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陰差陽錯
第一百二十八章陰差陽錯
血霧高原,無論白天黑夜,光線始終都是黯淡的。不過,這並不影響吸血鬼的視野。
“雖然被重新掩飾過,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仍舊穿着一身黑衣的管家哈維指着地上的痕迹,“這裏的土是新的。而且再往那邊過去一點,能找到打鬥之後的痕迹。”
路易冷冷地看着地面:“難怪——當年我的人把各個界門附近都守住了,只有這邊沒有安排人,原來這裏還有個界門……”
“那先生——”哈維抬頭看向路易,“應該可以確定魂戒現在確實在弗朗西斯手裏了,魔眼那邊……”
路易皺了皺眉,轉身往界門走:“你說他改變了計劃?”
“是。”哈維跟在他身後,“原本他要求我們幹掉那個唐就可以,他會把弗朗西斯交給我們。但是昨天他忽然又打來電話,說他會把他們都聚集到一起,讓我們過去,當場圍殺。”
“變來變去,他到底想幹什麼!”路易很不痛快。
“先生,我覺得——魔眼跟我們的合作似乎……”哈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自從發現了亞洲研究所之後,我覺得魔眼的態度有所改變。之前我們要求拿回資料和小松,他也只答應了一半。而且小松的發瘋,我覺得很不對勁。明明您已經審問過高橋,在她離開的時候,小松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會發瘋呢?”
路易對他點了點頭:“繼續。”
得到肯定,哈維就說得更順暢了:“這次我們損失了亞洲研究所,但這邊的生產線也同樣損失不小,按理說,他們應該跟我們聯繫才對。可是自從您回來,那邊就說獵魔人工會盯得緊,反而減少了聯繫。目前這僅有的幾次聯繫,也沒有提到製藥的事情,反而是讓我們替他去解決獵魔人。我總覺得——魔眼似乎不再需要我們了。”
路易眉梢一跳:“立刻把人帶過來,小心,別讓他跑了!”說不定,真就有那麼巧……
路易放慢了腳步,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擔憂很有道理……”
“但弗朗西斯現在在他那裏。”路易何嘗想聽別人指揮,但他現在實在是沒有人能拿得下顧頤,連他自己出馬都鎩羽而歸,派別人去恐怕更沒戲了。
“就是——發現他的血族說,他看起來像是初擁只進行了一半的樣子,血脈感應比較弱,但神智正常。而且,他的能力不弱,發現他的八代血族差點被他催眠。”
“幼年賤民?”路易還在思考魔眼的事情,隨口回答,“送走就是了。”
回話的血族想了想:“他說叫安迪。問他哪裏來的,他就不說話了。但是他英語說得很不流利,不像本地的血族……”
“魔眼就一定能成功嗎?”哈維小心地質疑,“他又憑什麼呢?他本人並不是特別出色的獵魔人,何況現在已經很老了。就算手下還有幾個獵魔人,恐怕也根本不是弗朗西斯的對手吧?”
“血脈感應比較弱?”初擁是將人類的血液全部吸干,然後注入血族的血液,使之轉化。所謂的沒有完成,多半就是指體內鮮血已經被吸干,但注入的血族血液卻不夠。在這種情況下,還算不上一個完全的血族,血脈感應當然就弱。但這種“半血族”幾乎都沒有理智,只是一種保持了吸血本能的怪物罷了,這個小血族卻神智正常,這……
“他早就不需要我們了。”路易陰沉地說,“最初他需要我們提供試驗材料,但現在,他應該是掌握了更多的獵魔人,從他們手裏就能得到材料,那又何必跟我們交易呢?要知道,如果事情敗露,他們不過是私自扣下了獵獲的異種,而跟我們交易,卻是反叛獵魔人的大罪。”
五六歲的血族極其少見,因為一般沒有血族會給這麼小的孩子進行初擁。哈維看了一眼路易,問道:“說仔細一些,什麼叫做‘非常奇怪’?”
