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鹿邀搖搖頭,“看見什麼了?”。
他眨眨眼,“你猜猜”。
鹿邀無奈地看他一眼,“快說吧”。
張成輕咳一聲,鄭重道,“今天我心血來潮想在街上逛逛,剛好看見有人在往外承包鋪面,看着還不小呢,我剛開始沒注意,後面想想,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就和那鋪面主人說了聲,叫他先留着。”
鹿邀眼睛一亮,“真的?”。
張成老神在在地摸着自己並不存在的鬍子,“我看着像是會騙人的人嗎?”,他握着鹿邀給他的茶杯,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抱怨道,“快快快,鹿邀,扶我一把,我再去倒點水喝”。
鹿邀朝他伸出手,把人一把給拉起來,和他一起走到院中石桌便,張成看了卻燭殷一眼,打了個招呼,便伸手要去拿放在桌上的水壺,還未碰到壺把,便有人替他接了過來,水壺穩穩地放在他手邊。
張成放在半空的手一窒,轉頭去看卻燭殷,正好對上對方帶笑的眼,雖朔眉眼間都是笑意,可他總覺得後背發涼,剛剛還熱的不得了,現在身體卻莫名地打了冷戰,他咽咽口水,訕笑兩聲,道,“多謝,多謝”。
鹿邀坐在二人中間,今日見卻燭殷的態度也覺得驚異,不覺看了他一眼,被回了一個無辜的眼神,一怔,便轉開視線,他看一眼一動不動的張成,開口道,“怎麼不倒水?”。
今日欒青給的這茶水,鹿邀還沒親自喝上一口,只是在泡茶時,熱水剛剛澆下去的一瞬間百年便能嗅到四溢的茶香,也嫩猜出這茶當真是萬中無一的好茶,現在看張成這麼問,心中便更加確認了,他輕抿了一下唇,拿過倒扣的杯盞,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看着水流輕旋,等到熱氣稍散,抬手啜飲一口,霎時便被這茶香給引住了心神。
卻燭殷扭頭看他,讚許地點了點頭,“你倒是有眼光”,他語氣稍稍一頓,餘光落在鹿邀臉上,眉峰挑起,補充道,“不過還是比不上小鹿給我買的”。
張成回過神來,乾笑了幾聲,提起水壺給自己的杯子裏倒滿了茶水,剛剛他喝得着急,沒有注意,眼下自己給自己倒水,倒是注意到了,今日這水中的茶葉看起來格外的漂亮舒展,與他往常喝過的都不一樣,仔細醒來,剛剛的味道也極佳,雖說他不會品茶,但基本的好壞也是能嘗出來的,這茶水一旦是慢慢地喝,便能感受到其中風味。
鹿邀回過神來,看見卻燭殷皺起的眉,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勾唇笑道,“我總不能事事都靠你”。
“…你若是喜歡,我可以送你一間”,卻燭殷想起剛剛張成說起鋪子時鹿邀瞬間便亮起來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快,要是鹿邀想要,和他說一聲就好,大可不必還要這麼麻煩。
若是能有一間小鋪子自然是好的,在繁華的縣裏能開一家鋪子可是個招金的活計,只是不知道那鋪面的位置如何,價格又該如何定,若是他看中了,手裏的錢不夠,也是白看的。
越想越覺得奇怪,張成甩甩腦袋,開口道,“看來那個位朋友來頭不小,這茶就是村長家也沒有,一看就是珍品!”。
茶香淡淡,卻自有清雅回甘,張成喝下一口,嘖嘖稱嘆,抬頭吃驚道,“鹿邀,你這茶是在哪裏買的?我以前從未喝過!”。
他思忖片刻,開口道,“我明日和你一同去看看吧,看過再說”。
這話說的模糊,卻燭殷一聽卻知道是對着自己說的,先是一怔,隨即輕笑出聲,他撐着下巴,身體稍稍側移,與鹿邀的肩膀抵在一起,“那小鹿要如何補償我?”。
看來小黑以往在妖界,確實過的是不一般好的日子,鹿邀不禁抬頭看了卻燭殷一眼,對上對上疑惑的目光,突然輕嘆一口氣,“這茶是小黑的朋友送來的”,他向張成解釋了一句,遂而道,“這麼一看,我好像確實是虧待你了”。
