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番外一 喝酒了?
第八十九章番外一喝酒了?
大雪一連下了三日才停下來。
天放晴的這一日,鹿邀終於得以出門——當然,前提得是在卻燭殷的陪同下。
放晴后雪融化時正是冷的時候,鹿邀還沒出門便覺手腳冰涼,因而在卻燭殷嘮叨他之前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囑咐卻燭殷也多穿些。
放在以前出去多穿的只有他一人就可,但現在卻燭殷妖丹少了一半,妖力尚未恢復,不比從前。
卻燭殷很聽話,說讓穿什麼就穿什麼,後頭實在不行,還是拒絕了鹿邀要把自己頭上那一頂帽子給他戴着的提議。
他抬手給鹿邀把帽子戴好,兩隻耳朵都給塞進去,笑着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這帽子是為你做的,自然只有你能戴”。
一旁的紅鴉不想這樣大冷天的出門,留下來當守門人,這會兒靠着門邊,手裏頭拿着個紅薯吃着,熱氣蒸騰,他一邊吃一邊搖頭,心道真是膩歪。
還有——他瞥一眼鹿邀頭上的帽子,有點不忍直視。
君上說的話半真半假,要說為何不願意戴這個帽子,除去是想要鹿邀帶着之外,還是有嫌棄這帽子太丑的緣故。
自己的手藝這樣,有什麼可嫌棄的。
是一家一戶去的,二人出來進去,不多時手裏的盒子就空了許多,帶去的東西快沒了,要走時卻多了很多送他們的。
伸出的手沒有停下,從他懷裏取過稍重的臘肉,一邊取一邊把鹿邀的手塞回袖筒里,問他,“又是要問我什麼了?”。
那意味兒十足明顯——少管我。
鹿邀無奈地看他一眼,將手裏的東西攏了攏,看他同樣滿着的雙手一眼,“這都是大家的心意”。
每每都要叫他回不上話來,只顧着心中高興了。
自然是不可久看的,卻燭殷瞥一眼身邊人的視線,輕輕一拽,將他注意力吸引過來,“看會兒我吧”。
卻燭殷心道那可不會,像是現在,不過兩三句他就已經像停下來不顧場合親親他了。
“是是是”,紅鴉笑眯眯地把腿移開,吃着熱乎的紅薯,笑道,“原來你們貓妖都這樣傲嬌”。
“不多,拿得了”,卻燭殷湊得近了些,替他把帽子往下壓壓,笑道,“快些問我”。
那日和張成見到,鹿邀以為只是張成和他們親近,在他還未醒的時候想必也得和卻燭殷在有關村裏的事情上商議,少不了交流,一來二去地知道也不奇怪,現在看來不只是張成知道,是大家都知道了。
他回頭看一眼鹿邀,對方還在認真地盯着自己看,便一時沒忍住,低下頭想親,誰料被鹿邀擋住嘴,“這是今日的第十次了”。
之前鹿邀沒醒過來的時候,欒青就會偷偷地鑽進卧房在裏頭呆好久,現在人醒過來了,面上雖是一副嫌棄地不行的模樣,實際上是往鹿邀身邊湊。
他趕緊抓了鹿邀的手,牽着人從亭子前頭離開,“厲害的地方不止這一處”。
“你拿地太多了”,鹿邀看他懷裏塞得滿滿當當,眉頭皺起,伸手想要接過來一些,卻被對方強硬地握住手給重新塞回去。
況且就算是旁人會說,他聽着也不會高興。
原來如此,鹿邀點點頭,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好。
外頭積雪未融,白茫茫一片,村子上下皆是白色,今日陽光又好,照耀下來時光芒與雪花相交的瞬間便發出亮眼的光芒,瞧着漂亮。
卻燭殷黑着臉看鹿邀懷裏塞滿了東西連手都騰不出來的樣子,輕哼一聲,“早該拒絕的”。
卻燭殷卻展顏一笑,同他並肩,邊走邊點頭,“如此說,倒也不算是錯的”。
