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二合一】
第六十四章【二合一】
次日下午,宋風止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房,桌上卻是一本紙質的《戰鬥指揮與發展史》。
這是他從陸厭聲那兒拿來的書。
現在很少有人用紙作為文字的載體,偶爾被使用的時候,要麼就是一些不變聯網保存的機密文件,要麼就是定製來做紀念。
這些年宋風止也見過不少貴族家裏,擺着好看充面子的紙質書籍,但像陸厭聲這樣,把大學課本做成紙質書的,獨此一家。
就很有陸厭聲的風格。
宋風止笑了一下,合上書看了一眼時間。
離和埃爾維斯·法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他指尖搭在磨砂質感的書籍封皮上,輕輕摩挲了兩下,起身走到書房一側,拉開抽屜,裏面赫然是一把泛着銀光的手|槍。
宋風止伸手拿起槍,習慣性掂了一下,眉頭忽然一皺。
青藍色冷光之下,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指腹搭在上面,解開一重重隱藏秘密的鎖。
宋風止拿起終端點開聯繫人列表裏陸厭聲的頭像,遲疑片刻,最後還是關上了終端。
有人靠近,盒子透明的外壁上浮現出一道道光紋,糾結纏繞成樣式複雜的鎖。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吃完夜宵,陸厭聲提出要幫他檢查一下武器。
“這就是你說的藥劑。”宋風止收回手,開口。
“今天的晚飯取消。”路過待命的電子管家的時候,宋風止說。
宋風止竟然莫名覺得有些不適應。
掛掉電話后,門外忽然傳來葉初銘的聲音。
宋風止現在大概應該已經出門了吧……他想。
說著,葉初銘直接把門推開,卻看見陸厭聲格外嚴肅的臉色。
葉初銘看着他的背影,嗅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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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新的日光顏色由人們調製而成,偽裝成自然的樣子,漸漸走入暗黃的昏暮。
他打開彈|夾看了一眼,八顆子|彈泛着合金製品特有的寒光,威懾性有,攻擊性卻不足。
果然。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改成夜宵吧。”
上一次他在陸厭聲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還是三年前重組進攻的時候,邊境戰區被自己人釜底抽薪,臨上戰場才發現能源供給不足。
直到那尊仿製木箱內的東西顯露出來,屋裏的燈光似乎更加暗淡了幾分。
自從買下這個電子管家起,宋風止給他的設定一直都是普通的機械音,沒想到陸厭聲今早走的時候在電子管家後面搗鼓很久,是為了這個。
陸厭聲從他身邊走過,長款軍大衣的下擺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好的主人,出門請注意安全哦!”電子管家開口,聲音是不同以往的活潑。
被調成陪伴設定的電子管家十分殷勤地幫他開了門。
下城區艾爾斯莊園,某棟別墅內的地下室里,燈光昏暗得和日暮一樣。
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七隻透明試管,那不只是試管,而是用特殊工藝將試管的開口都死死封住的容器。
他扣回彈夾,把冰冷的武器別進后腰的槍|袋裏。
“我知道了。”他低聲說,“謝謝你告知我,我會做好心理準備。”
葉初銘皺眉,本想再問,卻又被陸厭聲周身的氣場堵了回去。
他臉上的笑瞬間退了個乾淨。
——又是陸厭聲搞的鬼。
現在的首都星在整片宇宙里,大概就像深夜的某間屋子,漸漸亮起一盞暖黃的、等人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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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監察廳行政總裁辦公室里,艾澤瑞爾靜靜坐在窗邊……又或者,現在叫他艾澤蘭更為合適。
