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鹹魚貴妃的炮灰女暗衛(十三)◎

“十七!”軒轅清只是一錯神的功夫,再去尋沈初茉,就看到她已經騎着馬義無反顧地奔向了最前方。

□□冷冷一笑,掉轉馬頭朝着另一個方向往外奔,看樣子是打算把沈初茉引到別的地方決一死戰。

兩人的身形很快就在濃霧中遠去,軒轅清着急得不行,這時只聽耳邊又一道馬蹄聲呼嘯而過,卻是李淳玉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馬,追隨着兩人離開的地方而去。

軒轅清被圍困在中心,對身邊的將士們沉聲道:“傳朕御令,儘快突圍,誅殺亂黨!”

“是!”周國的將士們,聽到此話拼殺得更加賣力了些。

沈初茉被□□引着,來到了一處無人的平原。

見□□停下,沈初茉也勒住了馬。

“□□!”她面容冷肅地喝道,“你可知你闖下了彌天大禍,已經無路可走了,還不快束手就擒?”

□□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用得着你在這兒提醒?你殺了我父親,還想安然無恙地回周國?”

“這一刀,算是我欠你的,從此以後,我們兩清了!”

□□瞳孔一縮,只見沈初茉狠狠一砍,將他手中的大刀砍成了兩截。

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故而沒去管越陷越深的身體,只全心想要拖着沈初茉一起死。

沈初茉冷冷地道:“我周國喪命於你戎國之手的將士性命又有幾何,遠勝於你戎國將士犧牲之數。若真的要斤斤計較,那就是冤冤相報沒完沒了!可這仗打下去,對於百姓來說,他們將永無寧日。還有那千千萬萬的將士,他們都是有妻兒老母在世的人,誰的性命不難能可貴?若不是你戎國非要挑起戰爭,他們本不必離開故土跑到這兒來的。”

“既然你這麼想要我的命,那就來吧!”

沈初茉身子顫了顫,垂眸想到:可真疼啊……

是不是她該抵了這命?

不,不對,作為一名軍人,怎麼能放棄活着的希望!

沈初茉心中一瞬間劃過許多的情緒,等到全部歸於平靜,她冷冷地抬起頭。

想這些假設是最無用的,她應該聚起力量殺了□□,想辦法活下去才對!

忽然,沈初茉感覺腳底下一沉。

沈初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瘋啦?!”

雙腿漸漸沉入了沼澤地當中,腹中的劍令她動彈不得。

那些橫亘着數不清多少條人命的國讎和家恨,混着血淚臟污,化為奪命的火焰,肆意地燃燒着兩人的生機。

沈初茉顧不了許多,格開□□的刀想要逃。但□□並不給她這個機會,始終糾纏着她,不叫她有機會逃離這片沼澤。

他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確實應該做一個了斷。

沈初茉發覺這個年紀的少年都有一些偏執,跟他們說理是說不清的。

但是戰場之上誰人不無辜?

□□……若他不是薩爾克的兒子,不是生於這個亂世,只是一名簡簡單單的放羊少年該多好?

她本該抓住□□此刻露出的破綻狠狠給他一擊,但不知為何,手中的刀卻遲疑了一瞬,招式也不再那樣凌厲。

□□卻被瘋狂所控制,毫不遲疑地將刀狠狠捅進了沈初茉的身體。

不知何時,他們的身體已經開始下沉。

沈初茉沒有想到,□□竟然瘋到這種地步。

兩人都經歷過沙場的磨礪,出手果決又狠辣,招招致命。

“我就是瘋了!誰讓你瞧不起我?我發過誓一定要殺了你替我父親報仇,我□□向來說到做到!”

她顧不得和□□短兵相接,飛速地朝地面看了一眼。

“我跟你父親是公平決鬥,若我敗於你父親之手,下場也是一樣。你就為了想殺我,阻撓周國和戎國的和談,甚至連自己人一併算計也在所不惜?”

活着……活着當然好,可憑什麼就她一人賴活在這世上?

殺人本就償命……

若沒有戰爭就好了,是她欠了□□的……

“今日我就算拼着這條命不要,也要將你斬首在此!”

