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141
滴答……滴答……
冰塊一點點融化，冰窟轉眼要變成水簾洞。
咚……咚……
黑色的影子立在冰門前，冷冷地看着火光前的女人，“你是指望這點火星燒了朕的皇宮？”
“這裏好冷。”女人靠坐在冰壁上，雙手護着火光，“你就是讓她在這樣的地方呆了兩年嗎？”
祈泠行至她身前，華履狠狠踩滅火光，“朕比較好奇你是怎麼讓她睡了兩年？”
“你們都能有孩子，屏息兩年又有什麼奇怪的。”陸蓮閉上眼，感受着後背的寒氣，“若不是你一直不肯將她下葬，她本用不着睡那麼久。”
祈泠俯身挨近她，一隻手攥緊她的前襟，“她知道她要那麼睡着嗎？”
“你覺得呢？”陸蓮低低地笑，“她早就恨透了你，寧願假死拋棄自己的孩子都不願再呆在你身邊。”
咚！咚咚！
“我才不去求她！”姬寧咬了咬牙爬起來，掀起衣擺跪到地上，“母后！寧兒來看你了！還有妹妹……小五，跪下!”
暗沉的天殷紅似血，夕陽西下，涼風四起。
“母后……母后！”
樹上的人不相信，祈照忍不住道：“殿下還是個孩子，被生身母親丟下三年，她一丁點抱怨都不能有嗎？”
一旁比她還小的女童聽話地跪到她身側，一雙懵懂的眼睛始終不離姐姐，祈照見狀也跪下去，看着緊閉的宮門發愁。
“母后，我是寧兒啊！”姬寧顧不得樹上的人在罵她，興奮地跳起來揮手，“母后，你爬太高了，我看不清你，你下來好不好？”
祈泠青筋暴起，一下又一下地把她撞向冰壁，“那她應該一直恨我而不是忘記我！”
樹上的人嗤笑，“像在哪？對生身母親都那麼苛刻，可見不是什麼好孩子，我這人雖然算不上聖人，但也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一把好手，至於你……哪都像那個大混蛋。”
“我真的是寧兒啊！”姬寧在下面急得團團轉，恨不得飛上去找她，“我只是長得和你不像，其他都很像！”
姬寧面色緊繃，“喝什麼葯！見不到母后喝葯有什麼用！我們的命都是母后給的，母后要收回去那就儘管來收！”
樹上的人越到牆根上，輕快恣意，“別喊了，我被你喊得頭疼。”
“殿下，小殿下要喝葯了。”
“我只聽說皇后死了三年，難道那些出生就沒了娘的孩子都要去埋怨一個連一面都沒見過的死人就因為她是母親嗎？”
陸蓮吐出一口血水，“殺了我吧，我先去九泉之下陪她。”
“母后！寧兒來了！三年了，妹妹都三歲了！您就一點都不想念我們嗎！”姬寧幾乎聲嘶力竭，守衛仍然盡忠職守。
冰門封閉，火光再次燃起。
“也許她並不願意生下你們呢。”
姜念的臉映入眼帘，姬寧喃喃，“母后……”
“她會重新愛上我。”祈泠緩緩鬆開她，牙關作響，“哪怕是重新恨我，我在她那裏也永遠是最重要的，而你……不過一個跳樑小丑。”
彭！
祈泠握緊拳頭，不住地發抖。
姬寧跟着她走，“其實，我不姓祈，我姓姬。”
“讓我進去！我要見母后！”
聞言，女童艱難地撐起身子，“小五不喝葯了，小五陪姐姐……等母后。”
“跟我有關係嗎？我又不姓姬，祈氏江山也不可能改叫姬氏江山。”姜念看她不順眼，又爬回樹上，“反正，我不是你娘，更不是姬后，我不想待在這，快放我走。”
整個人被冰塊入侵，陸蓮連呼吸都變冷了，“那是她的選擇，她不想再愛你也不想再恨你。”
咚……咚……彭……
姬寧仰頭，“為什麼要走，這裏不好嗎？”
姬寧鼻子一酸，雙拳握緊，“母后！你出來看看！你沒有餵過一口奶的女兒在等你！她連你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就連我……我都快忘了你活着是什麼樣！你既然生了我們為什麼又要狠心拋下我們！”
樹上的人嘖了一聲，“擔不起，我要是真生了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姬寧捂住祈照的嘴，“母后，寧兒不怨你！寧兒只希望你能回來！”
宮門巍峨，無數守衛擋在面前，姬寧小小的身子完全被淹沒，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拚命往裏擠，守衛不敢傷她，她更傷不了守衛。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未央宮，晉王殿下莫要為難我等。”
“說了別喊。”姜念沿着牆根走，很是躁動，“你們是聽不懂人話嗎？祈氏皇族居然是這樣一群人，大啟真是要完蛋了。”
陸蓮癱坐在地上，幾乎是狂笑，“那她也不是她了！我們最熟悉的那個人已經消失了！現在的這個人只是一個披着她外皮的空殼！她永遠沒有原諒你！她放棄了你！我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樹上的人浸在黑夜裏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我看得清你，你這小兔崽子跟那個大混蛋長得一模一樣，跟我就毫無關係了，哪來的臉喊我娘。”
