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撿到貓的第七天
第七章撿到貓的第七天
“惠，你看看這個，”歷經一番糾結之後，伏黑津美紀終於從兩盒賣相不怎麼樣的鮮肉中，選好了心怡的那份兒，將其遞向身後的弟弟，彎了彎眉眼，笑着問道，“怎麼樣，看起來還不錯吧？”
“.不一定非要買肉的，剩下的錢不多了，”伏黑惠沉默了半晌，抿了抿嘴角，還是微微皺起眉頭說道，“要煮咖喱的話，也可以用更便宜的肉腸代替。”
“可是.”津美紀垂頭看了看手中不算太多的鮮肉，又側頭看向一旁伏黑惠。
男孩纖細的胳膊提着過大的購物籃，幾乎將他那同樣瘦弱的身形遮去一半，襯得他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們是重組家庭，之前也一直是她的媽媽在照顧他們倆，但自從惠的爸爸失蹤，家中失去經濟來源，她的媽媽也在這之後不久，留下一筆錢離開了家。
為了節省開支，他們姐弟兩人已經快將近一個月沒有吃過一點肉了。
同齡人中的小孩，在他們這個年紀，臉上大多都還殘留着軟糯的嬰兒肥和圓潤的小下巴，可反觀她的弟弟伏黑惠，大概是因為四翹的發梢和大如貓眼似的綠眸子，讓他本就痩削的小臉顯得愈發‘小巧’，乃至已經能明顯地看到小小的下巴尖。
可即使已經節省到這種地步，沒有任何收入的他們，最終的結果也只能是坐吃山空。
還記得之前一次半夜，津美紀從睡夢中驚醒，聽見家中廚房的方向，傳來了些許明顯是人為響動，她當時害怕極了，空蕩的屋子裏，沒有一個大人可供她依靠，她只能瑟縮在被褥中，將耳朵死死捂住。
一陣靜默。
“不，我們就買這個，上面有優惠的標籤，很便宜的！”因此，原本還因為伏黑惠的勸告而稍稍有些猶豫的津美紀，當即就下定了決心，將手中那盒經由她精挑細選的鮮肉，堅定而鄭重地放入了伏黑惠拎着的購物籃中，並接過購物藍的一邊手把，溫聲笑道，“我們一起提吧。”
他們皆是彼此唯一還能依靠的家人了。
“惠？”彼時，津美紀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但不安懸空的心也在同一時間落下，看着神色似乎有些躲閃的伏黑惠，她先是撫着胸膛鬆了口氣，隨後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一個人太害怕了睡不着”
“我記得這個時間也有大白菜的特賣，像這麼大的一顆大白菜，才只需要五十日元。”津美紀空着的手在空氣中比劃示意了一番，繼而對伏黑惠笑道，“我們去蔬菜區看看吧，惠也需要多多補充維生素才能長得更高哦。”
卻不想，她在廚房中見到了同樣起夜的伏黑惠，對方手中正握着一個空蕩的杯子。
伏黑惠：“.”
