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留信
第二十五章留信
蘭心領着一班丫頭，已經在屋外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了。
戚景行起居向來隨意，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咱們雅竹軒做事，規矩也不多，只一條，主子就是天，主子的話不能不聽，主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就是想把天戳個窟窿下來，你們也要學會遞梯子，明白了嗎？”
“明白了！”
“小聲點！”蘭心一跺腳，“少主還在睡着呢，吵醒了少主，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刻意壓低的聲音訓斥着不懂事的丫頭，蘭心扶了扶額頭，雅竹軒新進了一批丫頭，一個個獃頭獃腦的，沒一個機靈的。
她又交待了幾句，不多時，屋裏終於有了動靜，貼心的丫頭凝神聽了片刻，便知是少主起身了。
“小動靜那是少主在翻身，大動靜便是要起身了，身為少主身邊的丫頭就要有眼色，這個時候，就趕緊的進去伺候，遲了少主生氣，要發落你們，我可不管。”
蘭心說著，伸手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她一隻腳跨進去，本以為少主又會和往常一樣，縮成一團裹在被子，非得等她催促好幾聲才肯起身，卻不想榻上的人已經早早下了地。
戚景行陰沉地眼睛眯了眯：是的。
說著還貼心地關上了門，轉頭就見一班丫頭疑惑地看着自己，她清了清嗓子，“咳，新加一條，以後進主子房門，記得要敲門。”
“少主，青衣衛來人了，說是要見統領大人。”
聽見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一個滿目清冷，一個睡眼惺忪，蘭心眼角一抽，腦子裏竟冒出竟冒出“般配”這兩個字。
飯剛吃了一半，蘭心匆匆從圓形拱門進來。
“戚巳，坐吧，難得天氣這麼好，你不要掃我的興。”
貼心的丫頭很快意會到了戚少主的意思，又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實在沒忍住，調笑了一句，“呦，可算是和好了。”
“可是……”戚巳面露愧色，“我昨夜答應了今天陪您去外面鎮子上散心的。”
*
戚巳離開后，戚景行獨自一人吃了早膳。
“哎呦！”蘭心叫喚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塊玉佩，嗔怪地看向躺在樹下曬太陽的戚景行。
打了個岔，戚景行也算是徹底醒了，倆人磨磨蹭蹭半天，才打理好自己，從屋裏出來。
“去吧，”他拍拍戚巳的手，“我在這兒等你。”
“都敢編排本少主了，我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改天我得去看看新進的那批丫頭有沒有機靈的，好把你給換了。”
戚景行當先坐下，抬手阻止了要布菜的人，“不用伺候了，坐下一起吃吧。”
“今日我這裏也沒什麼事，你去看看吧。”
他都這麼說了，戚巳只好坐下。
“戚統領還沒吃好，你把這個，這個，還有那個，”戚少主指着桌上方才戚巳多吃了幾口的菜，吩咐蘭心，“這幾樣先留着，煨在爐子上，等他回來還能繼續吃。”
雅竹軒里就有小廚房，戚景行挑出來的那幾樣菜煨在爐子上，直到爐火都滅了，戚巳也沒有回來。
說到這，他頗有些幽怨地看向戚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你別又像八年前一樣，一去不回就行了。”
她說的自然是戚少主腳上的傷，雅竹軒日日打掃，哪兒來的那麼多碎石頭，“您也真是的，博同情就博同情，幹嘛真傷了自己。我看今晨戚統領待您了親厚了不少，以後可不興這樣了，不然我就跟戚統領告狀去。”
“少主不用去了，我都幫您看過了，一個機靈的都沒有。”蘭心一吐舌頭，他能看的出來少主沒有生氣，還很開心，便財迷般的捧着手裏的玉佩，歡天喜地道，“謝少主賞的玉佩。”
戚景行在椅子上躺了兩個時辰，笑容漸漸淡下去，他終於躺不下去了。
戚景行把臉一黑，陰森森道，“死丫頭，一早上咋咋呼呼，我就是被你吵醒的！”
只見戚少主光着腳站在厚厚的地毯上，兩手平攤，一副等人伺候的模樣，眼睛卻是閉着的，一頭青絲也亂糟糟地鋪在肩頭，顯然是沒睡醒的樣子，而他身後，青衣衛統領正拿了一件小衣，輕輕披在他身上，衣料柔滑，將肩頭的烏髮壓在下面，又被一雙手溫柔的撩出來。