當真是奇怪,還說是遠房親戚,他看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再向前一萬步,他長到這麼大,見過的親兄弟也有好些對,也沒有那一對是像他們這樣相處的。
如果當真能將這鋪面當下來,開一家甜品鋪子或者水果行是最好不過。
“……”,張成心道這事兒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總覺得和他們兩個人對話,像是在和一對新婚夫妻對話。
這想法一出來,他一陣惡寒,趕緊搖搖頭將這個不着調的想法拋出腦後,十分敷衍地回答了卻燭殷的問題,“…我猜不來,反正一定是好喝的茶,對不對?”。
鹿邀低頭想着,雖說還沒到手,腦中已經過了千種日後鋪子要賣的東西,心中不免有些期待明日。
他裝作故意看不見鹿邀耳朵尖紅了的模樣,轉頭看着張成,同他道,“你猜猜他買給我的是什麼茶?”。
見鹿邀點了頭,他擺擺手,便轉身離開了。
說完也不等卻燭殷說話,趕緊同鹿邀搭話,“鹿邀,我和你說的那個鋪子,你怎麼看?”。
很久之前張成第一次見到卻燭殷時就覺得這人似乎是只對鹿邀感興趣,這二人一旦在一起,便好像形成一層結界,只有他們自己能融進去,外人一律被阻隔在外,無論如何都是擠不進去的。
張成點點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隨即站起身來,“那明日我在村口等你,咱們早些去”。
說起這個,卻燭殷的傷已然全部好了,當時這人便說等到養好傷后便會離開,可過了這麼長時間,二人卻都十分默契地並未提起這件事來,還有那兩個‘願望’。
不久之前,卻燭殷還會時刻提出來,企圖叫他趕緊用了好抓緊離開,他自己也會時不時想,該在什麼時候用上這兩個願望,只是到了如今,也很難再想起來。
想到這裏,便不免想起初次見到卻燭殷的模樣,臉上笑意愈深,鹿邀開口道,“小黑,你還記得那兩個願望嗎?”。
卻燭殷神色稍變,他自然是沒有忘,只是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現在並不想提起。最初只是想養好傷后再離開,可現在,他似乎不太想離開了。
他移開視線,輕聲道,“不記得了”。
到底也是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鹿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無奈道,“我知道你記得”,他低下頭,目光落在桌上茶盞中,看着茶水上倒映出自己的臉,慢慢道,“我之前其實很想要用的,不用自己去掙,只要說一句就能什麼都有,當然好了”,他抬起頭,看着卻燭殷的側臉,視線停留在卷翹濃黑的睫毛上,“你當時可不是這樣的,老是誘惑我,想讓我早點許願”。
鹿邀笑出了聲,“真壞啊,我猜你一定很想早點離開。”
卻燭殷的心臟緊縮一瞬,依舊沒有轉過臉來。
他一貫不在意凡人是如何想的,就算這人救了他,也只會隨便丟給那人一袋錢幣就抽身離開,絕不會多加糾纏,可偏偏遇到的是鹿邀。
人多是怕蛇的,這人倒是心軟的過了頭,想也未想便將他撿了回去。
鹿邀大概是不會知道,說要報答的事情不過是他隨口說的,他也不知道當時為何就會說出這一句話。
明明可以直接離開。
等到鹿邀說完了,他終於轉過頭來,表情是一改往日的認真,“現在不想了”。
話一出口,卻燭殷被自己嚇了一跳,舉杯喝茶權做遮掩,鹿邀一雙眼卻亮晶晶地看着他,叫他無處遁形,“你說的是真的嗎?”。
“……”,太古怪了,鬼使神差就說出了這麼羞恥的話。
此刻卻燭殷覺得連杯中的雲間也沒了滋味,一如他乾燥的嘴唇。
鹿邀不依不饒盯着他不放,還湊近了些,就在他面前看着,“嗯?是真的嗎?”。
“……”,卻燭殷拿他沒轍,嘆了口氣,以手掩面,遮住眼睛,輕聲嗯了一聲,“真的”。
這是什麼小恩人,簡直就是小祖宗。