問句沒頭沒尾。
村裡人現在似乎都知道他和卻燭殷的關係了,也不避諱的模樣,當作尋常夫妻一樣對待。
鹿邀看他幾秒,猶豫一會兒,道,“是你告訴他們的嗎?”。
卻燭殷正想着怎樣將兩人手裏東西給收收,若是就這樣抱着恐怕得冷了手,他倒是不怕,只是鹿邀自從醒來後手腳便常常是冰涼的,再凍到便不好了。
“啊?”,鹿邀微微睜大了眼,收回落在雪上的目光,這次沒有反問為什麼,反倒是真的盯着他的側臉看,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好看”。
好在年末將近,村裡人給的大多是些過年要用的東西,有小串的紅辣椒和一大串蒜,倒是可以直接挎在手臂上——丑些便丑些,不能冷了他。
“……”,卻燭殷臉上的笑意藏不住,只得無奈地捏捏他的手以示懲戒,笑道,“你這幾日怎的越來越會說話了?”。
“……”,卻燭殷只好遺憾地直起身,接着道,“不過不是我主動說起的”,他看着遠處錯落有致的房子,在想哪一家還沒去過,“有人問起,我沒有否認”。
這個‘他’是說鹿邀。
鹿邀聽着他話里有點小得意的意思,不禁笑了,應和道,“我也覺得”。
卻燭殷自覺不是個臉皮薄的,在他面前卻丟盔棄甲,說什麼都能惹得他臉紅耳熱,僅時這一句厲害便已經叫他心花怒放了。
日後出門都能大大方方地出。
盒子裏裝着些小點心之類,是昨日晚上鹿邀做的,她許久未下廚,挽起袖子在廚房裏時有種興奮的感覺,連着做了好些東西,打算第二日帶着分給村裏的大家。
兩人拐過一個彎兒,第一個入目的便是一座小亭子,鹿邀看見這亭子就忍不住想要誇讚,連着說了好多話,在亭子前頭站了許久,從其上融化流下來的雪水再到經由大雪沖洗變得更紅的柱子,最後扭頭對他認真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你真厲害”。
聞言,下巴懶懶搭在雙爪上的黑貓抬眸不太高興地看他一眼,爪子一抬,就在他腿上不客氣地一抓。
而且他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卻燭殷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盒子,牽住他的手,“走吧”。
另一邊二人終於收拾妥當,鹿邀把桌上的盒子抱起來,對卻燭殷道,“我們走吧”。
思及此,他抬頭看了卻燭殷一眼,欲言又止。
把手裏的東西歸置一番,卻燭殷終於騰出一隻手來,呼出一口氣,伸手打算從鹿邀手裏分走一些,一抬頭卻見對方正盯着自己看。
在心底很是不留情地把自家君上給數落一頓后,紅鴉搖搖頭咬一口紅薯,低頭看一眼窩在他腿邊的黑貓,笑了笑,“你今日為何不纏着他了?”。
“不是會說話”,鹿邀笑了下,收回視線,語氣稀鬆平常的樣子,“我說的話都是事實嘛,這樣的話誰都會說的”。
兩人走了許久,快到村長家裏的時候,鹿邀猛地停下腳步。
卻燭殷回頭看他,眼中疑惑,“怎麼了?”。
鹿邀看他一會兒,移開視線,隨意尋了個理由,“許久未見,我有些緊張”。
事實上,是他記起一件事來。
聽完他的話,卻燭殷挑眉一笑,“前面幾家都不見你說緊張,怎的現在緊張了?”,他看着鹿邀慌亂移開的視線,心道這人還是不會說謊,他上去牽住鹿邀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邊,舉起兩人交握的手,笑道,“罷了,這樣便不緊張了吧?”。