刀刃相擊的瞬間,似有電石火光從兩人對視的眼中迸射而出。

沈初茉揚起長柄大刀,和赤紅着眼的□□戰到了一起。

一瞬間,她腦子裏胡思亂想了許多。

在她們腳下的,是一片沼澤地。

沈初茉不知為何心狠狠地觸動了一下,明知不該,但此刻她還是替□□心疼了一瞬。

她想為何她經歷過這麼多次戰場的洗禮,還是保留着那無用的心軟?

“好不容易等到了兩國休戰,他們馬上就要回家了,你卻偏要再起禍端!像你這樣不顧大局的人,怎能為帥?就算是你父親還在世,估計也會替你蒙羞!”“你住口!”□□被她戳中了心底最痛的地方,眼眸猩紅,“你少在這裏冠冕堂皇!你當然可以說得這麼輕鬆,死的又不是你!再說了,別人又與我何干?你殺了我父親,我取你狗命,天經地義!誰阻攔我,誰就死!”

沈初茉眼眸微眯,她果然沒有料錯,□□是衝著她來的。

□□咬着牙,拼盡全力想要將對面的人用武力壓制。但他對面的沈初茉也不服輸,汗水沾濕了面龐,愣是靠一股勁兒與他勢均力敵地對峙着。

□□面色乍青乍白,惡狠狠地道:“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沈初茉看到他的眼裏透着瘋狂和一抹即將要迎接死亡的哀傷,還有就是馬上能為父親報仇的釋然。

不知何時,兩人一齊落了馬,連一刻喘熄也不曾地繼續扭打在一起。

□□哈哈大笑,語氣不無惡毒地道:“你這丑婆娘,今天小爺就叫你栽在這裏,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插翅難飛!”

□□故意引她到此處,目的就是為了與她同歸於盡!

沼澤有多可怕,他們這裏的人是最清楚的。

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連冒個泡的機會都沒有。

此刻他們已經被埋入了腰際,□□不再做掙扎,看着沈初茉,只等着和她一起死。

沈初茉做過絕對求生的極限訓練,知道在沼澤地里掙扎得越厲害陷得越深。

她在□□的注視下,匍匐在沼澤地上。

□□奇怪地注視着她:“你在幹嗎?”

他以為沈初茉在找死,本就快沉下去了,還敢趴下去。

沈初茉一點點地抽着腿,在受力面積越大的情況下,力的作用越小,所以她雖是整個人都在下沉,但下降速度卻慢了許多。

□□眼看着她真把腿拔出來了一點,瞳孔縮成了一個點。

他已經快被埋到脖子了,不知道是心慌還是什麼,他大聲地道:“你別掙扎了,沒用的!落入這個沼澤地的人就沒有活着出去的!你下沉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沒有時間可以逃跑!”

他說的也是一部分事實,沈初茉把腿拔出來一點,又會很快地下沉,整個過程就是漫長的與沼澤拉鋸。

沈初茉沒看他,只咬着牙語氣堅定地道:“我不會放棄,只要有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原本一心求死的眼神出現了一絲動搖,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已經被埋到了脖子,手腳像是被澆築了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他看着沈初茉還在不停地與死神做鬥爭,腹部的血染紅了一大片。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活下去,他只是覺得很震撼,從來沒有落入沼澤地還妄圖能活下去的人。

重點是,她讓他看到了可行性。

這個周國人,在他臨死前仍然讓他覺得不簡單!

沈初茉費力地在沼澤地匍匐着,手腳沉下去又被她不斷地拔\出,她疼得冷汗直流,四肢也是重逾千斤。

在她差不多要把腿拔\出來時,她的體力也差不多要耗盡了。

“十七!”

沈初茉耳畔似乎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着一個人跳入了沼澤中,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嚇得心驚膽戰,一點也沒有被人營救的驚喜,反而失控地喊道:“你下來幹嘛!”

“別說話,我送你上去。”李淳玉沉着臉,不等沈初茉說什麼,他的胳膊陡然發力,一把將沈初茉拔出來扔上了岸。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沈初茉被重重地摔倒堅硬的泥土地上時,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趕忙爬起來,沼澤地里已經看不見□□的人影了。而李淳玉為了救她,那猛然的爆發力讓他半截身子都沉了進去。

沈初茉紅了眼眶,連忙爬行了幾步:“李淳玉!李淳玉!你等着我,我來救你!”

