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清露濕愁紅
第一百六十二章清露濕愁紅
經歷了兩年多的光陰,征戰在外的大軍凱旋,由應翩翩親自率領回京,那些因黎慎禮御駕親征被帶出去的臣子與兵將們終於得以重歸故土。
消息傳回去之後,這些徵人的家眷們無不歡呼雀躍,喜極而泣,但當年被留在京城中的其他一些官員勛貴們心情就要複雜得多了,也不知道應該是喜是愁。
如今的京城歷經幾次動蕩,早已不復當初的繁華鼎盛。
當初黎慎禮御駕親征,浩浩蕩蕩,本就帶走了不少朝中官員,再經應翩翩在邊地整頓調派,反倒更像是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新的政治中心,原本的朝廷就被半架空了。
當初一部分人別有居心,認為女人和孩子容易擺佈,心存着操弄朝政的妄想,所以支持先太子之子黎繪登基,由太皇太后垂簾聽政。
這兩年多以來,雖然因為國家形勢錯綜複雜,又不欲激怒在邊境作戰的大軍,黎繪並未真正登上帝位,但也得到了大部分朝堂勢力的扶持,想要利用他和應翩翩抗衡。
可是這些人卻沒想到,他們原本想要從中藉機圖利,反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太皇太后那個半路認回來的兒子撿了便宜。
那個左丹木着實不簡單。
他當年被西戎王當一件討喜的玩意一樣送給善化公主,善化公主死後,左丹木就徹底失去了依靠,在這種情況下,他卻能在西戎那種豺狼之地站穩腳跟,可見其本事。
午夜夢回之際,左丹木常常會懷疑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可當太陽升起時,他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的名與利。
到時候他若是不敢進宮,便可以告天下而共伐之。
彷彿太皇太后的相認、他的救駕之功、黎慎禮的死以及應翩翩留在西戎的選擇,都在無形中推動着他,讓他以一種幾乎要脫軌的速度向前狂奔。
他來找裴洋,不是因為對方是他的岳父,跟他關係親密,而是應翩翩在與西戎作戰的過程中,提拔寒門將領,整頓軍營派系,明明白白地表現出對於世家的打壓態度。
應翩翩輕笑道:“胡臻,說說你的理由吧。我方才可是跟王超說,你肯定有讓我不得不見的要事,才讓他把你帶進來的,你要是讓我丟了面子,我就把你——”
可左丹木不知道的是,應翩翩此時已經到了京城之外。
這難道就真的是一個人運道來了,就擋也擋不住嗎?
由於行動機密,應翩翩只帶了自己身邊最為信賴的親衛,後續部隊則是分批調撥而來,但到了傍晚時,卻有手下前來奏報。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大部隊一起走,而是帶着一小隊護衛輕裝簡行,快馬趕路,暫時在京城外面找了一處居所安置下來。
應翩翩道:“不必,他既然敢來,想必有什麼非得讓我見他的理由,把人帶進來吧。”
他有意頓住,打量着胡臻的臉色,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拖出去砍了。”
可是胡臻畢竟是左丹木的舅舅,太皇太后的兄長,即便一切跡象都能證實他跟京城沒有任何來往,胡臻的處境也難免尷尬。
果然,雙方一拍即合,在裴洋以及其他一部分臣子的鼎力支持下,朝廷決定在應翩翩回返之前,先一步擁立故太子之子黎繪為帝。
衡國公裴氏也是數百年的世家了,人丁興旺,子弟多才,雖然在朝中一向低調,但其門生親族遍佈穆國各州郡之中,勢力不容小覷。
胡臻立刻會意:“屬下知錯。”
應翩翩對他沒有疏遠責罰,而只是不打算帶他回京城,已經是極為寬厚的處置了,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自己抗旨跑過來。
胡臻叩首道:“如此非常之時,屬下必不敢隨意驚擾公子。實在是突然發現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急於向您稟奏。”
於內他手掌大權,生殺予奪,對外有應翩翩替他擋着敵軍,邊關無憂,這局面似乎比原先預計的還要好。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他甚至連沒人牽制西戎都顧不得了,先後數次暗中派遣高手去邊關行刺,但這些人卻無一例外,全部都失手了。
如今到了穆國,他的母親身份尊貴,再加上他又遇逢良機,可比當年的處境要好得多了,很快便趁着黎慎禮出征在外,朝廷空虛之際青雲直上。
雖然現在放眼望去,朝廷上的忠義有為之士或是告老還鄉,或是遭到貶謫,降職失勢,江山亦有半壁殘破,四處亂象紛紛,一派凋敝之相,但左丹木心中卻是滿意的。
左丹木的籌謀十分深遠,黎慎禮出征之前,他就曾向皇上進獻過不少美女,黎慎禮甫一遇害,左丹木立刻安排了幾名有孕之女頂替位份,對外宣稱黎慎禮曾經寵幸過的宮人有喜,宮中“子嗣充盈”。
左丹木對應翩翩有一種骨子裏的忌憚,這種忌憚隨着他掌握的權勢越大而越深。
“哦?”應翩翩意外道,“他怎麼來了,我不是下令讓他原地駐守嗎?”
