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一章
顧之去洗手間的時候,舒晴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不料左手邊的一扇門忽然開了,一個頭髮花白的法國老先生走了出來,看見她的時候愣了愣。
正值法國的暑假,醫學院裏幾乎沒什麼人,中國人就更少見了。
舒晴禮貌地說了句:“bonjour!”(你好!)
老先生也禮貌地回應她:“bonjour!”
從虛掩的門外看進去,舒晴發現滿牆都是畢業照,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老先生和藹地笑起來,問她也是醫學院的學生嗎,舒晴搖搖頭,說她朋友以前是。
“ilestaussiois”(他也是中國人?)
“oui,ilestois.”(是的,他也是。)
“entils’appelle”(他叫什麼名字?)老先生忽然興緻勃勃地問舒晴,醫學院一直以來中國學生都很少,看樣子他覺得自己會認識她口中的這個中國畢業生。
舒晴遲疑了片刻,才報上顧之的名字,卻看見老先生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拉着她的手臂朝屋子裏走去。
舒晴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掙脫還是跟着他走,還好老先生很快停在了照片牆前面,準確無誤地指着其中一張照片,回過頭來對她淺淺地笑着。
視線落在那張照片上,舒晴也一下子怔住了。
只見一群年輕人笑容燦爛地坐在草坪上,正中間有兩個中國人,其中一位恰好是她熟悉的顧之,只除了穿着她不熟悉的白大褂,面容也比現在稚嫩年輕。
和周圍的一群法國人站在一起,他看上去沉靜溫柔,笑容也淺淺淡淡的,帶着她所不熟悉的青澀羞赧,唯獨那雙眼睛和現在一模一樣,明亮深邃,像是夜空裏的星星,不容忽視。
老先生朝舒晴伸出手來,用法語說:“你好,我叫marc,顧之曾經的老師。”
*
顧之回到走廊上時,從窗口看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果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朝舒晴剛才站的地方走去,卻只看見走廊上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聽見虛掩的門內傳來兩人的說話聲時,他才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站在門邊,看着屋子裏的那一幕。
舒晴正聽得認真,偶爾和marc一起笑出聲來,直到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她才和marc一起回過頭去。
顧之的表情很沉靜,對着marc微微頷首,叫了聲:“老師。”
屋子裏的陳設一如從前,就連marc看上去也沒有大變,只除了從前半白的頭髮現在已經全部花白。
顧之的視線在印有自己的那張照片上停留了片刻,慢慢地走到舒晴身旁,牽起了她的手,不容置疑地對marc說:“不好意思,老師,我們趕時間,不能久留。”
相比起顧之的冷靜從容來說,marc就要激動得多了,看到昔日最喜愛的學生,他的眼裏都放出了光,只可惜……顧之不願多留。
他猶豫了片刻,才說:“之前我也聽說了你在中國發生的事,很擔心你,可是一直和你聯繫不上——”
“都過去了。”顧之不願多說,淡淡地笑了,走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我現在過得很好,很抱歉一直沒有回來看過您,不管我有沒有按照您所期望的發展下去,我都很感謝您曾經對我的悉心教導。”
marc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張了張嘴,半天才說出一句:“j’esperequetuastrouvelaviequetuveux.”(我希望你已經找到了你想要的人生。)
顧之平靜地說:“trouveaveclui.”(謝謝,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和她一起。)
marc的視線停留在舒晴身上,那個年輕的女孩子並不見得多麼驚艷動人,但卻自有一種朝氣蓬勃、活潑生動的風姿,一顰一笑間都帶着自在坦然的神采,一如從前的顧之。
他忽然間笑起來,明白了自己一直偏愛的這個孩子心裏的真實想法。
誰說他就心甘情願放棄醫學事業了呢?
