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收起雙鉞，紫衣檀朝聞人璟肆他們走去：“怎麼樣？他們沒事吧？”

“都還活着，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暈死了過去。

紫衣檀把雙眼緊閉的聞人允璟輕輕扶起背靠牆壁，然後看向一旁的聞人璟肆：“你還好吧？”

只要不與魔女對視，,嗡鳴和暈眩便會明顯降低，這會兒她已經差不多恢復如初，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魔女嗜血鮮紅的瞳孔。

“那是什麼？”

聞人璟肆這話問的摸不着頭腦，好在紫衣檀很快便反應過來她問的是魔女的那雙血瞳，於是就順勢坐在聞人璟肆右手旁邊，打算慢慢講。

原本放在右手邊上的授魂在紫衣檀坐下的一瞬間被聞人璟肆拿起換到左手再放下。

紫衣檀無語。

她的紫雙鉞不說冠絕天下，但也是舉世聞名，用得着去稀罕把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破銅爛鐵？

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儘管心裏覺得荒誕的一批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給聞人璟肆解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魔族之人的象徵。”

“魔族之人，象徵”聞人璟肆若有所思地重複，而後眼睛微眯看向紫衣檀：“只有血瞳？”

懷疑和審視猶如初漲的潮水嘩啦啦將紫衣檀拍在海岸上，兩人面無表情對視，聞人璟肆眼中蟄伏着的懷疑的巨獸已然伸出鋒利的爪牙，隨時準備衝出來撕碎紫衣檀。

靜默之後，紫衣檀率先敗下陣來，眨眼間雙瞳變為紫色：“眼睛是紫瞳，但我不是魔教之人。”後面幾個字紫衣檀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道。

“我和聞人允璟曾經有緣見過一位紫瞳紫發的小姑娘……”

“是我。”

聞人璟肆不置可否，不動聲色地身體肉眼不可見放鬆下來，如果紫衣檀沒有承認，或者有一點點隱瞞的意圖，那麼她的刀一定會瞬息間出鞘。

心藏禍心的人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你背上插刀，從紫衣檀的反應來看和他們暫時沒有直接利益衝突，確定這一點后聞人璟肆給紫衣檀做出一副傾聽的姿態示意讓她繼續。

“……”

“只有身上流着純正的魔教之人的血的人才可能會擁有異色瞳孔，血統越純正的魔教瞳孔的顏色越鮮艷，反之，血統越稀薄的魔教瞳孔的顏色越淡。除此之外，修士墜魔，生人墜魔他們的瞳孔都不是異色。”

“可我記得，精靈一族的瞳孔也是異色。”

紫衣檀一頓，“……精靈一族以前也是魔教之人，只是他們因為修鍊天賦生來低微，靈力太弱，就算生有異色瞳孔也不像其他魔教之人一樣具有攻擊能力，而魔教之人皆殘暴不仁崇尚武力，精靈們便不為魔教中人所容，他們很久之前就脫離魔教了，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很少了。”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後。

紫雙鉞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紫衣檀手裏，她無聲而緩慢的一寸寸的撫摸過雙鉞冷硬的紋路。

聞人璟肆仔細的想了想與魔女的交戰過程再一結合眼前這人之前說讓她不要看魔教之人的眼睛：“只要不看他們的眼睛就沒事對吧。”

“是的。”

“行，我的問題問完了。”聞人璟肆站起身，原本安靜纏繞在左手臂的菩提佛珠一下掉落到了手腕的位置，聞人璟肆扯過衣袖遮住佛珠同時阻斷紫衣檀不太規矩的眼神：“我的經書只對精神和魂魄有治療作用，所以你的身體和靈力修為方面的傷還是得看聞人允璟。”

紫衣檀不情不願收回目光：“知道了。”那珠子她之前從沒見過沒聽過，要不是聞人璟肆露這一手，她還當它只是一串普通的珠子呢。

聞人璟肆伸手按在光滑冰涼的牆壁上，視線一路沿着牆壁沒入遠處的黑點，閉上眼睛，感官在靜謐中放大數倍，有什麼東西很輕微的在動，轉眼間便到了她眼前。

額前的碎發輕輕揚起，聞人璟肆睜開雙眼，是風，是風在流動。

授魂被換到右手，有空氣流通說明這個山洞的更往裏不是完全封閉的，他們是有可能在那裏找到出去的路。

聞人璟肆頭向紫衣檀的方向一偏，撂下一句：“你在這等我。”說罷便要去探路。

紫衣檀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聞人允璟旁邊去了，她不緊不慢開口道：“我勸你別去，那裏有東西，就是我們之前遇見的魔獸，有很多。”