眼見應翩翩回京一事已無可阻擋,左丹木去了一趟他的岳父衡國公府上。
胡臻不光了解西戎,行軍打仗也頗有一手,加上為人穩重寡言,應翩翩一直對他頗為重用,他也不負所望,對西戎的打擊毫不手軟,立下了不少戰功。
“公子,胡統帥求見。”
“別的錯,但是說自己罪該萬死倒是沒錯。”
實際上,這些女子所懷的都是他的血脈。
他又刻意接近討好皇長孫,如今已經快四歲的皇長孫對他言聽計從,十分信賴,太皇太后更是他的生母,左丹木獲得了不少支持,也漸漸收起了低調的偽裝,排除異己,扶植私黨,將朝政牢牢把持在手。
只是好的有些太過了。
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或許吧,可是如今,麻煩終於來了——應翩翩沒有死在外頭和西戎人同歸於盡,甚至還立下了極大的功勞,馬上就要折返京城。
胡臻很快就進得門來,然後直接對應翩翩跪了下去:“臣妄作主張,擅離職守,罪該萬死。”
當初,左丹木也是通過獲得他的賞識,而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左丹木雖然有野心,也一直為自己的野心而努力着,但他起初也從未設想過,一切會發展的這樣順利而迅捷。
這一路在外面,侍衛們都用“公子”來稱呼他。
應翩翩那頭畢竟從未進行過登基儀式,京城這邊的朝廷沒有正式承認他的地位,所以此事若成,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能以臣子的身份被召入宮叩拜新君。
侍衛也有點擔心:“公子,要不要將他扣押下來?”
所以左丹木相信,裴洋出於門閥利益,一定也不會希望應翩翩上位。
應翩翩道:“他們在這叫我‘公子’。”
他說著取出一封書信,呈給應翩翩。
應翩翩抬了抬下巴,身邊的侍從立刻過去,將書信取來給他。
應翩翩展開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臉上的散漫之色微微凝重起來。
片刻之後,他將信折起來,對身邊的人說道:“都下去罷。”
直到房中只剩了應翩翩和胡臻兩人,應翩翩才道:“這個消息確定屬實?”
胡臻恭敬道:“屬下已經多方驗證,必是實情無疑。”
應翩翩哂道:“說真也是你,說假也是你。”
胡臻低下了頭:“之前是屬下愚蠢,鑄成大錯,如今將這些消息稟報給公子,也是希望能夠彌補一二。至於剩下的罪責,公子怎樣處罰,屬下都沒有怨言。”
應翩翩道:“你就一點都不顧及太皇太后嗎?”
胡臻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屬下對不起她,但也只有這麼大的本事。您與她情分匪淺,想必也不會刻意為難。”
應翩翩沒有說話,寂靜之中,只能感覺到光陰一點一滴地從兩人之間流過,過了半晌,他唇角方浮起一縷笑意:“胡統帥將功折罪,時猶未晚。”
胡臻道:“多謝公子。”
應翩翩道:“既然已經寬恕你了,那麼為何依舊跪地不起?”
