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歸
第十四章回歸
青癸不記得他們在自己身上用了多少遍刑,一個人站在他身前,捧着書一條一條念着青衣衛的規矩,像一隻驅趕不走的蒼蠅,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重複,每重複一條,沉重的鞭子就在他身上舔舐一下,帶走血肉,帶來痛苦。
過去一年的每一天,他的忤逆,他的犯上,都要在此刻清算。
那些因漂泊而被他淡忘的束縛和枷鎖又一點一點牢牢地纏在他身上,刻入心底。
是吧,他竟然險些忘了,他是青衣衛,是保護少主的……影衛。
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要流乾鮮血,死在青衣殿的時候,有人闖了進來。
“少主要見他。”來人聲音急促,似是非常着急。
青癸無力地掙扎了一下,鐵鏈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了,阿景說了,只等他一個時辰。
他被人解下來,扔進水裏,毛刷胡亂地在他身上刷了幾下,然後套上青衣衛的常服,餵了一粒不知道是什麼的藥丸。
很苦,他本能地想往出來吐,卻被人一巴掌打得又重新咽了下去。
很快他的身體開始發熱,那種感覺難受極了,就像春日裏惹了風寒,身體很燙,卻陣陣發冷。
戚景行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到來,扔了手上的花瓶就飛奔過來,滿眼警惕換成了歡喜。
此時此刻,少主的問話,青癸不敢不答,他低着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統領交代了些事情,耽擱了一會兒,回來晚了。”
一塊黑布蒙面,遮住了他臉上的青痕,被人推搡着重新帶回了大殿。
青癸狠下心不去看他,寂靜沒有持續很久,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又聽見了戚景行的聲音,沒有了方才的欣喜,那聲音很平靜,可青癸卻分明能聽出其中微不可查的失落和委屈。
戚教主陰沉着臉盯着不遠處的兩人,並未出聲。
他不過離開了短短一個時辰,大殿卻變了一副樣子,滿地碎瓷,一片狼藉。
戚教主痛失愛子,唯一的孫子也流落在外,好不容易終於找回來了,做爺爺的不遠千里滿心歡喜趕回來,他的孫兒看他的目光卻像是陌生人一般,充滿了敵意。
在少年的目光望過來的前一刻,戚秦穆眼中的冰冷換成了柔和。
“那……那你為什麼要矇著臉呢?”戚景行看着青癸臉上的面巾,似乎是想伸手摘下來,可他看出來此時此刻大哥哥的不同尋常,若是他將那面紗摘下,不管是他還是大哥哥,或者是殿內的另外一個人,都會很難堪的。
“大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伴隨着少年激動的聲音,一道冷冽的目光也落在了青癸的身上,讓人後背生寒。
大殿一側還有一個人,即使青癸不敢抬頭,也能感覺到那人身上籠罩的濃郁怒火,宛如烈焰岩漿,且大半都是衝著他來的。
滿面希翼乍然消失,少年愣在原地,茫然無措的看向對面那個從來都對他百依百順的大哥哥。
青癸點了點頭,“教主確是……您的爺爺。”
戚景行遂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忍住想讓大哥哥抱抱自己的衝動,指着不遠處的戚秦穆道,“那個人說,他是我的爺爺,是真的嗎?”
那是破月教的教主,也是戚景行嫡親的爺爺————戚秦穆。
明明一年之前,他的景行還會抱住他的大腿,向他撒嬌耍滑的。
身上很痛,但他依舊強忍着裝成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踏進了殿門。
“你……怎麼才回來?”
然後衝著戚秦穆的方向雙膝落地,“屬下青衣衛青癸參見教主。”
眼看着戚景行向他撲來,青癸忍住了張開懷抱的衝動,低頭後退了一步,“少主。”
您?
戚景行抿着唇,眼裏深色越發濃郁,漸漸紅了眼眶。
少年的落寞與難過落在了戚秦穆眼中,便像是在挖他的心一般,戚教主避過地上的碎瓷片,走到戚景行身邊,慈祥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腦袋。。
將要摸到時,被人躲了開去。
戚教主雄霸一方,幾時曾被這樣冒犯過,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良久,他背過手,揚聲喚了人進來,“把這裏收拾一下,先送少主回雅竹軒休息。”
“我要和他一起回去。”戚景行指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堅定,分毫不讓。
戚教主側首盯着青癸看了一忽兒,沉聲道,“我還有這事要交代他,你先回去。”
“我不。”
大殿的溫度直線下降。
青癸頂不住頭頂的威壓,只好開口勸道,“少主,您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去找您。”
戚景行的氣焰便消了下去,他轉過身,抿唇站了一會兒,才低低道,“那……這次我只等你半個時辰。”
*
下人們很快就將大殿裏的一片狼藉清理乾淨。
“到底是怎麼回事!”戚秦穆簡簡單單一個問句,已經壓的青癸抬不起頭了,他強忍着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膝行過去。
低眉順目道,“回教主,……教中混亂過後,少主似乎是受了刺激,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嘭!”帶着怒氣的一掌拍在檀木桌上,剛沏的茶水被震蕩出來,撒了一桌子,冷厲的目光落在青癸身上,帶着些許探究,“這一年,一直是你陪在少主身邊?”
“是屬下。”
戚秦穆又道,“少主對你很是親近。”
這本該是個問句,戚秦穆卻用了肯定的語氣說出來,還有一絲別樣的意味在裏面。
想他破月教教主一生好強,性子裏是有些掌控欲在的,一年前,他意外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現如今,在這個世上,戚景行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可這唯一的親人,剛一見面就對他大呼小叫,大打出手,視他如洪水猛獸,卻偏偏對這麼一個卑賤的青衣衛如此親近依賴。
這讓他如何能痛快?
直覺告訴青癸,這個問題他若是答的不好,恐怕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緊張的人咽了口口水,方才緩緩道,“少主幼年失孤,流落異鄉,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創傷,想來是沒有親人在身邊,才會與……屬下走的近些。”
他特意提到了戚景行的父親,果然戚秦穆渾身凌厲的氣勢凝滯下來,目光中流出些許悲傷之意,對戚景行的憐惜也被勾連出來,連帶着對眼前這個照顧保護了自己孫兒的人也緩了神色。
“受傷了?”戚秦穆早就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青癸道,“逃亡途中,屬下對少主多有冒犯,統領略施薄懲。”
倒是個進退有度的影衛。
“非常時期,也不能全怪你,念在你保護少主有功,告訴戚辰,剩下的責罰可以免了。”
“屬下謝教主寬宥。”
“不過,”戚秦穆站起身,圍着青癸轉了一圈,方才道,“少主確實對你太過於依賴了。”
青癸的心又提了起來,一時不敢作答。
“景行是我唯一的孫兒,將來也必定會承襲我的位置,成為破月教的少主。”
一年前的內亂,破月教損失慘重,不得不退隱伏令山,但戚秦穆又豈會甘心蝸居這偏僻之隅,戚景行是他的孫兒,重新將破月教發揚光大是他的責任。
腳步停在青癸面前,“我破月教未來的少主是不能過分依賴於一個卑賤的青衣衛的。”
“青癸,你不能再待在景行身邊了。”
那聲音高高在上,不可抗拒,猶如重鼓狠狠敲在青癸心上,他驀然失神,腦子裏卻響起了一句話。
“大哥哥,你可不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