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炙焰
第七十二章炙焰
傍晚的風特別舒服,她那杯蘋果汁喝到一半的時候,陳北炙才別過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挑着腕上那根皮筋轉,一邊再度開口:“除了照顧你舍友,這幾天在學校還幹什麼了?”
逢冬想了想:“跟人吵了一架。”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沒什麼起伏,喉間被冰蘋果汁激得微癢。
“跟何梁?”
陳北炙知道這事不奇怪,當時有人拍了視頻,發到論壇上去了,不過那件事平息得挺快,因為當天晚上何梁就在那個帖子下邊道歉了。
“嗯。”
又問:“不問我吵輸還是吵贏?”
他抬手按了下脖頸:“你不是吵贏了?”
哦,這個他也知道。
她忍不住好奇:“你怎麼看這事?”
與此同時,勾在他脖頸的手臂鬆了力,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腰身突然被他一提。
所以畢業半年多后,逢冬在外邊等他還會下意識站在那角。
就七個字,沒看清備註,但是憑女生的直覺,立刻嗅到藏匿在其中的曖昧。
然後就看到十一點多快散會的時候,他發了條消息。
他講完自己要講的,就靠在椅背,看得出來睡眠有點不足,人也有點懶,旁邊那個外聯部部長說話的時候他偶爾分神看時間。
他就笑了一記。
那天白天整個學校都在傳這件事,好多覺得她女神形象顛覆的,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好多男生骨子裏的審美其實還是白幼弱這種帶着點裹小腳性質的。
說四五句,別頭咳一聲。
嘴唇快要相貼時,她突然別過頭,咳了一聲。
所以主觀意識里覺得這件事裏她得保持住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T大的流感在B市的高校里算是輕的,基本沒幾個人得,他旁邊那個女生就一直在看他。
一邊看目光一邊燒起點興味來,就是開始盤算怎麼在她那兒不做人了。
他沒答這句話,但是之後的反應明明白白傳遞出四個字——爺懶得管。
她說:“陳北炙,我好像感冒了。”
上午他學生會那邊有個會,挺重要的,他到一半才露面,黑褲,限量版外套,挺潮,但是多少有點沒精神。
“看你。”
過了五六分鐘,手機屏幕一直沒有亮起來,他起身出去了。
陳北炙斜頭看她一眼:“那個視頻我看了十多遍。”
在最後一個學生抱着個紙袋從便利店跑出去的時候,她伸手去勾他的脖頸,晚風酥酥痒痒,從衣袖和領口穿過。因為倒春寒的緣故,太陽落山後還是有點冷,而她的手腕燒燙,他的頸側也燒燙。
不出所料,第二天的時候陳北炙也感冒了。
那個女生好奇,也看,以為他是在趕什麼時間。
這麼多天都沒發現何梁在躲着她走。
估計是打電話去了,擦肩的時候,那個女生看到他領口邊的一塊紅。
他就這麼壓上她的唇,輾轉,把她所有呼吸的餘地都吞沒,胸腔很快有了小幅度起伏,她張了張口:“會傳染。”
五點五十三分,有學生陸陸續續從食堂出來,腳步悠然地往教學樓走,偶爾也有匆匆忙忙趕來這邊買飲料的。
他發完之後按了下脖頸,繼續聽着對面那個男生的發言。
兩個人在這時候終於產生了目光對視,傍晚的空氣被烤得有點滾燙,身後便利店的燈開了,明亮的光穿過最後一縷沉沉暮色,打在兩人的衣領。
至於這個公道怎麼討就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這些人一般只負責在背後做道德要求。
最終還是沒躲過這場流感。
他們站的地方在便利店的側門,這個地方算是鬧中取靜,高中的時候她在這兒等過陳北炙一兩次,基本都是他打完球,被他那幫兄弟拉着過來買水。
陳北炙應一聲,她才繼續:“那他說的那些話你也應該都聽到了,言論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三人成虎,什麼事說著說著就真了。”
那會兒他就懶懶散散靠在櫃枱,在他那幫兄弟進去挑東西的時候,別頭往她那兒看。
進去之後揉了揉額,活動教室里的目光齊刷刷地往他那兒落,他開始講事。
然後轉話題:“這幾天都沒看到何梁,那天的架我其實還沒吵明白,我之前都沒跟人吵過架。”
他回得很快。
“你才跟爺有關,他們說的跟爺有什麼關係?”
【該吃第二遍葯了】
耳根紅了一下,她又低頭喝了口蘋果汁。
耳根還覺得出燙意,她說:“陳北炙。”
“嗯?”
