憤怒,他壓根沒有任何辦法去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都猜對了。
她都猜對了!!憑什麼!她只是個女人!她怎麼能比他還聰明!
九天玄女在世時也只是遠古神西王母的一個洗腳婢而已!
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算你狠!!不過你現在也是窮途末路,我身後是小半個崑崙,仙魂破碎的你拿什麼來戰!”
而且他可是眾兵之神,手上神兵無數!
他喚出可變化各種形態的浮花鎖,迅速穿上碧甲銀衣,手持極樂畫戟,念着法訣召喚出神農鼎,氣勢威嚴站在她面前。
酆都大帝等人也一併站在他身邊,手持武器蓄勢待發。
“……”
懷音真的想罵他一句豬腦子,他算計這麼多年把腦子都算壞了不成。
她臉色一沉,當著面就噴他傻逼。
“我都說了你當我這麼多功德是白積的!”
她也飛到半空中,大喝一聲:“秦昭,信仰之力!”
“來了!!”被派去收集信仰之力的秦昭在人群中應聲。
頓時,天就像漏了個口子,無數功德與信仰之力朝她傾瀉而來,瞬間滋養修復她的仙魂。
最後一招,集這些時日來救過的人鬼虔誠的信仰力量,衝破仙魂受損的枷鎖。
這就是她讓秦昭去做的事。
其中還有天道贈予的力量,不過這讓她臉色十分難看,說來說去天道是最會算計那個,等一切結束,她一定掀翻它的老巢!
幾乎是瞬間,她就恢復了全盛狀態。
她抽出磨了幾天的斷刀,一刀將那噁心吧啦的黑色屏障劈了個灰飛煙滅,有着自己面容的藕人尖叫一聲就輕描淡寫消散於空氣。
“這樣的我。”
她釋放赫赫威壓朝在場所有人逼去,陰魂被她重新摁壓入土地,雪山颳起狂烈的大風。
她自信昂揚橫劈豎砍,將整個柴達山都差點沒削下來半座。
“你看看崑崙的人敢放一個屁嗎?”
要說恨懷音是極恨的,就因為她是九天玄女的轉世,明流是佛子轉生,所以她就合該被算計成這樣嗎?
親人慘死、她失去記憶獨活千年、與愛人分離六世,這一切都拜他們所賜!
怪不得他跟一條毒蛇一樣偽裝成自己的師傅,張口閉口就是要她與明流雙修,原來她以為他要登仙,原來是為了這個所謂的崇高理想。
簡直不要太可笑!
“你們那麼不能飛升寰宇關我屁事?滿口仁義道德的仙人也不過如此,千年萬年還活不夠嗎?!”
懷音全力蓄出一擊,將被人玩弄的怒火通通斬在這風裏。
蚩尤沒了陰謀就跟脫了皮的猴子,上躥下跳,渾身寶物一下被她那刀劈成粉末。
他萬念俱灰看着酆都被一刀劈得神魂盡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崑崙仙境卻迅速隱蔽了屏障。
他媽的!畜生!逃得這麼快!
他心裏那叫一個恨,算來算去竟然全都錯了,她竟然全盤掌握着所有線索與計劃!
蚩尤絕對是不想死的,連忙舉手表決態度:“你難道就不想讓李元照活着嗎?他的身體還在我那,你不能殺我!”
懷音簡直都要捧腹大笑了:“謝謝你送來的穢靈,它已經被孟鶴雲策反,在我來青市第一秒它就去鹿城救人了。”
穢靈腦子本來就不好,深深被常願各種善念感染過,孟婆嘴皮子裏又利索,帶它見識了百鬼恩怨情仇,它很快投誠,並隱隱有成神的趨勢。
只有它知道一神教大本營在哪,它以穢氣污染,簡簡單單拿下了那裏。
“……”
蚩尤目眥欲裂,還是不死心:“那你難道不想創造新世界,讓大家一起修鍊,讓李元照陪你永生永世嗎!你被西王母拋棄留在這裏等死,你不想去找她復仇嗎!”
他衝著早就停下來的賀鏡熙等人瘋狂尖叫道:“你們這群凡人難道不想成仙嗎!我是在為你們好啊!”
“成仙有什麼好的?都是你逼我的。我根本就不想要永生。況且如果他們能這樣被你輕易策反的話,今天他們就不會站在我身後。”
懷音抬起刀:“九天玄女當年能聯合黃帝滅你,今日我一人就能。你去夢裏創造新世界吧!”
