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屋內燭火頭次沒滅。
蘇湛清換過了床單,又重新躺了回來。
顧月明指尖動了動,由着他將自己圈回懷中。
額間輕輕一吻落下。
低啞的聲音想起:“今日,都不曾聽得娘子說想我。”
語調平靜。
顧月明方才翻來覆去有些累。
也有些困。
聽着聲音,隻眼簾動了動。
屋內燭火昏黃,她才睜眼,便對上了目不轉睛的蘇湛清。
蘇湛清握着她手掌的手突然捏了捏:“娘子該喚我相公。”
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
繼續輕輕摩挲着她的指關節處:“此前便覺着,娘子給家裏人製作的畫冊中少了娘子自己。”
屋內寂靜,他說完,似又嘆了一聲。
顧月明只在那一個晚上喚過他相公:“……”
片刻后,無奈道:“……相公。”
依舊不曾睜眼:“嗯。”
顧月明好累:“……”
蘇湛清:“可娘子信中,半分未曾提起自己。”
顧月明到底,還是掀起了眼帘。
眸色深邃,溫柔繾綣。
顧月明:“……”
顧月明默了默:“……”
心跳怔了怔。
顧月明:“……”
蘇湛清貼了貼她:“娘子可知……”
蘇湛清攏着她的手臂緊了緊:“這幾月,娘子可有想我?”
不自知的,整個人便被灼了一下。
這樣、那樣……
蘇湛清眼底明顯沁上了幾分笑意,輕“嗯”了一聲:“娘子。”
蘇湛清滿意了。
蘇湛清輕輕的碰了碰她的唇:“走時,娘子尚且喚我一聲相公。”
蘇湛清溫聲:“明日開始,娘子教我丹青之術可好?”
顧月明抬頭看他:“什麼?”
方才、現在……
“……相公怎麼突然想學這個?”
“以慰相思”四個字,顧月明莫名覺得他說的有些繾綣。
蘇湛清又道:“今日更是同我有些疏離。”
疏離在了哪裏。
四目相對。
顧月明:“……”
“我從未覺得三四月時間竟能有這般久。”
顧月明頭次撞見他眼底這般。
顧月明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裏尋了舒適的位置。
“在朔州時,又想着若是懂了丹青之術,便可以畫下來以慰相思。”
顧月明:“……”
顧月明沒怎麼跟上他的思路:“二郎怎麼突然想學這個?”
半晌,才結結巴巴的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着道:“我今日何曾同二郎有些疏離?”
又聽的蘇湛清道:“所以,娘子教我丹青之術可好?”
顧月明:“……”
可以倒是可以。
不過……
顧月明看向蘇湛清:“那等二……相公鄉試過後?”
蘇湛清點頭:“好。”
細細碎碎又聊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相擁着睡了過去。
*
鄉試三年一考,每年八月舉行。
除藝人、妓子、在服喪期的學子以及因為過失而被罷黜的官吏之外,並沒有過於嚴格的限制。
今年鄉試八月初九開考。
正好是蘇湛清一行人從朔州回來一月之後。
書院給的三日休沐假期結束之後,蘇湛清便又回了書院。
考試在即,書院氣氛也有些緊張了起來。
書院給一眾學子再次分發了往年考過的題目還有前三名的文章。
叮囑他們務必在考前再看一遍。
蘇湛清今春才入學,不如早些年便入學的學子那般,收到過這些題目文章。
過往他自己也有搜集,可到底沒有學院裏的這般齊全。
拿到了,便翻着看了起來。
顧月明則是和蘇家眾人準備到時候要給他帶進去的吃食。
“上次參考,二郎硬是到了跟前才說。”
“秋收還跟着忙了那麼些天,這次,可是不能再這般了。”
才說起了考試的事情,蘇母便有些唏噓:“這段時間,家裏雞鴨魚肉都備着,我給好好做着補一補。”
秦氏點頭:“我聽人家說,可以抓些補藥回來補一補,等明日我帶了錢去藥鋪問問。”
半年的時間,家裏已然攢了不少錢。
蘇母豪氣的跟着道:“成,娘跟你一起。”
顧月明:“……”
為了避免兩人當真去抓補藥回來,顧月明忙攔了一把:“娘,二郎平日裏的吃食就照着尋常來就好,當真用不到補藥。”
蘇母看她。
顧月明:“若是吃了身體不適,反倒不好。”
蘇母皺眉:“你說的也是。”
顧月明:“家裏平日裏的伙食已然足夠,只是要準備一些他屆時帶進考場的吃食。”
秦氏疑惑:“這考場裏還能吃東西?”
蘇母和秦氏也不參考,不懂這些。
顧月明便給兩人多解釋了兩句:“鄉試和過往的那些考試有些不一樣,得考三場,每場都得三天的時間。”
“進了貢院之後,每場的三天都得待在裏面。”
顧月明不懂做文章,但這些基本的事情還是知曉的。
給兩人解釋罷,這才又道:“所以,進去時,這三天兩夜的吃食二郎得一併帶着。”
她藉助網絡見過貢院裏的情形。
蘇母和秦氏可沒有。
所以,顧月明又同兩人簡單聊了兩句貢院裏面的情形。
等着聊罷,蘇母看她:“那到時候給二郎帶些什麼吃食進去?”
