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兩碗葯
第七十九章兩碗葯
陛下一點也笑不出來。他撇開頭,生硬地說:“停下,克萊門特。這個方案早就被我禁止了,它是會出人命的。”
“我不停。”克萊門特說。
“我沒和你開玩笑,克萊門特。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你難道感覺不到它對你的傷害嗎!”陛下低聲呵斥,胸口快速起伏。
克萊門特用手按住了他的胸口,耐心哄着:“彆氣,陛下。管子還連着呢。”
他用嗓子擠出一聲笑,一指抵在了陛下的唇上。
“陛下,您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他在耳邊輕聲說,“如果活下來了,就會對我負責。”
格洛爾的怒火升騰到一半,忽然卡殼:“……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克萊門特,你別歪話題。”
克萊門特說:“夢裏難道就不算數?我聽到了,所以您可不能反悔。”
“你怎麼知道我的夢?而且那前提是要你能活——唔!”
他眼含笑意,溫柔地吸吮着少年的舌頭,親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輕盈而密集地點下。
他嘆息着說:“但我更要讓你活下來,陛下。我們可以一起活下來的,信我一次,好不好?”
“那不挺好。要麼你死,我也死。要麼你活,我也活,我們還能同生共死——”
他的一手覆在陛下的腦後,五指插入髮絲,指側輕輕摩攃着新生鹿角的根部,貪婪地攫取着心愛之人的每一分注意力。
格洛爾被他親得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陛下,開玩笑的——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好不好?”在這一刻,他身上的痛苦似乎都化作了灰燼。他向少年啞聲笑,“真的,相信我。很快就好了,別怕……別哭。”
他們需要繼續完成這一次凈化。
他的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少年的後頸。
導管內的血流尚未停止。它們從少年的體內流出,進入他的身體,與他的血液混為一體,凈化后再重新回到陛下的血管中。
他含住少年滴落下的淚珠,無奈地嘆息。
克萊門特眼角餘光見到了玻璃屏障對側,塞利安悄悄做出的手勢。
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呢。
克萊門特用嘴堵住了陛下的話。
陛下,他的小陛下呀。
這次凈化很關鍵,只要能夠將這一次的凈化完成……
“陛下,等您身體好了,想去羅薩大平原看星星嗎?”磁性的聲音在耳邊親昵地問着。
現在血液流速減緩,凈化所帶來的的痛苦也隨之變得綿長,如同一場未知結局的凌遲。
“我會活下來。我保證,以克萊門特的名義。畢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您的這句承諾啊。”
克萊門特帶着笑意總結:“這樣我很滿意。”
格洛爾一點都不滿意。他紅着眼,帶着怒氣想要出聲,卻被男人哄着親吻上唇。
“可是……嗚,你讓我說完,更有可能是我活不了,而你也要被我連累,克萊門特。而且就算成功了……你知道嗎,克萊門特,你的壽命是會被我平攤掉的!”
沙啞的少年聲問:“……你帶我去?”
上將點頭:“嗯,我帶您去。我們完成這一次血液凈化,等您恢復后,我們就去。”
提到凈化,格洛爾就猛地抬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克萊門特,這……唔。”
聲音戛然而止,少年的重量完全壓到了身上,克萊門特將他穩穩抱住。
下一秒,塞利安快步走來,將陛下接了過去。
克萊門特長舒一口氣,癱靠在病床床頭。
在他身後,淺紫色晶骨重新擺脫理性的壓制,“唰”地一聲直衝屋頂。血紅色晶骨動作很快,一把將它完全鉗制住,這才沒有讓它捅破王宮。
“快把他帶出去,伯爵。照顧好他,別讓他再中途醒來了。”克萊門特聲音沙啞而疲憊,完全沒了剛剛的精神。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倒是你,還行嗎?”塞利安安排人員將陛下送回病房之後,皺眉壓低聲音,“這是最關鍵的一次,你明白什麼意思嗎?——死亡率也是最高的!如果現在狀態不行,直接說,我們換一天來。”
“到時你要怎麼向他解釋,”克萊門特搖了搖頭,“來吧,伯爵,我對陛下血液已經快要習慣了……來吧。只要能夠撐過這一次,陛下也就不會說什麼了。”
塞利安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容置喙的堅定神情。伯爵無聲嘆息,關門前,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克萊門特。
“下個月,羅薩大平原將迎來有史以來最明亮的一片星空,陛下對這一天一直很期待。我會提前安排,讓他們將最好的觀測點周圍全清出來。”
克萊門特明白伯爵的意思——這是要他活到那個時候。
克萊門特哼笑一聲,擺了擺手,懶聲說:“陛下往往更喜歡混在人群里——到時我會照看好他。”
格洛爾睜開眼時,尚未清醒的眼裏滿是惱怒。
充盈血液的導管已被撤去,格洛爾能夠感覺到,之前深深插入血管中的針頭現在已經全都消失。自他睜眼的那一刻起,耳邊欣喜的“陛下”聲就沒停止過,不停報出的監測數據也證明着他們語氣中的欣喜來源。
但是格洛爾一點也感受不到這份欣喜,甚至內心的不安因此更加嚴重。
“陛下,您現在還不能下床!”艾薩克忽然驚呼。
格洛爾剛一坐起身,艾薩克和身邊幾名醫療人員就一起將他按在了病床上。
格洛爾沒有掙扎,他只是盯着艾薩克,語氣毫無波動地問:“克萊門特呢?”
