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登聞鼓
蕭景夙瞥了瞥皇帝，眼神無懼而清明。
滿意？拿個走狗頂了罪名，就想讓他滿意？
可真是個最大的笑話。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顯然不能硬剛了。
蕭景夙面無表情的行禮，“陛下當真是聖明，竟然在一日之內就查清了真相，還了顧將軍清白，臣佩服。”
皇帝立刻就被噎得上不來下不去，更加憋悶了。
孽障，他一回來，皇帝就感覺自己要短命十幾年。
當真是孽障！
“臣願為了大晉的領土，領兵出征，把蠻子趕出大晉。”
聽到了這話，皇帝總算鬆了一口氣，滿意了許多，還算是說話算數。
那他做的這一切都沒有白費。
這孽障領兵能力還是不錯的，等他打退了蠻子，再想辦法把兵權拿回來，再把他趕到延州守邊，一切還如從前那般。
皇帝總算是舒心了，“那便如此，朕准你出征，封延王大將軍之位，領兵出征！”
不僅是皇帝，群臣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蕭景夙嘴角嘲諷的勾起一抹弧度。
是否，開心的太早了？
一事剛平，一事又起。
就在這時，一聲鼓聲彷彿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敲打在眾人的心間，眾人齊齊一凜，登聞鼓？誰如此大的膽子，敢敲登聞鼓。
這大鼓，多少年沒有響起來了？
就在這時，守門禁軍求見。
他來到大殿之上，朝着皇帝單膝跪下，“陛下，有一女子敲響登聞鼓，據說有天大冤案！”
皇帝有些頭疼，又乏力，他不想審了，能有什麼大事呢？
眾臣有些事不關己，有些面面相覷，而有些更是心虛，強裝鎮定。
能夠敲登聞鼓，可見冤情不是一般大，很可能涉及到朝中重臣。
就不知，那外面的人要告誰？
“陛下，出征之事已定，沒有別的事了，不如讓外面那人進來吧。”
蕭景夙面色帶笑的提議。
皇帝很不情願，但是剛剛才讓他領兵出征，現在拂他的面子，顯然不是很好。
“把人帶進來，先打八十大板，再帶進來。”
他懶懶的吩咐。
殿外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悶悶的板子聲音。
過了不到半刻鐘。
血腥味先傳進眾人的鼻子中，隨後，是一個渾身都沾滿了血的血人被抬了進來。
“你有什麼冤情？要告誰？”
那女子有些艱難的把頭抬起來，聲音卻洪亮大聲，讓聲音清晰的傳進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耳中。
“民女有大冤！民女要告當今四皇子！強搶良民，殺人全家，圈養孌童，虐殺孩童，草菅人命，犯案數量多達數十起！所作所為，令人髮指！”
女子所言，振聾發聵，只是內容，聽了叫人不禁狠狠打了個寒顫！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甘盛最先反應過來，站出來大聲呵斥。
皇帝也反應過來了，望向女子目光陰沉，恨不得直接招手讓禁軍把她拉下去斬了。
帝王之威，等閑不敢直視，女子感覺到威壓，原本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身體不停的顫抖着。
告御狀，登聞鼓，都是那個女子告訴她的。
這是一條必死無疑的路，她知道，可是，她沒有辦法，她要伸冤，她要報仇，為了弟弟，為了全家。
事情要回到昨天晚上。
青三把女刺客藏到外面，然後帶回了王府。
顧意見了她，聽她說了自己悲慘的身世，以及和四皇子的血海深仇。
女刺客叫嚴凝雨，他們嚴家原本富裕安康，家庭幸福，可是一日和弟弟在街市玩兒，被對面的四皇子看了一眼。
便是一次慘禍的開端。
先是有人出高價要買他弟弟走，家裏當然不答應，並不是沒錢，哪裏淪落到要賣兒女，她父母還狠狠罵了那人一頓。
後面，便是拐賣，她弟弟被人拐賣走了。
一路查，一路告官，可官官相護，那四皇子是多高貴的人啊，他們能有什麼好下場，反而被滅了口。