“……在門口站半天了,還進不進來?”。
一道聲音陡然出現,鹿邀忙看過去,瞧見劉自明站在自家門口抱臂看着他,身邊站着他娘,看見他們,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看了好幾眼,而後移開,對他們笑了笑。
“……”,鹿邀回了個笑,扭頭對卻燭殷小聲道,“先放開吧?”。
卻燭殷乖乖點頭,鬆開了手,和他一道走入了劉家的小院兒。
進了溫暖的屋子,鹿邀把帽子抬了抬,手裏的盒子放下來,村長看他懷裏這麼多東西,笑道,“一看就是大傢伙兒給的,來,先放下”。
他搭手,和鹿邀一同放下來,一旁的劉自明娘笑呵呵地起幫卻燭殷,片刻后,兩人身上都輕鬆下來。
幾人在小木桌前圍坐下來,手前各有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鹿邀雙手抱着茶杯,蹭蹭熱熱的杯壁,暖着冰涼的手指,堆村長道,“近來過的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就是太久沒見小鹿了,想!”,村長笑呵呵地喝茶,看他手凍得很紅,對劉自明喊一聲,“自明,給爐子添一把火”。
鹿邀下意識看向劉自明,卻見對方臉上雖還是又不情願的表情,但比起之前好多了,悶聲不響地去給爐子裏添了一把火,轉頭做回來。
見鹿邀看他,他還抬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不自在的模樣。
看來是對他沒有惡意了?
鹿邀還從未被他以這樣平和的太對對待過,一時有些驚詫,卻聽得村長繼續道,“我那日從張成那裏聽說你醒了時還不相信”,他摸着茶杯,眼眶有些紅了,“當時想去看,但是後面擔心去了吵着你,現在好了,你都來看我了,一定是全好了!”。
屋內唯一的一個女子摸了摸眼角的淚,眼尾留下一抹微紅。
鹿邀感動道,“嗯,全好了”,他笑了笑,“讓你憂心了”。
“哎,這是啥話”,村長擺擺手,“現在好了,以後每日都能看見你像以前活蹦亂跳的,多好的事兒”。
“活蹦亂跳?”,鹿邀無奈一笑,他以前雖是走的路多了些,但到底還不到那般活潑的模樣。
“每日怕是做不到”,一旁的卻燭殷忽然開口,他看一眼因為這話獃滯住的村長,唇角微勾,帶起一個輕輕的笑來,解釋了一句,“他才剛醒來,要多休養”。
村長忙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瞧我這——哎小鹿啊”,他轉頭看着鹿邀,神色嚴肅起來,“你以後還是要少出門,多休息,你過了這麼久才醒過來,要是留下什麼病根可不好!”。
鹿邀看卻燭殷一眼,對方沖他一笑,他無奈地搖搖頭,回過神來連連應和着村長,同時安慰他說不會有病根,現在他健康的很,村長這才停下了不停絮叨的嘴。
這話題終於是結束了,村長得了鹿邀絕對不會有遺留病根的保證,鬆了口氣,一抬眼就看見坐在鹿邀身邊的卻燭殷一言不發,也不喝茶,目光全都落在身旁的鹿邀身上。他猶疑一會兒,和老伴兒對上了視線,互相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相同的想法,咬咬牙,開口問道,“小鹿啊,你們兩個”,村長瞥一眼卻燭殷,輕咳一聲,斟酌着開口,“村裏的房子都修繕過一遍,你們兩個住的房子是不是也得修一修?”。
話音剛落,老伴兒埋怨地看他一眼,意思是你咋問的是這個問題?