她捂着受傷的腹部,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顫唞地吹了聲口哨。

馬兒聽到哨聲,向她奔跑了過來。

沈初茉飛快地在它身上找出繩子,剛想打個結做個套索將李淳玉撈上來,一陣喊殺聲忽然由遠及近。

——是追隨□□背叛軍令的殘黨,他們奔逃至此,想要接應□□,不料卻並沒有看到自家少帥的蹤影。

此刻他們少帥的大仇人還活生生地站在那裏,這些人顧不上逃命,紛紛嘶吼着朝沈初茉沖了過來,要殺了她替他們元帥和少帥復仇!

沈初茉只頓了一下,還是繼續做自己手上的套索。

李淳玉卻是瞳孔驟縮,拚命地喊道:“十七,快逃!”

沈初茉像是聽不見,只同自己手裏的繩索做鬥爭。

亂黨越跑越近,李淳玉心急如焚:“別管我了十七!快點跑,跑啊!”

“你聽見了沒有?十七!”

亂黨開始放殺,沈初茉隨時都有被射殺的危險。就算僥倖不被射中,等亂黨們追上,沈初茉也插翅難飛。

到時候就算救上了他,又能如何?最後他們兩個一個也跑不掉!

李淳玉只想沈初茉快點逃走不要管她,但沈初茉卻怎麼都聽不進去。

她終於套好了繩索,滿心想着終於可以救李淳玉上來了,卻在這時,一隻手臂拉着她不容置喙地將她拖上了馬。

“啊!”沈初茉驚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了馬上。

來人是軒轅清,他太過擔心沈初茉的安危,等不及大部隊跟上,帶着幾人追趕了過來。

幸好他及時趕來了,不然他的十七就危險了。

軒轅清眯着眼,冷冷地掃了衝過來的亂黨一眼,拉着韁繩掉轉馬頭,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字:“撤!”

“等、等等……救救李淳玉,救救他!”沈初茉通紅着眸子,驚慌失措地想要去找尋李淳玉的身影。

“我求求你們,陛下!陛下!求你救救他!國師大人還沒上來!”

察覺到軒轅清不打算管李淳玉的死活,沈初茉慌了。

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無助。

軒轅清把她的腦袋死死扣在懷裏,聲音低沉地道:“來不及了十七!”

這句話讓沈初茉心裏山崩地裂、電閃雷鳴,她拚命地掙扎:“不!你放我下去!我不走!”

“李淳玉!李淳玉!”

她不斷地回頭,卻怎麼也看不清李淳玉的臉,只看到已經瘋魔了的戎國士兵追到了沼澤邊。

李淳玉今日就算不是命喪於沼澤,也會被戎國士兵給抓住,總之難逃一死。

沈初茉滿心絕望,甚至開始憎恨非要帶她走的軒轅清。

她不願意走!她想跟他一起同生共死!

聽到了她的心聲的軒轅清,毫不猶豫地在她后脖頸劈了一手刀,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的沈初茉,立刻就軟了下去。

軒轅清抿了抿唇,圈着她的手緊了緊,心中滿是凄然。

但是凄然之餘,又透着一股決絕。

哪怕她醒來後會恨他,他也絕對不會放她去送死!

*

沈初茉在昏迷當中,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有她在現世當兵時候的,也有她穿越小世界做任務時候的。

那些夢彼此獨立,偶爾又會以荒誕的方式交叉。

夢裏的那些人,每個都是她,又似乎每個都不是她。

她不知為何,心裏很慌,好像弄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又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她被困在多重夢境裏,拚命地想要醒來,卻怎麼也醒不來。

焦灼感令她整個身子都陣陣發燙,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一般。

偶爾,耳邊會傳來幾道模糊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已經七日了,為何人還是無法醒過來……”

“將軍似乎求生意志不強……”

“日日灌進的湯藥都吐了出來……”

“朕不管,治不好她摘了你們的腦袋……”

“唉……姑且用雪參吊著命吧……”

“陛下今日又發了好大的脾氣……”

“國師大人……”

“噓!你小聲點,不要命了……”

沈初茉迷迷糊糊,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一直在念着一個人的名字,但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念着誰的名。

就這樣彷彿在心底念了千萬遍,最後那個名字終於在她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李淳玉……李淳玉……李淳玉!

所有的意識盡數歸籠,沈初茉終於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伺候的丫鬟打了個盹兒,驚醒時忽然發現床上的人正睜着雙眼。

她嚇了一跳,忙喊道:“將軍,將軍你醒啦?”

