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畢竟從結婚到現在,他們還從未好好面對面說過話。
如今他回國了,以後難免要朝夕相處,總不能一直這樣針鋒相對下去。
他收起弓箭,問她,“我餓了,要一起吃個飯嗎?”
明萱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口應了聲,“哦。”
……
她是入座後點完菜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
她竟然和傅燃一起吃午飯了?還是她親口答應的?
當時她整個人都沉浸在贏了比賽的快樂中,傅燃說肚子餓了,她剛好也餓了,想都沒想就應下了。
後知後覺,她臉上忽然就出現了一抹防備,默默看了傅燃一眼,心想他不會又憋着什麼壞吧?
這時服務生敲了敲門,上了兩份前菜。
女服務生看起來年紀不大,一邊講解前菜怎麼吃口感最佳,一邊偷瞄傅燃。
吃飯的地方是俱樂部里開的一家異國料理,裝潢簡約復古。
包廂里沒有窗,只亮着幾盞橘色小燈。
傅燃端正而坐,手邊的茶杯中徐徐冒出裊裊熱氣,在暖色的燈光映襯下,他輪廓利落的五官格外矜貴,甚至有幾分淡雅。
“謝謝。”
女服務生視線和他對視上,臉頰帶着耳朵一起紅,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包廂。
還是太年輕啊,才會被他的外貌吸引。
傅燃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隨後看向明萱。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着淺淺的笑意,“你們小女生都喜歡這麼盯着人偷看?”
都?
偷看?
明萱目露鄙夷,“這麼自戀怎麼乾脆不打印一張自拍,貼在cbd大樓上。”
她還是保持高冷吧。
明萱準備速戰速決,她低頭拆筷子,卻不小心碰到中指,“嘶”了一聲,疼的差點把筷子丟出去。
“怎麼了?”
見她反應這麼大,傅燃不由探頭看了過來。
光線不明亮,仔細看才能看到她白皙細嫩的手指上有一處泛着紅。
明萱對着手指左邊看一眼,右邊看一眼,“被弓尾上凸起的小塑片刮到了,像扎了刺一樣疼。”說完,還吹了兩口。
小心謹慎的樣子,嬌氣得很,看得傅燃輕笑了一聲。
明萱看向他,“你笑什麼?”
傅燃坐了回去,語調有些散漫,“你再晚發現幾秒,傷口就該癒合了。”
“……”
不會說話大可以把嘴閉上。
“你這種皮糙肉厚的當然和我不一樣。”
她白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筷子。雖然還是痛,但為了不被他嘲諷,她忍。
“我幫你看一下?”
“謝謝傅醫生的好意,心領了。”
明萱狠狠戳了下碗裏的蟹肉。
這濃厚的槍藥味,在傅燃吩咐服務生買來創可貼后,才得以緩解。
明萱繞着手指貼好,草莓熊圖案恰好出現在上方。她拿着筷子,開始對營養湯里的鴿子蛋下手。
傅燃問她,“練習的時候怎麼不戴手套?”
“有點打滑,而且厚重,不方便。”
這個蛋調皮,總喜歡與她的筷子擦肩而過,明萱輕蹙了下眉。
“你可以試試下三指式弓弦,食指中指無名指一起卡在弓尾下發力,會好一些。”他以一根筷子做示範。
明萱動作頓了頓,看過去,又收回視線,“下次試試。”
她好不容易把蛋夾起來,一個不留神又滾了回去。
筷子使的艱難,指頭上憨厚的草莓熊,襯得她此刻的動作笨拙的有些可愛。
傅燃無奈搖了下頭,拿起勺子,撈起鴿子蛋,遞到她手中。
……他這樣會顯得她很蠢。
明萱接過,強行解釋,“我只是在練習使用筷子。”
傅燃不甚在意,繼續道,“你練習射箭的時候最好戴護具,不然很容易受傷,就像今天這樣。”
明萱其實剛才就想問他了,“你專門學過這個?”
他想了下,“嗯,算是吧。”
“學了幾年?”
