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最新章節
時間在陳啟明的掙扎中不斷流逝,不知不覺,來到紅革已過去兩個星期。
前線的戰事依舊吃緊,根據炎戚發回來的消息,紅革派出恭少白之後,反叛軍節節敗退,數日內折損了幾員大將,包括曾經在劫獄時幫助過他的李維。
雖然陳啟明早前已經猜出對方的卧底身份,但沒想到,再聽到他的消息時,竟然會是對方的死亡訊息。
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李維說的話猶在耳畔,可人已經不在,生前最後一次見面,他沒有原諒對方,現在人死了,說再多其他的,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陳啟明沉默片刻,問:“李維還有個女兒,人呢?”
炎戚道:“在事發之前被人接走了,現在反叛軍自身難保,無力顧及到他們的親人,戰役的死傷是沒辦法的事,你想開點。話說回來,你那邊的進展如何?已經過去兩個星期,還沒和你弟弟坦白嗎?”
陳啟明煩悶地揉着亂糟糟的頭髮:“我的事,你不用管,雖然差不多知道是誰接走了李維的女兒,但還是麻煩你幫我查清楚這件事。”
“自己的事都亂七八糟,你還有心思管其他人!”炎戚頗為懊惱,“現在聯合國的戰事最為緊要,雖然這麼說會觸犯到反叛軍的利益,但……一旦讓獸人們得逞,人類星系未來必亡,從大局上來看,我還是希望你那相好能再加把勁,一腳把那些獸人踢回他們的老巢!”
陳啟明自動忽略了“相好”兩個字,扶額道:“我會儘快處理完自己的事趕回來。”
從對方話中就可以猜出,陳啟明還是沒有向自己弟弟坦白一切。
炎戚道:“以前也不見你這麼優柔寡斷,看來事情是真的很棘手,那好吧,我也不強迫你,只是你身在敵方,一切都要小心,在喬浩宇不知道你身份之前,還是盡量和他少來往。”
陳啟明點頭,問:“你們呢?”
“反叛軍有難,作為一員,沒理由自己逃難。”
想起眾人分別前的那幕,陳啟明有些悵然,時間過得真快,一切都像發生在昨天。
和炎戚通完話之後,陳啟明開始着手調查紅革內部情況。
根據他近兩星期的觀察,紅革軍部在數年前已進行了大洗牌,曾經無限風光的喬家,自從喬逸航去世之後,在紅革的地位一落千丈,喬家老爺雖然名義上還擔任上將職位,但基本已被軍部架空,手中並沒有實際的職權,更別說掌握兵力。
紅革的調兵指令,不像美聯需要經過一級級分派,只要背後有高層支持,越級處置並不是罕見的事。
曾經的喬逸航就作為中尉,指揮過戰役,這在其他國家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現在失去紅革高層支持的喬家,在政治鬥爭中已是風雨飄搖,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就能將其推向深淵,萬劫不復。
歸根結底,在剷除了喬逸航這顆後背芒刺,喬家作為少數知情人,在紅革已沒有多餘的利用價值。
當年他父親為了保全喬家百年基業,不惜犧牲他,卻換來如今這樣的結果,實在諷刺。
殘酷的政治鬥爭中,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他的父親終究還是太過天真,以為只要服從上面安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能保住喬家,只可惜,他也不過是人家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
陳啟明又一次來到醫院外面,這兩星期來,他每天都會來,即使見不到喬浩宇,也會小心地守在附近,可能在他內心深處,還是期待能和自己父親再見上一面。
他想當面質問自己的父親,在過去的四年中,他的內心深處,可曾有過一絲後悔!
也或許,他只是想這樣遠遠地看一眼。
往事種種浮現眼前,在他分神之際,身後殺機臨身。
來人出手很快,沒等他做出反應,已將他雙手縛於身後,冷冷道:“麻煩和我們走一趟。”
陳啟明無辜道:“我只是路過的。”
那人不欲多說,輕輕一提,陳啟明身子不得不跟着他抬起,被縛在身後的手酸痛難當。
陳啟明知道今天難逃羅網,只好乖乖就範,被人像押犯人般,押進了醫院裏。好在對方擔心他們目標太惹眼,特意在他手上蓋了件衣服,這樣也算是適當的處置。
兩人一同穿過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處隱蔽的電梯前,這裏除了持槍的守衛再沒有其他人。
陳啟明後背被人猛力一推,身後人冷冷道:“上去。”
電梯門應聲打開,他腳剛邁出一步,對方又說:“不要想耍花樣。”
陳啟明哭笑不得地抬起被縛住的雙手,問:“都這樣了,還能耍什麼花樣?”