一家子那麼多人，全都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
她意外的躲過一劫，便開始設計刺殺那個皇帝最疼愛的兒子了。
可惜，萬般準備，最終功虧一簣。
嚴凝雨存了死志，她死不死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四皇子必須得死。
延王妃幫她，她意外，懷疑，忐忑不安，怕又是一次陰謀，他們這種人，身居高位，思想惡毒，做出再惡毒的事情，她也不意外。
她甘願付出任何代價，與虎謀皮，與惡魔交易，只要能夠弄死四皇子。
顧意想了想，道，“刺殺是不可能成功了，你願意去敲登聞鼓么？把他的罪行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嚴凝雨眸子中閃過一抹希望，一抹退縮。
她知道登聞鼓，需要先過八十殺威棒，大部分人都會死，痛死，流血而死，哪怕當場不死，後面也活不了。
“我願意。”嚴凝雨閉了閉眼睛，還希冀什麼呢，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就算扳不倒四皇子，皇帝一定會護着他，可能夠讓所有人都知道四皇子是個畜生。
一切就是有意義的，她的死就是有意義的。
顧意彷彿知道她心裏的猜測，道，“你不用擔心，你死不了，出發之前，先吃止痛藥，打得時候能夠減輕疼痛感，我再給你配些葯，消毒消炎，免得傷口感染，若是你運氣好，便能安然無恙。”
嚴凝雨眸子裏沁出眼淚，安然無恙，她要安然無恙有什麼用呢？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報仇。
“你也不用擔心，四皇子會不會死，你需要做的就是敲登聞鼓，我們還有別的安排。”
嚴凝雨頓時愣住，不可思議的眸子看向她，心中燃起了對生的希望。
她要活着，活着看到四皇子的結局。
她一定要活着。
嚴凝雨躺在大殿之上，奄奄一息，可聲音依舊洪亮，“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現在再清醒不過！四皇子陰險毒辣，是個變態，殺了我全家，擄走我弟弟，屍體，他的屍體，幾十具小孩子的屍體，都埋在他家的後院！”
“你們可以去挖，這些就是證據！那裏還關着許多孩子！”
又是一驚，眾臣紛紛低下頭，心臟刺激的砰砰直跳。
說的這麼詳細，那麼這事兒，基本上沒有任何意外了，這四皇子看着人模狗樣，私底下竟然是虐殺小孩子的變態。
虧他們還起了心想讓自己的女兒和他結親。
真是幸好，幸好沒有成。
“陛下，微臣請求帶兵搜查四皇子府邸！”左相站了出來。
皇帝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先是看了左相一眼，沒有說話，后目光森冷的看着嚴凝雨。
半晌才道，“你好大的膽子！”
“竟然敢污衊皇子，到底是誰在背後指示你？”
皇帝目光咄咄逼人，望向嚴凝雨，“你若是供出幕後指使，朕可以饒你一命！”
嚴凝雨趴在地上，咬牙切齒，目光恨恨，“小女賤民一條，沒有必要饒，只求律法，公道，給家裏慘死的人一個公道！讓該死的人得到報應！”
左相又站出來，眼神同樣沉了下去，“皇上，若是四皇子沒有做，大可以讓人搜了，一證清白，這女子敢受了這八十大板，可見心意之堅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皇帝目光陰沉的如墨一般，半晌，他才道，“張大人，你帶人去四皇子王府走一趟！”
張大人是大理寺寺卿，查案的事兒本來就歸他管，他領旨，告退。
“把這女子給我關進大牢！若是此事冤枉，朕會讓她後悔此番的冤枉！！”皇帝咬牙切齒。
嚴凝雨把侍衛們拖了下去。
蕭景夙眸子急不可查的亮了亮，嘴角勾了勾。
當然能查到，他在必經之路上，派了許多人，皇帝想要臨時派人把屍體挪走，門都沒有。
誰想阻止這事兒，都沒門兒。
早朝結束。
皇帝一身疲憊的回了宮殿。
很快，許貴妃就哭哭啼啼的跑來了，她若桃花的一張臉楚楚可憐，惹人憐惜，聲音嬌柔，“陛下，您就這樣看着旁人冤枉我們的孩子嗎？”