“如果您覺得他不再需要我們,那我們恐怕就要提高警惕了。”哈維立刻說,“他畢竟是獵魔人,之前跟我們的交易,會是他的一個污點。”
“不,大人——”那名血族連忙解釋,“不是剛剛經過初擁的,而是——他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發現他的血族覺得他看起來很——非常奇怪……”
“八代血族?”路易腳下頓時一停。八代血族已經近高階了,而且多半都至少有百來年的壽命,卻被一個五六歲的小血族險些催眠,這事可就有點稀罕。尤其是——
“他叫什麼名字?哪裏來的?”路易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追問。
“我猜他是要利用獵魔人工會。”對顧頤的本事,路易再清楚不過了,“單個獵魔人根本別想拿下弗朗西斯。”
“可是如果獵魔人工會抓到了弗朗西斯,從現在這種情況來看,魔眼真能把人弄出來給我們?”哈維覺得沒什麼信心,“我只怕,他是在開空頭支票。好一點,是哄騙我們替他去殺唐,不好的話,也許連我們都想除掉……”
路易抬起眼睛:“你懷疑,他連我們都想除掉?”
“所以——”哈維猶豫着說,“我們為什麼還要跟他合作?我們的目的只是要拿到魂戒而已,根本沒有必要替他去殺什麼人。”
“我覺得……不得不防。他為什麼要除掉那個唐?之前他們的關係一向都不錯,就是因為唐最早發現了他們的葯,而且在亞洲那邊,唐很可能看到了什麼。如果連獵魔人他都要除掉,那麼——”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出了界門,門外守着的兩個血族立刻迎上來:“大人,剛剛有消息過來,執行回歸計劃的人,發現了一個幼年賤民。”
“你說得對。”路易臉色更陰沉了,“這件事不得不防。”
兩個小時之後,路易發現自己這次運氣當真不錯。
“你就是研究所逃跑的那個小安?”路易看着面前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笑了起來,“真巧。”
小安緊緊地閉着嘴,一言不發。眼前這個人形容俊美,笑起來似乎能顛倒眾生,迷得那個帶他來的女吸血鬼眼睛都直了。但小安此刻卻只覺得後背發涼,因為這個人的名字,他聽說過,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
那天從精神病院出逃還算順利,但出逃之後就比較難過了。小安被抽了一百毫升血——這點數目看起來並不多,但對吸血鬼來說,他們的血液比人類更為寶貴,何況小安外貌也只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模樣,一百毫升血對他而言已經不少了,以至於飛起來都有些頭暈眼花,最後更是連蝙蝠形態都維持不住了。
在這一點上,小安與普通血族的確有很大差異。對血族來說,體力耗盡的時候用蝙蝠形態更為方便;而對小安來說,維持蝙蝠形態卻更費力氣。
在這種情況之下,小安沒能用幻象擺脫那個女吸血鬼,不過她也並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反而口口聲聲說他可憐,把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還分了他一袋血漿。只是小安要離開的時候,她卻不讓,說是現在有大人在搞什麼回歸計劃,像他這樣的賤民,都可以藉此機會獲得血族的身份。
小安不是很懂什麼叫賤民,但他知道他這個試驗品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既然暫時跑不了,他乾脆就裝做了啞巴,準備先混個身份再找機會溜走。這裏是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精神病院的那些人肯定還在抓他,如果能有藏身的地方,避一避也好。或許,這些人還能知道一點顧頤的消息呢。
但是他沒想到,女吸血鬼口中所說的無比仁慈的大人,居然就是路易·梵卓。而這個路易,竟然一見面就確定了他的身份。不過也是,他既然是那個研究所背後的合伙人,知道他也就不稀奇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路易心情很好地打量着小安。研究所費了那麼大力氣都沒把他抓回來,沒想到今天居然自己送上門了。果然是合了中國的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安依舊緊閉着嘴唇。路易微微一笑,陡然釋放了威壓:“回答我。”
雖然不是同一氏族,但小安僅僅是八代血族,還是個幼童,路易一個五代血族,釋放出來的壓力對他而言已經如同頭上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身體打顫,站都站不穩了。
“有人把我抓來的……”小安的額頭上滲出點點汗水,竭盡全力維持着自己的理智。
如果換了一個普通的八代,在路易的威壓之下早就把所有的事都合盤托出了。即使知道小安是人類與血族的後代,其能力可能突破了世代的限制,但這麼一個小孩子,路易也不認為他還能與自己抗衡:“誰?”