沈初茉目光獃滯地盯着房頂,一動不動,若不是她已經睜開了眼睛,還會以為她沒醒。

丫鬟滿心歡喜,趕緊把這個好消息稟報了出去。

昏迷了大半個月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不管是什麼反應都比未蘇醒時要好。

不多時,太醫就腳步匆匆地進了屋,似乎一直在旁邊的房間裏守着。

沈初茉還是沒醒神,太醫仔細查看了她的眼球,這才鬆了口氣。

“將軍,將軍?”太醫小心地喊了兩聲,似是怕驚擾到她,“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見沈初茉不答,他又繼續問:“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這句話剛問完,門口忽然又匆匆跨入了一道明黃身影。

丫鬟都嚇了一跳,沒想到皇帝來得這樣快。

軒轅清一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可臨到床邊忽然有點近鄉情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觀察了沈初茉兩眼。

沈初茉終於有了點動靜,她動作生澀地轉過頭,有些腫脹發白的眼睛盯着軒轅清。

在軒轅清緊張期待的注視下,她張開口,用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的嗓子問道:“李淳玉呢?”

“……”軒轅清眸子裏的光一瞬間黯了下去。

他靜立了片刻,雖是面無表情,卻讓人看出了他沉鬱的心情。

“你們都下去吧。”軒轅清揮退了丫鬟和太醫,沈初茉還是死死地盯着他。

待室內只剩他們兩人,軒轅清這才垂眸回答她的問題:“我們的人沒能找到他的屍骨。”

一句話,令沈初茉撕心裂肺。

她眼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用那嘶啞嘲哳的嗓子問:“你怎麼知道……他死了?”

軒轅清的眼裏掠過了一抹沉痛,“十七,事到如今,你要接受現實。”

沈初茉死死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一般,牙關緊咬,額上佈滿了細汗,眼淚無聲地順着眼角砸在枕頭上。

軒轅清忽然有些不敢看她的臉,他狼狽地轉過了身,喉嚨似灌了鉛一般難受。

記憶里冷若冰霜但艷若芙蓉的下屬,不知何時竟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軒轅清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揪痛。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軒轅清迷茫之中,湧上了對沈初茉深深的愧疚。

如果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將她送去天樞閣,而是接受她的心意,他們兩個不會是現在這樣。

沈初茉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慢慢壓制住了內心的悲傷。

她內心是不相信李淳玉死了的,即使當時那個情況,怎麼看李淳玉都是凶多吉少。

但只要沒有親眼看見李淳玉的屍骨,她就相信他還活着!

每一世,他都陪伴在她身邊。沒道理這一世,會舍下她先走一步。

沈初茉告訴自己要堅強,只有活下去,才能與他再度相見!

*

七年後,沈初茉已經靠着一身的軍功,坐到了兵馬大元帥的位置。

在她之前,從未有女子站到過如此高的位置。但她卻靠着實力,一次又一次的征服了朝中眾人,堵住了悠悠眾口。

軒轅清很是信賴她,將大部分兵權都交到了她的手裏。

原來的大元帥早已告老還鄉,現在的沈初茉在朝中是當仁不讓的武將第一人。

別的官員都對她眼紅不已,但卻羨慕不來。

沈初茉做過最特立獨行的事,是她創辦了一所軍事學校,為周國不斷地培訓和選拔軍事方面的人才。

這一點很得聖心!

以往的大元帥,哪一個不是把兵權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裏?即使是找接班人,也一定是在自己的心腹或是兒子當中選。

可沈初茉卻並不是這樣打算,她創辦了軍事學校,將一些先進的理念廣而授之。

還建立了考核和選拔制度,以後的軍事要職,全看學生們各憑本事,能者居之。

她這樣的舉措,大大降低了朝廷內外對她一個破了相的女子坐兵馬大元帥這個位置的不滿。

一些寒門子弟,更是堅定地擁戴沈初茉。因為沈初茉開創先河的舉措,讓他們這些寒門子弟也有了加官進爵的機會。

如今,沈初茉已經改名為沈十七,她是周國活着的傳奇,她的經歷被人寫成冊子,傳遍了周國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這位暗衛出身卻一路走到兵馬大元帥的女將軍。

雖然她的故事還沒有完,但是可以想見的是,她的名字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萬古流芳。