村長擦擦汗,心道他不是不想問,是不敢問,人家兩個的事情到底還是得人家自己做主,他們還是少問、少摻和的好。
經村長這一提醒,鹿邀才記起來,他之前是很想修修自己的小房子的,只是一直忙着其他事,房子若是修繕他也暫無別處可去,現在經由村長提起,倒是提醒他現在這個時間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是他想自己設計,這就要花費很多時間,加之現在是冬日,天氣寒冷,難以動工,只能做做前期的準備工作,等到真的要操幹起來,得到開春了。
思及此,鹿邀對村長笑道,“現在太冷了,等到來年春天天氣暖和些再修修”。
村長得了回答,點點頭表示認同。
他們又聊了好一會兒,眨眼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大娘已經起身繫上圍裙打算做飯,村長忙止住上個話頭,對鹿邀道,“剛好中午,你們留下來吃飯如何?”。
鹿邀不太習慣在別人家裏吃飯,但看着村長臉上的期待又不好拒絕,兩難之際,卻燭殷卻突然開口了。
他抓着鹿邀的手,沒有要避諱的模樣,臉上神色淡淡,正經道,“他剛醒,吃的東西要多加註意,我□□了食譜,要吃上一個月才好,這次怕是不能同幾位一同用膳了”。
鹿邀扭頭看他,心中浮上疑惑。
原來他這幾日吃的都是照着食譜來的?
村長失望之際沒忘了囑咐說叫鹿邀一定要照着食譜吃,同鹿邀說話的間隙,一旁的劉自明在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瞄了一眼,開口道,“爹你別說了,一會兒都要過飯點了”,他看一眼鹿邀,彆扭地移開視線,聲音小了些,“既然有食譜那肯定得會回家吃,時間肯定也有講究”。
“說得對!”,村長忙止住話頭,起身披上外衫,“那這樣,你快回去吃飯”,他看一眼桌上的擺放的二人帶來的各樣東西,走過去給兜起來,急道,“這些可不能忘!”。
二人被村長一家子給熱切地送出門,回家路上鹿邀還在笑着。
卻燭殷現在還是不懂人界的熱鬧,只覺得吵鬧,見他笑,跟着笑了笑,道,“這麼開心?”。
“當然開心”,鹿邀看他一眼,“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大家了,見了面自然是開心的”。
卻燭殷點點頭,“也是”。
沉默一會兒,鹿邀道,“說修房子的事是真的”,他思考了一下,道,“等到開春要好好修一下,變個樣子”,稍稍一頓,他停了腦內構想,皺眉道,“那重修的日子,我們該住在何處?”。
“這事倒不必想”,卻燭殷打從聽見修房子這事開始,算盤就打地噼里啪啦,這會兒見鹿邀主動問出,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自然是隨我去妖宮住”。
他剛說完,便已經忍不住想帶着鹿邀回妖界時的情狀,心裏美得很。
“啊?”,鹿邀用一個長長的啊表明自己的疑惑,接着道,“是不是不太好?”。
卻燭殷立馬就到,“這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
鹿邀這下想起來了,他以前確實是說過這事來着。
不過說來妖界是卻燭殷的地方,妖宮是他的家,他總不能一直扣着人在這裏待着,回去也是應當的。
他於是點點頭,回他道,“那到時候我們就去妖宮住”。
卻燭殷很是滿意地點頭,笑着道,“我提前便叫人收拾好”。
“妖宮會不會冷?”,鹿邀開始思考現實問題,上次他去,覺得妖宮有些冷森,開春天氣還沒有完全回暖,去了要是冷就不好了。
“不冷”,卻燭殷笑眯眯道,“到時我在寢殿放許多個暖爐,若是還冷,地上再鋪上獸皮……”。
話未說完,鹿邀擋住他的嘴,婉拒道,“獸皮就不必了”。
卻燭殷用嘴唇碰碰他的手,笑道,“全聽你的”。
兩個人慢悠悠回了家,遠遠看見院子門口背對着他們站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青色錦衣,長發高束而起,身形高挑。
