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淵嘯一頭老虎,實在不咋會抱娃兒,他們虎族,一貫是將虎崽子叼在嘴裏的。
因此小娃娃在他懷裏也不多舒坦,本就發皺的小臉兒,這會兒皺得更是厲害。
林大川聽說林白梧醒了,抱着娃兒跟在後頭一塊兒進了屋。
懷裏是剛生的小娃兒,可炕上是他養大的娃兒。
林大川瞧着林白梧泛白的臉,心疼的緊:“爹熬了雞湯了,喝一口?”
剛生了小娃娃,不能吃油膩東西,林大川將雞油都去了,湯麵飄的油花也用湯勺撇乾淨。
林白梧虛得提不住氣,可還是勉強開口道:“是有點兒餓了。”
林大川聽他想吃東西,歡喜的不知道怎麼是好:“哎哎,爹這就端過來。”
小娃娃被輕輕放到炕上,林白梧的臂彎里一邊一個。
淵嘯瞧他動作,唇線拉平,有點慌。
不多會兒,林大川輕輕推門進來,林白梧卻又睡下了。
林大川忙放輕了腳步,氣聲同淵嘯道:“讓他睡、讓他睡,回頭醒了再吃。”
誰料娃兒覺出林白梧的撫摸,小眉頭緊了緊,卻是沒哭。
兩個娃兒,難免一個大一些,一個小一些。
林白梧累得緊,眼皮往下耷,可還是忍不住抬起手,滿眼溫柔的輕輕颳了刮娃兒的小臉。
“林家那個雙兒,真的生了兩個小子?”“可不咋的,端婆子去接生的,倆小子。”
剛生的小娃娃,紅紅的、皺巴巴的,不多好看,縮在襁褓里,攥着小拳頭。
他瞧着他,滿眼的心疼:“多疼啊。”
可淵嘯實在太高了,林白梧又虛得緊,手臂沒力氣,抬不起來。
他滿心歡喜的說著兩個娃兒,卻絕口不提自己剜心頭血的事兒。
“林家這下可有了靠山了!”
林白梧的手輕輕拍了拍炕面,淵嘯會意,坐到了他邊上。
天氣冷下去后,樹底下納涼的婆子們也不咋出來了,卻為了這事兒又重新聚到了一堆兒,就連不咋好事兒的周家王氏,也拎着豆筐,拿剝豆皮作借口,跟着過來聽風。
好不容易給哄睡了,他生怕又給摸醒了。
他拉了個小馬扎到炕邊,高壯的身子就那麼縮坐着,寬厚的大手將林白梧一隻小手攥緊了,收到嘴邊用唇摩挲。
農家人生娃兒,沒不認雙生子的講究,反倒覺得是多子多福的吉兆頭。
林白梧眼角含着淚,瞧着娃兒,又瞧着淵嘯,只覺得心裏頭滿滿當當、又酸又澀。
淵嘯瞧着他笑:“這個不咋愛哭,阿爹給餵了米湯,吃了小半碗,就睡下了。”
有婆子瞧見了,反過來問她:“你家周小子都成親這久了,兒子夫郎的肚子,咋還沒個動靜?”
*
一隻柔軟的小手費勁兒的抬了起來,往漢子心口子摸。
他又指指小的:“徐大夫說這個胎里弱些,不過不打緊,虎崽子皮實,養養就好。”
正說著,襁褓里的大娃兒打了個呵欠,咂吧咂吧小嘴,又呼呼睡了。
婆子們個個都羨慕,就連周王氏也難得的哼哼兩聲,手裏豆子剝得都快了幾分。
樹根子底下,小馬扎擺作一排,婆子們湊頭過來,擠眉弄眼兒。
摸到漢子結實的腹部時,緩緩停了下來。
淵嘯跟着坐到林白梧身邊,伸着粗手指撥開他碎亂的濕發,輕聲道:“大的那個是哥哥,小的是弟弟,都可鬧騰。”
許是認出了熟悉的、讓他心安的味道,他竟動了動小腦瓜,吐着泡泡的往林白梧手臂邊湊了湊。
他不多好的身世、不好生養的雙兒身子,竟能有這樣掏心掏肺待他的相公,又想都不敢想的有了兩個兒子。他想他,定是得了大造化。
婆子羨慕的直拍腿:“天爺!這是怎樣的好命哎!”