格洛爾很少表露出這樣的一面,艾薩克的面色有些僵硬,他猶豫着開了口:“陛下,我先給您檢查一下,上將的事……”
格洛爾的面色沉了下去。
他低喝一聲“放手”,醫療人員就紛紛像觸電一般後退、低頭。年少的帝王面無表情地撐起身,套上鞋,不顧阻攔地大步向病房外走去。
“陛下!”王宮走廊上的人員見到格洛爾,紛紛驚喜地停下腳步,向他行禮。
但格洛爾腳步沒停。他的腳步搖搖晃晃,又十分急促,像是隨時就會摔下一樣。周圍人看着心驚膽戰,總想上去扶上一把,可格洛爾手一揮,拒絕了所有人,一把就將手搭在了克萊門特所在的房門上。
房門外守着一名侍衛,他面色一變,伸手按住把手:“別,陛下,現在不能進去!”
侍衛的反應讓格洛爾更是不安。
“為什麼不能?放開。”他的聲音中已經透出了焦急。
“不行,陛下——”
就在侍衛着急阻止着陛下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想進來的是陛下,攔什麼。”
男人淡淡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一雙有力的手臂伸到腋下,一把將撐靠在門框邊上的皇者少年抱了起來。
格洛爾盯着眼前神色自如的男人,伸出手,努力用力拉了拉他兩側的臉頰。他拉得很認真,很努力,臉頰兩側的肉被拉得稍微寬了半厘米。
這個動作讓他徹底將背部鬆了下來,清澈的眸子中一直縈繞着的不安也總算散去。他閉上眼睛,疲倦地將額頭與上將相抵。
“……你沒事啊。”
克萊門特勾了勾唇角,用腳合上門后,轉身將人抱着走向病床方向。
“怎麼,擔心我?”克萊門特在耳邊問。
“……我是在生氣!”格洛爾立馬抬起頭,瞪大眼睛,“我才沒有擔心你!”
克萊門特將他放到腿上,毫不介意地低頭勾住少年的舌尖,輕輕挑撥:“唔……什麼時候學會口是心非了,我的陛下。”
格洛爾撇過頭,不讓他繼續親下去。眉頭和小鼻子都皺着,看上去很不開心。
“你知道為什麼——老實跟我說。”
克萊門特幽幽一嘆:“瞞不過您,陛下。好吧,凈化對身體的影響當然有——”
他拖了個長音,將陛下吊得馬上又要生氣時,又輕鬆地一聳肩:“比如,我被禁止在未來一個月內動用任何晶能。”
無法動用晶能,這對一軍統帥而言當然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但在目前這個情形下,這一問題根本拿不上枱面。
“假期我批,你跟着我,有塞利安在不用怕出事。然後呢?你知道我想問的是健康方面的影響,克萊門特。”格洛爾壓低了聲調,極其不滿意地追問。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塞利安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口:“上將的身體數據全方面都比您好多了,您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的情況吧。”
聽到這一結論時,格洛爾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的面色就是一變——只見塞利安的手上端着一個盤子,而盤子之上,竟然放着兩、個大大的葯碗。
兩!個!
格洛爾幾乎是反射性地整張臉就皺成一團,向後猛地一縮,一下倒進了上將懷裏。
“陛下,您真是連五分鐘都等不住啊。”塞利安長嘆一口氣,端着葯碗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兩、兩碗葯?”格洛爾盯着葯碗,聲音都在顫唞。
克萊門特面不改色地評價:“不好聞。”
塞利安微笑地將葯端到了他們面前,微微彎身。
“別擔心,陛下,有一碗是克萊門特上將的——很不幸地告訴你,上將,未來一個月內的時間裏,你需要陪着陛下一起喝葯。”他笑眯眯地說道。
格洛爾眨了眨眼,忽然看向克萊門特,臉上的表情無比鄭重。
“克萊門特,從現在開始,你也得給我天天喝葯。”他認真地說。
克萊門特好整以暇,問:“如果不呢?”
格洛爾認真地說:“我會盯着你,一碗都不許漏。你喝了我再喝,要是你不好好喝葯……那我也不喝!”
話音剛落,就見克萊門特上將面不改色地伸手拿過葯碗,二話沒說,仰頭一飲而盡。
反手一個空碗,展現在了陛下面前。
克萊門特露出一個優雅微笑:“我喝完了,陛下。該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