“皇后早就死了，我只是跟她長得像，我叫姜念。”
女童已經跪不住了，虛弱地倒在祈照懷裏。
姬寧再一次被彈到地上，祈照勸她，“殿下，我們還是先去向陛下請旨吧。”
“我是好孩子！我很乖的！我不像她！”姬寧滿頭大汗地解釋。
熟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所有人都仰起頭，姬寧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未央宮高聳的樹上坐着一個人，正悠閑地晃着腿看她。
天色越發沉，太陽徹底落山。
“地方太小。”
姬寧不解，“未央宮是除了宣政殿之外最大的宮殿了。”
“你是不是沒出過宮？”
姬寧使勁搖頭，“我出過的！京城很大，你不想悶在宮裏我們可以在宮外玩。”
“京城也很小。”
姬寧有點獃獃的，“那哪裏算大？”
“你見過海嗎？”
姬寧茫然，“海是什麼？”
“你是不是不愛讀書？”
姬寧漲紅了臉，“才沒有！夫子都誇我讀書好！”
“夫子在騙你。”姜念直接下了定論，“海很大，特別地大，我和阿雋本來要出海的，結果被抓到這裏來，陪你這個連海都不知道的皇女玩過家家。”
姬寧訥訥，“我不知道海，母皇知道……”
“哦，還有一個聽不懂人話的皇帝。”
姬寧抿緊了唇，沉默下去。
“朕要是聽懂了，就把你大卸八塊了。”
姬寧回頭，祈泠立在不遠處，四下跪了一地。
姜念越下牆根，落到地上，“你把阿雋怎麼樣了？”
“她走了。”
“不可能。”
祈泠遞給她一個紙條，“朕還覺得不可能再見到你呢。”
“我都說了我不是。”姜念氣呼呼地接過、展開，裏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暫離，勿念——陸。
姜念左翻翻又看看，想從這幾個字裏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祈泠湊近，“寫的什麼？都看出花來了。”
姜念立刻收起，“你是不是殺了她？”
“怎麼會，朕看起來像是桀紂那等暴君嗎？”祈泠無辜地眨眼。
姜念冷笑，“像極了。”
“你對朕有偏見。”祈泠反而笑得很溫和，風度翩翩得完全不復之前癲狂的模樣。
姜念才不相信她的偽裝，“明君不會強搶民女。”
“不知道你認為什麼樣的君主才算是明君，太宗殺兄逼父奪弟妻，玄宗一日殺三子奪兒妻，與之相比，朕登基以來，還算安分守己。”
姜念哽住，祈泠繼續道：“而且，朕沒有強搶民女，你是朕明媒正娶的中宮皇后，你的阿雋才是那個拐了別人家媳婦滿天下亂跑的江洋大盜。”
“我不是你媳婦。”
祈泠滿眼憐愛，“那你就當自己是剛被送進宮的秀女。”
姜念張嘴，祈泠抬手不讓她說話，“朕很喜歡你，你現在封妃了，皇貴妃，這是朕的兩個女兒，大的是晉王小的是楚王，以後就交給你教養了，寧兒，叫人。”
姬寧眨眼，“母……妃。”
“還有你。”祈泠看向小女兒。
女童看看姬寧，怯生生地躲了躲。
祈泠蹙眉，“你叫什麼名字？”
“小五還沒有名字。”姬寧答道。
祈泠蹙眉更深，“她怎麼會沒有名字？”
“你沒取。”姬寧抱起妹妹，不高興地看她，“小五都三歲了。”
祈泠把頭轉向姜念，“那就讓你母后取一個，姓姬姓姜都可以。”
姜念只覺荒唐，一個出身皇家的孩子，三歲了連個名字都沒有，現在居然還要她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陌生女人取名字，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祈泠盯着她，姬寧一臉期待，就連沒名字的小可憐都直勾勾地看她。
“隨便取個什麼都好。”祈泠催促。
姜念擰眉，“女兒三歲了連名字都不取，你這樣的人也配有孩子？”
“我不配，所以要找你回來。”
姜念拒絕，“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不取，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名字。”
姬寧垂頭喪氣，“小五好可憐，只能一輩子叫小五了。”
小五也配合地扁起嘴，“我要名字……”
“……取個佑字吧。”
祈泠立刻喜上眉梢，“佑字好佑字好，以後就叫姬佑了。”
“祈佑。”姜念糾正，明明不是自己的姓，可她還是想撇清關係。
祈泠連連點頭，“既然第二個就姓祈了，那我們以後就不生了。”
姜念沉了臉，祈泠每一句話都精準踩在她神經上。
姬寧把妹妹遞過去，“佑兒快抱抱母后。”
“我不……要。”
祈佑撲進姜念懷裏，主動蹭了蹭。
姬寧抱住她的腿，祈泠也湊上去環抱住她。
姜念僵在中間，一個詭異的一家四口團聚的局面就此形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