逢冬站在那兒,後背抵着欄杆,她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長發高紮成馬尾,脖頸浮着很淡的夕光,側頭的時候馬尾在身後輕晃。
不太打眼,那個位置,但是看得出是女孩子留的,再結合他睡眠不足的懶散勁,跟無緣無故得的這場感冒,那個女生已經快腦補出一出大戲。
不知道得有多少女生心事破碎。
後來他重新進去的時候,坐他斜對面的那個宣傳部部長就問:“昨天去哪兒了,打球都沒找到你人。”
這個宣傳部部長在陳北炙面前老是帶着點自來熟,經常往上貼,想進他的圈子,陳北炙跟他顯然就沒那麼熟了。
所以就回了一句:“沒在學校。”
“最近這邊高校都鬧流感,可得小心着點,咱們學校還好,我一個兄弟泡妞去了,結果回來在宿舍燒三天了。”
陳北炙別過頭,又咳了一聲。
——
逢冬回了宿舍。
兩人早上誰都沒起來,陳北炙昨天晚上算了算她的課表,發現她這兩天的課不多,所以流口口氓耍得挺自然。
十點多的時候他才把她送回學校,路上買了熱牛奶和早餐三明治。
有點困。
有感冒吃藥的原因,有睡太晚的原因。
盧妤倒是生龍活虎了,她進寢室的時候盧妤在練帕梅拉,扭頭看她,嘖一聲:“你昨晚去哪兒了?”
就是隨口調侃,倒沒有要她真答的意思。
她別頭咳了幾聲。
比盧妤之前還重點。
“小可憐,”盧妤說,“我去買飯,給你打包帶一份。”
她走之後馮小青正好下課回來,逢冬想補會覺兒,門咣當一聲,她就沒動,從桌上拿了本書看。
馮小青這回陰陽怪氣,站在原地看了她半分鐘,自己先湊過來:“周藝然那件事是真的?”
逢冬抬起眼睛看着她。
突然想起上學期期末的時候,馮小青說的那句周藝然挺瘋的。
她的目光重新放回那本書上:“學校調查組在調查了。”
“在調查,”馮小青低喃這三個字,“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我撞見她跟一個男生,就是隔壁學院成績挺好那個,有女朋友,那個男生本來要參加學生會的留任競選,以他的能力應該是穩在周藝然之上的,後來就放棄了,所以周藝然才那麼穩地坐在那個位置上。”
馮小青剛入學生會的時候絕對算得上是周藝然的小迷妹,所以她跟段婷婷才在宿舍里搞針對搞了一學期,那會兒她壓根聽不了周藝然的半個不字。
“沈子洲?”
“對。”
逢冬回憶了一下,這個男生確實有個本院的女朋友,平時也沒看到他跟周藝然有什麼交集。
所以兩人的事是背着他女朋友的。
周藝然跟她男朋友也還沒分,社交平台時不時更新幾條秀恩愛的動態。
到這個程度了,就為了一個學生會會長的頭銜,確實挺瘋魔。
馮小青說了開頭,後邊就有點不吐不快,這個時候倒是忘了兩個人之間不尷不尬的關係:“還有婷婷,她不是選修了拉丁,有一次期末考的時候,鞋跟莫名就斷了,後來調監控,上課之前那個更衣室除了周藝然沒人去過,周藝然跟她是一節課的。”
“為什麼?”
“因為她被老師誇了有潛力,周藝然聽到了,那個老師要求挺嚴,難得夸人。”
逢冬垂了下眼,周藝然在名譽上邊已經是接近瘋魔的狀態了,不能容許任何人比她好,成為她的潛在對手。
“她說的你那些…”
剛才馮小青跟她說那些,並不是什麼示好,只是在周藝然的事上自覺現在跟她站了一邊,沒法跟別人說,所以才來找她。
“什麼?”
“她說的那些,你抽煙買醉,是真的?”
逢冬不出聲地看着她。
“還有跟校外男友鬼混,夜不歸宿。”“你不是都知道嗎?”逢冬回。
又補了一句:“後半句是真的。”
馮小青死死盯着她。
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她低頭看,從柜子裏拿了袋沖劑。
“馮小青,一個人的好壞不是用耳朵看的。”
“那你是個好人?”