他伸着厚實大手,輕輕撫了撫林白梧的小手:“再疼,也沒梧寶兒疼。”
林白梧本來身子就虛,這鬼門關里走一遭,手冰得厲害,咋也捂不熱。
燭火光幽微,映得淵嘯深邃的輪廓都柔和起來,像打了一層絨絨的光暈。
淵嘯一愣,又黑又密的眼睫垂下:“不疼。”
兩個娃兒被抱了出去,淵嘯卻沒走。
淵嘯鼻子發酸,不自覺的抖動起雙唇,他忙伸手捂住眼,可眼淚還是滾了下去。
馬上到冬了,婆子們出來手上都帶着活兒的,納鞋底子、縫個披帛……
林家生子一事,在村子裏很快傳開。
方才他聽阿爹說,這兩小子脾氣可大,尤其小的那個,不讓人碰,摸摸小腳都要朝人揮小拳頭。
淵嘯渾身皮都厚,就心口子薄,卻往那生生剜了一刀。
周王氏沒答話兒,瞥一眼婆子,卻問道:“那梧哥兒不是才懷上么?咋這快就生了?”
邊上婆子一聽,將綉筐放地上,搓了搓手,也跟着問道:“是哇,滿打滿算才仨月吧,就生了?”
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有人努努嘴:“莫不是頭仨月瞞着人嘞?雙生子又早產,並起來也有七個月了。”
“七個月就生啊?還是兩個生龍活虎的胖娃兒!”
“那誰知道,祖上積了德唄!你瞧林家人丁多單薄,沒準福德全積到他身上了。”
婆子手下綉線快扯了兩把,提到嘴邊用牙咬斷:“也沒準是求了啥生小子的丹藥哩!”
周王氏一早聽村裡人這麼風傳的,才上趕子湊熱鬧打聽消息,她眼神飄忽着,咬了咬嘴唇子,心虛的小聲問道:“那有聽說是求的哪家嗎?”
婆子“哎喲”一聲,提着眉毛瞧她:“我說王婆子,你家那情況也不是求個丹藥就能成事兒的啊!”
婆子們心照不宣的互瞧一眼,眼裏帶着諷笑:“要我說,給周小子納個小,比求啥靈丹妙藥都好使。”
“我可聽說,周小子還惦記着林家雙兒呢,可痴情呦!”
周王氏臉拉得老長,她氣哼哼站起來:“放什麼狗屁!”甩起袖子,提上豆筐子就走,心裏頭卻悔得要了命——
林白梧,那也是她瞧大的娃兒,長得好、性子穩當,人也貼心,當初是她嫌人家孕痣淡,生不得娃兒,愣是將兒子姻緣攪和沒了。
眼下林家娃兒都兩個了,他家這個還半點兒動靜沒有,她打碎了牙和血吞,腳板子直跺地,悔死了!
*
孩子出世,林白梧雖喝了虎血,養了精氣神兒,可畢竟鬼門關里走一遭,本來就弱的身子骨,而今更是發虛。
淵嘯瞧着心疼,本就啥事兒都不許他做,而今更是連飯都喂到他嘴邊才作罷。
不止淵嘯如此,他阿爹成日守在灶爐邊,灶房門兒都不出。
葯膳湯流水似的往林白梧房裏端,今兒個枸杞子燉雞、明兒個豆腐鯽魚、后兒個瘦肉乳鴿……
林大川做湯仔細,文火慢燉,濃湯醇厚,他怕膩着人,一點兒油沫子都給撇乾淨。
淵嘯做不上飯,哄不好娃兒,倒也沒閑着。
兩個混小子能吃能睡,吃得多、拉的也多,淵嘯堂堂峪途山虎王、這高壯的漢子便蹲在院子裏,認認真真的給小老虎搓尿布。
鄭芷和熊熊也終於打鎮子上搬了回來,離得近了,小哥兒日日往林家跑,守諾的帶了糕餅,可娃兒太小,林白梧又傷着,到後頭都進了芷哥兒的肚子。
鄭芷是一早便認下的乾親,而今抱着胖兒子,歡喜得厲害。
“就叫大虎和小虎了?”