“我要去辦一件事。”陸厭聲說,“如果今晚我有任何意外,除了宋風止,邊境戰區任何人的指揮都不要聽。”
首都星天氣一如既往的晴,臨近日暮,人造光幕已經逐漸染上了些許溫暖的橙。
“我不會放棄他……任何時候。”
“誒?老陸?你不是下午還有事?到點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艾澤蘭下定決心一般長長呼出一口氣,拿起終端撥通了一個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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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星軍港,邊境戰區臨時指揮所,陸厭聲倚在長長的會議桌邊,背對着窗外,終端放在桌上,顯示正在通訊中。
屋子正中桌上擺放着一個透明盒子,裏面是一尊形狀古樸的木箱——自然也是仿製的。
皇室打算將一切公佈於世。
宋風止輕輕抿唇。
“……好。”宋風止有些生疏地跟帶着感情的電子管家對話,“我們會儘早回來。”
艾澤蘭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
他的目光在眼前光屏上停留,上面是他的皇叔、親王艾德克斯給他留言的、針對皇室舊日醜聞被曝出的處理計劃。
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放置過武器了——自從他和陸厭聲在飛行器上跌落,兩人雙雙失憶那天起。
“出什麼事兒了?”葉初銘問。
埃爾維斯·法索笑了笑:“是的。宋首席,這個藥劑我們研製了很多年,如今終於擺脫了之前試驗品的不穩定性,可以百分百向你保證它的有效性和持久性。”
宋風止神色沒有分毫波瀾,看向埃爾維斯·法索:“實驗記錄。”
埃爾維斯·法索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旋即恢復笑容,像竭力忍受着顧客的銷售。
“宋首席,按理說我們的實驗記錄是絕對禁止外傳的,但如果是宋首席你要的話,放在之前我也不是不能想想辦法,給你破個例。”
“但現在不行了。不是我不給,而是實驗記錄已經被徹底銷毀了。”
埃爾維斯·法索看向宋風止,目光里暗含深意。
“這種藥劑……暫時還不能獲取一些銷售資格。實驗記錄,我們必定是會銷毀的。”
“想必身為監察廳執行官的宋首席,對此也是一清二楚吧。”
何止一清二楚?加強對於藥劑的監管銷售資格,這件事本來就是宋風止在幾年前提出來的。
埃爾維斯·法索看向宋風止,表情隱藏在昏暗的燈光里,像是在嘲笑他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行為。
宋風止沒有給他半個眼神,目光全部落在箱子裏的試劑上。他拿起一管,對着燈輕輕晃了晃,裏面淡紅色的液體在昏暗的環境下,像是被囚禁其中的人類的血液。
“埃爾維斯·法索先生,想必你也清楚……”
“口說無憑。”
埃爾維斯·法索輕笑:“自然,宋首席的要求,我自然竭盡全力要完成。”
他從懷裏摸出終端,在上面按了幾下,昏暗的地下室內,牆壁在一片轟然聲中裂開,顯露出藏在其中的屏幕。
屏幕忽然亮起,上面映出一個被黃昏裹挾的房間。
房間內暗紅緞面的沙發上,坐着的赫然是公認的最強Alpha,陸厭聲。
“他怎麼在這裏?”宋風止眼底神色驟然冷冽。
埃爾維斯·法索看着他的表情,露出盡在掌控的笑容。
“宋首席,你猜呢?”
“你來這裏幹什麼……陸元帥就來這裏幹什麼。”
屏幕監控下的房間內,之前銷聲匿跡的胡提子爵抱着一個眼熟的箱子走了過去,這箱子和地下室里的這個樣式完全一致,只不過一個是深木色,一個是淺木色。
一個裏面裝着的是對Alpha的控制劑.
另一個裏面裝着的,則是Omega的控制劑。
宋風止把手裏拿着的淡紅色藥劑放回箱子裏,收斂了神情里的錯愕與憤怒,看向埃爾維斯·法索。
埃爾維斯·法索迎上他的目光,頭一次在宋風止面前充滿底氣:“但是宋首席,比起陸元帥……我們還是更想跟你合作。”
“軍部的元帥可以有三個不止,但行政院的行政總裁,只有一個。”
宋風止無聲輕笑,笑容卻儘是冷意。
“同時向我和陸厭聲出售這種藥劑,這就是你們行政院的誠意?”
