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謀
第四章陽謀
卡明萊星盜團行事張狂,這次選擇滅口必定是因為劫走的東西不能被第三方知曉。
星船迫降的星球荒蕪,很可能是已廢棄地區,卡明萊的星盜們在這毀屍滅跡根本就不會被泄露出去。
夏玄的頭開始隱隱作痛,甚至產生了幻聽。
是他雌父的聲音。
十歲那年雌父夏初去世后,他就再也沒想起過那隻長相明艷的雌蟲,每日遊走在各種各樣的工作中掙取口糧,拼了命朝活下去的目標前進。
如此緊張的氛圍里,夏玄聽見夏初有些溫和的聲音對他道:“再強大的包圍圈也會有漏洞,只要抓住那一點就足夠了。”
這句話是什麼時候和他說的?他為什麼記不起來?
“那就到此為止吧各位,祝願你們的旅途愉快。”
為首的雌蟲笑容明媚,甚至和滿船的偷渡客們行了個禮,欣賞夠他們驚恐的表情,他倒退着跳出艙門——“等等。”夏玄撐着艙壁吃力地站起身。
毛毯從身上滑落,他摘掉脖子上有些滑稽的u型枕,眼神清清冷冷望向為首的雌蟲。
快要跳出艙門的雌蟲腳步一頓,重新進入船艙,訝異的視線落在夏玄身上。
卡明萊所乘坐的與普通星艦並不相同,而是自帶了軍火武器的戰艦。夏玄不動聲色打量這艘裝備精良的龐然大物,踏上了階梯。
為首的雌蟲挑起眉,道:“那又怎麼樣呢?偷渡客一向是只多不少。”
船艙內有一瞬的寂靜,一陣刺耳的鈴聲戳破沉默,雌蟲抬起手接通通訊器:“先生。”
他又看向船艙內瑟縮的其他蟲,做了抹脖子的動作,惡劣地笑了笑:“看來美好的旅途要中止一段時間了。”
霍森將他帶到了戰艦的總控制室門口,而後收斂通身輕佻做派,躬身敲響了金屬門,對着門一旁的監視器說道:“先生,我把他帶來了。”
“可今天不是折扣日,卻能以低價票登上星船,”夏玄頓了頓,面罩下的嘴角勾了勾,“看來對囊中羞澀的偷渡客們是個好日子。”
“卡明萊”的首領年齡性別通通不詳,只知道一個代號“厲鴞”,從頭到腳都寫着“神秘”二字。
“守好這裏。”霍森拍拍下屬的肩。
“霍森,讓那隻雌蟲出來,把其他偷渡客守好。”
霍森掛斷通訊器,沖夏玄揚揚下巴:“小雌蟲,請吧。”
他和霍森的交流音量並不高,夏玄的聽力重回普通水平,根本沒辦法聽清楚。
“不,”夏玄淡淡道,“你不覺得這裏的偷渡客太多了嗎?”
“讓他獨自進來吧霍森。”
艦內的氛圍不像夏玄認知中的星盜那般,隨意輕浮,鬆鬆垮垮,倒像是軍隊,紀律嚴明,自有一股肅殺之氣。
他戲謔笑道:“是遺言環節嗎?”
他跟在霍森身後,打了石膏的左腿實在不便行走,吃力的動作被霍森看進眼底,問了句:“腿有問題?”
夏玄心下懷疑,眼神卻乖乖看向地面,緊跟住霍森。
夏玄坦然點頭:“受傷是家常便飯。”
他還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雌蟲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神色不明道:“看來是這樣。”
霍森並不在乎他的傷,反倒維持了自己糟糕的個性,毫不客氣加快腳步,先上了戰艦。
夏玄背起包,默不作聲跨過一旁木訥雌蟲的腿,其他偷渡客望向他的眼神帶了希冀,紛紛自覺曲起腿收拾行李給他讓一條道。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不低沉,反倒有清亮質感。
霍森掌心朝上,手指朝向不知何時開了道縫的金屬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對夏玄挑眉道:“請。”
沒有搜身沒有要求放下行李,就這樣輕易地讓夏玄去面見勢力最大的星盜組織首領。
霍森似是看出夏玄的疑慮,低聲道:“先生可是很強的。”
潛台詞是夏玄根本沒可能傷害到對方。
夏玄理理斗篷下擺,坦然走進了主控室。金屬門在他身後悄悄合攏,咔噠一聲上了鎖。
主控室面積頗大,窗明几淨,光線明亮。卡明萊的首領厲鴞就坐在操作台前的座位上,聽見腳步聲,轉過座椅,柔聲道:“歡迎。”
出乎夏玄意料之外,厲鴞是個面色蒼白的年輕雌蟲,一頭銀髮柔順披在肩后。
他並未戴面具,將自己秀麗的容貌堂而皇之展示在夏玄面前。身材清瘦,半點沒有黑惡星盜組織首領的凶神惡煞。
若不是他脖頸上環繞着藤葉狀的暗紫色蟲紋,夏玄在第一眼會將他認成文弱的雄蟲。
厲鴞的精神力很強,覺醒等級必然在C級以上。
夏玄下了判斷後摘下兜帽和面罩,平靜地和厲鴞打招呼:“您好。”
厲鴞眼裏閃過驚訝,似乎也沒料到這位敢出聲打斷卡明萊星盜的雌蟲只是個沒有覺醒能力的D級,一副脆弱模樣,生了張艷麗容貌,還有頭在帝國並不常見的純黑頭髮。
若不是他的脖頸上沒有強制要求雄蟲佩戴的保護頸環,厲鴞也會將他當做文弱雄蟲。
“那麼小雌蟲,你的名字?”厲鴞溫和道,態度有禮,沒有表露出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
夏玄心下劃過一絲瞭然。他正色道:“夏玄。”
到這個時候,說假名已經沒意義了,依靠厲鴞的手段,在他開口阻攔的那一刻,卡明萊的蟲們估計已經把他的信息查了個底兒朝天。
“夏玄,是個很有趣的名字。”厲鴞揣摩地說。
他起身走到夏玄面前,低吟道:“不是折扣日……蘭鷹可不是什麼大方的傢伙……”
厲鴞的唇角忽地上揚,他看向夏玄沉靜的雙眼,說:“夏玄,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夏玄平淡地回答:“可能是因為太高興了。”
“有什麼可高興的?”