“這次回來,不走了吧?”軒轅清望着身側的女子,眸光一如既往的溫柔繾綣。

沈初茉這些年一直沒閑着,在外四處征戰。哪裏有動蕩,哪裏就有她。

無數次險象環生,都靠她憑着堅強的意志力和一股不服輸的勁咬牙撐了過來。

因為她,周國的版圖比原來擴大了一倍。

按理說,如今的她滿身風霜,軒轅清應該早就看不上她了才對,可軒轅清也不知道怎的,這麼多年了,對她的感情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她不在時,他雖然會思念,卻也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可一見到她,那陣如情竇初開一般青澀的愛慕又會從心底里湧出。

沈初茉身上的氣勢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但心還是和以前一樣靜,像一汪深海,波瀾不驚。

軒轅清總也猜不透她在想什麼,可卻為她深深地着迷。

沈初茉沒有看他,語氣沒有什麼起伏地道:“臣還是喜歡在外面打兵打仗,陛下再給臣下令吧。”

軒轅清不由苦笑,“這些年你趕走了蠻夷,佔了北國,平了山匪,守了大漠……整個周國的版圖都被你折騰了一個遍,你還想幹什麼?”

沈初茉靜靜地垂眸片刻,語氣無波地道:“臣想去塞外。”

軒轅清臉上的笑容冷了下來,“你是想去找李淳玉吧?”

沈初茉不答。

“這麼些年,你一直惦記着要回去!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放下?七年了,整整七年!他要是還活着,早就回來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看看朕?你知不知道朕……”軒轅清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深深地嘆了口氣。

每次都是這樣,他一旦想要和她親近一些,最後總會被她的態度刺得不歡而散。

“不說這個了,你才剛回來,先回去休息吧。”軒轅清軟了語氣。

沈初茉聽到這話,利落地向他行禮,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

軒轅清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神色複雜。

這些年周國國富力強,皇宮的景緻也修得越發精緻壯觀,沈初茉七年沒有回來,卻全無欣賞的興緻,大踏步地在宮內行走着。

“沈將軍?”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了過來,沈初茉停下腳步。

林婉婉拎着華美的宮裝裙擺款款向她走來,插滿珠翠的頭上燁燁生輝,她笑容甜美,彷彿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貴妃娘娘。”沈初茉客氣地行禮。

沒錯,林婉婉最後還是成了貴妃,寵冠後宮。軒轅清這些年雖然惦記着沈初茉,可也沒忘了流連後宮,他的一腔“痴情”,感動的始終只有他自己。

林婉婉笑容滿面看着沈初茉,親切地招呼道:“沈將軍剛剛歸京,一切可還適應?府中都打理好了嗎?需不需要本宮幫忙?”

沈初茉輕輕頷首道:“不勞貴妃娘娘費心,臣一切安好。”

林婉婉點了點頭,“那就好。”

遲疑了片刻,她小心地問道:“沈將軍這次回來,還走嗎?”

“要走的。”沈初茉很是肯定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林婉婉眸光閃了閃,心情有些複雜。

她沉默了片刻,揮退了左右,殷切地望着沈初茉,“十七姐姐……”

只有無人的時候,她才敢大着膽子喊一句曾經的親昵稱呼。

“十七姐姐,不然就不走了吧?”意外的,林婉婉說出了這樣的話,“外面的日子有什麼好,風吹雨淋的,你每日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難道就不累嗎?不如,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待在這宮裏,不要再去拚命了。你已經為周國做得夠多了,是該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沈初茉面上露出了一些疑惑,“是陛下叫你來說這些的嗎?”

林婉婉臉色一僵,咬着下唇,有些難以啟齒地道:“他……陛下心裏一直都有你。”

雖然滿宮都知道,她是軒轅清的知心人。但實際上只有她們這些妃子才知道,軒轅清的心裏最惦記的那個一直都是沈初茉。

包括軒轅清遲遲不肯立后,林婉婉也知道,他是在給某人留着位置。

在他心裏,只有沈初茉配成為他唯一的髮妻。

林婉婉自知永遠也替代不了沈初茉的位置,她也覺得留在這宮中對沈初茉來說是最好的。

即使多年的分別讓她們之間生疏了不少,但林婉婉始終記得沈初茉曾經帶給她的溫暖感覺。

她願意和沈初茉一起生活在這深宮當中,有沈初茉這樣正直能幹的國母,她也不必擔心自己在宮中的日子難過。

所以,她才會大着膽子說出這樣一番話。

“那你呢,你的心中是否有陛下?”