雖是只有個背影,但鹿邀覺得這背影看着十分眼熟。
卻燭殷皺起眉,不太高興地嘟噥一句,“怎麼連他也來了”。
鹿邀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拉着他朝着那人走過去。
大概是聽到腳步聲,那人身形一頓,轉過身來,看見鹿邀時,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之色。
鹿邀忙加快腳步,眼角眉梢帶了笑,喚他,“卓然神君?”。
卻燭殷抱着臂瞥卓然一眼,微一點頭算作招呼,,隨後便不再說話了。
卓然自覺把沒多看這位不太待見他的妖君,注意力全放在鹿邀身上,看見時笑着迎上去,道,“許久未見,可好?”。
自從那一日鹿邀因為傷勢過重閉眼之後,他便一直打聽着,有時候也厚臉皮地來和卻燭殷親自問,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會被拒絕。
不過他總是有渠道知道,一聽到鹿邀醒了,趕緊帶着東西趕來,這會兒看着人果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懸着的心終於是重重墜下。
鹿邀也十分激動,他對於這位待人溫和有禮的神君很有好感,笑着點點頭,隨即道,“神君呢?神君受的傷可全都好了?”。
那日卓然受的傷不比他輕。
卓然笑笑,“無礙,早早便好了”,他看一眼腳下雪融化匯聚的雪水,語氣一頓,提議道,“不知可否去屋裏一聊?”。
這句話雖是看着鹿邀說的,實際上是說給卻燭殷說的。
鹿邀歡迎他,卻燭殷卻並不如此想,說完這話,卓然便觀察着卻燭殷的神色,鹿邀已經笑着說要帶他進去,他一邊應着一邊看了一眼站在一邊還沒開口的卻燭殷。
本就叫人拿捏着,這次過後更是有了救命之恩,卓然想不在意卻燭殷的態度都難。
好在卻燭殷沒有抗拒的意思,淡淡看他一眼,“那便進去說吧”。
言畢,牽着鹿邀的手推開院門便進去了,鹿邀掙脫不開他的手,只得轉過身以一個較為彆扭的姿勢招呼着卓然,叫他趕緊進來。
卓然沖他輕輕點頭,在原地停了幾秒,無奈一笑,抬腳跟上去。
屋內暖爐正燒着,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卻比花香要清淺許多。
卓然是第三次來這屋裏,稱不上熟悉,但也不能說陌生,進了門卻還是忍不住四下里多看兩眼,目光落在牆角一團黑色時一頓,猶疑着開口,“這是?”。
黑貓抬眸看他一眼,喵了一聲,懶洋洋地再次合上眼睛。
鹿邀脫下衣裳,卸下一身寒氣,笑着和他說,“這是欒青”。
卓然驚訝一瞬,很快回過神來,點點頭道知道了。
他隨着鹿邀坐下來,看着卻燭殷在一邊把鹿邀脫下的衣裳整理好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噓。
這妖君在旁人面前和在鹿邀面前全然是兩幅面孔。
倒是叫他好奇了,時間情愛當真有如此威力?
卓然不免對這二人日常的相處多了幾分好奇,正欲開口問時,卻燭殷便在他身邊坐下來,當的一聲,一個茶壺落在桌上。
“……”,他抬頭看對方一眼,把剛才冒出來的想法給掐斷了,換了個話題切入。
他伸出手來,掌心間白光一閃,便有一個小巧的盒子顯現出來,是沉香木雕成,外頭刻着龍鳳之形,龍尾鳳羽半遮半掩在捲起的雲層之間。
盒子漂亮的緊。
鹿邀一看便知道這盒子做工不凡,好奇道,“神君,這是何物?”。
卓然輕笑着把盒子放在他桌上,修長手指將前面的扣子輕輕抬起,盒蓋便打開了,現出裏頭瑩潤晶亮的玉石,他將盒子輕抬而起,放在鹿邀手邊,開口道,“這是安神玉,對身體有益,是我的一點心意”。
鹿邀視線移開,沒先去碰那玉石,抬頭皺眉道,“這種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稍稍一頓,他認真道,“我身體已經好地完全,這種好物用在身上也是浪費,神君還是收回去吧”。