埃爾維斯·法索搖頭,說:“宋首席,只要你現在開口,我們現在立刻就可以把你面前的藥劑,注入到陸厭聲的茶杯里。”
“雖然沒有實驗記錄,但我們不介意承擔著如此大的風險、以這種形式,向你展示這批藥劑的效果。”
“宋首席,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反水。”埃爾維斯·法索說,“我們作為首都星的中心政權之一,邊境戰區和監察廳,該站在哪一邊,我們心裏還是清楚的。”
地下室暗黃的燈光里,宋風止垂眸,淺棕的髮絲也被染上深沉的暮色。
埃爾維斯·法索耐心地等着,地下室里沒有時鐘,他便一直注視着屏幕監控右下角的時間。
十秒、三十秒、兩分鐘……
隨着時間流逝,埃爾維斯·法索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震得他有些發慌。
剛才被宋風止放回箱子裏的那管淡紅色藥劑還在微微動蕩,他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動的聲音。
“可以。”
冷淡到近乎沒有感情的聲音終於響起,埃爾維斯·法索心裏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啪地綳斷。
像牽拉着斷頭台上刀刃的那根麻繩被截斷,埃爾維斯·法索只覺得自己化做了那柄刀刃,裹挾着勁風劈砍而下。
“好!”他忍不住道。
埃爾維斯·法索後退半步,“啪啪”兩聲清脆的拍掌后,他身後,連接地下室和上層的那扇門自動緩緩打開,火燒般的黃昏光色一點點漫進陰冷黑沉的地下室。
忽然,埃爾維斯·法索瞳孔驟縮!
原本垂手站在他面前的宋風止毫無預兆地從后腰抽出一把泛着冷冽銀光的槍,槍口黑洞洞地注視着他,連同宋風止那雙沒有感情的銀眸一起。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恐懼,埃爾維斯·法索瞬間像是被上了雙重枷鎖,關節生鏽一般滯澀,動彈不得。
緊接着,他意識到自己身處他自己的領域,並不需要害怕宋風止簡簡單單的一把槍,於是飛速調整了狀態,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埃爾維斯·法索咽了咽口水,表情譏諷:“呵,宋風止,我早知道,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騙。”
宋風止開口,冷漠道:“你把當年皇太子殿下的消息放出去的那一刻,你就該知道,這才是你應得的結局。”
埃爾維斯·法索笑了:“是啊,我早知道。”
下一刻他的表情驟然陰冷下來,帶着猙獰和狠厲。
“所以你怎麼會認為我沒有後手?”
“後手?”
宋風止輕聲重複,嘴角忽然淺淺上抬,勾勒出一個極淡的、稍縱即逝的笑。
“咔噠。”
埃爾維斯·法索背後,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他意識到,這是手|槍扣拉保險栓的聲音。
他瞬間頭皮發麻,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另一個聲音從後面悠悠傳來。
“不好意思啊,法克先生。你的後手實在是讓我看不過眼。”
埃爾維斯·法索只覺得渾身像是經歷着千斤重壓,身體幾乎扭轉不動,頸部緩緩向後,帶着他滿含驚懼的雙眼,將來者納入眼底。
是陸厭聲。
“你怎麼會在這兒!”埃爾維斯·法索只覺得腦海里遭遇了轟然重擊,他下意識看向那塊顯示着監控的屏幕。
陸厭聲舉起槍,以一個比宋風止更近的距離指向了埃爾維斯·法索的太陽穴。
他挑眉,面色卻是冷的:“偽造監控而已,法克先生,你未免有點太小看我們。”
“臨死之前,你想看點什麼?”
埃爾維斯·法索噔噔向後退了兩步,脊背抵在後面冰冷的牆壁上,卻永遠躲不出兩把槍的瞄準範圍。
他雙唇顫唞,腦海里再顧不得別的,像抓住救命繩索一樣喊。
“不、不……你們沒有權利審判我!”