只見伏黑惠的臉頰與耳廓上，驟然染上了一片紅霞，垂下了腦袋，並將手裏的杯子攥得更緊了些。
須臾后，她終於忍不住走上前輕輕抱住了瘦小的弟弟，貼着他的臉頰，在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小聲地啜泣着。
而被忽然抱住的伏黑惠，綠眸微微睜大，獃獃地怔了半晌，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有些猶豫地抬起雙手，回抱住了眼前這位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姐姐，小心地試探着，緩緩埋入了對方同樣瘦弱的肩窩中。
但很快，津美紀想到獨自在另一間卧室中的伏黑惠，深吸了口氣，還是鼓足勇氣從溫暖的床鋪中離開，顫唞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前去查看。
這個年紀的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偏偏他們現在的家庭狀況，卻不足以支撐伏黑惠現階段所需要攝入的營養，而白日裏好似全無異樣，也不會向她訴說哪怕一個字的伏黑惠，卻會半夜時，因為餓得實在難受，睡不着，一個人偷偷起身，試圖以水充饑。
看着那對姐弟離開的小小背影，柯南神色複雜地抿緊了唇角，直到那對姐弟拐進轉角消失不見，才堪堪收回了目光。
自那之後，津美紀便下定決心，與其擔心太早地把媽媽留下的那點錢花光，過度地節衣縮食，還不如在合理範圍內花銷，讓伏黑惠能夠攝取到足夠多的營養吃食——至少不會再餓得半夜接水喝。
然而，還未等津美紀把話說完，一聲綿長而細小悶響，自伏黑惠的腹腔中響起，幽幽傳入她的耳畔，在空蕩而昏黑的屋子裏來回遊盪，直至消弭。
看着津美紀溫柔的笑顏，伏黑惠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妥協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接下來還有什麼需要買的嗎？”
或許是家中大人的先後消失而遺留下的不安，或許時小小的年紀就要負起持家的重擔，連日來壓力太大，又或許是未能發現弟弟平日裏的忍飢挨餓，過於自責的心緒，滾燙的淚水漸漸充盈了津美紀的眼眶，染紅了她的眼角。
“咕嚕——”
看到眼前的畫面，儘管只比伏黑惠大了僅僅一歲的津美紀，一時間，什麼都明白了。
通過對那對姐弟的唇語大致解讀，他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認，上午偶然見到他們出現在陽台那會兒所作出的簡單猜測，與真正的事實恐怕八/九不離——目前看來，他們的確是在獨自生活，父母無故突然消失，且家中的資金並不多，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據他之前同湊叔一起去警/局所了解到的信息，一般而言，像是與父母走失，又或是這種父母沒有履行相應的撫養義務，將孩子棄之不顧的家庭，應當會有專門的兒童救助機構將孩童送往就近的福利院中。
雖說他對福利院的平均生活水準與運營狀況了解得並不多，但至少可以肯定，有了福利院的救助，那對姐弟應該不會再為一日三餐發愁。
其實要論起來，像他這樣的失去記憶，與家人失去聯絡的八、九歲男孩，也應當被暫時安置在福利院中等待消息，柯南默默地在心中想到，並不由抬頭望了一眼仍在駐足觀望着貨架上的各類肉品，試圖讓今晚火鍋配菜更豐富一些的加藤湊。
男人的側臉輪廓同其周身的氣質一樣，顯出幾分冷硬的意味，加之刀削似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樑，莫名就會讓人聯想到那些漂蕩於兩極海面之上，一座座刀劈斧削的冰山，誰能想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會讓一個來路不明男孩的暫住在家中。
若不是有加藤湊堅持收留，他現在恐怕早已經不知被送到哪裏的福利院去了。
“嗯？”大概是柯南此刻的目光過於灼熱，讓加藤湊的注意力從一眾鮮肉中脫離而出，看向柯南，問道，“怎麼了，是餓了嗎？”
“沒有，我只是剛才看到了兩個有點眼熟的小孩，”說著，柯南頓了頓，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沒頭沒尾的話或許會給加藤湊造成些誤會，誤以為他回想起了什麼，又連忙擺手補充道，“是我早上出門去公園的時候，在街角上見到的，應該是一對姐弟。”