卓然料想到他會拒絕,正要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說服他,卻見一隻手伸過來把沉香木盒拿了過去。
他抬頭,盒子便到了卻燭殷的手心。
仔仔細細將那玉石看了幾眼,卻燭殷把盒子蓋上,抬眸看了卓然一眼,笑了,“神君的好意,不能不收,多謝”。
“……”,卓然看他笑眯眯的樣子,嘴角抽了抽,道,“…妖君客氣”。
鹿邀皺眉看他一眼,“這怎麼能收呢?”,說著他站起身就要把盒子從卻燭殷手上拿過來,卻被輕巧一躲,給繞開了。
卻燭殷皺起眉,換上一副很是認真嚴肅的神色,一本正經道,“在上界,送人東西若是不被收下,是要被人笑的”。
上界本人卓然愣住了,一時間叫他忽悠地都開始在想上界是不是當真有這樣的事情。
鹿邀目露疑惑,不太相信的樣子,“怎會有如此不合理的事情?”,他看一眼卓然,求證道,“神君,沒有這回事吧?”。
卓然冷汗直流,悄悄看了卻燭殷一眼,抿抿唇,痛心疾首道,“你有所不知,這樣的事情在上界時有發生!”。
卓然的話目前還是深得鹿邀信任的,他眉宇間困惑神色減去不少,取而代之以關切,“總有人會拒絕,那神君豈不是要被笑話好多次?”。
這話確實是只有關心的意思在的,卓然聽到耳朵里卻覺得不太對勁。
——鹿邀這樣說,難不成他生了一副看着就容易被人拒絕的相貌?
沉默良久,他只得心痛地點頭,“是如此,所以此次還望你收下”。
鹿邀不好拒絕了,看神君彷彿回想起過去不好回憶的樣子,忙說自己會收下,
卻燭殷挑眉笑了笑,沉香木盒子復而重新被他放在桌上,他則喝一口熱茶,一副很是滿意的樣子。
鹿邀和卓然聊了許多,一開始還是卓然起頭,後頭就完全變成他在問,卓然在答,問的多是上界的事情。
卓然自然知無不答,看他對上界很感興趣的模樣,下意識便作了邀請,“不如改日有時間我帶你去上界看看?”。
鹿邀當即就想要回答說自己願意,卻燭殷卻在一邊幽幽開口,話峰直指卓然,“聽聞上界這幾日亂象頻生,若是貿然前去,怕是不太好”。
卓然一口氣噎在喉嚨,很想問一句妖君這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他張了張嘴,看一眼鹿邀朝他看過來的目光,再一看卻燭殷不是威脅勝似威脅的視線,頭痛至極,只得違心點頭,“是我草率了,等到改日平和了,再——”,他語氣一頓,換了個說法,“再邀請你和妖君一起前來,可好?”。
鹿邀只是對上界好奇,去不了沒關係,能去自然是更好的,聽卓然這樣一說,笑着點頭,“那就多謝神君”。
卓然鬆了口氣,他來此本意是看看鹿邀,現在見到對方無事,心中放下心來,就想要離開——他倒是想多待一會兒,同鹿邀閑聊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可他願意,鹿邀願意,有人不願意。
思及此,他嘆口氣,尋了個由頭起身,在鹿邀地極力挽留下走出了溫暖的屋子,回了上界。
送走卓然後,鹿邀嘆口氣,關上門走過來,在卻燭殷臉上掐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
剛才卓然神君和他聊時顯然與往常不一樣,彷彿身後是有人拿劍抵着他的腰似的。
用不着猜也知道是卻燭殷乾的好事。
卻燭殷抬眸看他,捂着剛才被捏了一下的臉,一副委屈的表情,“你這就是冤枉我了,是他自己要走的”。
鹿邀默默移開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蹲下來把黑貓抱在懷裏,摸摸貓貓頭,感覺心情舒暢了許多,接着道,“你好小心眼”。
卻燭殷這下連委屈都裝不下去了,起身掛在他身上,聲音都提高了,“誰小心眼?你說我小心眼?!”。
“…你聽錯了”,鹿邀有點後悔說出來,這下好了,得多說多少句話來應對。
欒青睜着貓眼看他們二人一眼,後退一蹬,輕巧地跳下去,落地無聲,邁着貓步進了廚房,靠在裏頭紅狐狸的尾巴上。
紅鴉瞥他一眼,勾着雙狐狸眼笑他,“遇事就跑?”。
“……”,欒青懶得搭理他,心道你不是也變成原形在這裏躲着嗎?