林白梧笑着點點頭:“小名兒糙些,好養活,等過幾日,到鎮子請先生取個好聽的。”
炕面上,大虎子撅個小屁股還在睡,小虎子倒是醒了,小拳頭抵在嘴邊,叭叭的裹。
鄭芷忍不住低頭親娃兒的小腳,果不其然,娃兒不讓人碰,咧着嘴就要哭。
“哦哦哦阿父不鬧你了,不哭哎。”鄭芷慌裏慌張的將小虎子抱給林白梧,娃兒到了親阿父懷裏,抽抽噎噎、扁着小嘴兒的止了哭。
鄭芷瞧得眼睛都圓了:“可是稀罕,就和你親。”
林白梧笑起來:“其實可鬧人呢。”
鄭芷看着軟乎乎的娃娃,好生羨慕,也想要頭小熊了,肯定和自己最親。
過了沒一會兒,懷裏娃兒便餓了,睜一雙和他阿爹一個模樣的黑金瞳仁,眼巴巴的瞧着林白梧咂吧嘴。
林白梧臉上一羞,瞧着鄭芷道:“娃娃餓了……”
鄭芷瞭然,到院子裏去尋淵嘯。
生了娃兒后,林白梧胸`前鼓鼓囊囊的總是脹痛,後來竟出了奶水。
他身子貧弱,奶水稀薄,娃兒大多時候還是喝鹿奶、米糊。
可僅少的幾次餵奶,也讓林白梧面紅耳赤的不知道咋好。
高大漢子推門進來,又反身將門關嚴實,幫着將混小子抱懷裏。
虎崽子一聞見他爹身上的野性氣味,氣得哼哼的踢胖腿,不給人抱。
淵嘯虎着臉嚇他:“再亂動,給你扔林子裏去。”
也不知道虎崽子聽沒聽懂,小臉兒皺皺巴巴,撅着屁股、掙扎着伸出小胖手要林白梧抱。
林白梧趕緊將娃兒抱懷裏,手臂顛顛的哄:“阿爹逗你的,疼你都來不及,才不會將乖寶兒扔進林子去。”
林白梧的聲音溫溫柔柔,虎崽子眨了眨眼,小腦瓜一歪,往他懷裏窩,不哭不鬧了、乖巧的瓷娃娃似的。
淵嘯伸手將炕上另一個抱起來,大虎子還沒醒,小拳頭攥緊緊,閉着眼呼呼大睡。
林白梧見娃兒不鬧了,伸出一隻手,將一邊衣裳拉下去,抱着娃兒餵奶。
虎崽子吃奶沒輕沒重,裹得人胸脯子疼。
淵嘯瞧林白梧皺緊的眉心,心疼道:“梧寶兒,實在難受,喂米糊就是了,別這麼為難自己。”
林白梧搖搖頭:“可阿爹說,吃母乳娃兒才長得好。”
淵嘯瞧不得林白梧疼,氣的伸大手拍娃兒的小屁股。
娃兒屁股蛋子圓乎乎的,這一拍,彈了兩彈。
娃兒早先吃了些米糊,喝了不多口就飽了。
林白梧將娃兒放到炕上,見大虎子還在睡,將衣衫拉拉好。
一偏頭,就見小虎子嗷嗚嗚翻了個身。
虎崽子到底是神虎血脈,生來便會爬。
他口裏嗷嗷亂哼,撅着圓屁股,小短手使力,顫顫巍巍的往林白梧那兒爬。
林白梧和淵嘯垂下眼溫柔的瞧着,眼裏滿滿的疼愛。
忽然,一陣細碎響,兩人皆作一愣,就見小虎子圓滾滾的腦瓜頂,竟然生出了一對兒毛茸茸的小耳朵。
林白梧忙將小虎子抱進懷裏,翻開他的小衣裳。
衣裳下頭,白嫩嫩的皮膚上,是一道道和他爹一般無二的銀色條紋。
林白梧驚喜的看去淵嘯:“阿嘯!你的小老虎!”
淵嘯勾住唇,伸着粗手指撫了撫林白梧的臉蛋兒:“我們的小老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