她的神識在聞人璟肆口中一連串的佛經中早就恢復了受傷之前的大半水平，想到剛剛探查時看到的密密麻麻用神識都望不到邊的頭紫衣檀頭皮有一瞬間的發麻。

“你的刀確實很厲害，但我覺得再厲害的刀也砍不完成千上萬的魔獸。”不是砍不死，而是砍不完。

聽紫衣檀這樣說聞人璟肆探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她這人的好處之一就是聽勸，紫衣檀沒有必要騙她。

“你能感知到多久之外的事物？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靈力嗎？”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她從來沒有因為身處異世或是沒有靈力而感到惶恐不安，這裏的修士對她發起攻擊，她數年的殺人經驗，她的內力，她的刀都會幫她反擊回去。但是像魔女的血瞳和紫衣檀的神識這種精神攻擊卻是她沒想到過的。

“不一定，視我的魂魄狀態和靈力高低而定，魂魄越穩，靈力越高，能感知到的範圍越廣。”紫衣檀將聞人允璟的腦袋撥到自己肩膀上，以便靠着她的人更加舒服，然後才接著說：“不算靈力，和靈根差不多是天生的，算老天爺賞的。”

聞人璟肆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比起精神攻擊這種她註定無法擁有的能力來說她更關心紫衣檀剛剛的一系列動作，比她這個當姐姐的還要細心自然。

目光在兩人身上流連片刻，然後看着紫衣檀，下巴朝聞人允璟一指：“你喜歡他啊？”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並沒有問住紫衣檀，她很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此刻紫衣檀的充滿了掠奪和佔有：“他是我的，我要我視線里永遠有聞人允璟。”

聞人璟肆挑了下眉頭，就靜靜地看着紫衣檀也不說話。照她這說法，是想一直和聞人允璟待在一起了，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回想一下，那時候聞人允璟要來應天書院，這女人二話不說就跟來了，明面上說是傷勢太重離不開聞人允璟的看顧，但未嘗沒有粘着人的意思。她想聞人允璟的醫術應該還沒到獨步天下的地步。

斗轉星移，月上林梢，月光撒滿大地，虛空境的這一小小天地正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

而這一切，山洞內部的眾人無所察覺。

醒來最早的是方如玉，然後是和尚，最後才是聞人允璟，其他兩個傷在皮肉還好，養個十天半月就沒事了，難的是聞人允璟，他雖然皮肉完整但其實內里幾乎枯竭，就是一副空架子。

方如玉撫着陣痛的胸口左看看右看看，有風吹過，他縮了縮脖頸，然後擔憂的出聲：“我們現在怎麼辦？”

虛空境混入了魔教的人，這意味着每時每刻他們都可能會面臨生命危險。

那個魔女走之後他試過捏碎白玉牌，結果玉牌碎了，他卻還在這兒，那些魔教很可能摧毀了應天書院和虛空境之間的傳送通道。

記得以前聽人提起過，應天書院和虛空境之間的傳送通道是當初建立虛空境的幾位長老合力留出來的。

而那些長老現如今也只留下應天書院的院長杜老夫子一人。他們出不去，書院裏的人進不來，方如玉絕望了。

相比於方如玉的鬱鬱寡歡，其他人都像沒事人一樣。

聞人璟肆盤着這雙腿坐在地上運行內力，紫衣檀按聞人允璟說的挑選瓶瓶罐罐里裝着的固本培元的丹藥，和尚好像是在背佛經？

“你們都不着急不害怕嗎？魔教的人進來了，我們可能會死啊！我還不想死呢！”

紫衣檀精準地扔給方如玉一瓶丹藥：“別喊了，能讓你快速恢復的丹藥，吃了就歇着去吧，我們過一會兒就走。”

同樣的丹藥也給和尚一瓶，和尚接過來然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紫衣檀擺擺手，坐回聞人允璟身旁。

“去哪兒？”方如玉眼前忽然一亮跟在紫衣檀屁股後面追問，她能把魔女趕走，那是不是也能帶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在他心裏，能攔住魔女的人絕對不會是沒有一點靈力的聞人璟肆。

