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逃生
第一百零二章逃生
清晨,鳥語花香,山野間叢林茂盛,綠葉深處盪過兩隻猴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驚動的樹枝上不知名的鳥兒,振翅一飛,撲落落掠去河邊。
大雨過後,河面剛漲了水,岸邊的灌木被大水壓彎了腰,雜亂地躺在地上。
鳥兒在草叢裏嬉戲,不時刨刨腿,尋找着被衝上河岸的魚苗。
忽的,鳥群受了驚,呼啦呼啦飛起一大片,嘰嘰喳喳一陣喧嘩,少時,河岸邊的石縫裏竟然掉出了一隻手,連樹上覓食的猴子也被嚇了一跳,遠遠逃開了。
黑暗漸漸淡去,眼前的光芒越來越盛,忽的劈開了一條縫,緊接着,四肢百骸傳來劇痛。
“額……”戚巳掀開眼皮,瞪大了眼睛,猛地從石縫中坐起,身子外側,嘔出了一大口河水,空氣重新回到肺里,霎時擠得胸腔宛如撕裂般的劇痛。
他在身心的雙重摺磨下,清醒過來,記憶逐漸回籠。
懸崖,冰蠱,生死蠱,呼嘯的風聲……
“阿景!”
背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像是在回應他一般。
“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該是早就餓了,吃吧。”
話音落地好久,也不聞男人的回應,戚巳一點也不意外,他從懷裏摸出最後一塊暖幹了的魚尾巴,衝著遠處的人,溫柔地笑了笑。
戚巳後背一僵,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撐着破敗的身軀,緩緩轉過身。
******
懸崖下是一條幹枯的河床,前一天傍晚下了雨,山間激流傾瀉而下,一齊湧入崖底,將整個河床填滿。
戚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五指扣上胳膊上的傷,微一用力,劇痛讓他清醒了些許,他嘴角彎了彎,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難看,“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戚巳不知道自己被洶湧澎湃的水流沖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埋在河邊的碎石里。
只是……
“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水紋深處,有一男子,面如冠玉,眸若燦星,一身濡濕的黑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身形,冰玉寒眸正注視着戚巳。嘴裏叼着一尾魚。
這樣下去,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那個人還在跟着他。
再不休息,他怕是下一刻就要暈倒了,他一個人倒無妨。
從山崖躍下后,又在激流中幾翻撞擊,他內傷外傷都不輕,身上的藥物食水也被水沖走了,胸口的血洞泡了水,遲遲無法癒合,甚至已隱隱有了發膿的趨勢。
戚巳一隻手捂着胸口的傷,一隻手扶着樹榦。
這是一片沒有邊際的森林,古樹參天,幽靜陰冷,茂盛的樹葉連成一片,將陽光嚴嚴實實的封在天空外,戚巳已經在這裏走了整整三天了,腳下是一尺余厚的枯枝敗葉,每走一步,就要用去他好大的力氣。
一圈圈波紋蕩漾開來,拍打着岸邊的水草,林間斑駁的光陰細細密密地撒在流動的水面上,折射出一圈一圈的波紋。
就像一個——傀儡。
最難耐的,還是乾渴和飢餓,除了剛醒來時,在那條河裏摸了幾條魚,他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暈眩感無時無刻不在纏着他,侵蝕他的意識。
男人直挺挺地立在遠處,殊無表情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空洞的目光自始自終落在戚巳身上,既不說話,也不動作,他一身衣袍也在激流中被衝破,狼狽的模樣也沒有讓他身上麻木冰冷的氣息減弱分毫。
戚巳目光落向遠處。
男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聽不見他說話,也看不懂他的表情,回應戚巳的只有冷冰冰的沉默,和死水一般沉寂的眸子,一如這三日的每時每刻。
戚巳忽然就有些難過,喃喃道,“阿景,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我們經歷了這麼多,好不容易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可你為什麼……不認識我了呢?”
低啞的聲音落在空寂的樹林裏,激不起任何漣漪。
***
戚景行沒有如大長老想的那樣變成殺人如麻的惡魔,也不像戚巳期盼的那樣,完完全全地清醒過來,他就像真的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什麼也不記得,誰也不認識,不會說話,也不會笑,甚至一舉一動都那麼的詭異,機械。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戚巳甚至不知道,這樣的他到底算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怪物。
“你不認得我,也……沒關係,”他抿了抿唇,打起精神,強撐着笑臉,低聲道,“我會等你,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恢復正常的,就像你等了我八年一樣,我也會等你的,哪怕……”
那聲音低下去,“哪怕你恢復不了,也……沒關係,我說了會陪着你,就會一直一直陪着你,不離不棄。”
他說的話有些多了,臉色看上去又白了一層,“不過,我們現在,必須要找些吃的了,”他苦中作樂地笑了笑,“你都不會說餓,我該怎麼養你呢!”
他自言自語又說了許多話,等到連呼吸都快沒了力氣,才停下來,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緩緩合上了眼睛。
如此危險的境地是不能睡的,他並不是睡著了,閉上眼睛的同時,便從石頭上栽倒下來。
黑色的袍角被風吹起。
*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
戚巳慢慢睜開眼睛,他只覺得渾身酸痛,大腦一片混沌,像是有鐵棍在裏面亂攪一般,連帶着耳朵里也嗡嗡作響,提不起絲毫力氣,一呼一吸之間全是灼熱的溫度。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應該是發燒了。
荒郊野外,外傷發炎,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戚巳使勁兒甩了甩腦袋,忽然想到了什麼,慌忙抬頭望向四周,在看見不遠處蜷縮的一團黑影時,長長舒了口氣。
戚景行還在,他正抱着膝蓋,蹲在離他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聽見響動,慢慢抬起頭,目光獃滯地看他。
“咳咳咳……”起來的動作太猛,牽動肺腑,戚巳劇烈咳嗽了幾聲,右手撐着地面,不意竟摸到了一片柔軟。
低頭看去,戚巳這才發現,自己身下並不是濕軟的枯葉,而是一層灰色的毛皮,像是剛從動物身上剝下的新皮,軟毛朝上,摸上去十分舒服。
與此同時,鼻尖也傳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他循着氣味看去,一塊青色石頭上擺了兩隻被扒了皮的麋鹿,鹿頭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滲血。
“這是……你捉的?”
他既意外又驚喜,起身向樹下走去。
原本安安靜靜蹲着的人卻忽然往後退了一步,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戚巳,環住膝蓋的手鬆開,彷彿下一刻便要起身躲開。
他臉上明明沒有任何錶情,可戚巳卻從中讀出了一絲畏懼。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戚景行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畏懼了,尋找出路的這三日,只要自己一靠近對方,他都會表現出懼怕來。
這懼怕不同尋常,不像是人與人內心深處的恐慌,倒更像是野獸遇見更強的物種后,本能地匍匐。
這個想法着實荒唐。
戚巳不動聲色的停下腳步,也蹲下來,降低自己從身高上的壓迫,伸出手,儘可能表達出自己最大的善意,“你別害怕,我……我不過去,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黑暗中殊無神採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凝視着戚巳,麻木獃滯,片刻后,那雙眼睛裏飛速閃過一絲赤紅的血光,驟然迸發出森寒的殺意,陡然鎖定了戚巳。
猶如盯住獵物的死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