“你當我這雙眼睛是瞎的,我告訴你,滅了華鷲的是我,牽魂絲我也早就知道,是我當著陸遊的面在裝。我就在等你迫不及待跳出來將事情全盤托出。”
她一刀插入他的心頭,冥焰噴薄而出灼燒他的靈魂。
“人間發展成這樣是天道的選擇,縱使一切真是遠古神的騙局,我支持你劈開壁壘去寰宇找他們算賬,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算計我。”
她徑直抽出刀,狠狠插入他的脖子,然後用力扭轉。
“三次錐仙釘、分裂仙魂三次拜你所賜,你罪無可恕!罔顧人命無數,殺董和泰山王又煉凡人魂魄,你罪大惡極!”
“而且你這蠢貨,除了有神兵利器還有什麼用?你大約不知道我在賀鏡懷身上種了聯繫吧?光復刻一個紫氣陣就能變成他的話,那我不如戳瞎自己。”
她痛快幾刀下去,本就只有靈體的蚩尤靈魂頓時被分裂成無數小塊。
“記住了,我不是九天玄女,我叫盛懷音。”
話音落下,她身上爆出強烈金光,火焰重重,燃燒過一切陰魂陰氣,凈化所有污穢,要他徹底不可能再重生。
冥焰灼燒黑暗,驅散陰霾,也一併驅散她心中的恨意。
懷音眼眶微微濕潤,她終究徹底自由,這段日子以來被人窺伺的焦灼與憤恨終究化作雲煙,她那失去記憶的千百年孤寂,釋懷了。
蚩尤做夢都沒有想到,事情敗露的幾分鐘后自己就被/乾脆利落幹掉了。
他的表情維持在驚恐扭曲狀態,隨着風雪一吹,徹底湮滅。
“嘶——”
李元灃也差點沒被她這狠意差點嚇瘋,他回過神,抽了口冷氣就要跑。
懷音落地,冷冷清清的眸光朝他看去。
“別殺我!我身上還有着……”
“撲哧。”
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她直接捅死這個在她生命里不停蹦噠的賤貨。
還裝模作樣模仿成賀鏡懷,演技爛的要死,什麼腌臢東西他也配。
斷刀帶出來賀鏡懷沉睡的靈魂,她收好就要轉身離去。
早就被安排明明白白只需要看戲的賀鏡熙等人見她精緻臉上噴濺着鮮血,儼然是殺瘋了暴怒的狀態,都有點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就這麼……結束了?”
未免太果斷了點吧我靠!
“對結束了,打道回府吧。”懷音沉聲,把刀收好。
是結束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對於蚩尤這種狗皮膏藥來說,直接殺了最划算。
不過她現在的確暴虐恣睢,滿心戾氣,恨不得提刀去崑崙將那些袖手旁觀的人砍個遍,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那些渴望永生的仙人最終會在時間裏消亡,這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回去吧,今日謝謝你們。”她壓抑住脾氣對天上的小金等獸說道。
“原先我以為他有仙骨能為你重鑄血肉,看來只能等天時地利人和了。”
小金虛影暢快地飛着,跟着父親一同飛回崑崙,它張開龍嘴發出神聖聖潔的吼叫聲,像是在說沒關係。
懷音目送着它離開,余光中瞥到默然無語的陸遊和奄奄一息的楚天應。
不,應該叫明流。
他大約是被她的刀風刮到,原本就破碎的靈魂更加搖搖欲墜,連佛心也跳動微弱。
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陸遊,只是盯着將死的明流。
說來他和她都是蚩尤的棋子,因為他那狗屁新世界的理想,因為蚩尤的誑騙才有什麼人間劫難,其實不過是讓他提前與她結合的借口罷了。
她和他都死過一次兩次,彼此算計憎恨過,已經誰也不欠誰。
她沉聲:“你快死了。”
“你還是這麼果斷。”
他咳着血,斷斷續續說道,“你什麼時候猜到我被附身了?他明明隱藏的很好。”
“學校那日,因為我討厭你,所以看了你一眼。”
懷音毫不遮掩對他的厭惡,楚天應失去記憶她仍然討厭,更別說這個恢復記憶的。
王為被她殺死後,她原本可以不成仙,是他極力促成,才有了如今這一切。
都說王為是個廢物,他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用穢雨降臨到明流身上她就發現不了,殊不知她輕而易舉察覺到他身上有着異樣波動。
她讓段賜去監視的,就是楚天應。
“不愧是阿音。”
明流也反應過來了,頓時氣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頑強牽起一個笑:“如果……如果當年你沒去…咳……李朝…你會……”
“不會。”
懷音斬釘截鐵打斷他,沒有再看他一眼,徑直轉身離去,任由他被卷土而來的風雪湮沒。
就算一切如天道原先安排的那樣,她也不會愛上他這種佛口蛇心的虛偽之人。