“高興過了頭,連安排都出了漏洞,守衛都能隨便應付了事。”夏玄似是沒聽清楚厲鴞的意思,順着他的話冷淡地說道。
厲鴞笑了笑,沒計較夏玄這番話把他和蘭鷹一同諷刺了。
他保持着始終如一的溫和笑容,問夏玄:“你覺得他們應該被留下嗎?”
夏玄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荒蕪星球上迫降的星艦。
那裏有一群將期待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偷渡客。
他收回視線垂下眼:“留下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只不過……未免有些太浪費了。”
後半句話的尾音輕飄,像是將那些偷渡客的生命當做籌碼加註在賭桌之上。
夏玄無法擔負他們的期待。
厲鴞彷彿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聲有些過分爽朗。
這個時候夏玄才從他身上察覺到幾分惡貫滿盈星盜組織首領的瘋勁與癲狂。
夏玄保持了那副冷淡的表情,嘴角連輕微的勾起都欠奉。
厲鴞大概是笑夠了,重新恢復成文雅的模樣,另起一個毫無相關的話頭:“夏玄,如果我想要一隻雄蟲永遠依靠我,那我能做什麼呢?”
夏玄似乎沒理解話題為何會從交涉變成兩性關係,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回答他:“讓他孤立無援,身邊唯有你能依靠。給他戴上項圈,拉住自由的繩索,適當一松一緊,形成條件反射。”
這在雌蟲將雄蟲視若神明的帝國文化里極為叛逆,完全是異端言論,倘若被雄蟲保護協會聽見,夏玄會被處以極刑。
可惜在場的只有兩個對雄蟲毫無尊敬信仰態度的雌蟲。
厲鴞滿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用過分輕柔的語氣問道:“夏玄,你要來我身邊做事嗎?”
他的問話莫名其妙,夏玄卻有種“終於來了”的輕鬆感。
厲鴞終於將獠牙露了出來。
“樂意之至,先生。”
夏玄屈身向他行禮,姿勢有些生疏。
厲鴞拍拍他的肩,帶着笑道:“那麼,外面那艘星艦就當是卡明萊送給你的禮物了,你可以自由支配。”
夏玄不動聲色應道:“謝謝先生。”
時空外,將夏玄所有行動納入眼底的寧丹臣笑着說道:“夏小玄的天賦真是驚人啊。”
這場卡明萊的劫掠行動,遊戲助手給他這個遊戲玩家提供的信息也不夠完全,夏玄得到的信息只會比他更少。
夏玄就像個賭徒,將自己寥寥無幾的籌碼放在桌上,用障眼法迷惑荷官,半賭半猜測給自己創造了一條生路。
寧丹臣靠在床頭復盤自己與夏玄的推斷:“蘭鷹以偷渡客和守衛做遮掩,在前幾日放出消息交易信息,用這批真假不知的軍火做餌引誘卡明萊上鉤。”
“卡明萊什麼都能搶上一搶,唯獨這批與政府息息相關的軍火不能動,可出於一些不可告知的命令,卡明萊必須去搶,還要做的隱秘。”
蘭鷹一箭數雕,加劇厲鴞與帝國的矛盾,收剿星盜流賊,離間厲鴞與背後的勢力,同時擴大加深首都星各方勢力間的利益爭奪,他還能拿到官方的走私經營證明,獲得政府保護。
怎麼想都是筆合算買賣,一個明晃晃的陽謀。
他甚至在星船上安裝了信息安全裝置,一旦厲鴞選擇毀屍滅跡,就算在荒星這場案件也會傳遍帝國。
同時還幫蘭鷹處理掉了證據。
如果厲鴞不動手劫取,他也有辦法拱火讓計劃進行。
夏玄僅靠價格異常的偷渡票就推斷出這是個陷阱,開口阻攔了卡明萊試圖毀屍滅跡的行動,延緩了信息泄露的速度。
只是他手裏的牌實在少,不會預測到蘭鷹還設了一層隱秘保護,消息最終仍會在政府與貴族間擴散開來。
好在這張牌捏在了寧丹臣手裏。
他是夏玄最大的金手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