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銀魂03

再次醒來,入目的遍是一塊頗有味道的頂燈。

耳邊回蕩着稀稀拉拉的水聲，周全撐起自己的身子。好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艘畫舫之上。透過身畔不遠處的窗子,依稀有爛漫的月色映照入內室,也恰恰正是這抹銀輝將沉睡的男人喚醒過來。

“這、這是哪裏？”

低聲呢喃着,阿宅茫然地環顧四周。

可惜,在這個八個榻榻米大小的內室里，卻連一個人也沒有。

正是這樣的放任,給予周全一種錯覺——也許自己並不是被掠來這裏的俘虜，其實他是整艘畫舫的主人呢。

“晉助那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一邊微蹙起眉頭低聲抱怨,阿宅一邊扶着窗楹站起來。此刻,畫舫正慢吞吞地航行在水域裏。伴隨着水面的波瀾起伏,整個空間也在有規律、有節奏地搖擺着。儘管及時抓住了支撐物，驟然起身依舊令習慣了地面生活的、剛蘇醒的男人感到了略微的不適。

“……唔……”

單手按住左側的鬢角，低低j□j出聲兒的周全，似乎就連臉色也蒼白了幾分。可縱然由於暈船而身體不適，他卻依舊不願意獨自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根本還不等自己緩過勁兒，男人就邁開步子，奔向面前那唯一的出路。

可惜天不從人願，就在他的指尖觸及紙門的前一刻，隨着刷啦—聲——

脆弱的紙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就在周全驚訝的目光里，對面那個身影猛地停了下來：“老師，你已經醒過來了啊。”

“是啊，不過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裏？”困惑地審視着面前的弟子，阿宅其實根本不理解為什麼對方會做出這種等同於拐騙的行為，“明明是久別重逢，晉助怎麼忽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哈，您還真是一如既往啊……”一語雙關地嘆了一口氣，紫發青年側過身子，“老師，現在已經是晚餐的時候了，有什麼問題，之後再說不可以么？”

見狀，周全只得點點頭表示贊同。

可就在他打算邁開步子的時候，高杉晉助的側臉卻驟然映入他的眼帘——藉著月色，那雙綠色的眼眸卻意外地漾着讓人心醉的纏綿繾綣。經歷了這麼多年，曾經的小孩子早該成長為成年人，而身體大幅度生長似乎意外為紫發男人增添了一股說不出的魅力。依周全來看，時間對於高杉晉助而言，還真是格外的關照呢……

然而，排除這些令人欣慰的變化，真正令阿宅駐足的，卻是青年面龐上斜斜掛住的繃帶。這些觸目驚心的白色，竟然層層疊疊地遮掩住了青年面龐上那單邊的翠綠，莫名透出一絲不祥的意味來。

“你……你的眼睛……”躊躇着抬起手，阿宅猶豫地探向晉助的方向。

“沒什麼，這只是舊傷罷了，老師。”

漫不經心地捉住年長者的手掌，紫發青年事不關己地向著目的地邁起了步子，

“這隻不過，是世界遺留給我的饋贈而已。”

“什、什麼啊！”

驟然被捉住手掌，阿宅不自然地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再三嘗試未果后，他只能別彆扭扭地跟着青年的步子。說起來，這種倒錯的即視感倏然令男人尷尬起來——在他的記憶里，牽手前行時自己往往是那個領路者。

可時隔多年，交替的位置似乎訴說著兩人間各自的變化。

好像感覺到師長的不適應，高杉不動聲色地放慢了一點兒腳步。直到當他的餘光瞄到兩人交疊的影子時，一個淺淺的笑容，方才緩緩爬上他的嘴角。

這股忽如其來的好心情倒是迅速傳遞給他身後的阿宅，以至於後者也淺笑着放下那絲淡淡的不自在，轉而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一時間，兩人并行的背影，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諧起來。

“老師，不用着急，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忽然有點捨不得此時的氣氛，高杉一邊兒說話，一邊放慢了速度。

聞言，周全一樂，當即答道：“喂，明明是晉助你在帶路啊！所以，速度什麼的就交給你決定了。”

“好啊……把這些交給我就好……”