他昨日才剛派了青卯和青癸二人外出，今天就有人來找他，只怕是出事了。
“怎麼，你堂堂青衣衛的統領，連和少主同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嗎？”
早膳已經備好，昨天下午兩人都沒怎麼吃，現下確實是餓了。
戚巳默然。
說著收拾好幾盤小菜，一溜煙兒跑的沒了人影。
“是。”蘭心應了一聲，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笑嘻嘻地問，“少主這下可是舒心了？這又是受傷博同情，又是胡攪蠻纏折騰人的。”
戚巳夾菜的手一頓，心中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他早就交代過，若非要事，不得來雅竹軒打擾，青衣衛不會這麼沒有規矩。
戚景行噗嗤一聲笑了，他放下筷子，“戚統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事分輕重緩急，我不至於連這點都要和你糾纏，更何況，鎮子哪天都能逛，只要……”
還急眼了！
蘭心越發笑得開心，將跨進屋的一隻腳收回去，“那我去為少主和統領大人準備早膳。”
正思量間，一隻手覆在了他胳膊上。
這裏是不是不需要她？
戚巳微皺起眉頭，“少主，這……不和規矩。”
蘭心：“……”
小丫頭念念叨叨，把戚景行說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怒瞪她一眼，摸了半天，沒找到手邊有東西。遂摘下`身上的玉佩扔過去，砸在蘭心的腦袋上。
雖然兩個人的誤會已經解開了，但畢竟身份有別。
青衣衛統領，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幾次三番由着自己折騰，不過是想藉著青衣衛的勢為他樹立威信。
他才剛剛與戚景行化解誤會，承諾的事情就做不到，實在是不成樣子。
腳上的傷還沒好全，出去玩樂也沒心思，戚景行索性召來了戲班子，在雅竹軒看起了皮影戲。
鑼鼓打的震天響，也不知是今天的戲不和戚少主的意還是怎的，台下的人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直到小丫頭不小心一杯茶撞到了戚少主身上。
“沒長眼睛嗎？哪兒送來的人，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戚景行霍然起身，聲音冷怒，直震得小丫頭兩股戰戰，撲通跪倒在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蘭心連忙上前，拿着帕子將桌上的水擦乾淨，“少主息怒，少主息怒，新來的丫頭不懂事，我一會兒好好教她就是了，別再氣壞了身子，一會兒戚統領回來了要怪我的。”
還想發火的戚景行滿肚子怒氣驀地消了下去，冷哼一聲，甩袖回了屋。
“還不快走！”蘭心趕緊打發了被嚇破膽的小丫頭，也跟着進了屋。
戚景行已經脫下了濡濕的外袍，站在窗邊，面目陰沉地看着外面。
院子裏的戲檯子已經散了，穿着布衣的藝人正陸陸續續退場。
“少主，”蘭心拿來乾淨的衣服，試探着問，“戚統領定是有事情耽擱了，要不要我找人去青衣衛問問？”
戚景行眉頭狠狠一皺，冷冷道，“不用。”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不正常，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生氣。”
他沒有生氣，只是驚訝於自己的坐立難安，患得患失。
蘭心：“……”
*
一直到中午，戚巳仍舊沒有回來，倒是青衣衛，終於來人了。
“你說，戚巳已經離開了。”
下首跪着的青衣衛只覺一道寒光射在自己身上，立時汗毛根根直豎，他戰戰兢兢道，“外出執行任務的人出了點意外，需要統領前去處理，時間倉促，統領馬不停蹄地就出發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只覺得頭頂的目光越來越嚇人，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統領來不及向少主稟告，臨走前特意留了封信讓屬下交給少主。”
蘭心上前接過信遞給戚景行。
