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在溫眠和城主交談的同時,蘭德也在進行一場艱難的選擇。
他所在的院子裏有兩棵大樹，樹榦筆直粗壯，樹冠像巨大的傘,把所有陽光都擋住，使小院彷彿黑夜。
蘭德站在院子唯一能看見陽光的地方,但身體有一半都在黑暗之中，露出一張鬍鬚拉茬的臉。
他眼神麻木，空洞看着陰影中的男人。
“蘭德先生……短短十天的時間，我已經和你談過三次了,你還是不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覆嗎？”
獃滯的眼珠轉動,挪到聲音傳來的方向。蘭德沙啞道：“我從很早前就告訴過你,我不願意。難道這還不算準確的答覆么？“
“當然不。”男人在黑暗中勾起笑容：“我希望蘭德先生可以答應我。”
“不答應就不算回答。”
男人手指輕搖,敲擊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音：“我明白你的顧慮。無非是覺得這裏是你的家,城主又是你的親生父親,子反父的話會被世人不齒。”
男人嗤得一笑,話鋒一轉換作激昂的語氣，道：“可我們憑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目光,憑什麼受他們的指點！”
男人道：“當然有區別。那些勝利者身上沾染的是無辜者的鮮血，而我們不一樣，我們要殺的是那些買賣幼崽、欺凌弱小的惡人！”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才是勝利者走出的路！就算你的父親，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是踩着無數人的鮮血爬上來的！”
·
“奴隸市場？！”
“所有人都不理解你，只有我明白你的痛苦……還記得克里多福利院么，你最喜歡的地方，那麼輕易的衰敗下去……”
“這個世界是錯誤的，但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難道你甘心成為他們口中的失敗品么？你甘心自己成為棄子被親人拋棄么？你有什麼錯，為什麼那麼小的年紀就要一個人被丟到帝星生活，而你的弟弟就可以留在父母身邊享受天倫？”
“克里多福利院……奴隸市場……”
“不要再被所謂的正義和道德束縛了,那都是勝利者編織出的謊言。”
少城主看着溫眠，猶豫道：“千城星上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不一定非要去奴隸市場，那裏到處都髒兮兮的，沒什麼可看的。”
溫眠道：“差點忘了，你們這樣過去太顯眼了，變成幼年體吧。”
少年茫然，把目光轉向溫眠身後的幾個人，發現這群人一個比一個淡定，沒有一點阻攔溫眠的意思。
“你和你自己說的勝利者有什麼區別？！”
黑暗裏伸出一隻手,重重拍在蘭德肩上：“世間的規則只不過是勝利者設下的桎梏，打破這些束縛,創造新的世界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大手再次探出，拉住蘭德的手腕：“跟我們一起，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你會是千城之城新的城主，描繪你心裏的城市。”
“這些悲劇都是被誰造成的？”
“不。”溫眠微笑搖頭，看着天邊橘紅的太陽：“這樣的手段太低級了。”
城主府前，響起一道驚呼。
幼崽們巴不得這樣，歡呼一聲跳到溫眠跟前。
少城主頓了下，想起最近出現的那個小狼學習的直播間，IP位址就在千城星上，試探道：“您過去……是要買奴隸嗎？”
蘭德拍掉自己肩上的手，質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打破束縛……你想推翻他的統治，就要革命造反，你知道這樣要死掉多少人嗎？！”
“你忘了奴隸市場上見到的慘狀了嗎？你忘了斗獸場裏的鮮血，忘了勾欄院落下的眼淚嗎？”
蘭德喃喃，眼角流下淚水，被男人拉進黑暗。
除了黑龍外，所有幼崽穿的衣服都是能量變化，轉換形態非常方便。小黃啾的動作最快，撲閃着翅膀飛到溫眠肩上。
溫無塵打了個哈欠：“吃飽了犯困，正好睡一覺。”
小豹子跳到溫眠懷裏，熟練地把自己團成毛絨絨的豹球，頭枕着溫眠的胳膊閉上眼睛。
“哥，你的手抬一下，我把尾巴圈上去。”
“懶貨。”希爾鄙視一句，然後乖巧看着溫眠：“哥你抱它吧，我讓呦呦載我。”
和之前許多次一樣，生着冰藍魚尾的小人魚坐在小鹿崽的身上，朝溫眠擺擺尾巴。
溫眠彎下腰，在兩個幼崽頭上摸一把，小鹿崽歪頭在溫眠手心蹭蹭，舒服地眯起眼睛。
小黃啾見狀急得跳腳，啾啾叫着溫眠。
“好好好。”溫眠趕緊在小黃啾身上摸摸：“不會忘了你的。”
黑龍抿着唇，站在溫眠身邊不動，用眼神告訴溫眠自己不想變化。
他們變化了隨時可以變回成年體，自己怎麼辦？
到時候光着身子裸奔么？
少城主默默看着溫眠。
溫眠注意到少年的目光，笑着伸手。
纖長的手落在發頂，溫暖乾燥，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少年睜大眼睛，嘴巴張開成圓形，想告訴溫眠不要這樣，但頭頂傳來的溫暖實在是太誘人，讓他不想那麼快離開。
可惜，溫眠聽不見他的心聲，在少年頭上摸摸便收回手掌：“雖然有些失禮，但我其實很早就想這麼幹了。”
溫眠想起城主和自己說的話，英明神武的男人竟然不會和自己的兒子相處，就忍不住想笑。
“霽兒是個好孩子。”城主如是說：“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