皇帝拉過貴妃的手，嘆息一聲，“自然不是，朕的孩子，當然會保護，老四是最乖巧的，最得我心的，我呼護着他。”
貴妃抽噎了兩聲，“可是，他們如此欺負人，還要搜我兒的府邸，哪裏有這麼欺負人的，四皇子嬌生慣養的，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皇帝憐惜的擦了擦貴妃的眼淚，“別哭，朕的心肝寶貝，那些個火上澆油的，朕一個都不會放過，稍後，看朕怎麼跟他們算賬。”
貴妃這才滿意，站起來兩隻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力道極好，“陛下辛苦了，為了我們娘倆，您可真好。”
皇帝明顯很是享受，“愛妃，你這按摩的功夫越發好了。”
“殿下舒服就好。”
不久。
搜查完府邸的張大人求見。
皇帝揮手讓他進來。
張大人面色很不好看，確切的說是難看至極，這樣的表情，無疑是給皇帝傳遞了正確的信息。
皇帝當即心裏咯噔一聲。
張大人都要罵娘了，真是倒霉，怎麼就他遇到這種事兒，這些位高權重的人犯了事兒，倒霉的還是他這個主管刑罰判案的。
很久沒感覺到官兒這麼難當了。
“回稟陛下，在四皇子的王府內，確實搜到了許多關押的孩子，還有地下，埋着不少孩童的骸骨。千真萬確。”
張大人的話，如同驚雷一般，敲響在皇帝的心上。
怎麼可能？
皇帝不可置信，他是拖延了時間的，相信張大人是明白了他的暗示，在路上拖延了足夠的時間，他另外還安排人去王府把骸骨挖出來了。
怎麼可能，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呢？
怎麼到現在一個都還沒回來！
皇帝現在才意識到，他的人被人截胡了，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一個巨大的陰謀。
張大人面色嚴肅，看向皇帝，“陛下，這個案子……按律法……”
這官兒真難當啊，這要是庶民，殺了那麼多孩童，處死千萬遍都不夠，可偏偏那人是四皇子。
皇帝最疼愛的兒子啊，將來很有可能是皇帝。
皇帝？張大人不由打了個寒顫，四皇子要是當了皇帝，誰的安全有保障啊？
他都這麼想了，其他大人呢？平民百姓呢？
他這才深刻的意識到，四皇子的帝王路，徹底斷了。
沒可能了。
所有臣子，都不會支持一個偽裝的如此之深，還喜歡虐殺孩童的皇子上位。
皇帝呼出一口氣，“這件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張大人嘴唇哆嗦了一下，“許多人，都來看熱鬧了，慶王殿下，還帶着許多狐朋狗友，來看了，百姓們，人數眾多，阻止不了。”
所以，幾乎是全城人都知道了。
皇帝心臟驟然一縮，差點沒忍住噴出一口鮮血。
畜生！該死的東西！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而與皇帝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此時顧意的心情。
她悠閑的坐在搖椅上，旁邊是給她剝橘子的蕭景夙，“可惜，沒有親眼見識到這場好戲。”
蕭景夙一邊把橘子塞進她嘴裏，一面道，“他在四皇子府養傷，親眼看見官兵把他埋的骸骨挖出來，面色大變，狀若瘋癲。”
“你沒親眼看到，算是幸運了，那場面過於慘烈。”
都是才幾歲的孩童，被折磨成那樣，死了埋在樹下，都沒有人知道，這麼多的骸骨埋在一起，十分壯觀。
顧意當然也想到了，罕見的沉默了許久，半晌才道，“咱們這也算做了好事，給百姓除了一害。”
“嗯。”
蕭景夙點了點頭，語氣溫潤又低沉，“誰讓我的大娘子是最善良的呢。”
顧意眉頭一揚，嘴裏卻道，“不許給我戴高帽，我可不是善良人。”
蕭景夙便笑。
哪裏不善良，明明可以不搞這出的，弄個四皇子，不在最根本處，沒有這個環節，並無大礙。
可為了讓那女子親自給家人報仇，揭發那畜生，安排這一切，讓他們的冤情大白，她的一顆心，就是不參雜質的。
蕭景夙眸子微微亮，“大娘子，你看，這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