送走兩人之前,marc握着舒晴的手,在她耳旁悄悄地說了句話,舒晴詫異地望着他,最後笑着點點頭。
*
和房東太太一家熱熱鬧鬧地吃了頓地道的法式大餐之後,舒晴拉着顧之出去散步。
林蔭大道是法國的特色風景之一,就連英語中的這個單詞也是由法語發展而來。路燈將樹影照得斑駁溫柔,細碎的光線透過林葉間隙灑落一地,像是星光墜了滿地。
也有很多法國人走在林蔭道上,有的家庭帶着小孩子出來玩,小不點兒們搖搖晃晃地在路邊跑來跑去,嘴裏咿咿呀呀地嚷嚷着。
其中一個扎着辮子的小女孩在跑到兩人面前時,忽然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順手攀住了顧之的小腿,可憐兮兮地抬起頭來。
顧之失笑,蹲□去把她扶起來,用法語問她摔疼了沒。
小女孩害羞地捂臉跑開,一把抱住不遠處的媽媽,一邊指着顧之這裏,一邊急急忙忙地說著什麼,她媽媽朝這邊友好一笑,感激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路程里,舒晴拉着顧之的手,忽然側頭問他:“你更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顧之頓了頓,“都一樣。”
“我更喜歡男孩子。”舒晴很坦白,“女孩子不好養,從小就擔心她這個擔心她那個的,又怕她嬌滴滴的不能吃苦,又怕她太野了不好管束。”
顧之笑了,“這麼早就在打算生兒育女的事情了?”
舒晴臉紅,卻理直氣壯地說:“早?顧老師你都三十歲高齡了,哪裏早了?”
“不早嗎?”顧之挑眉看着她,“舒晴,你還沒嫁給我就已經開始考慮孩子的事情了,我沒想到你已經開放到能當未婚媽媽的地步了。”
“……”
“看來是在催促我趕緊求婚了?”
“……”惱羞成怒的人把他的手甩開,“你就知道我一定會嫁給你了?”
“不嫁我嫁誰?”
“張亦周,宋予,程遇森……好男人那麼多,嫁誰不行?”舒晴不怕死地頂嘴。
下一刻,佔有欲極強的顧老師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收進懷裏,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備用人選這麼多?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要不要湊個百家姓?”
這一刻,顧老師的心裏儼然誕生了一百種讓舒晴嫁不出去的方法,首屈一指的便是……先種下一隻小不點兒,如此一來,帶球的媽媽無論如何也嫁定他了。
舒晴全然不知顧之的盤算,只笑彎了腰,伸手撫平他嚴肅的眉頭,“我倒是想,只可惜張亦周過不了我媽那關,宋予早幾百年前就脫離了我的世界,程遇森更不用想,他和吳秘書不知在上海多逍遙快活。”假意嘆口氣,她攤手,“我少不更事的時候就被你拐跑了,現在年紀大了也沒人要了。”
顧之瞥她一眼,“怎麼,說得好像你吃了天大的虧似的,跟着我委屈你了?”
“那可不是?你年紀那麼大,誰知道某些器官會不會衰老得比我快?”她睜着眼睛說瞎話。
顧之腳下一頓,微笑着俯視她,“舒晴,你在質疑我?”
舒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內心火山噴發的男人忽然扛起來往來時的路走去,這舉動太驚世駭俗了點,她又窘又羞,卻沒辦法大喊大叫,只得一個勁兒捶他。
“顧之你吃錯藥了?不嫌丟人?”壓低了的聲音難掩鄙視。
輕鬆扛着獵物回家的人微微一笑,“沒人認識我,丟人也無所謂。”
“中國人的形象全被你毀掉了啊!”她咬牙切齒,“趕緊放我下來!”
“抱歉,在法國人眼裏,這叫情趣。”他又一次變身法語老師,幫她普及法國文化。
於是這麼一路到了房東太太的家,他才終於把她放了下來。
舒晴瞪他,卻發現一向沉穩冷靜的人此刻眉梢眼角都帶着些許笑意,渾身上下隱隱散發出的不再是從前如玉石半溫潤內斂的光輝,而是再也無所顧忌的肆意張揚。
她忽然間明白了什麼,在這樣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他好像終於丟掉了過去顧慮的一切,真正自由放任了一次。
&nbssp;難得見到他這樣生動活潑的一面,進了二樓的卧室以後,舒晴忽然掏出手機給他拍了張照,面對顧之詢問的眼神,她笑道:“留個紀念。”
“什麼紀念?”