“我的父親是個嚴厲的人，對我的教育方式就是管罵不管誇。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父子模式，就算我想對我的兒子好些，我也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
城主嘆了口氣，眼睛裏閃過痛楚的神色：“我的妻子去得早，給我留下兩個孩子。在霽兒之前，我還有一個兒子，但長子天賦明顯不如弟弟。那時候我剛當上城主不久，手腕也不如現在果斷，有太多人把主意打到我孩子的身上，用這樣那樣的理由逼我做出表率，把孩子賣掉做奴隸……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只能把他送到帝星，每個月打錢供他在福利院生活……”
“我上個月去打聽，他所在的福利院已經倒閉，我連他現在在哪都不知道。”城主背過身去，不讓溫眠看見自己眼睛裏的淚水：“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保護不了我的孩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相處，我……”
“城主大人。”溫眠打斷他的剖白，問道：“我有一個問題。”
“您早些年控制不了時局，只能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為什麼在後來掌握了大權以後還不把他接回來呢？”
“我試着把他接回來過。”城主沒有轉身，痛苦道：“但他不肯跟我回來。”
溫眠嘆了口氣：“那就珍惜眼前人吧。”
·
在主城的南邊，有一個規模驚人的交易市場，佔地面積有上百畝，相當於十個足球場的面積。
在這個龐大的市場裏面，交易的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蘿蔔白菜，而是無數活生生的幼崽。
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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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泥地上，指甲縫裏黑黢黢的都是泥土，幾張破爛口袋疊在面前，就算是擺出來的攤位。
攤位上沒有任何物品，只坐了三個神色木訥，骨瘦如柴的小孩。
每個孩子的脖子上都用繩子掛了張白紙，寫着自己的所有價值。
兔猻族，十四歲，男，三千星幣買斷。
另一邊，滿臉市儈的女人坐在攤位前，背後擠擠挨挨一堆籠子，裏面的幼崽種類很多，不像是她自己家的孩子。
每當有人路過，女人都會眼冒精光，大力拍着身後的籠子，把籠子拍的乒乓作響，裏面的幼崽因為害怕而發出驚恐的哀嚎。
“賣幼崽了！賣幼崽了！兩千五百星幣一隻！無論是買回家幹活還是孌童都很好用！”
遠一點的地方，一隻羚羊幼崽努力半晌，終於掙開繩子的束縛，向前拚命逃竄。
砰的一聲響，幼崽突然重重摔倒，發出痛苦的哀嚎。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身後又是一聲槍響，血液從幼崽的嘴巴里湧出，幼崽的眼睛裏露出解脫的神色，腦袋砸在地上。
周圍的人群毫無反應，像是無數次見過這樣的畫面，等賣家罵罵咧咧把幼崽的屍體拖走，又開始接着叫賣。
“大家過來看看呦——都是頂好的幼崽，還有雄性鮫人，物美價廉的鮫人！”
有人聽見吆喝立刻起了興趣：“你這小鮫人多大了？”
“十二歲。”
“怎麼賣的？”
“一萬星幣。”
那人轉身，嫌棄道：“太貴了。”
“別走啊兄弟。”攤主拽住男人的胳膊，掰着小鮫人的下巴賣力道：“這可是鮫人，比人魚族也只差了一線，你看他這臉，這尾巴，買回去放魚缸里養着，等稍微大一點用作……嘿嘿嘿，你懂的。”
男人有些猶豫，看着小鮫人的臉蛋，雖然面黃肌瘦不太健康，但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臉色好看了些。
兩個人嘀咕一陣，還掰着小鮫人的尾巴檢查鱗片，像檢查牲口那樣看他的牙齒。
可能是因為價格太貴，男人最後還是沒有掏錢，轉身離開的同時，攤主一記耳光甩在小鮫人的臉上，罵了句：“廢物！”
小鮫人神色木訥，被打了也沒有反應，慢吞吞轉頭回來。
溫眠帶着幼崽們站在市場門口，身邊帶着包括小熊貓在內的六隻幼崽，紅耀回去教導亞爾林沒有跟來。
因為少城主在千城之城的辨識度很高，溫眠讓他也化作獸型，抱起小熊貓的一刻，溫眠覺得自己的人生都迎來了一個新的圓滿。
小傢伙實在是太好摸了。
小熊貓趴在溫眠懷裏，緊張得耳朵向後彎折，身邊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皇子，而且三皇子還在睡覺，它連動動尾巴都不敢。
溫眠一路都在吃小熊貓的豆腐，一會摸摸尾巴，一會捏捏耳朵，等有人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才發現。
來人正是剛才討價還價沒買小鮫人的男人，此刻一臉驚艷看着希爾。
“兄弟，你這條小人魚養的不錯啊，尾巴這麼漂亮，哎呦，這小臉也不差……”說著就要伸手去摸希爾的臉：“怎麼賣，你開個價吧！”
他的手還沒碰到希爾，眼前藍光一閃，已經被自己嘴裏漂亮的尾巴拍飛出去。
在飛出去的時候，男人腦子裏想的還是把小人魚買回去該怎麼褻玩的畫面。
冰藍的魚尾在小鹿崽的毛髮上蹭蹭，就聽那小人魚叉着腰罵：“哪來的賤人，也敢碰小爺！”
那白色的小鹿崩潰道：“溫希爾！你嫌臟就往我身上蹭！你還是人嗎？！你給我滾下來自己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