戚景行展開，一目十行，看到最後，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看向低下跪着的人，問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威壓退去，青衣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終於敢喘氣了，他是剛出師的影衛，還是第一次見少主，怎麼也沒想到傳聞中遊手好閒的紈絝少主竟然這麼可怕。
“回……回少主，半個時辰前。”
戚景行低頭思索起來，頓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可知你家統領何時會回來？”
這他一個青衣衛哪裏會知道？
“屬下……不知。”
意料之中的答案，戚景行卻還是有些失望，他揮了揮手，讓青衣衛退下，這才把信紙攤平放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
看了一會兒，戚景行噗嗤一聲笑了。
一掃半天來的陰霾，連眉眼都飛揚不少，蘭心忍不住好奇探頭過去。
那封信不長，只有寥寥數語，戚統領大概解釋了一下自己不告而別的原因，誠懇地道了歉，最後還專門叮囑讓少主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隨意地傷了腳，免得到時去鎮子散心時還要坐轎子。
蘭心頓時樂了，嘲笑道，“原來戚統領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啊！我還當統領大人是個古板守舊的冷酷影衛，沒想到他還會打趣人啊。”
戚景行沒做聲，心下卻嗤笑，古板守舊？戚巳要是古板守舊，就不會任由他叫了一年的大哥哥，也不敢趁他當初年幼沒有還手之力時把他當孩子一樣欺負了。
蘭心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不見戚景行回應，轉頭一看，那人正一隻手托着下巴，笑得一臉溫柔。
這樣的少主，可真好啊。
“少主這下可以放心了。”
戚景行笑望着她，明知故問，“放心什麼？”
“戚統領出遠門知道給您留信兒了，還專門吩咐您好好照顧身體，這哪裏是屬下對主子說的話呀。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呀是把您放在心上了，如此看來少主抱得美人歸的日子可不遠嘍！”
戚景行頓時皺起眉頭，緊張地看了看窗外，壓低聲音呵斥，“胡說什麼！”
蘭心捂嘴偷笑，“少主放心，外面的青衣衛聽不見的，就算聽見了，他們也不敢告訴戚統領。”
戚景行：“……”
他在考慮是不是該找個人來治治蘭心這張嘴了。
想到這，戚景行長嘆一聲，眉間露出些許沮喪，“咱們的戚統領現如今怕是只將我當成弟弟看待。”
他原先就一直在想，當初他和戚巳素未蒙面，最多只能算是主僕關係，可為什麼，在看見自己發瘋的模樣后，戚巳還會對自己那麼好。
直到昨天夜裏，得知他還有個過世的弟弟，戚景行這才明白，戚巳大概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蘭心覺出主子心裏的失落，眼珠子一轉，道，“弟弟怎麼了，弟弟多好，戚統領只會關心您一個人，把兄弟之情變成愛情可比把主僕之情變成愛情容易多了。”
“……”戚景行無奈地笑笑，竟覺得蘭心說的很對，他閉上眼，輕輕吐出四個字，“徐徐圖之。”
志在必得。“對了，”戚景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青衣衛捉來的那個廚子呢？”
蘭心回憶了一下，道，“在柴房裏關着呢？”
“柴房？”
蘭心點點頭，“青衣衛那群大老粗哪裏懂得什麼待客之道。”
話音一落，只見戚少主不悅地挑了挑眉，她連忙又笑着解釋道，“當然了，這裏面肯定不包括咱們英明神武的戚統領。”
戚景行哼了一聲，“你去把那廚子放出來，給他說，如果他肯留下來做本少主的私人廚師，本少主一個月給他十兩銀子。”
“十兩？？”蘭心瞪圓了雙眼，嫉妒道，“我一個月都還沒有十兩呢？”
“哦，那要不再給你加點？”
蘭心頓時兩眼放光，忙不迭點頭，“嗯嗯嗯嗯。”
戚景行現下心情異常的好，“那你想加多少？”
蘭心一歪腦袋，“一個糕點師父都有十兩，奴婢整日任勞任怨地伺候少主，還要被您一頓脾氣罵得昏天黑地，要十五兩不過分吧。”
戚景行笑得越發燦爛，“嗯，是不過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