他本來是隨口一說,但未料胡臻倒還真有未盡之言:“公子,屬下冒犯,還有一事,是關於七合教的。”
應翩翩道:“哦?講。”
胡臻道:“屬下知道您與池教主關係匪淺,但七合教畢竟是江湖門派,勢力龐大,裏面的教眾良莠不齊,或是過度倚重,便易招惹是非,更有甚者一時不慎,或許會遭到反噬。”
他微微一頓,見應翩翩沒什麼反應:“以往對付西戎,行軍打仗,這些人還算堪用,但一旦進了京城,穩住局勢,他們的身份便不合適留在您的身邊了。”應翩翩道:“這個我自有安排,你管好自己分內之事便可。”
他說話時唇畔雖微蘊笑意,卻令人不禁心底生寒。
胡臻卻堅持道:“公子,忠言逆耳,卻不得不進。您可還記得當年屬下救出北狄王一事?當時我們遇人刺殺,險些便不能脫險,卻有一事屬下當時未曾提起,今日卻不得不說與公子知道。”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呈給了應翩翩。
胡臻低聲說:“此物是從刺殺北狄王的殺手身上掉下來的藥瓶,經御醫查驗,乃是七合教中的獨有傷葯凝血散——公子,請您親眼看一看,想要北狄王死的,是七合教的人。”
應翩翩沒有拿他手中的東西,胡臻便一動不動地跪着,片刻之後,隱約聽到衣物窸窣摩攃的聲音,知道是皇上從座椅上站起了身來。
應翩翩緩慢地踱到胡臻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道:“為何當時不言?”
胡臻道:“因為我不敢聲張。御前之事,池教主莫不知曉,您周圍親衛,江湖人士也佔了足有半數之多。我只怕將此事先行說出,此刻就不能再見到您了。”
“更何況當時您還要藉助他們的力量對付西戎,而他們要害的也並非公子,所以屬下才一直隱忍至今,但眼看西戎已破,就要回京,若是放任下去,必然會有一日釀成大禍的。”
過了一會,應翩翩終於將東西拿了起來。
那是一隻白色的瓷瓶,在他如玉雕一般的指尖輕輕旋轉着,帶着種矜貴優雅的美感。
凝血散乃是七合教特有的傷葯,用過留香,數日不散,應翩翩與池簌在一起這麼久,不會不識。
“公子聖慧,應該知道七合教這樣做的用意。”
胡臻道:“之前有人諫言,希望您能納鴻雁公主為妃,以此鞏固穆國與北狄之間的關係,如今七合教派人刺殺北狄王,其用心無非是想要以此阻止您迎娶鴻雁公主。”
“這尚可說不是什麼大事,也是出於池教主的一番深情,但七合教雖打着輔佐太祖血脈的名義,終究已經在野多年,難脫悍氣,人何其貪婪,若任由其放縱下去,這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胡臻!”
應翩翩冷冷地說:“你膽子不小。”
他的話讓胡臻停頓了片刻,而後重重叩首下去,額頭點地,低低說道:“臣此生無妻無子,別無他求,惟願一生許國,死而無憾。”
“陛下乃是太祖後人,善化……善化公主之子,登臨大位,乃是實至名歸,臣不勝欣喜……陛下……”
他的聲音中似乎藏着無數難以訴諸於口的情愫,說完之後停了停,方才繼續道:“還請陛下三思……”
終究,應翩翩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自胡臻的頭頂傳來:“出去。”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一片薄雪落下,胡臻略一猶豫,站起身來。
應翩翩道:“東西帶走。”
胡臻彎下腰來,雙手去接,應翩翩將瓶子砸進了他的懷裏,他連忙捧住。
胡臻本想請罪,抬起頭來看了應翩翩一眼,卻發現,應翩翩正用一種極度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竟彷彿是憎惡到了極點一般。
兩人目光一遇,應翩翩猛然閉上了眼睛,轉身冷聲道:“還不滾?!”
