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靈犬鎮的故事
“我是不死鳥一輝!納命來!”
“呀吼!看我的廬山升龍霸!阿紫要不你演春麗吧?!”
“阿紫怎麼能演春麗?阿紫是雅典娜女神啊!”
“對對!阿紫是雅典娜女神!我們來保護你,那誰來當壞人啊?”
阿徹趴在木屋門外睡午覺,被空地上小男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抬頭剛打了個哈欠,就聽見小女孩頤指氣使的聲音:
“阿寶,你來當冥鬥士吧。”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笑着看向躲在大槐樹后偷偷張望的平頭小男孩。
小女孩的話毫不意外地得到身旁一眾小男生的響應:
“哈哈,沒錯,阿寶,你最合適了!”
“你來當鼻涕蟲座冥鬥士!”
阿徹看向鼻子下還掛着兩行剔透鼻水的阿寶,有點替阿寶難過,不過是完成人化的時間比大傢伙晚了兩年,可憐的阿寶就成了族裏孩子們欺負的對象。
鼻涕男孩吸溜了兩下鼻水,聲音嗡嗡地說:“我不想當冥鬥士,我想當黃金聖鬥士……”
阿紫插着腰露出一臉可笑的表情,身邊的男孩子們也都捧腹大笑起來。
“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模樣能當黃金聖鬥士嗎?”有人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就這麼決定了!你就是鼻涕蟲座冥鬥士!”
小石子朝阿寶扔過去,遲鈍的小男孩似乎連躲都沒想過躲,被正中了鼻子,鼻涕霎時都成了鼻血,阿寶吃痛地捂住鼻子。
“吃我的天馬流星拳!”不死鳥一輝抓了一把碎石子朝鼻涕鼻血糊了一臉的男孩擲去。
阿徹見阿寶被石頭打得全無招架之力,卻只顧抱頭蹲在地上,忍不住站起來想叫他快跑。
雅典娜和她的聖鬥士們冷不丁聽見屋檐下傳來的汪汪的狗吠聲,難得停下了攻擊。
阿紫循聲望向木屋前長着一身罕見捲毛的金毛狗崽,鼻子不屑地一哼:“你還想叫他跑啊?”
小金毛立刻沒叫了,看着小女孩臉上隱隱不懷好意的笑意,警惕地朝後退了兩步。阿紫是族裏小女孩中生得最漂亮的,走到哪兒都被一群小男生簇擁着,但是對阿徹而言,這份漂亮卻成了“惡毒”的代名詞,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阿紫笑了,必定有人要倒霉。
“我突然有個主意,”阿紫回頭看向身後的聖鬥士們,“你們說讓阿徹來當我的坐騎怎麼樣?”
阿徹傻了眼。女神發話,聖鬥士們果然如狼似虎地朝他撲來。他不過是隻身長不足半米的狗崽,即便是面對七八歲的小男孩,要對付起來也夠嗆。眨眼的功夫他就被男孩們團團包圍,尾巴立馬被逮住,阿徹痛得叫喚了一聲,回頭用乳牙死命咬在男孩的手腕上,他的力氣並不大,牙齒也不夠尖利,但勝在氣勢夠足,還發出了唬唬的吠聲,男孩本能地一縮手,阿徹趁機從男孩褲襠|下一溜躥了出去。
“他跑了!快追!”
“來吧!乖乖當阿紫的坐騎吧!誰叫你學不會人化術呢!”
“反正你永遠都是一隻狗!還是早點學會狗的活法吧哈哈哈!”
男孩們人高腿長又人多勢眾,阿徹撒開小腿哼哧哼哧沒命地朝寺廟的方向跑。
好在因為他目標小,又抄了樹林小道,男孩們最終跟丟了他。
捲毛小金毛躲在寺廟外半人高的草叢裏,見男孩子們悻悻地拍着手走遠才鬆了一口氣,趴下來舔舔被草叢裏的干樹枝掛傷的爪子。其實男孩們真心要找到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犬化就行了,以犬科動物靈敏的嗅覺,他躲到哪兒都跑不掉。不過大概誰也不想為了欺負一隻狗去費那個功夫。
寺廟的台階很陡,他要很費力才能一級級蹦上去,門檻比他個頭還高,阿徹四腳並用地爬上去,後腿蹬啊蹬地總算翻進來,落地時還滾了一跤。
寺廟好長時間沒人來過了,門欄下積了厚厚一層灰,他掉下去就“撲”一聲激起金色的灰塵。寺廟的石磚地上只找得到一兩隻拖鞋的腳印和一串梅花般的小爪子印,阿徹知道那是賀蘭老師和他自己的。甩甩蹭了一身的灰塵,小金毛一瘸一拐地走進寺廟大堂。
雖然是盛夏,廟宇里依舊冷清又陰涼,阿徹仰頭看着犬頭人身的犬神神像,神龕上的供果還是上上個禮拜賀蘭老師來時換過的幾隻蘋果,已經都蔫了吧唧的了。
這座小廟在靈犬鎮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了,最早是誰修建的,有什麼淵源,已經遠得誰也說不清。早期的鎮民們似乎很信奉犬神,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來這邊了。
賀蘭老師跟他說過,犬神是他們靈犬一族的守護神,人類的態度無關緊要。
阿徹仰頭一瞬不瞬望着犬神的神像,仰得脖子都要酸掉了,重複着心中小小的心愿——萬能的犬神大人!請讓我趕快學會人化術吧!