林婉婉沒料到沈初茉突然有此一問,直接愣住了。

她覺得有些答不上來,“我……”

要問她心裏有軒轅清嗎?難道她敢大咧咧地說沒有?而且做夫妻這麼多年了,總會處出一點感情。

雖然她對軒轅清那個人不再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他畢竟是她唯一的男人,寵了她護了她這麼些年,她心裏是知道感激的。

但是要說有很深的感情……林婉婉又覺得不至於,因為她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陷入帝王虛假的情意當中,人家心中的真愛另有其人,她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所以這些年,她舒舒服服地過着自己的日子,對情愛這方面的事不怎麼上心。

也許正因為此,讓軒轅清感到了舒適,所以對她更寵了幾分。

沈初茉從她的沉默中讀懂了她複雜的感情,點頭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林婉婉:“……”

不知為何,她忽然生出了一絲羞恥。

她一穿越就成了皇帝的妃子,一直蝸居在這深宮當中,早就被歲月磨平了心志。

她不再嚮往自由,不再憧憬愛情,反而還覺得籠中鳥的生活安逸舒適,也想把翱翔於九天的雄鷹給拉進來。

可是進了籠子裏的雄鷹,還能叫雄鷹嗎?

“謝謝你今天來跟我說這番話,”無論如何,沈初茉還是誠懇地道了謝,“不過很可惜,還是得讓你失望了。”

“我的心已經屬於另一個人,空間被他佔滿了,除了他,我此生絕不會嫁與他人。”

林婉婉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她一直覺得沈十七矚目了。

從一名身份低微的暗衛走到了周國歷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大元帥的位置,她該是經歷了多少磨難啊!

可是,她的心性始終如初。

不管是不慕名利也好,還是對一個人的感情也罷。哪怕七年過去,容華不在,斯人已逝,她還是那個她……

林婉婉深深地朝她拜了一拜,“沈將軍的心性,婉婉嘆服。”

*

幾日後宮中設宴,為歸來的功臣良將接風洗塵。

沈初茉脫下了鎧甲,換上了一身鄭重的暗紅色官服。

司制局專門為她這名女將設計的官服很合適,既正派威嚴,又沒有掩蓋她窈窕的身姿。

被這暗紅色的官服一襯,她那張能止小兒夜啼的臉看着都紅潤了許多。

沈初茉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那道疤,雖然這道疤讓她承受了很多異樣的眼光和爭議,但是她不後悔當初劃了這麼一道。

這一道斷絕了她入後宮之路,也成全了她走上武將的這條路。

有這一道疤在,她應該不用擔心會被軒轅清強娶入宮……沈初茉轉頭看了眼托盤裏那物。

跟官服一起被送來的,還有軒轅清當年送給她、后又被她退回的鳳印。

沈初茉嘆了口氣,掀起托盤上的紅綢將鳳印蓋住,眼不見為凈。

入宮之前,與她交好的同僚有些擔心她:“你沒事吧,到了宮宴上可別失態啊。”

沈初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這次的宮宴,不但有文武百官,還有戎國的使臣。

——是的,戎國和大周又恢復了邦鄰友國的和諧關係。

那位太妃從自己的娘家子侄里挑了個人記在名下,與周國休戰後就一直在積極整頓內務,終於在七年的時間牢牢地把握了政權,扶持了自己的乾兒子繼位。

沈初茉之前就一直在想,耶律蘭一個女子,若不效仿武則天登基為帝,她要如何鞏固政權?

沒成想如同歷史上許許多多“垂簾聽政”的太后一樣,她找了個傀儡。

這倒也是不令人意外的操作,比她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的阻力小。

戎國換了新皇之後,畫風就變了許多,改休養生息、與人為善了。

不管他們是真心愛好和平還是在麻痹周國,周國的態度還是和原來一樣——靜觀其變。

這次就是知道戎國來使,所以才把接風洗塵的宮宴推遲了幾天,和迎接使臣的宴會一起辦。

不得不說,軒轅清還挺會精打打算的。

不過沈初茉知道他是厭惡宮宴,每次都要見到許許多多的人,被那些各懷鬼胎的心聲攪得不得安寧。

沈初茉並沒有如同僚所擔心的那樣失態,相反她還挺淡定的,彷彿從來不曾與戎國刀劍相向。

“戎國”這兩個字,現在只會在她心裏撞擊出一點漣漪,讓她回憶起一些往事和人。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了。