“兩年多。”
明萱挺納悶,他怎麼出國留學還學這個,完全沒意識到兩個人竟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
“是個人興趣愛好?”
“一開始是被逼着學的,後來才開始感興趣。”傅燃的語氣很淡然。
“被逼的……”明萱默默重複了一遍,隨即笑了下。
是的,他們都一樣。
很多人看似光鮮亮麗,實際上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就像他們這種人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家族之間的交易,是籌碼也是工具。
她記得曾在哪裏看到過這樣一句話:“財閥與子女的關係,就像等價交換。他們給予你錦衣玉食,你就要按部就班為他們謀取更大利益。婚姻不再象徵愛情,它是一步更大的棋。”
桌上的手機這時候震動了起來,打破片刻的寧靜。
明萱看了眼來電顯示,毫不猶豫地掛斷。
誰知對方鍥而不捨,她一直掛斷,對方便一直打。
“你繼母打來的?”傅燃沒抬頭,將魚子醬塗在晶瑩剔透的鰲蝦肉上。
又隨手將剝好的蝦肉擺放在放置刺身的冰上,整整齊齊,像是一種強迫症。
“對。”
明萱沒好氣地回應,隨手夾起一隻蝦肉放進嘴裏。
她被人伺候慣了,壓根沒反應過來這是傅燃的蝦。
傅燃察覺到,也沒說話,又慢條斯理剝了另一隻蝦,“這麼急,找你什麼事?”
“還能是什麼事?”明萱又順手夾進了嘴裏。
自從上次兩家人吃過飯後,馮宛萍三天兩頭找她,不是勸她搬進新房,就是叫她約傅燃見面。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有時候說著說著自己還能說哭了,活脫脫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繼母。明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想對馮宛萍發火吧,聽她抽抽搭搭的又不好發作。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奈又心煩。
其實馮宛萍如此大動干戈,中心思想無非也就那一個,讓他們好好地,“培養感情”。
等等。
正主不就在她對面嗎?
兩人能坐在一起吃飯可是十分難得。
這還不抓緊趁機應付一下馮宛萍,她也能安生幾日。
想到這,明萱將嘴裏的蝦肉咽了下去,“你等下。”
她擦擦手,打開相機前置,背過身去,將手機對準自己。
屏幕中,傅燃就坐在桌子對面,不明所以抬頭看向她。明萱清了清嗓子,“麻煩配合我交個差。”
傅燃瞭然,看着鏡頭,微微一笑。
“咔嚓”一聲,兩個人合照get。
明萱把照片給馮宛萍發過去時,心想說你還挺有鏡頭感,如此配合,就差比個耶了。
她抿了下唇,放下手機看他,“謝謝。”
難得從大小姐這聽到一句真情實感的謝謝,傅燃揚了下眉,“客氣。”
也許是剛剛的交談,讓明萱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再看傅燃時,多了那麼一點點的順眼,“你家裏人也這樣?”
“當然。”傅燃單手放在桌上,撐着線條流暢的下巴,“每天至少兩個電話吧。”
果然都難逃被摧殘的命運。
明萱又問,“那你今後怎麼打算?”
“你是指什麼?”
“還能是什麼?”
傅燃似笑非笑看着她,“是他們催我們同居這事兒?”
明萱噎了一下,“你倒也不用說這麼直白。”
“拖一天是一天。”提到這個,他似乎來了興緻,反問她,“你呢?”
“我?”
“嗯。”
明萱用紙巾擦擦嘴,隨後丟出四個字,“寧死不屈。”
傅燃大致猜到她的答案,淡笑一聲,“你就這麼排斥和我住在一起?”
聞言,明萱明顯一愣,隨口道,“你知道就好。”
“我能問下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傅燃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你對我有敵意,沒察覺到嗎。”
他是想藉著這次吃飯,敞開天窗談一談。有矛盾就化解矛盾,但明萱顯然不這麼想。
她沉默良久,反問他,“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有數我就不會問你了。”
“那你還是別問了。”
她怕她當面細數曾經那點事,會忍不住把味增湯潑他臉上。
傅燃身子向後一仰,身姿慵懶地靠上椅背,“我們現在站在同一條船上,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明萱切了一聲,“免了。”
傅燃看她如此強硬,故意嘆聲氣,“看來鰲蝦白剝了。”
明萱沒明白,蹙眉,“什麼意思?”