然而地下室內的其餘兩人似乎沒聽到一樣,陸厭聲伸手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直接替他做了決定。
“看看新聞吧。”他說,“看看你們行政院。”
“看看你埃爾維斯·法索做過的那些事,是怎樣被一條一條攤開放在所有人面前的。”
他們時間點卡的正好,新聞頻道上,聲音嚴肅沉穩的播音員剛讀出新聞的主題。
“監察廳今日公佈A001系列案件調查結果,前行政院第一議員埃爾維斯·法索或將伏誅。”
屏幕上,惡行一條接一條被列出,字字分明。有些屬於行政院,有些屬於埃爾維斯·法索本人。
但無論是哪一種,埃爾維斯·法索都心知肚明——他無法從中脫身。
他再無翻身之地了。
“除此以外,監察廳針對近日流傳的‘宋風止曾刺殺皇太子艾澤瑞爾’的一事給出調查報告,皇室成員親自出面,向帝國民眾致歉,並向宋風止致以感謝與敬意。”
聽到這裏,宋風止眼裏浮現出一絲錯愕。
皇室代表,親王艾德克斯的影像出現。
“首先,請允許我代表皇室全體成員,向帝國民眾致以誠摯的歉意……”
“……當年的情況下,艾澤瑞爾殿下的蟲化已經不可逆轉,而宋風止先生,作為當時年僅十九歲的軍校生,顧全大局,牢記軍校校訓與軍人理念,站出來替所有人承擔了斬殺蟲族的危險,抹除了皇室和帝國的風險!”
“我謹代表皇室全體成員,向宋風止先生,表達這份遲來了八年的感謝。”
說著,這位渾身上下都寫着優雅與高貴的親王殿下深深彎腰,久久沒有起身。
埃爾維斯·法索垂落在身邊的手驟然握緊,用力到雙臂顫唞,咬牙低語:“……什麼,皇室竟然……”
忽然,他眼角餘光看見陸厭聲直直盯着屏幕,神情來回變幻,一直指向他的槍口也緩緩落到別處。
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驟然爆發出極大的潛力,腦中一道計劃閃過。
是了,他埃爾維斯·法索,還有一張底牌!
“陸元帥!”埃爾維斯·法索說,“當年的事情我也知曉一二。”
“斬殺蟲族這件事,是宋風止從你手上搶過去的!”
“埃爾維斯·法索!”宋風止忽然厲聲呵斥,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明顯更用力了些。
陸厭聲開口攔下。
“等等,讓他說完。”
有戲!
埃爾維斯·法索只覺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繩索,他看見陸厭聲辨不清神色的臉,在恐懼與興奮中,腎上腺素達到最高點。
“陸元帥!原本現在這個嘉獎,這個被全帝國人民感謝的人,這以後的萬般好處,都應該是你的!”
“我參加過他們的會議!原本您才是皇室定下的第一人選!陸元帥!”
“是宋風止搶走了你的榮光!!”
埃爾維斯·法索幾乎是嘶喊着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狹小的地下室內,破了音的回聲不斷盪起,又漸漸隱沒,像被拉進深淵中的惡魔的尖叫。
他自深淵最底處向上張望,他看着陸厭聲,眼底全是希冀。
他又看向宋風止,看見向來清冷的青年此刻漸漸爬上慌張的表情,漸漸崩裂的那張無表情的面具,張了張卻又說不出半個音節的唇。
埃爾維斯·法索看向宋風止的恨意越來越深重,心底又不時升起一股復仇解脫般的暢筷感,下一秒也恨不得將他就此拉入深淵陪葬。
忽然,陸厭聲垂下眼,俯視着已經脫力癱倒在地上的埃爾維斯·法索,一直帶着輕笑的嘴角緩緩落下。
“埃爾維斯·法索。”他開口,聲音譏誚。
“這就是你最終的底牌?”