聞言，加藤湊順着柯南的目光扭頭向身後看去，映入眼中的，卻是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並沒有發現有符合柯南所描述的姐弟模樣的孩童。
“已經走掉了，好像是去了蔬菜區，”柯南解釋道，“說是要去買五十日元一顆的大白菜特賣。”
“正好，我們也去看看，”加藤湊點了點頭，復又低頭看向柯南，詢問道，“他們是你在附近認識的朋友嗎？”
說完，加藤湊那平靜如湖水的眸子中，還透出了些似有若無，近似於某種‘老父親’般欣慰的粼粼波光。
“.不，只是偶然注意到的。”眼見男人似乎要將誤會蔓延到另一個方向，面對加藤湊那不同於平時，愈發柔和的目光，柯南沉默了片刻后，還是咬咬牙，狠心打碎了對方眼中的那點光亮，並將自己上午時的所見所聞，以及種種猜測，一口氣盡數告知了對方。
當然，出現在男孩身邊，那兩抹真正吸引了他注意的黑影，柯南將其從話中隱去，並沒有對加藤湊提起。
只見加藤湊聽后，原本舒展的眉宇間開始蹙起道道溝壑，面色一時也凝重了些許。
他並沒有因為柯南外表所展露出的稚嫩年歲而輕視這件事，又或去質問話中的真假，甚至沒有懷疑這個年紀的孩子為什麼會讀唇語，他只是思索了半響后，看着柯南沉聲問道，“你有把握嗎？”
“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柯南點了點頭，同樣皺起眉頭道，“不過目前我並沒有發現決定性的證據，所以.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已經很不錯了，”加藤湊輕輕拍了拍柯南瘦小的肩膀，以示鼓勵，“我們先去蔬菜區，如果能遇見他們的話，可以找機會小心地問一問。”
“如果是真的湊叔是打算聯繫警/局，送他們去附近的福利院嗎？”柯南看着加藤湊的神色，有些猶豫地問道。
他有些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是由那對姐弟聯想到同樣與父母失去了聯繫的自己，明明理性上十分清楚，救助那對姐弟最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聯繫福利院。
可心底卻有道小小的聲音，在角落中掙扎着，發出了一點不情不願的辯駁，向他質問道——那你呢？
“這應該要看他們自己的意願，”卻不想，加藤湊聽后搖了搖頭，在柯南有些驚訝的目光中，徐徐說道，“我對福利院知道的並不多，不能沒有經過事先了解就自作主張，也不能自以為是，貿然就將兩個小孩送去一個陌生的環境。”
說著，加藤湊頓了頓，又繼續道，“他們有自己的家，我想，比起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福利院，他們應該會更願意留在自己熟悉的家裏。”
“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幫助他們申請某些專門的救濟補助，”加藤湊揉了揉柯南的頭，“又或者，我以自己的名義資助他們，直到他們的年紀足夠去打一些臨時工。”
聽完后，柯南有些愣怔地看着加藤湊沉靜的面容，腦海中莫名就想起當初在醫院時，對方說出要照顧他時的畫面。
彼時，加藤湊的神色同現下十分相似，因為性格的關係，男人臉上的笑容通常並不多，更談不上溫柔，乃至乍一看上去還有些冷漠，可對方說出的話語，與之鄭重的態度，卻是讓柯南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如山川一般沉穩的可靠。
現在的他，腦海中沒有一點關於父親的記憶，但加藤湊的身影，卻在不知不覺中，隱隱佔據了他心目中那屬於‘父親’的位置，且越發穩固。
“原本.原本我還在想，”柯南低垂着頭，男孩尚未到達變聲期的嗓音還十分稚嫩，卻因本人眼下略顯低沉的語氣，莫名帶了些淡淡的，與其年紀不符傷感滋味，“要是湊叔你能聯繫上福利院，幫助了那對姐弟，我或許.也該順便一起離開。”
四周儘是一片人聲鼎沸，喧囂的超市裏，來來往往的顧客絡繹不絕，而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其目的，幾乎都是為了在今晚給家人置辦一頓豐盛的晚餐。
在一陣布料窸窣的摩攃聲中，加藤湊緩緩單膝蹲下，以盡量水平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柯南，抬手撫着他的臉頰，須臾后，堅定而有力地沉聲說道，“我說過，要一直照顧你，直到找到你的父母或是記憶。”
仿若立下某種誓言。
“所以，你不用離開，也不用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