一黑一紅就都不說話了,眯起眼假寐。
最後說小心眼兒這事解決了。
解決方法是小心眼本人卻燭殷提供的,他心裏糾結了好一會兒,把這個說他的詞兒忘掉,轉頭就纏着鹿邀不放,纏着纏着便去了床上。
這之後才真的給忘了這詞兒,卻燭殷哄好了自己,身心都得得了想要的,尾巴尖兒都要翹起來。
鹿邀就有點不太好。
在床榻上躺了許久后,他決定日後說話前一定要多思慮。
第二日他專門去了王耕家裏,平常很漢子的人一看見他就抱着不鬆手,甚至淚花都在眼裏打轉兒,鹿邀帶了點下酒菜,一邊安慰他一邊承諾說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事。
等到喝了酒,王耕給酒熏的臉都紅了,抓着酒杯不放,喃喃給鹿邀吐露了好些話,說到最後險些給鹿邀都說地要流淚。
不管怎麼說,王耕是他來這裏認識的第一個人,後面給過他的支持、關心,都是真真切切貨真價實的,更何況,對於王耕來說,自己還是從小就照顧着的弟弟。
換位思考,要是王耕也出了要丟性命的事兒,他也不會號多少。
想到這裏,鹿邀笑笑,對王耕舉起酒杯,“再喝一杯吧”。
王耕抹了一把臉,眼眶還紅着,豪氣道,“別說一杯,一壺都行!”。
兩人一口將杯中酒飲下,王耕喟嘆一聲,看着鹿邀,認真道,“以後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事兒了吧?這次可嚇死我了!”,他雙手比劃着,“你當時整個人全是血,躺着動都動不了,我還以為你真的——”。
他沒說完,但兩人都懂。
鹿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我也以為我真的要死了”,他微微揚起下巴,酒杯夾在手上晃蕩幾下,良久,扭頭看着王耕,“現在不是活着嘛”。
王耕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啊,活着就行”,他沒再問其他的事情,關於卻燭殷的,還是他家裏那隻黑貓的事,這些他自然是想知道的,但不是一定要知道的。
兩個人又聊了許久,夜深了,鹿邀才道了別回家。
村裡人都見了一遍,他現下心中便沒有特別挂念的事情,他慢慢邁着步子,思考着哪一日再去後山看看。
剛走到家門口便和提着燈要出門尋他的卻燭殷撞上,鹿邀看對方皺起的眉和擔憂的神色,心間一動,跑了兩步撲過去,“謝謝你接我”。
“……”,正準備和他生生氣的卻燭殷看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眉頭不自覺便鬆緩下來,摟着他的腰,無奈道,“這不是沒有接到?”。
鹿邀推開院子門,邊走進去邊道,“接到了啊”,他牽着卻燭殷的手,手指和手指之間扣地緊緊的,“我和你在家門口碰到,就是接到了”。
卻燭殷跟着他走,要上台階時腳下一頓,看見鹿邀在第三層台階上停下來,從上至下望着他。
過了許久,他俯下`身來。
卻燭殷有點緊張,望着他許久,看見鹿邀的臉湊地很近。
心跳聲和呼吸聲一起快起來。
鹿邀伸出手,在他的左耳捏捏,手指落下的地方,是那顆小小的痣,做完這動作,他直起身,捏捏自己的右耳,笑道,“沒事了”。
“……”,卻燭殷心臟跳地厲害,家門就在眼前,他合該做點什麼,叫這人這樣撩他。
不過此刻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捏住鹿邀的臉,擠出一點肉來,皺眉道,“你喝酒了?”。
鹿邀不擅長說謊,於是他很是鎮定地嗯了一聲,而後轉身跑了。
他不會撒謊,但他會跑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