明流躺在冰天雪地的山地上,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絕情的背影,不禁苦笑起來。
如果當年師傅沒有強行牽來這段姻緣,如果那年師傅問他願不願意去助玄女成仙時他沒有點頭,如果一切都隨着原本天道規則那樣發展。
那麼現在他們是不是早就漫步在寰宇之中。
他接二連三咳嗽起來,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一點點裂開來,他釋懷地落下一滴眼淚。
他也是愛她的,真的愛她。
不然為什麼轉世成楚天應后,時常夢見這雙冰冷刺骨的金瞳,明明沒有記憶他也覺得熟悉。
因為那是他的心魔,是人是佛都祛不掉的心魔。
當他被強行喚起記憶,蚩尤問他願不願意和跟她一樣的藕人在一起直到山河毀滅,他沒有猶豫就點了頭。
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
一直到回到津城,牛逼轟轟開了坦克過去的賀鏡熙仍然有點懵。
不止他,身在懷音局中的所有人都是啞然失語的,仔細對過一番后他們才發現,竟然每個人收到的任務都不同的。
原來早在她開啟那個會議時,每個人腦海里都印有不同的命令,就算有的人沒接到命令,根據事態發展也會接到命令。
“所以在場只有誰都不知道你完整的計劃。”賀鏡熙腹誹,這女人心思夠狠夠陰,怪不得把他那傻弟弟吃得死死的。
懷音指尖微動,尾指紅線牢牢牽着,一路延伸到上一樓。
“你們可以去佚善後了。”她握緊那根紅線,冷冷看向幾方人馬。
“我現在心情不好,別惹我。”
眾人:“……”
監管局王源璽老神在在背着手:“走了兄弟們,去給大佬擦屁股嘍。”
“啊這,星辰流轉這麼重大的奇異景象該怎麼寫啊?瘋了吧?瘋了吧?”警局一位警員流下寬麵條淚水,打工人可真難啊。
賀鏡熙點頭同意:“是啊,真是離譜,我們也去給大佬擦屁股嘍。”
只剩下協會的人,幾人面面相覷,溜得比兔子還快。
哎,頭禿,得去好好妥善安置那些剛去掉牽魂絲的普通民眾了。
不僅如此,天降異象網絡上一定鬧翻了。唔,是得好好想個理由呢!
“懷音小姐,黑曜說他去送夏荷兄妹回鹿城。”焦玲忍着笑去關門,站到門口卻愣住了。
“陸大人,你……”
聽言,懷音上樓的腳步一頓,揮手直接將他轟飛出去。
“閉門,謝客!”
門外被掀飛老遠的陸遊面紅耳赤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他和懷音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深深看了朝夕閣一眼,他眼角落下一滴清淚,決絕轉身離去。
計劃失敗,他與百花再無可能,他也要去承擔自己犯下的罪責。
“他其實人挺好的。”鎏金悶悶地來了句,興許覺得自己有點馬後炮,他又補充一句。
“就是蠢了點。”
“不關我事。”
對於背叛自己的人懷音十分絕情,他既然做出背信棄義的事,那麼今生兩人都不復相見。
她不會殺他,他通敵判地府的罪責有秦廣王來罰,她要他帶着恥辱與後悔莫及終日受她當年在阿鼻地獄受過的苦。
“以後這裏不要讓他進,靠近一分都不行。”
囑咐完焦玲,她讓鎏金自己去玩,隨即推開房門,她目光落在胸膛沒有任何起伏的身體上。
良久,她才邁開步伐,輕輕將賀鏡懷的靈魂拿出塞回他的身體。
靈魂離體太久,他的身體已經冰涼,她順手拉下一縷日華滋養他的身體。
日光和煦溫暖如瀑布傾瀉,白光驟亮,在她眼前如繁花掠影一掠而過,下一秒,一雙手已然用力擁住她往下拉。
唇上貼過來微涼的唇瓣,淺嘗輒止,似乎是害怕眼前的人是錯覺,他十分小心翼翼。
賀鏡懷此刻仍然頭暈目眩,但他將她看在眼底,她的面容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如同救人浮屠的靈丹妙藥,將他從麻木僵硬的過程里脫離出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篤定,她一定又救了他。
到底沒能按耐住長久的思念與長時間沉睡醒來后的恐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你是真的嗎?”
懷音眼底柔色頓生,伸手覆蓋住他的手往心間一摁,讓他聽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聲。
“我是真的。”
她終於可以心無旁騖過自己的生活,跳脫出別人的掌控,終於完完整整隻做一回盛懷音。
她催生靈力讓紅線陡生,交握纏在他指尖,直到剪不斷理還亂。
“第七世,我來送你圓滿。”
賀鏡懷一愣,眼眶中微微有着濕意,他紅了眼眶,反手交握住,緊緊相扣。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