那樣在有人欺負我的時候我就可以還擊回去,那樣每次來神廟的時候我就可以大踏步地跨進來,那樣我就可以幫賀蘭老師做很多很多事,擦玻璃也能擦到最上面一扇……
為什麼就只有我無論如何都變不成人形呢?阿徹低頭傷心地瞅着自己毛茸茸肉嘟嘟的狗爪子。
“就知道你在這裏。”
身後傳來木屐拖鞋咔噠咔噠懶洋洋的聲音,豎著狗耳朵的小金毛回頭見到頂着鳥窩頭,穿着沙灘褲和背心,戴着大黑框鏡,一副不修邊幅宅男樣的年輕男子,高興得哈哈地直吐舌頭。
賀蘭霸提着一口袋蘋果走進來,自己咬了一隻,又扔了一個給阿徹。
小金毛跳起來張口咬住,奈何蘋果太大個,那一口沒咬實,紅彤彤的大蘋果砸在狗腦門上又骨碌掉到地上。
賀蘭霸把新鮮的供果換上,回頭居高臨下問起正在地上和蘋果奮戰的捲毛狗崽:“今天有向犬神大人祈禱嗎?”
“汪汪!(有的!)”搖着尾巴的小金毛說。
“很好,”賀蘭霸彎腰揉一把狗崽的小腦袋瓜子,“記得每天都要來祈禱,總有一天你的毛病會好起來的。”說著又從沙灘褲的口袋裏摸出一隻小錢袋,塞了幾張人民幣進去,掛在阿徹脖子上,“醬油用完了,下山打點回來。”
“汪汪!”阿徹很樂意替賀蘭老師效勞。
賀蘭霸見阿徹轉身要走,又喊住他:“下山原則還記得吧?”
“汪!(記得!)”阿徹一口氣汪汪汪道,“不和陌生人說話!不吃陌生人喂的東西!”
賀蘭霸老神在在地點點頭:“人類很可怕,你要時刻警醒。”
捲毛狗如臨大敵般綳直了四條腿,特別給力地“汪”了一聲。
賀蘭霸目視阿徹四腳並用地爬出門檻,肥屁股從門檻上落下去立刻就看不見身影了,都七年了,還是這麼只小不點,心裏不由嘆了口氣。
靈犬族在這座小山上繁衍生息了這麼多代,這還是頭一次出現阿徹這樣的異類。族裏的新生兒在出生不久后都能順利學會人化術,他見過學得最慢的也都不超過三歲,可是阿徹這都要七歲了,依然是只半大的狗崽,怎麼都學不會幻化的本領。
偏偏這與笨不笨全沒關係,幻化人形是靈犬族和靈貓族與生俱來的本領,就跟鳥兒出生不久就能學會飛行一樣,況且阿徹一點都不笨。
七歲對於普通大型犬來說早就成年了,但靈犬族的壽命不亞於人類,所以阿徹看上去仍然是只不足歲的小狗。
賀蘭霸扇了扇神像上的灰塵,寂寞如雪地咬着蘋果,回想起當初替阿徹做洗禮時的情景。阿徹出生的那天正好趕上百年難遇的日全食,據說他出生的點兒正是太陽開始重新露頭的時刻,族裏的族長們都說那是個好兆頭。能為這隻承載着族長們祝福的新生兒做洗禮他也挺得意的,當天還有位名攝影師幫着拍照留戀,照片現在就掛在他家牆壁上,那是他第一次替新生兒做洗禮,他捧着眯縫着眼像只小肉團的小傢伙,高舉起來莊嚴鄭重地道:“我宣佈,他的名字叫——”
由洗禮者取名是靈犬族的傳統,阿徹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但其實不是真心想取這個名字,只是當時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阿徹?!好名字啊!!”在下面打瞌睡的老族長被他那一聲噴嚏猝然驚醒,就這麼稀里糊塗一拍大腿一錘定音。
可是不久之後阿徹的母親就病逝了,現在想來,日全食算你妹的好兆頭啊。
賀蘭霸抬頭打量靜默的神像,化不了人形,犬神又怎麼可能幫得上忙?但是他不想打破阿徹僅存的希望。也不曉得這小傢伙能保持這樣的精氣神到什麼時候。
真希望奇迹會發生啊。汲着拖鞋噠噠地走出寺廟的賀蘭霸撓着腰桿心想,因為異類是很可怕的。
無論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