宮宴上,軒轅清說了一番場面話,表揚了為國效力的那些將士一番,又熱情地歡迎了戎國的來使。就……挺有後世領導講話那味兒的。

沈初茉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默默飲着酒。

她這些年喝酒喝得比較多,不過她懂得把控,輕易不會喝得酩酊大醉,這樣雖不能解憂,酒量卻給她練上去了不少。

酒意正酣,戎國的使臣趁着氣氛不錯,趁機提出了想與周國結秦晉之好的提議。

沈初茉一口酒還含在嘴裏,腦子裏已經開始在琢磨和親的人選了。

無他,她們周國英明神武的陛下,膝下尚無一兒半女,皇室也沒有待嫁的公主。

她實在想不到,周國能派哪位貴女承接這份艱巨的任務?

“多隆以為,貴國的沈十七元帥很是合適!”

“噗!”沈初茉嘴裏的一口酒,終究還是沒能咽下去。

萬萬沒想到,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別說她,席上丁零噹啷一陣手忙腳亂,被震撼得失態的官員不止兩三個。

眾臣詫異地瞪圓了眼睛,這戎國的黃毛鬼可真敢說!

連他們周國的元帥都敢娶!

怎麼,是覬覦沈元帥的才華,想娶回去好壯大戎國的兵力,以後反咬周國嗎?

他們不動聲色地看向座上那人,軒轅清臉色陰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使臣說笑了,沈將軍是我們周國的肱股之臣,豈能和親?”

使臣大手一揮,豪爽道:“沒事,我們戎國不在乎!”

沈初茉:“……”

群臣:“……”

嘶……戎國這位新使臣是不是憨啊?問他們嫌沒嫌棄了嗎,回答得這麼爽快!

輪得到他們嫌棄?

使臣反應了一下,似是覺得剛剛那話說得不好,又找補道:“我們戎國的陛下就看中了沈元帥的才貌,特意獻上豐厚的聘禮誠心誠意地求娶。希望陛下能夠成全,與戎國重修舊好。”

說著,他呈上了一張禮單。

崇得禮看了軒轅清一眼,上前接過禮單,打開后一字一句地唱喏着。

長長的羊皮卷拖到了地上,沈初茉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被使臣那“才貌”兩字給臊到了,還沒緩過勁來,天下誰人不知她破了相,面有刀疤難看無比。

使臣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故意諷刺。

可是戎國那份長長的聘禮單,卻又顯出了十足的誠意。看樣子,為了求娶沈初茉,他們是費了一番心血的。

沈初茉蹙着眉,不知道戎國到底意欲何為。

使臣驕傲地立在庭上,等崇得禮念完才道:“陛下,沈元帥,如何?我國的這番誠意,可還足夠?”

軒轅清的臉已經黑得不能看了,戎國這般勢在必得要求娶的,可是他的心愛之人。

這叫他如何能忍?

“怕是要辜負戎國陛下的一番美意了,”軒轅清森冷地道,“只是沈元帥乃我國國之重器,不是區區一些財物就可以替換的。”

使臣一點不急,竟還伸出一隻手,阻止軒轅清繼續說下去:“陛下說了這麼多,可多隆還沒有聽沈元帥發話。陛下,這嫁娶之事乃你情我願。沈元帥為周國戎馬半生,到了而立之年還沒有解決婚姻大事,陛下難道就不愧疚嗎?如今我戎國願意以皇后之禮相迎,這對沈元帥來說,難道不是美事一件?陛下沒有問過沈元帥,怎知她不願?”

軒轅清氣了個倒仰!

沈初茉默默在心裏為這名使臣鼓掌,這張嘴是真會說啊。

他在戎國也是這樣氣人於無形,所以才會被戎帝派出來出使周國嗎?

軒轅清冷笑一聲,“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問問沈元帥的意思。”

沈初茉捏着酒杯饒有興緻地道:“多隆使臣為何一副篤定本帥會答應的架勢?難道就因為戎國的皇后之位嗎?”

多隆微微一笑,毫不客氣地吹噓道:“當然是因為我國陛下生得貌比潘安、玉樹臨風、英俊瀟洒、天人之姿!”

沈初茉:“……”

群臣:“……”

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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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鹹魚女主的對照組[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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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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