“瘋狂的顧老師。”
“……”顧之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機,在相冊里隨意翻了翻,同時輕而易舉地仗着身高優勢避開了舒晴跳起來搶手機的動作。
翻着翻着,拇指忽然在其中一個文件夾上停住。
“soleil?”(太陽)
舒晴一窘,慌忙叫道:“不準看!”
見她臉紅到了耳根,顧之頓了頓,把手機放到了她手心,轉而走到床邊換衣服。換好以後,又徑直推門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洗澡。
半小時后,回到房間裏時,舒晴正坐在床上發獃,見他進來,趕緊湊上去黏住,卻被他往門外一推,“洗澡去。”
舒晴訕訕地往洗手間走,嘟囔了一句:“小氣鬼。”走到一半又頓住,還是倒回去敲了敲門,從包里掏出手機遞了過去。
門口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給我幹什麼?”
“你不是要看相冊么?”她妥協。
“你不是不給我看么?”
“……也不是一定不能看。”她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是一定要看。”他得寸進尺。
“你到底看不看?”舒晴怒了,霍地抬起頭來瞪着他。
顧之笑了,“既然你這麼希望我看,那我就勉為其難看一看吧。”
“……”
舒晴黑着臉去洗澡了,留下顧之一人在屋裏翻開了手機上的相冊。
他以為令她窘迫到不願示人的照片約莫是她兒時的搞笑照片,卻無論如何沒想到那個名為soleil的文件夾里滿滿的裝着一個人——他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顧之怔在原地,只下意識地翻動着屏幕,腦子裏一片空白。
照片有幾百張,最近的是剛才她拍下的他,笑得無所顧忌,面上是很久未曾有過的輕鬆愉悅。而最遠的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他轉過身去在黑板上做筆記時的模樣,低下頭去在鍵盤上打字的動作,下課後背着黑色背包走到走廊盡頭的背影,以及她從教學樓上俯拍的他的身影……各種各樣的他,每一張都令他失神很久。
她給照片起了不同的名字:男神的顧老師,性感的顧老師,溫柔的顧老師,沉靜的顧老師……
因為照片太多,到後來已經沒有那麼多常見的形容詞給她用,她就開始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定語,比如“看起來像韓劇男主角的顧老師”,“適合當老公的居家顧老師”……翻到其中一張他穿着淡藍色針織衫配白襯衣的照片時,他忍俊不禁,因為照片的標註竟然是“叫人忍不住yy一百次的顧老師”。
舒晴怯生生地推門而入時,頭髮還在滴水,而她滿臉通紅地看着顧之和她藏滿秘密的手機,明明又羞又窘,卻還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攤開手,“手機還我!”
顧之把手機放在她手心,卻在她正欲收回手之際,一把將她拉到了懷裏。
舒晴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包圍,抬頭對上他深深的眼神,聽見他低低地問了句:“soleil?”
那樣的眼神溫柔寧靜,沒有一點嘲笑的意味,她終於放下了一顆自己蠢蠢欲動的自卑少女心,承認是自己想太多。
是啊,她仰望了他這麼多年,追隨他的步伐走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她的顧之是個怎樣的人?他又怎麼會因為她的這些小舉措和小心思覺得她愚蠢卑微呢?
起初是因為暗暗喜歡他,所以養成了偷偷搜集他的照片的習慣,到後來這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哪怕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也忍不住拍下每一個不一樣的他,偶爾拿出來看一看,也會在一個人的時候笑出聲來。
看着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她紅着臉坦白:“你記不記得我大一那年,你給我們放過《巴黎聖母院》的歌劇?”