“真讓我失望啊。”
宋風止視線一直盯着陸厭聲握槍的那隻手,看見手指隱沒在燈影后,無聲而堅定地拉開了保險栓。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倒流回他在家中書房拿起自己這把槍的時候。
幾乎是剛一掂量重量,宋風止就發現槍被動過。他打開彈夾后,果不其然,看見了被陸厭聲悄悄替換掉的八顆子|彈。
原本裏面裝着的是有真實殺傷力的子|彈,可現在卻被陸厭聲換成了軍部特供的麻醉|彈。
那一瞬間,宋風止明白了陸厭聲隱瞞他的想法。
——他想替自己動手。
埃爾維斯·法索雖然身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罪名累累,但依照規定,處於停職期的宋風止並沒有對他宣判死刑的權利。
當然,軍部的陸厭聲就更沒有了。
可宋風止執意要殺他,他不想埃爾維斯·法索多看到哪怕一天的清晨——
因為埃爾維斯·法索,正是被行政院委派、對他父親下手的人。
宋風止也是進入監察廳暗中調查舊事時才知道,當年自己和父親意見不合,自己計劃了哥哥的那場假死,雖然已經機關算盡,但十八歲的少年終究閱歷有限,其中的漏洞讓行政院順着查到了哥哥假死的事實。
而一直反對他這麼做的、甚至有些懦弱的父親,卻把一切都攔在了他瘦削的胸口,他擋回了行政院八次之多的盤問,最終被完不成任務而氣急敗壞的行政院貴族殺害——那個人就是埃爾維斯·法索。
宋風止腦海里走馬燈一樣略過舊日的記憶,手上緩緩地、一顆一顆地將陸厭聲的子|彈拆下,換回自己原本準備的那些。
他將裝着八發真子|彈的槍別在腰后,走出了書房,聽見被陸厭聲調整過的電子管家歡天喜地地迎過來,屁股上還插了一小束陸厭聲留下的晚香玉,花嬌艷欲滴,上面附一張紙條,委委屈屈地寫着:[你這個電子管家也太圓潤了,根本找不到能別花的地方,你別介意。晚上回來我們做古藍星的火鍋吃,你不是念叨很久了。]
宋風止的腳步就那樣被頓住了,他不知道在原地拿着那張紙條站了多久,只記得鼻尖都是淡淡的香氣,和自己的信息素是一樣的味道,像是留戀着他們每一個交頸而眠的深夜。
他回了書房,又一顆顆將子|彈取出,換回陸厭聲的那些。
手|槍彈夾的八個位置,宋風止換回了七顆麻醉彈。
“啪嗒”
“啪嗒”
有水滴墜落後迸開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裏響起,宋風止再側耳去聽的時候,又覺得那是摸不見的幻覺。
他忽然懂了,自己這些日子裏為什麼總會有空落落的感覺。
以前的宋風止一直覺得,感情一定要在生死之間、在抉擇之中才能被體現,他感情總是比常人淡漠,便覺得只有這樣沉重的感情,才能在他心裏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
“啪嗒”
水滴墜落的聲音像喚回了流動的時間,一切都開了慢動作一般被重啟播放。
宋風止看見陸厭聲抬起手臂,習慣性甩動腕部拉平準星,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緩緩下壓——
他彷彿已經預見了那驚天動地的“砰”的一聲。
就像一道火焰穿透了他心裏冰雪鑄成的屏障,炮火落地一樣轟然炸開,灼燙的、疼痛的感覺自心口蟻噬般漫開,宋風止終於發現自己發漲的眼眶,和裏面盛着的、已經溢出的眼淚。
“砰!”
槍聲響起。
埃爾維斯·法索臉上近乎瘋狂的神情凝固成不敢置信,就那樣緩緩地匍匐到了地面上,露出被他遮擋住的、還在冒煙的槍|口。
宋風止輕甩了一下槍|膛滾燙的武器,收回槍袋。
“陸厭聲,我沒有允許你替我開槍。”他說,按住陸厭聲,輕聲說。
“是麻醉彈。”
陸厭聲鬆了口氣,卻忽然愣了一下:“你……你知道?”
宋風止別過臉,平復了一下情緒,聲音卻還帶着濕潤。
“……我又不是八年沒有摸過槍。”
“都結束了。”他忽然說。
陸厭聲笑了。
他背後只打開了一半的門外,屬於黃昏的最後一絲顏色沉入地底,皎潔的月色在他肩頭勾出淺淺的輪廓。
“辛苦了,寶貝。”
宋風止回頭看他,銀眸里映出月光與他的愛人,他從未感覺過這種和另一個人相伴的平靜。
“去旅遊吧……陸厭聲。”他怔然開口。
陸厭聲還是彎着眼睛笑,像是要把宋風止不願展現的那些欣喜都笑出來一樣。
“好啊。”他說,“我會陪你。”
“宋風止,你儘管遠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