方才那種感覺又彷彿只是錯覺了。
胡臻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了善化公主的臉,沒有再說什麼,收好了東西,行禮退下。
胡臻出去之後,應翩翩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手撐在了桌沿處。
那裏放着一隻鎮紙,恰好被應翩翩按在了掌心中,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面,硌得手掌生疼,可是應翩翩一動都沒動。
過了好一會,他才一把拿起那枚鎮紙,用力擲了出去。
“哐”的一聲巨響,心裏那口鬱氣彷彿也隨之找到了一個出口,只是疲憊的感覺更甚,應翩翩向後坐進了座椅中,身子慢慢靠進去,一手撐住了額角。
剛才胡臻的話在他腦海中旋轉,還有對方的形貌、舉止、語氣,都讓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極為深重的戾氣。
剛剛重生的時候,他整夜整夜都因為這種惱恨而無法安枕,而傅家倒了之後,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應翩翩想起自己與傅英最後一次見面時,對方所說過的話,心底冷意沉沉。
他聽着窗外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房間裏的光線逐漸暗下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體逐漸感到了一種僵冷的麻痹感。
這時,外面的門突然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應翩翩知道不會有別人,除了池簌,也沒人敢這樣不打招呼就進來。
他抬起頭,看到月光跟着池簌一起進門了,朦朦朧朧的,彷彿將對方整個人裹在一層不透明的亮色中。
樹影隨風而動,隨着池簌的腳步從他身上滑過,池簌就在應翩翩的視線里忽明忽暗。
應翩翩坐在那裏,在黑暗中凝視池簌靠近自己。
然後就是熟悉的氣息籠罩住他,池簌彎腰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他柔聲道:“怎麼了?”
應翩翩的臉貼在池簌的胸膛上,能夠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悶悶的震動,他抬手抱住池簌的腰,好一會,才慢慢地說:“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
池簌低頭看了看應翩翩,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倦怠,於是沒有追問,只是道:“如果很棘手,我會陪你解決,如果讓你傷心,那我就……”
他想了想,吻了吻應翩翩的唇:“就哄哄你。”
池簌的指尖溫熱,將應翩翩的臉抬起來,輕輕捏了一下:“有沒有稍微好一點?”
他黝黑明亮的瞳仁里只有應翩翩一個人影,目光比月色還要溫柔,怎麼看都覺得十分窩心。
應翩翩心裏堵着的那塊石頭也彷彿稍稍鬆動了一些。
他輕聲道:“我在想,人的心真的很奇怪,有的時候,越是愛,就越是恨,越是在意,越是瘋狂。瘋到最後,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的話中帶着一種喟然的嘆息,聽不出來是在說誰,但又彷彿說誰,也都多少能沾的上這句話。
風依舊從窗外的樹葉上面吹過,夜鳥和蟲鳴的聲音隱約夾在風聲中響起,反而襯的夜色更加靜謐,薄紗似的月影慢慢在房中挪動着,將他們兩人照在一起了。
池簌道:“發現的這個秘密很讓你心煩吧?”
應翩翩點了點頭,又說:“而且還沒有查實,我心裏有些亂,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那就先不要想了。”
池簌說:“你今晚生了這一場氣,還沒用晚膳吧?吃點東西,歇一歇。”
應翩翩沒什麼食慾,剛搖了搖頭,池簌卻道:“那是這裏廚子的手藝不合你的口味,我去給你做點來。你稍等等。”
他摸了摸應翩翩的頭,朝他一笑,隨手點亮了燈,起身出去了。
他們這次所住的是京郊處一座簡單的小院,並不大,因此灶台也離得不遠,應翩翩甚至可以聽到池簌砍柴和打水的聲音。
這種瑣碎而家常的響動,就像是應翩翩每次躺在池簌胸口聽到的心跳聲一樣,那麼輕微,卻難以忽視,不可或缺。
不多時,淡淡的飯菜香氣便隨着那個人一起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池簌的廚藝一向是沒得說的,雖然大概不會像專門的廚子那樣做一些大菜,可家常飯菜都口味極佳,而且一定能夠保證,樣樣都是應翩翩愛吃的。
除了飯菜,他甚至還燉了一道小吊梨湯。
應翩翩先天肺寒,這道湯應定斌從小就在家裏給他備着。
後來到了邊關,新鮮的梨子不好運輸,還是下頭的人費盡心思找到一處溫泉,藉著那溫暖的地氣,在泉水旁邊種了那麼一棵梨樹出來。
只是上面結的梨到底口味要酸澀一些,不比池簌這一回用的是京城新出的上好雪花梨,很有幾分兒時的味道。
池簌一向話不多,往往應翩翩想說話的時候他會陪着,應翩翩不想說話的時候,他似乎也能敏銳地察覺到,而後體貼着一起沉默。
應翩翩的心情也漸漸地平靜。
等到晚上睡覺之前,他跟池簌說:“對了,你小心點胡臻。”
池簌這才道:“怎麼?”