眼神里劃過一抹晦暗，紫發青年緊了緊自己握着的手掌。

【沒錯啊，老師。現在的我已經成為可靠的男人了，所以能不能，更多的依靠我一些呢？】

【不要再度離開、不要凝視其他人……只有您與我，恐怕唯有這樣，那種痛苦與不安，才能漸漸緩解下來吧？】

——————————我是阿宅無知無覺的分割線————————————

偌大的房間裏，只有兩個人對坐在矮桌旁。

尷尬地盯着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周全只是動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見狀，本就另有目的的高杉，同樣結束了晚餐。

“現在可以說了吧，晉助。”抿起嘴角，周全道，“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那種方法把我帶到這裏？”

“因為很久不見了啊，老師。”

平靜地端起酒盞，高杉的綠眼睛裏俱是真誠。

聽到這種回答，阿宅愣了一下，隨即大怒：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晉助！老師同樣想念你，你完全可以直接拜訪啊。這種行為，實在是……”

“過分的人究竟是誰呢，老師？”聞言，紫發青年淺酌的動作驟然停在了半空中。深深凝視着不悅的阿宅，高杉在淺笑之餘，就連聲調都莫名地多了一絲危險的上揚，“隨意拋棄我，隨意違背誓言，歸來之後，您恐怕，就連一次都沒有、沒有打算與我相見吧？”

“……”

面對着昔日愛徒的指責，此刻的周全頓時啞口無言。

事實上，高杉說得一點兒都沒錯：說起來再度返回到這個曾經‘戰火紛飛’的世界，他周全其實並不是打算來緬懷一下過去的崢嶸歲月的。比起所謂的昔日情誼，他倒是更在乎系統君所頒佈的任務——正是因為這次的任務與銀時、桂這兩個傢伙相關，所以阿宅才會特地上門拜訪。而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周全這個傢伙並沒有打算主動找到‘高杉晉助’這個不相關人物。在他的計劃里，只要同目標人物打過招呼、完成任務之後，他就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了。本來，這一切倒是進行的十分順利，可偏偏在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時刻，他卻栽倒在高杉這個傢伙帶來的意外之下。

“果然，我都說對了啊。”

毫不意外地品出了這份沉默背後的含義，高杉的眼睛轉變為濃郁的墨綠。而這也正是，他心情不悅的具體表現之一。

“其實老師，說不定才是我們中最冷酷的那一個呢。”

“夠了！”猛地抬起頭，周全面無表情地直視着身邊的男人，“明明知道一切的後果，為什麼還要說得這麼直白？”

“也許是因為，不甘心吧。”

單手拄在桌子的邊沿，紫發青年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答道。

聞言，阿宅只是不屑地皺了皺眉。

對於這種不真切的答案，他是一點都不會相信的。

“好吧，既然老師這麼想知道我的目的，那麼就直說好了。”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子，男人方才繼續道，“因為即使老師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是不打算放手的哦。”

“無關於您的意志、無關於其他的利益，我只是，單純地想要擁有您而已。”

眼瞅着周全越加蒼白的臉色，高杉恍若報復似的並未停口。直到一口氣說出了全部的打算、霸道地宣佈了主權，他才後半拍地笑了笑，伸出手輕拍阿宅的肩膀,以作安撫。

驟然間從認定的弟子嘴裏聽到這種衝擊性極強的發言，周全恍惚了一瞬間：

‘哈？晉助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麼想着，他甚至還半是不信、半是茫然地搖了搖頭：‘莫非，這還是我的夢境么？’

將周全這幅可愛的反應盡收眼底，高杉邊酌着酒，邊漫不經心道：

“老師，您大可不必懷疑我的話語。接下來的日子裏我自會證明，我的決心與能力的。”

“相信到時候，您就會理解我的感情了吧？”

聞言，阿宅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倒是越加濃烈了幾分。在聽聞到高杉這段信心滿滿的發言后，他當即無聲地起身離席，進而來表現自己心頭的不悅與不贊同。即使沒有什麼暴力行為，這反映也隱晦地傳達了他的拒絕之意。

而面對着他這種失禮的舉動，他身側的高杉卻意外地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相反，他甚至還笑意盈盈地舉起酒盞，無聲地遠送男人離去。

“嘗試吧，老師。即使翻遍這艘畫舫，您也是找不到任何逃離的方法的、”

低聲呢喃着，紫發青年獨坐在桌邊，狀似醉意滿滿的樣子。

“所以啊，在重重的失敗之後，您終是會選擇回到這裏，回到我身邊……”

“那麼，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我的，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