“離開這裏。”

大把大把的靈藥塞下去，聞人允璟好歹是不青了，只是白。

他看了聞人璟肆一眼，轉頭看向紫衣檀：“你有把握嗎？”

紫衣檀一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我是雇傭兵，蒼瀾大陸上跑了那麼多年，總知道點別人不知道的東西，放心。”

說完紫衣檀便去山洞的各個角落探查，她的神識就像無形的水漫過每一個蔭蔽之處。

見她這麼說，聞人允璟便也不再詢問。

安靜了一會兒，這一靜就想起紫衣檀之前抱着他摸他背，不由自主的，背上像爬滿了蟲子，痒痒的，他想伸手去撓卻顧忌旁邊的紫衣檀，背上的癢意好不容易落下去些，偏又想起之前紫衣檀為他着急上火的摸樣，聞人允璟抿了抿嘴，低下頭去，耳後泛起可疑的紅暈。

這些紫衣檀都沒看見，不然她一定會狠狠地將人調戲一番。

同一時間，應天書院靠近虛空境的入口處。

兩名在此看守的弟子俱屏住呼吸緊張不安地看着虛空境的入口，天氣不熱，他們的汗水卻浸透了衣襟。

在他們快要堅持不住去請示院長時，林夫子終於出現了。

“噗----”還沒站穩，林夫子一口鮮血便已經噴了出去，兩名看守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林夫子。

“林夫子！”

“夫子你沒事吧！”

林夫子原本潔凈的面容憋的充血，他藉著兩個看守的力勉強維持站立，嘴裏因為疼痛和喘氣斷斷續續道：“快……快去……快去請院長……魔……魔……”

還未說完人便頭一歪昏死了過去。

林夫子再次清醒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木色材質的模糊的屋頂，視野模糊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阿林，你醒了。”

這聲音像條線把他混亂的思緒重新串在一起，他人一震，便急躁的掙扎着要起身：“院長，出事了----”

肩頭被人按住：“別起來了，你慢慢說。”

林夫子轉頭，按住他的人正是院長杜老夫子。

杜老夫子梨眉艾發，鬚髮皆白，又着一身白袍，整個人都散發著和煦慈祥的感覺，一點不像身居高，人們想像中不怒自威的應天書院院長，倒像是鄰家年邁的阿翁，時常關心自己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就算此時這危急時刻，這位老人還是不動泰山，四平八穩的和煦模樣。

原本焦躁不安的林夫子看着他的這位院長竟也冷靜了下來，氣喘勻，背靠穩，他說“幽冥回來了，他切斷了虛空境和書院之間的傳送通道，我們現在聯繫不上虛空境裏的那些孩子，他們此刻怕是凶多吉少，院長，這下該如何是好？”

杜老夫子在聽到幽冥的一瞬間面露異色，到底還是回來了，他安慰林夫子道:“你先別著急，虛空境內危機重重，就算是幽冥也會有所顧忌，我現在就和書院其他夫子修復傳送通道，盡量把傷亡降到最低。”

交代林夫子專心養傷，他會解決之後杜老夫子便離開了。到虛空境入口時還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這位老夫子手指靈活一翻，一道傳音符便眨眼間消失，他看向逍遙宗的方向，半餉后搖搖頭苦笑道:“師兄啊師兄，你這徒弟這次可給我帶來了個不小的麻煩。”

沒過一會兒，書院內的夫子們便陸陸續續的到了。

他們站在他們的院長面前，聽他說:“各位，咱們這把老骨頭終於派上用場了。”

眾人在入口周圍站了好幾排，后一排的人將靈力傳給前一排，前一排的再傳給前一排，最後由最靠近入口的幾人不斷傳送進之前破損的通道內。

應天書院靈力最高強的夫子們幾乎都在這裏，他們同時釋放靈力產生的靈壓將周圍直接分割開來，哪怕靈力範圍最外圍的人也不敢靠近。

此時那些防止夫子們被打斷的護衛們對這股力量的感受是最為直觀的，他們咽了咽唾沫，望向夫子們方向的眼中滿是對強者最本能的恐懼和對力量的渴望，兩種情緒衝突之下，他們聽見自己心如鼓擂。

原來這就是高手的實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