那人冷哼一聲,將他踹進電梯,兩人沉默地站在電梯兩側,身後跟着三名持槍守衛,要不是雙手被縛住,還真別說,這場面有夠風光。
電梯一路暢通無阻來到最頂層,當電梯門打開一瞬,他瞬間後悔了。
這部電梯直通病房,放眼四周只有死寂般的白色,病房裏的人來回走動,護士們正在各自做着手頭上的事,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病房裏除了機器傳來的滴滴聲,其餘的人就像是會活動的死物。
想到這裏,陳啟明的頭皮一陣發麻。
病床上的人有了動靜,對方像要起來,不住咳嗽,護士們將他的病床抬高。
那人端坐起身,目光掃向房內眾人,落在了陳啟明身上。
“你……”床上那人朝陳啟明指了指,虛弱道:“過來。”
陳啟明不願面對這人,只想快點離開,他現在已經在分析周圍的地勢,準備來個趁其不備。
沒想到對方先說:“不要想着逃走,這醫院裏裡外外都是軍部的守衛。”
陳啟明冷着臉,沉默地走到男人病床前,雙眼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始終不肯把目光投向男人。
那人卻不生氣,轉頭對病房的其他人說:“我想和他單獨說話。”
抓住陳啟明的人率先站出來表示反對:“喬上將,這人身份不明,這樣恐怕不妥。”
床上那人雖是病怏怏的模樣,可久經沙場的他四周透出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緩緩開口道:“怎麼?現在連我要和誰說話,都要經過你們同意了?”
“屬下並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想要越權處理。”那人不卑不亢,“既然上將要和人談話,那我們先在外面守着。”
男人話音剛落,房裏的人便全數退了出去,瞬間,只剩下陳啟明和床上那人。
可氣氛非但沒有得到緩和,反而更加奇怪。
陳啟明曾經想過無數種和這人相見后的場景,內心甚至編排了兩人見面時的對話,卻唯獨沒有料到,重生后的再一次相見,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病床上的男人不住地咳嗽,他想自己去拿水,卻怎麼也夠不着,陳啟明看了會兒,將那杯水拿給了男人。
“謝謝。”男人喝水的時候重重咳了一嗓,清澈的水裏滿是血污,顯然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罔效。
陳啟明皺眉看着,開口問:“你抓我來,是為了什麼?”
他並不確定這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這麼問,只是為了試探對方。
豈料對方卻直接道:“你是喬逸航吧?”
陳啟明瞳孔驟然一縮,沒有回應,男人卻開始自說自話起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一面,呵,真是沒想到!你已經見過浩宇了?”
陳啟明終於忍無可忍,只是礙着外面還有人守着,他甚至想要大吼:“不要裝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你根本不配做浩宇的父親。從小到大,你給過浩宇什麼?我們在你眼裏,不過就是一顆能隨時拋棄的棋子。母親的死,和你也脫不了關係。”
“沒錯。”男人疲憊地靠在床上,“我不是一名好父親,也不配做人丈夫,你母親的死,是我害的,她知道一切之後,選擇了自盡。”
陳啟明雙手緊握,手背爆出的青筋清晰可見,想到自己母親在面對兒子的死亡后,仍無比堅定的神情,她是有多絕望,才會想到用自盡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男人視若無睹,繼續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如今喬家在紅革已經名存實亡,我遇襲受傷,雖然他們沒說,但我心裏清楚,自己時日不多,等我死後,喬家只剩你和浩宇,我希望所有的恩怨,能隨着我的死亡,一併埋進土裏。你可以回去找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過自己的生活,就當這個世上沒有喬家,沒有紅革。”
陳啟明怒極反笑:“我倒是想啊,可你們誰又打算放過我?你真覺得我能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自己的生活?還是你覺得在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後,能再得到我的原諒?”
