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錢婆子來接招娣
今歲是個大災年,日子過不下去賣兒賣女的多,可巧錢婆子在一個月前接了個大訂單,京城裏頭的忠勇侯府要二十個八九歲的小丫頭,她在十里八村跑一遍大肆收購,如今人數已經差不多夠了。
錢婆子心滿意足的飲了口茶,對韓採薇道:“招娣呀!你要自賣自身也不是不行,只一樣,這次忠勇侯要小丫頭只簽死契,錢糧和你大丫姐的一樣,你要想幾年後就讓你爹娘贖你回來可不中,那是活契。你要想簽活契,還得尋摸往別處去,價錢沒這樣高的,只六兩銀還不給糧食,你自家要思量好了。”
烏頭的湯藥錢要九兩半,六兩銀子怎麼能夠?韓採薇怔了怔,張幾回嘴,不想簽死契,要打退堂鼓,再一想到烏頭癱在床上那可憐的樣子,還是把心一橫,咬牙說道:“死契就死契!”
錢婆子拿出來一張紙,抬頭問她:“你大丫姐大名叫韓采菁,你也有大名吧?”聞言,韓採薇不禁一呆,果然天老爺安排她穿越到此處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只呆了一下,忙回答道:“嗯,我大名叫韓採薇。”用手比劃了薇字怎麼寫。
錢婆子贊了一聲,“是個不錯的,竟知道自己的名字咋樣寫!”心裏邊更加滿意,抓了把麥芽糖,讓她拿着,韓採薇略推辭了一下,接了揣在袖兜里。
糙米明日一早接人時交付,韓採薇按了手印,接過來八兩銀,便離了錢婆子家去往賈郎中那裏。
賈郎中家就在村子裏,韓採薇給了錢,等他開好葯,就拎着葯回家來,在廚房裏翻出個破砂鍋,煎了止痛湯,涼得不那麼燙,喂烏頭喝了下去。
中藥湯很是苦,烏頭喝了幾口才喝下去,皺着臉,苦得直咧嘴。
韓採薇掏出一塊麥芽糖,送到他嘴邊,“給,甜甜嘴,就不苦了。”烏頭年歲最小,還是個兒子,韓大郎和王氏最是疼愛他,去趟鎮上總是買上幾文錢的零嘴,大丫和招娣吃不着幾口,都給烏頭打牙祭。
烏頭半年沒看到零嘴兒了,看到麥芽糖,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接了糖,沒捨得全吃掉,伸舌頭舔了一下,砸吧砸吧嘴,滿足的揚了揚嘴角,眼睛笑地彎彎的,拉住了韓採薇的手,甜甜的說道:“二姐,你真好!”
王氏在外屋地看到了一堆葯,有大丫自賣自身的先例在,怕招娣學她姐姐,心裏邊慌的不行,腳不聽使喚直發虛,推開門大聲問了招娣,“招娣呀!咋這老多葯呢?賈郎中賒給你的?”
韓採薇放下烏頭的小手,拍了拍,強顏笑了一聲,“娘,烏頭摔成了這樣,長時間不治會落下殘疾,再拖不得,可咱家裏的銀錢哪夠,我剛才去了錢婆子那,簽了賣身契,拿了八兩銀子才買得這些葯,明個兒一早,還有二十斤糙米送過來。”
王氏紅了眼眶,聲音發顫,“招娣呀!你才多大,烏頭的葯錢自有爹娘張羅。”
韓採薇強忍住淚水,安慰她道:“娘,你別擔心,錢婆子說了,我是去往京城裏頭的忠勇侯府,是百年的富貴人家,再沒有比這更享福的了。”話是這麼說,眼淚卻不受控制的要流下來,她忙用手按了按眼睛,接著說道:“等年景好了,爹娘攢上些錢,先贖了大丫姐,再來贖我。”
王氏再聽不得這話,天老爺不讓人活了,家裏一個禍事接一個禍事,先是賣了大丫頭,這次又要賣了招娣。
可烏頭躺在那裏,不醫治就得殘廢,王氏抖了幾下嘴,就是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嗚嗚哭着,捂着臉跑了出去。
烏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盯的看着韓採薇,低聲喚了聲二姐,“二姐,你也和大姐一樣要走了嗎?”說話間,大顆的眼淚啪啪的掉下來,隨着抽泣聲肩膀一下一下抖動。
“嗯,二姐也和大姐一樣出門掙錢去,烏頭你在家乖乖吃藥,腿才能快點好,等長大了要好好讀書,靠秀才當了大官,再接姐姐回來。”韓採薇說完再也忍不住了,摟住烏頭,姐弟兩個抱頭痛哭了一場。
烏頭的小手緊緊拽着韓採薇不撒開,一雙大眼睛盯着她看,怕她偷偷走掉。韓采又喂他一回苞米麵糊糊,喂他吃過葯后,拍着他的後背,哄他睡覺,小孩子到底挺不住,眼角掛着淚,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待烏頭睡實了,韓採薇進到空間裏,水稻,小麥,苞米都只留下一株,野菜全拔下來,再到外屋地灌滿水缸和水桶,回來在烏頭身邊躺下來,摟住小烏頭摩挲着,從頭頂到手心,一遍遍的,怎麼也稀罕不夠。
第二日一大早,錢婆子送來二十斤糙米,要接了韓採薇一道去。
王氏哭了一夜,眼睛腫得似核桃,抱了又抱她,捨不得放開,自以為和王氏沒啥感情,可這心卻揪揪地疼,“娘放心,我享福去了,虧不着自己個的。”
王氏手裏提着一個小包袱,是給韓採薇路上用的,韓採薇搶過包袱,狠下心來轉身跑出了家門,王氏滿臉都是淚水,追在後面跑,直到摔了一跤,也不起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昨晚晌,韓大郎回來了,知道烏頭摔下樹來,招娣為給弟弟換藥錢自賣自身,捶着胸又嚎哭了一回,今日沒去上工,站在屋裏也沒去送招娣,見王氏追招娣跌倒了,“唉”了一聲,走出去將她扶回了家。
夫妻倆個默默的把二十斤糙米搬到西屋,見幾捆帶着穗的水稻和小麥,四十幾個大苞米棒子,四顆大白菜,一大堆野菜,堆在地上。
“菩薩又顯靈了。”王氏大吼了一聲,怨上一句,“菩薩呀!你咋不早點顯靈呀!!咋不早點來救救我的招娣呢!”東屋裏,烏頭手裏攥着幾顆麥芽糖,咬着牙抽泣着,眼淚順着眼角流到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