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笨瓜
第三十章笨瓜
話一出口,戚巳就後悔了,他身為青衣衛統領,說到底也只是戚家的一個奴才,如此對主子說話,已然算得上實實在在的以下犯上,更別說戚景行以身犯險,原本就是為了自己的安危。
戚景行對他好,這並不意味着自己可以得寸進尺。
他沉默了一會兒,正打算跪下請罪,誰知戚景行竟忽然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沖他撒了個嬌。
姑且算是撒嬌吧。
這熟悉的舉止神態,一下子讓他回到了八年前,那個時候,半大的孩子也是露出這樣的表情,每每讓他招架不住。
心頭那點因為戚景行以身犯險的鬱氣也徹底消散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再想跪下說一句“屬下知錯”就十分的不合時宜了,
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軟聲勸道,“少主身份尊貴,不該以身犯險的。”
戚景行一聽他這話就知道對方大約是不生氣了,拿起戚巳放在地上的藥瓶,道,“下次不會了。”
他嘴上這樣說,心裏卻並不這樣想,可惜戚巳聽不見他的心聲。
“按理來說,應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戚景行的目光落在戚巳的腰腹。
“你忍着些。”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戚景行是明白的,他一咬牙,一鼓作氣將衣服從傷口上扯了下來。“嗯……”
原本只是調侃的言語在見到傷口的猙獰后,竟真的有了三分生氣,戚景行不知不覺又想起了老護法的話。
戚巳眼前一黑,只覺是有人將刀子捅進他的腹部,又轉了兩圈,脆弱的脖頸高高仰起,上面細密的冷汗清晰可見,稀細碎的□□也終於從那緊咬的牙縫裏滲出來,落在戚景行心口,就跟剜肉的刀似的。
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解開勒在戚巳腹部的布帶,青黑色的布已經被鮮血滲透了,傷口還在不停地往外滲血。
想到這,戚巳不覺露出個笑來,這笑容很淡,其間流轉着淡淡的苦澀,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少主和影衛,怎麼能一樣呢?
漆黑的眸子裏瞬間溢滿了心疼,夾雜在其中的還有一兩分陰狠,只不過他低着頭,戚巳沒有看見。
戚巳疼得實在受不了,整個身體向後仰去,兩隻手撐住地面,額頭青筋爆起,喘熄了一陣,才啞聲道,“少主跟屬下……怎麼能一樣。”
“你說我以身犯險,那你自己呢!”他語氣加重,手上的動作反而更輕了。
這句話讓戚統領微微張大了眼睛,有些莫名。
傷口深可見骨,邊緣深紅泛腫,還有發白的血痂,這明顯是一道舊傷,怕是有七八日了,因為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已經有些發炎了,又經過方才一陣打鬥,這才徹底崩裂。
戚景行是尊貴的少主,總有一天會成為破月教的教主,而他只是一個青衣衛罷了,一個隨時準備為自己的主子獻出生命的影衛。
戚景行又輕手輕腳的去解他的腰帶,經過這段時間衣服已經和傷口黏在一起了,輕輕一扯,立刻能聽到戚巳加重的呼吸聲。
戚景行繼續道,聲音悶悶的,“你說我以身犯險,可才不過一個月不見,你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今日,我若是不來,該沒命的是你才對。”
————“少主有所不知,戚統領為了破月教,身上的傷不知道有多少,傷了好,好了傷,有時候一身是血地回來,十天半月都起不來床。”
但戚景行發現了,他眼眸驀地加深,沉聲道。
“為什麼不一樣?我們都是有人擔心的人,我受傷了你會難過,你受傷了我也會一樣的難過。”
戚巳的笑就這麼僵在臉上,淺淡的瞳孔張大,不由自主地看向戚景行,夜色很黑,山洞裏的光線也十分微弱,但卻足夠他看清戚景行的臉了。
那張臉上的眸子認真且決絕。
不知為何,戚巳忽然覺得那目光有些燙人,他下意識躲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也是……有人擔心的人……
這句話就這麼落在他耳朵里,鑽進大腦,又順着血液流入心臟。
有人擔心,有人挂念。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小腹上,被戚景行摸着的皮膚也開始發燙。
夜色里,戚巳舔了舔嘴角,咽下一口口水,聲音沙啞,他別過腦袋,結結巴巴道,“得用……匕首……把……腐肉割下來,這樣才……好得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有多局促,戚景行埋下頭,在黑暗裏勾了勾嘴角,他沒再說什麼,從袖子裏取出一把匕首。
他曾經也為戚巳處理過不少這樣的傷勢,已經算得上是輕車駕熟。
火摺子將匕首燒燙,灼熱的溫度慢慢靠近皮膚。
“我盡量輕一點,你忍着。”嗓音低低的,柔柔的。
戚巳睫毛輕輕顫了顫,從地上撿起一棵枯枝,咬進嘴裏,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
“來吧。”
剜肉的過程實在不忍卒睹,腐肉被一塊塊割下,血染紅了戚景行的手,這樣的痛苦之下,即使鋼筋鐵骨的青衣衛統領,也幾次忍不住泄出了□□,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等戚景行徹底將腐肉祛除乾淨,戚巳終是忍不住手臂一軟跌了下去,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他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熟悉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
已經快要陷入昏迷的戚巳無力地掙扎了兩下,“少主,這……不合規矩。”
聲音沙啞難聽,幾如蚊吟。
戚景行有些鬱悶,“規矩規矩,你就知道規矩!這裏又沒有外人,你便老老實實在我懷裏歇一歇怎麼了?還是說,躺在本少主懷裏,傷了你青衣衛統領的面子?”
戚巳:“……”
不知是戚景行的訓斥起了作用,還是戚巳真的沒力氣了,他只略略掙扎了一小會兒,便軟軟躺進了戚景行懷裏,徹底暈死過去。
戚景行又是心疼又是氣惱,憤憤哼了一聲,乾脆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好讓懷裏的人躺的更舒服一些。
昏迷中的戚巳雖然臉有些臟,卻安靜又乖巧,戚景行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抽出一隻手,食指彎曲,做出一副要敲人的模樣,可臨到戚巳額頭又捨不得了。
他深深嘆了口氣,曲起的食指伸平,溫柔地落在戚巳額頭,將幾縷散亂的碎發撥開,又無奈地笑了笑。
“笨瓜戚巳,真想把你的腦袋敲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我這才剛放你離開這麼一小會兒,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也不知道,這八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