“我不是。”
她用一種清清冷冷的語調回的這句。
馮小青不說話了。
這樣糟糕成一團的宿舍關係已經沒辦法修復了,馮小青永遠不會消除對她那些偏見,她對於這個也沒那麼在意了。
起碼在這次談話后,剩下三年應該能維持相安無事了。
下午的時候動保組織有一份活動策劃案要寫,跟她同組的那個女生臨時有事,她一個人寫了整個下午。
因為感冒的原因一直在犯困,動保組織在晚上有會,內容就是討論這個策劃案,地點定在了T大,趕過去還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這個車算是動保組織自己租的,畢竟兩個學校隔得遠,跑來跑去不方便。
她戴着口罩坐後排,前邊笑鬧成一團,她插着耳機補覺。
醒來的時候外邊的天已經由亮變暗,太陽沒過雲層,在十幾分鐘的時間內快速墜落。
前排的幾個人還在精力充沛地八卦。
“所以你是在B市上的高中咯,那那事是真是假啊?”
“什麼事?”
“就她跟陳北炙啊。”
一邊說,視線一邊往後點了一記。
逢冬的眼皮還沉,所以那幾個女生往這邊看的時候,都覺得她還在睡。
剛才被點名問的那個女生說:“跟我們不是一個學校,不過有一次市三好的領獎活動,我陪我朋友去的,看見陳北炙了,人比論壇上那些照片帥,你知道吧,那些照片基本都是暗戀他的姑娘抓拍的,緊張啊,角度都沒調好,像素也糊。接著說,然後那次就碰到他一個人在外邊接電話,估計是叫的跑腿,他報了個唇膏的牌子,挺小眾的,沒女朋友的男生估計都沒聽過,還說送過去的時候不用敲門,估計人還睡着呢。”
“卧槽,真假?跟逢冬?”
“那就不知道了,不過算時間差不多吧,雖然都是同一級的,但是他的圈子也不是誰都夠得到的,我朋友還暗戀過他,那次頒獎就站他邊上,耳根都紅透了,那次台上人特別擠嘛,她被擠得往後趔趄,胳膊肘從陳北炙的制服擦過去,陳北炙就往後退了一步,還按了下後邊還在往上擠的那個男生的肩,我朋友當時心動死了,但是一直到結束都沒敢跟他說句謝謝。”
“不是那他跟逢冬怎麼在一塊的,這倆圈子不同,氣場也不搭啊?”
“誰知道,不是都說咱們女神明面上清清冷冷,私下裏…”
逢冬咳了一聲。
那兩個女生的話題立刻停下來了,最後說話的那個在半分鐘后暗戳戳轉了下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她在收耳機,外邊路燈的光打在脖頸,收得不緊不慢,然後安安靜靜往這邊看了一眼。
快看到T大的校門了,她低頭給陳北炙發了條消息:“在幹什麼?”
這個時候車停下了,喬煜在外邊等。
前面的一個男生問學長怎麼沒進去,喬煜說剛從食堂過來。
他也穿得很乾凈,不過跟陳北炙的風格完全不一樣,陳北炙穿各種潮牌比較多,特別搭他骨子裏那點懶懶散散的痞勁,喬煜基本都是襯衫,各種襯衫,底下搭黑褲。
A舞的人往裏走,逢冬最後才從車上下來,那時候前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喬煜還在外邊,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她走過去的時候被喬煜叫住。
逢冬叫了聲學長,才發現喬煜的褲袋裏鼓起一個長方形的輪廓,應該是煙盒,他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拿了根煙出來,但是打火的動作特別笨拙,第一遍沒打着。
他要打第二遍的時候,逢冬看着他:“別抽,學長。”
喬煜在這四個字裏放下了那根煙。
或者說不止那根煙,還有他二十年裏唯一的一次離經叛道的勁。
“我下學期要去L城那邊交換了。”他說。
逢冬的眼睫顫了一下:“祝學長前途無量。”
喬煜點了下頭。
她停了一會兒,問:“陳北炙在名單上嗎?”
“沒看到他的名字,可能是延期了吧。其實還挺可惜的,聽說他上學期在跟那邊的教授做一個項目,如果做完回來的話應該能進一個A類人才名單了,那個名單我大一蠻拼地想進去的,最後也沒進成,挺難得的,他就這麼給放了。”
言語裏多少透着點惋惜。
逢冬又點了下頭。
喬煜進去的時候,她說:“學長,那盒煙扔了吧,你的好學生名聲可不能壞在這兒。”
她這句話似乎帶着點輕微調侃,但是又認真。
喬煜回頭看了她一眼,手放進褲袋裏,三四秒后又空着拿出來。
“算了。”他說。
但是把手裏那根沒打的煙放回去了。
喬煜進去后逢冬又在外邊站了會兒,喉間被夜風激得癢,她轉頭咳了兩聲,手機屏幕這個時候亮起來。
陳北炙的消息。
【在上課】
間隔十來秒,第二條消息發過來。
【想你】
第一聲輕,第二聲重地讀完最後兩個字。
甚至想像得出他在課上翹着二郎腿,慢悠悠打出這兩個字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