房內對峙的兩人各懷心事,誰也沒說話。
男人只是不住地喃喃道:“你不該回來的,當初把你送走,你就不該再回來。”
“怎麼,怕我回來報復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要你帶着這股悔意死去,我要讓你也嘗嘗,什麼是眾叛親離的滋味!”
“夠了!”男人像是受到了刺激,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我……我已經眾叛親離,還有什麼好怕的?喬家不能散,喬家……喬家不能在我手上……你就,你不應該回來!你,你……你可知道……”
“父親!”病房的門被人打開,一道身影迅速沖了進來,跑到病床前。
男人見到喬浩宇,剩下未出口的話終是沒有機會說出口,胸口劇烈起伏,眼前一切漸漸模糊。
“父親!醫生!醫生在哪裏!”抱着男人的喬浩宇喊得撕心裂肺,外面聽見動靜的醫生迅速進來實施搶救,可一切為時已晚。
男人最終抱着對面前的陳啟明無限悔恨的心情,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病床里的機器“嘀——”的一聲,儀器上的心跳波長已化為一條直線,平靜無波。
陳啟明神情恍惚地看着,被人帶出病房也不知道,事情來的太突然,他最恨的人,就在他面前死了。
死的這麼平靜。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個男人不該死的這麼平靜!他還沒問出那句話!
他還沒問過他是否後悔當初那個決定!
可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這個永遠得不到的答案,終究還是隨着男人的死亡,被永久的埋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喬浩宇作為喬家僅剩的最後一條血脈,不得不留下處理後續事宜。
望着他那憔悴的身影,陳啟明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這種親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的心情。
眼前持槍守衛將他從座位上架起來,原先抓住他的人面無表情道:“你進去沒幾分鐘,喬上將就死了。”
陳啟明看他一眼,冷笑道:“又想說什麼?”
“你很可疑。”
“沒錯,你們就是這樣隨意給人按個罪名,好讓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那人不明白陳啟明指的是什麼,正色道:“和我去國安部!”
陳啟明放棄抵抗,任由對方抓着自己往外拖。
“你做什麼?放開他!”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仍是他在這世上最深的牽挂。
喬浩宇攔在陳啟明面前:“他犯了什麼事,為什麼抓他?”
黑衣守衛道:“喬少將,眼前這人有重大的殺人嫌疑。”
“殺人?”
“沒錯,上將提出要和他單獨談話之後沒多久,就死於非命,這人逃不開嫌疑。”
喬浩宇疲倦地擺手:“你誤會了,父親是自然死亡。”
那人不依不撓:“即使是你的朋友,面對自己父親的死亡,你仍是不肯放手嗎?”
喬浩宇毫不懼怕:“我說了,他不是兇手!”
喬家雖然名存實亡,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軍部還沒打算和喬家正面對上,況且喬上將剛死,如果這個時候硬要抓人,傳出去對軍部名聲也不好。
權衡利弊后,那人只好放棄當場抓人的念頭,讓守衛將醫院外層包圍,想要等陳啟明單獨出去后,將他擒下。
喬浩宇剛經歷父親死亡,現在又因陳啟明的事頗為傷神,縱是滿腔熱血男兒,也是十分疲憊。
“你不必這麼做。”陳啟明非常愧疚,這本來不該是喬浩宇需要面對的。
喬浩宇展開疲倦的笑顏:“沒關係,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
陳啟明沉默片刻,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喬家名義上只剩下喬浩宇了,這裏再沒有待下去的必要。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紅革?”他試探地問道。
對方陷入沉思:“離開紅革嗎?我倒是有想過,只不過那時候還小,不懂事,現在長大了,這裏有我的責任。”
陳啟明繼續道:“你的父親已經死了,喬家在紅革的實力也已經……”
“看來你對我們了解不少。”喬浩宇並不介意,“我暫時沒有離開紅革的打算。”
“這樣嗎?”陳啟明有些失落,“如果以後你想離開紅革,可以隨時來找我。”
喬浩宇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吧。今天你估計走不了了,不如來我家如何?”
陳啟明疑惑地抬起頭,對方指了指外面,笑道:“這麼多守衛,我想你要殺出去也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