“一個叫安德烈的。”小安握緊拳頭,“他殺了周代,把我帶到這裏來。”
“周代?”路易對周代並不怎麼感興趣,聽小安說他是用混合血脈製造出來的試驗品之後,就對他的死活不在意了,“是安德烈·莫洛佐夫?他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裏來?你又是怎麼落到他手裏的?”
小安咽了一口唾沫:“研究所在抓我們,他把我們藏起來——我以為他是好人……”
“哦?那他為什麼又要殺周代呢?”路易注視着小安的雙眼,彷彿要看到他的心裏去。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九句真話,一句假話,你能行的。
小安默默地給自己鼓着勁,一字字地回答:“他弄了一個女人,懷了詹森的孩子。周代發現了,怕他跟那些研究所的人一樣,想帶我逃跑,就被他殺了……”
雖然不是全部的真話,可是周代的確是死在安德烈手裏。小安想起周代那張凝固着驚訝和恐懼的臉,想起那張臉在聖水中被自皮至骨地灼焦化灰,不由得小身子直打顫,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他和一個獵魔人合作,我不知道那個獵魔人給他了什麼,但是他把我和那個女人都給了那個獵魔人,他把我們帶到這裏來,關在一家精神病院裏做實驗。我找到機會,逃了出來……”
小安說得有點亂。他也才能說話沒幾天,口齒不清,組織語言也有些吃力,但路易卻仍舊一聽就明白了:“那個獵魔人你見過嗎?是什麼樣子?”
“很老……”
“果然……”路易現在已經基本相信了小安的話,畢竟這跟他已知的情況都能對得起來。他收斂了威壓,略一沉吟,微笑着問道:“在安德烈那裏,你還見過別的血族嗎?比如說,黑頭髮黑眼睛的?別害怕,如果你乖乖的,我保證安德烈他們再也不能把你抓回去做實驗了。”
他笑得像個天使,但小安早就聽顧頤提到過這個人,知道他在天使皮下面的魔鬼之心。感覺不到剛才的壓力,小安的頭腦更清晰了:“有人來找過他,我聽到過聲音,能感應到他的血脈。但我沒見過,只聽安德烈叫他‘顧一’。”
這一下,路易又信了三分,隨口問道:“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如果知道顧頤在哪裏,小安也不會在這兒了。他搖搖頭:“不知道。我被帶到這裏來之後曾聽那個獵魔人說要抓他,可能已經被抓住了吧……”
路易嗤地一笑:“抓他?也要他們能抓得住才行。”
“但是那個獵魔人說,他們有魂戒。”小安仰着臉,像個急於為自己辯白的孩子,“他們說那個是聖器,一定能用它抓住那個顧一。”
“什麼?”路易猛然變了臉色,差點站起來,一伸手抓住了小安的肩膀,“你說什麼?他們有什麼?”
“魂戒。”小安單薄的小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強忍着回答,“我聽他們這麼說的。他們說那個是邁卡維族的聖器,一下子就能把一個血族控制住,說什麼他就要做什麼……”
“我知道!”路易打斷他的話,“他們怎麼會有那個東西?那個安德烈,他怎麼得到的?你什麼時候聽到他們說這些話的?”這不可能!除非幾天前顧頤取走魂戒就給了安德烈?但這樣時間是對不上的。
“不是安德烈有啊。”小安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是那個獵魔人有。”
“他?”路易抓着他的手又緊了一下,五根手指像鐵條一樣,幾乎要掐進小安的骨頭裏去,“他怎麼會有!”