顧月明也在琢磨。
蘇母又道:“二郎從朔州帶回來的肉乾帶一些,那個天熱也不壞。”
說起肉乾……
顧月明先沉默了片刻。
蘇湛清從朔州回來第二日,從書箱裏往外拿書冊的時候顧月明正巧在旁邊。
書箱打開,滿滿當當都是書冊。
顧月明上一秒還在感嘆求學辛苦,外出一趟都得背這麼多的書。
下一秒,蘇湛清將上面一層的書冊拿出來,她就看到了下面滿滿當當的朔州特產。
偏偏,蘇湛清還能神色如常的直接塞一些到她手裏並囑咐:“稍帶些辣,娘子當會喜歡,嘗嘗。”
晃了晃腦袋,將當日蘇湛清那離譜的書箱晃出腦海之後。
顧月明這才又看向蘇母:“聽娘的。”
說罷,又道:“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加熱,若是不能,好些都不好帶着。”
蘇母也點了點頭:“這也不急在今天,等晚間二郎回來了問過再說。”
“嗯。”
雖然事情沒那麼急,但顧月明也沒有拖着。
當晚,便問起了蘇湛清這件事情。
蘇湛清搖頭:“不必操心,帶些米麵餅子就好。”
顧月明看着他捏着自己的手玩:“連着好幾天的時間,又要費神,若是能帶好一些,還是帶好一些。”
蘇湛清握着她的手戳了戳她自己:“屆時所帶之物都要被細細查驗,等着查驗過後,大都成了碎塊。”
“而且,眼下天氣炎熱,壞了反倒誤事。所以,簡單些就好。”
顧月明動了動像是在被戳着玩的自己:“可以帶米面,那是可以加熱?”
“嗯。”
顧月明瞭然,繼續問道:“那水呢?”
蘇湛清攏了攏她,解釋道:“水要自己備着。”
顧月明:“那屆時,帶些煮過的水進去。”
“好。”
“若是晚間也要住在裏面,被褥是不是也要備着?”
“嗯。”
“貢院許久才開一次,或許還會有些蛇蟲鼠蟻,到時再帶些雄黃粉進去吧。”
考試不是大事。
但科舉考試是大事。
顧月明一邊想着到時候需要帶進去的東西,一邊詢問着蘇湛清的意見。
不經意間抬眼,便對上了蘇湛清含笑看過來的眉眼。
話音停了停,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二郎這般看着我做什麼?”
蘇湛清唇角明顯的牽了牽。
但卻沒有回答她。
而是突然道:“去歲,娘子要我答應一件事情,可還記得?”
顧月明片刻的迷茫:“……?”
而後,又隱隱約約想了起來。
去年同蘇湛清來府城時,兩人去銀杏街的時候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當時她記掛着的是從男主處得一個往後萬一犯錯求原諒的機會。
後來決定留下來之後,就將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
想起來了,顧月明又看着蘇湛清點了點頭:“記得。”
而後疑惑:“二郎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難道要不作數?
顧月明戒備的看了他一眼。
雖然後來她也忘記了,可想起來了,機會還是要留着的。
蘇湛清貼了貼她,先是壓了壓她心底的戒備:“作數。”
“即便是無有這些,娘子提起了,我也總是會去做的。”
顧月明指尖動了動。
蘇湛清又道:“我也同娘子玩個遊戲可好?”
顧月明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二郎想玩什麼遊戲?”
蘇湛清:“就玩我和娘子玩過的遊戲。”
顧月明:“二郎問我一個問題,我若答不上來,答應二郎一件事情?”
蘇湛清點頭:“嗯。”
顧月明:“……”
男主的問題,她答不上來的多了。
顧月明腦海中飛速過了一遍蘇湛清可能想要她答應的事情。
無果。
兩人是在聊着鄉試的事情時,蘇湛清提起來的這件事情。
穩妥起見,顧月明又道:“是……和鄉試有關的事情?”
蘇湛清遲疑了片刻。
點頭:“有一些關係。”
顧月明更想不出來和鄉試有關能有什麼事情。
不過,片刻的猶豫之後,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好。”
“二郎問吧。”
蘇湛清將她往懷裏攏了攏,牽着唇:“我要問娘子的是……”
停了停,認真又平靜的道:“《淮南子》開篇,‘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而後一句是什麼。”
他懷裏,顧月明一愣。
抬眼看了過去:“這是二郎的問題?”
蘇湛清點頭。
顧月明神色複雜。
認認真真,一字一句道:“……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流泉浡,沖而徐盈;混混滑滑,濁而徐清。”
不是她吹。
整篇《淮南子》,她就知道這前三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