他笑了下,“沒。”
*
吃過飯,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包廂。
“去哪?我送你。”傅燃拉開餐廳大門,卻沒有直接邁出,而是等她先走。
“不用,司機在停車場等我。”
明萱剛準備出門,見傅燃身後站着剛剛的女服務生,此刻紅着臉,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她瞭然,伸手扶住門,仰頭看向傅燃,“去吧,有人找。”
淡然的語氣彷彿他們只是來約飯的朋友或同學,根本不是已經結婚多年的夫妻。
這種主動把丈夫推出去,為別人牽線搭橋的行為,她已經幹了不是一次兩次了。
傅燃提了提唇角。
身後的小姑娘已經鼓起勇氣湊上來和他打招呼,“您……您好。”
趁着傅燃回身與她說話的功夫,明萱一鬆手,順勢將玻璃門關上,隔絕裏面的聲音。
也不知道兩人在聊什麼,一來一回說了好幾句。
對視的這幾眼,女服務生的頭越垂越低,臉也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紅。
傅燃那雙桃花眼帶笑時看人,是會容易叫人生出誤會來的。然而他惡劣就惡劣在這點,明知別人有誤會卻從不解釋,默默看着別人越陷越深,最終再猝不及防拒絕,讓人的心情一落千丈。
也不知道是享受被人喜歡的感覺,還是單純的惡趣味。
明萱聯想到以前的事,不由嗤笑一聲。
她挎起包,轉身便走。
沒一會兒,傅燃追了上來。
“走這麼快?”
他似乎在問她為什麼沒等自己一起。
明萱不咸不淡道,“怕耽誤傅公子調情。”
“聽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在吃醋。”
明萱腳步微頓,轉頭掃了他一眼,“你真是不要想太多。”
身邊的男人穿着白色襯衫,肩寬腿長,陽光透過樹蔭細碎地打在他優越的臉上,五官深邃,皮膚白皙。他說話時眉梢微揚,總有種漫不經心的感覺,一如他這個人,慵懶,不正經,以及……欠揍。
“我這是合理猜想。”他懶懶開口。
“完全不合理。”明萱冷冷地懟回去。
“好吧,那算是我誤會了。”
“不是算是,是就是。”她糾正。
“好吧,那就是我誤會了。”
明萱冷哼一聲,八字不合就是八字不合,果然話說不了幾句就翻車。
她快走幾步,超過傅燃,又聽他懶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剛剛那個小姑娘是大學生,利用暑假期間勤工儉學的,這不馬上開學了,我就勸了勸她好好學習。”
明萱越聽眉頭皺越緊,他怎麼還跟她解釋上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停車場。
明萱停住腳步,轉過身對他正色道,“別對我解釋。”她又不好奇。
傅燃揚了下唇角,“該解釋還是要解釋的,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他話在嘴裏繞了繞,“總得給你個說法。”
明萱“嘖”了一聲,這話沒法聽。
面對他時,她似乎很容易暴躁,讓傅燃禁不住想逗她。
但今天這隻貓卻沒有炸毛。
明萱吸了口氣后,又重新鎮定了下來。她雙手環胸,仰起頭與他對視,“比起和我解釋,你還不如和你那位好兄弟程浩解釋解釋。”
傅燃輕挑地抬了下眉,“解釋什麼?”
解釋清楚,不是所有女生被你解個圍,就會對你暗生情愫,更不是所有女生見你拉個弓射個箭,就能為你神魂顛倒。傅先生麻煩你收起你的自戀,封住朋友的嘴吧!
這一串吐槽的話在明萱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最終她慢慢開口,一字一句道,“和他說清楚,我早就不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