應翩翩手指隨便在池簌胸口瞎划著,一臂枕在身後,懶洋洋地說道:
“他跟我說,讓我提防七合教,還說你有可能會為了防止我娶鴻雁公主,故意挑撥北狄和穆國之間的關係。”
池簌一下子從中捕捉到了某些他自己很在意的內容:“你要娶鴻雁公主?”
應翩翩怔了下說:“沒有啊,他自己這麼覺得。之前有人上書,建議我納鴻雁公主為妃。”
池簌:“……那他可能也沒有冤枉我。”
畢竟當一個人想要吃醋爭寵的時候,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應翩翩皺眉道:“失德善妒,日後如何母儀天下?”
池簌道:“可是陛下昨夜還說,我要如何都答應我,只要我別再……”
應翩翩剛才是佯怒,這下是真急,猛一下勾住池簌的脖子,把他的身子拉下來,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兩人面面相覷,倒都禁不住笑了。
池簌比了個投降的姿勢,應翩翩放開了手。
池簌含笑道:“讓你為難了吧。七合教畢竟出身草野,確實不應該在朝堂上太過招搖,我本來也想,等你順利平了京城之亂,便讓底下的人重新隱退,他們閑散慣了,也更喜歡江湖上的生活。”
應翩翩說:“我不是因為你的事。你想怎樣就怎樣,要是我當個皇上還得委屈身邊的人,那這個皇位我坐着也沒什麼意思。我偏要七合教風風光光,我偏要咱們光明正大,那又如何?”
有帶着寵溺的笑意從池簌眼中漫溢出來,這使他的整張臉都煥發出了一種難言的光彩。
他溫熱的手掌隔着薄衣摟在應翩翩的腰上,低頭吻了下應翩翩的臉,說:“不如何,很迷人。”
“是嗎?”
應翩翩笑着摟住池簌的脖子:“怎麼個迷人法,多說說,我愛聽。”
他本來是隨口玩笑,沒想到池簌真的很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的手指撫過應翩翩微卷的睫毛,說:“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星星一樣,總是亮閃閃的,從你的眼睛裏,能看出各種各樣的心情。”
他又親親應翩翩的鼻樑:“鼻子也特別漂亮,我從沒見過別人的鼻子生的這樣挺拔又秀氣。有時候你靠近我說話,鼻尖會蹭到我的臉,我有時候覺得很癢,又捨不得躲開。”
“還有嘴唇,很柔軟,會說各種各樣動聽的話……就是刻薄起來,也妙語連珠……”
明明該是床笫之間調笑的話,可是他的目光專註,語氣更加認真,就彷彿多了些說不出的意味,應翩翩一仰頭,已經順勢吻住了池簌的唇。
此時的燈火還沒有熄滅,照的滿室生光,他就在這搖曳的火光中被逐漸打開和佔有,迷醉的美麗在這具無瑕的、完美的身體上綻放出來,教人慾罷不能,顛倒狂亂。
池簌忍不住俯下`身來,緊緊地抱住他,鼻端寸寸都是對方的氣息。
他感覺到應翩翩急促地呼吸着,隨自己的節奏繃緊了身體,又脫力一般軟倒在雲絮一般的被褥間,化作柔情似水,慵懶無力。
一種十分狂熱的迷戀與愛意打心裏湧上,隨着血液傳達到身體上的每一處。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以後又會不會發生改變,到了京城中,他們所要面對和迎接的考驗,又何止人心?
以往從不會患得患失,如今卻早已一敗塗地,既然無法料知未來如何,只好且先一晌貪歡。
池簌不禁喃喃說道:“你哪裏都很好,讓我喜歡的不得了……一刻也不想分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