“真的是真的?”,這樣一句話從卻燭殷口中說出本就難得,現在不是被他自己蓋了章,鹿邀也覺得難以置信,他抓了人的手,拽了開放在手心捏住,偏要對上卻燭殷刻意迴避的雙眼,一雙眼彷彿藏了星星,“你再點點頭我看看”。
卻燭殷無奈地看他一眼,與他對峙,半晌,泄氣般地又嘆了口氣,輕點了頭作為回應。
無論卻燭殷是什麼人,和他生活的這一段時間都不是假的,鹿邀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這人當真走了自己會怎麼樣,雖未得出結論,但每每想到這事,心情都莫名的鬱悶。
今天當真得到了承諾,心情欣喜異常,以往未得出的答案,鹿邀就算是再遲鈍,也能明了——他是不想卻燭殷離開的。
鹿邀高興地抓緊卻燭殷的手,笑着道,“我記住了”。
這句話半開玩笑似的,卻燭殷卻當真的很,手下不自覺地回應,反客為主握緊了鹿邀的,笑道,“你可不要嫌我煩”。
鹿邀彎着眉眼,望着他的眼睛,鄭重道,“一定不會”。
“噗”,卻燭殷在他額間輕敲一下,笑出聲來,“我不過是開玩笑,怎麼答地這般認真?”。
鹿邀皺起眉頭,疑惑道,“可我說的都是真的”。
卻燭殷自然知道,他這小恩人族做不了壞事,也騙不了人,他輕輕嘆口氣,心中卻有種奇異的滿足,拖長了語調道,“也就只有我能受得了”。
鹿邀一本正經道,“我朋友很多的,不是只有你受得了……”。
“……”,卻燭殷沉默着擋住他的嘴,叉開話題,“我餓了”。
他站起身來,順帶拉着鹿邀起身,臨進屋時沒忘了帶着茶壺和自己的茶盞,握在手心裏的手溫暖乾燥,卻燭殷滿足地捏了捏,好心情地翹起了嘴角。
手這麼暖,就暫且先不計較他不會說話的事兒了。
第二日鹿邀早早就醒了,他起來時天尚且朦朧着,半月攜着還沒完全退去的夜色掛在遠處天幕上,清涼晨霧與清露一同落在草葉、花瓣上。
卻燭殷愛睡在床榻裏邊兒,可這幾日不知為何卻自覺換了位置,睡在了外側,鹿邀要先起床就得小心地邁過去。
兩人的頭髮睡時都披散着,鹿邀小心翼翼地將他們交纏在一起的頭髮分開,揉揉眼睛,翻身坐起來,扭頭看一眼還在睡着的卻燭殷,爬起來打算悄悄越過去。
一隻腳剛剛邁過去,膝蓋跪在床沿,鹿邀雙手支撐着身體,撐在卻燭殷兩邊,正要將另一隻腿也移過來,身下人就動了動,抬起胳膊搭在他後背上,接着便一動不動了。
“……”。
往常鹿邀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他深吸一口氣,心道今日真是行動太慢了,該再快一些的。
搭在他背上的手最初動也不動,接着便慢慢滑到了腰上,不安分地捏了捏。
鹿邀癢的很,想動又怕把人弄醒,無奈地保持着這個動作不動,他低下頭,看着閉着眼的人,腦中思索要不直接叫醒算了。
卻燭殷睡着時很安靜,他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漸漸竟移不開視線了。
他是知道眼前人有一張極好看的臉的,可在對方熟睡時看還是第一次。
鹿邀看着卻燭殷的臉,看他微微動着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往下,剛好停留在那張色澤偏紅的唇上,才驚覺,這人的唇形就是單看,也是極好看的。
可惜,現在無法看到那雙眼睛。
他放輕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身體,看着閉着眼的人,突然很想碰碰。便抬起一隻手,緩緩移動到他眼下,手指極輕地碰了碰那睫毛。
羽毛一樣輕軟。
搭在腰間的手忽然用了力,鹿邀只有一隻手撐着身體,沒有防備,輕鬆被壓着向下,貼在了卻燭殷身上,被摟的嚴嚴實實。
“這麼喜歡我呀?”,身下的人聲音放地溫柔,帶着剛清醒的一點啞,輕笑着一字一句開口,“再摸摸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