在那部舉世聞名的歌劇里,有一首廣為人知的歌曲——tueselesoleil。中文名叫做:君似驕陽。
舒晴說:“當時你笑着說,如果有一天我們想用法語對自己喜歡的人表示愛意,可以唱這首歌。”
所以她偷偷地把這個文件夾取名為soleil,用以紀念自己小小的卑微的愛情,雖然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他們會有今天。
顧之沉默了,只把她攬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
舒晴卻自己掙脫出來,走到陽台邊上,推開了白色的門。
巴黎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市,建築低矮,古老陳舊,可也因此,從陽台上可以眺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包括燈火璀璨的艾菲爾鐵塔。
她在夜風裏回過頭來,指着那座閃亮奪目的塔,“那座塔雖然只是佇立在巴黎,可是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它的光芒,因為它在所有人的抗議聲里無畏地挺立起來,於是終於在一百多年後的今天成為了巴黎乃至法國的標誌性建築。”
夜風吹起她長長的頭髮,她像是自由而無畏的小戰士,用明亮又熱烈的目光注視着他。
“而你曾經是我心裏的太陽,如今也依然是,可我一直相信優秀如你,並不該僅僅只是我一個人的太陽。”
“你有天賦,有激情,有冷靜的頭腦和清醒的思路,理應站在手術台上力挽狂瀾,用你的信仰和熱愛去挽救病人的生命。一個好的法語老師可以有很多,可是一個好的外科醫生卻並沒有那麼容易找到,因為語言的精通可以通過不斷的努力習得,可是真正熱愛醫學、願意為之付出多少年時光並且始終愛它如一的人卻遠遠不及優秀的法語老師泛濫。”
“我一直覺得你不會只是我一個人的太陽,而該用你的光芒去照亮更多的人。”
舒晴走到床邊,俯□去親他的嘴唇,喃喃地說:“你信我嗎?”
她不斷地親吻他,每親一下,就低喃一句,到最後,就連顧之也不知道自己該回應她什麼了,直到她的唇沿着他的脖子來到了胸膛上,她的手指沿着衣襟一顆一顆將扣子悉數解開。
他的身體滾燙起來,心底深處的*也被她激發出來。
他將她壓倒在身下,一點一點回應她,熱烈而肆意,從柔軟的胸前一路吻至雪白的大腿內側,甚至親吻了那朵沾染雨露的嬌軟幽花,漸漸地將她唇邊的那句“你信我嗎”變成了綿延不斷的低吟。
一室婉轉嬌音,春光無限旖旎。
而他在挑起她的熱情回應后,終於沉身而入,與她緊密相融。純白色的被子被兩人撩得凌亂不已,而緊緊相嵌的身軀也悸動不已地交纏了許久。
顧之緊緊地抱着懷裏的人,終於將一切都給了她,最後抱着她在月光纏綿里靜靜地平復呼吸。
舒晴沒有再說話,卻聽見頭頂傳來了他的聲音:“我信。”
低沉溫柔,像一個永恆不變的誓言。
她眨眨眼,閉上眼睛貼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恍惚間想起了marc對她說的那番話。
顧之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放下過醫學和夢想,因為他曾經為了這個夢不懈努力了那麼多年,又怎麼可能輕易放下?
他並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更不會願意永遠沉寂在過去的失敗里,他所需要的全部只是一個契機,一個給他勇氣面對失敗和重新拾起手術刀的契機。
他是marc曾經最看好的學生之一,他的冷靜與睿智都是上天賜予一個醫者最好的天賦,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令marc這個年過半百的著名醫學教授嘆惋的事情,那麼顧之放棄醫學事業絕對算是其一。
而在舒晴臨走之際,marc對她說的那句話是這樣的:“jesuisvaincuquetuserassaliberateurice.sauve-lui,s’ilteplat.”
——我相信你會是他的救贖,請務必幫幫他。
作者有話要說:好夢幻的一章,其實我很想問自己,是如何做到床戲這麼小清新的捂臉(╯3╰)!看來我果然就是個小清新!
為了挑戰極限,咱們來一個黃暴的腫么樣?同意請舉手╮(╯▽╰)╭!
抽死了,原計劃今天開的新坑可能要緩幾天,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啊t_t!想牽着賤賤的程陸揚先生出來溜溜啊!!!
趕在假期結束前發上來肥章,我的愛意必須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