“我,我不知道……”小安的大眼睛裏浮起一層淚光,掙紮起來,“他們給我打麻醉藥,以為我睡著了在說話,我只是隱約聽見……好痛啊——”
路易連忙放開了手,又露出了剛才那種迷人的笑容,還在小安肩膀上輕輕揉了揉:“你是血族,怎麼這麼嬌氣呢?你好好想想,他們說的確實是魂戒?會不會是你迷迷糊糊聽錯了呢?”
“他們說的就是魂戒,我沒聽錯。”小安抹着眼淚。路易抓顧頤就是為了得到魂戒,既然這樣,就讓他跟安德烈和那個魔眼去狗咬狗吧。
“那你再想一想,他們有沒有說過,那個獵魔人是怎麼得到魂戒的?”
小安思索了好一會兒,猶豫地說:“好像聽到他們說血什麼高原……”
“血霧高原?”路易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看了一眼哈維。
“對。”小安小心地窺探着他的臉色,不敢說得太多。他只聽顧頤說過魂戒丟在了血霧高原,可想不出來怎麼把血霧高原跟那個獵魔人聯繫起來,恐怕自己說得太多會被路易聽出不對。
“把他帶去休息吧。”路易沉着臉擺了擺手,“小心照顧。”
他在“小心”一詞上加重了語氣,哈維心領神會,立刻親自帶着小安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先生,已經安排好了。”
“很好。”路易低沉地說,“他是現在唯一成功的試驗品,要好好保護。”
“是,我明白。”哈維已經給路易做了上百年的管家,當然知道育種計劃,更知道小安的寶貴,“不過,這樣說來還有一個……”
“哼——”路易冷笑了一聲,“難怪魔眼不跟我們聯繫了,原來是拿到了這兩個試驗品,想要研究新的藥物了。”小安本來就是人類與血族結合的產物,他的血製造出來的藥物,很可能更易被人體接受。
“那我們現在……”那個尚未出世的胎兒,也是血族未來的希望啊。
“現在不行。”路易搖了搖頭,“跑了一個,他們一定會立刻轉移。那個孩子還沒出世,我們可以再等一下,反正他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那個女人的。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回魂戒。”
“但是這孩子的話——”如果魂戒在魔眼手裏,那前幾天顧頤出入界門又是在做什麼?
“他沒有完全說謊。”路易沉沉地笑起來,“魂戒的確不在他身上。他把魂戒埋在了血霧高原,但等他回來找的時候,魂戒已經不見了。這孩子不認識弗朗西斯,他沒有必要騙我們。”
“但是魔眼怎麼會有魂戒呢?”哈維還是想不明白。
“應該是他曾經偶然進入過血霧高原,發現了魂戒。”路易眼中閃着森然冷光,“你還記得他曾經指揮過的那些圍獵嗎?還有他接納過的幾名血獵。也許這裏頭都有魂戒的作用。還有,是他的那個助手突然發瘋,劫持了他,才讓他擺脫了內奸的嫌疑——”
哈維悚然一驚:“您是說,是他用魂戒控制那個助手……”那個人最後被當場擊斃,當然也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還有小松。”路易的眼神恍如暗夜中的野獸,欲擇人而噬,“難怪小松突然發瘋,都是他利用魂戒做的!很好,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魂戒,想不到,居然在他身上……”
哈維低下了頭。雖然雙方合作,但路易一直認為是自己在利用魔眼,尤其是後來在亞洲建立了新的研究所,路易一直很得意。然而現在峰迴路轉,亞洲研究所被人連鍋端了,而魔眼卻弄走了小安在研究新葯,甚至一直以來都手握魂戒,這簡直不啻是往路易臉上連摑了幾個耳光,路易又怎麼能忍受。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最近魔眼身邊一直都有獵魔人……”
路易笑了:“很簡單啊。他不是要跟我們聯手嗎?那我們就來聯手。有了魂戒,他們,就都沒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