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十七章 燈火闌珊處（一）

阮慧兒說自己前幾天剛見過蘇雨童，語氣里別有一番深意的樣子。

虞小曼一瞬間就想到是不是蘇雨童對阮慧兒說了什麼。蘇雨童不需要大張旗鼓,只要挑動阮慧兒一個人,就足夠讓她難過了。

但這也有可能是阮慧兒為了找個台階下，用蘇雨童做借口。反正虞小曼和蘇雨童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更壞了。

這裏面的真偽，虞小曼根本無法求證。

虞小曼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在這時候生了離開公司的心。沒人願意受這種閑氣。

但現在她還離開不了,因為沒這條件。她要這時候離開公司，面對的就是違約金問題。

幸好第二天就是和賀周平約會的日子。

虞小曼完全把約會安排交給了賀周平。真是什麼都交給周平。她上了周平的車才問：“我們去哪裏？”

之前周平問她想去哪裏的時候,她只說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她是想從那種信息量爆炸的喧囂中解脫出來，放空清凈一下。白秋晨已經把她的新工作排到八月了。她這時需要的就是整理身心。

“去釣魚怎麼樣？”賀周平為她系好安全帶,“我帶了釣具。我常去的那個漁場，還是挺清凈的。”

虞小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簡直什麼都不用操心。

文珮工作室紀念酒會安排在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節。因為已經是初春天氣,場地定在一家復古主題酒店，還租用了酒店裏的噴泉花園。

虞小曼作為下一部新劇的女主角當然會出場。文珮送來的請柬也收到了。據說是文珮親自設計的，上面的字不是打印出來的，而是請人用毛筆寫出來的。

一看就典雅細緻，讓人愛不釋手。上面雖然沒寫明着裝要求，但虞小曼還是費了一番心，她覺得文珮想要的是一個有懷舊情調的酒會。

最後虞小曼穿了件三十年代風格的無袖墨綠色長裙，頭髮盤起，帶金色耳墜，配了一雙小巧的手套，不用手包，而是一隻抽繩刺繡袋子。

“哇！”小安給她化好妝，誇張地嘆息了一聲。

“我知道，我知道。”虞小曼聽出了他的譴責。小安這個化妝師也兼任她的形象設計，他一直希望虞小曼能兼顧時尚路線。

但有時候美和時尚不能划等號。王爾德的名言：時尚如此丑，以至於六個月就必須改變一次。

小安端詳着打扮好的虞小曼：“你確實知道你現在穿得像拍戲的戲裝吧？像在cos唐o莊園的女主角之類的。”

虞小曼轉了個身：“還好還好——就差那麼一點點。再多麼一點點就真過火了。”

再說她情願這樣，稍微有一點脫離現實的打扮，如果能博文珮一笑最好。

另外，她是文珮劇里的女主角，她就是想加深別人的這個印象。哪怕被看作過火，她也要強調這一點。

因為這是她目前為止的履歷里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她輕輕甩了甩手袋：“走吧。”

虞小曼到了酒店，文珮一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和她合了影。

“今天真是美，”文珮對她這一身很喜歡，“讓我想到黃金時代，啊，真是閃得人好喜歡！”

虞小曼就知道投了文珮的胃口。

文珮不喜歡太平淡的東西，有一點點戲劇性，一點點誇張，最討她歡心。不需要多，只要一點點調味就可以了。

虞小曼看到文珮上上部劇的女主角也來了，她穿的是適合這種場合的雞尾酒小禮服，很漂亮，也很得體。

但是文珮挽着虞小曼的手轉的時間比較多。儼然虞小曼已經成了她的新歡。

等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就是文珮致辭的環節。文珮說完了感謝辭，司會就笑着說：“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我們請來了一位特別的嘉賓，他有一份禮物要送給文小姐。”

司會話音剛落，已經有人走到了台上。

虞小曼不自覺就“呵呵”一聲——推着三層大蛋糕上來的是葉鴻聲。

他一上來就給文珮一個擁抱，下面已經是一片掌聲。

這陣掌聲像濤聲一樣拍打着虞小曼的鼓膜，她的目光只能筆直向前。她不想躲閃，坦坦蕩蕩地注視着葉鴻聲。

他比虞小曼印象里又瘦了，顯得更高，頭髮依然是短髮。他擁抱文珮過後，才面向眾人，說了致辭，都是對文珮的讚美。

虞小曼好像是第一次和他保持這個距離——台上和台下的距離。她第一次發現，葉鴻聲不光臉好看，身材好看，站姿也很好看。

總之這個人的外表，真是無可挑剔。

讓人火大。

幸好他向來是忙人，來酒會就是走個過場。

他只呆了五分鐘，就直接退場了。他離開會場的時候目光無意中掃過虞小曼的座位。兩個人的目光好像只有一瞬間相觸。

距離離得太遠。虞小曼覺得可能葉鴻聲只是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並沒有看到她。

這樣最好。虞小曼不想弄出什麼麻煩。

剛這樣想了五分鐘，虞小曼就看到了葉鴻聲——他繞到了花園那一邊，正對着，靠着虞小曼的位置。

葉鴻聲站在一叢薔薇後面，角度卡得非常巧妙，坐在虞小曼下首的人看過去，都只能看到那茂密的一牆薔薇。

虞小曼一側頭就正好看到葉鴻聲，這次和他的視線撞了個結結實實。

然後她慢慢挪過視線。

過了幾秒，虞小曼又瞄了一眼，葉鴻聲這次向她做了個勾手的手勢，然後指了指花園後面。

虞小曼跟着他的動作轉了轉眼睛，然後輕輕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無聲地問：“我？”

葉鴻聲點點頭。

虞小曼向他露出了一個比翻糖蛋糕還甜的笑容。

葉鴻聲得到了她的回應，便閃身消失在花園後面。

虞小曼轉過頭去，她會去才有鬼咧！

她不知道葉鴻聲想幹什麼，想說什麼，為什麼要見她。她也沒興趣知道。

好吧……也不是完全沒興趣，她有那麼一點點興趣知道。但是那麼一丁點興趣根本不足以成為動力。

她還是不想和葉鴻聲面對面。

葉鴻聲在花園後面等了十分鐘左右，突然醒悟過來——他被虞小曼那個溫柔甜蜜的笑容給騙了。她根本就沒打算跟過來。

虞小曼一直在會場裏愉快地應酬。

一直到酒會結束，她回到車上，葉鴻聲的電話打了過來。

虞小曼把手機遞給白秋晨。然後把耳朵湊過去。

“喂，葉老闆，華麗現在不方便，您有什麼事情？”白秋晨笑吟吟道。

葉鴻聲不為所動：“把電話給她，我知道她在。”

白秋晨看了虞小曼一眼，虞小曼連連擺手。白秋晨就一口咬定虞小曼不方便接電話。

“有什麼事情，我一定轉告。”她說。

葉鴻聲沒再和她耗下去。

“今天是個例外，以後我和華麗最好儘可能不要在同一個場合撞上。這對我們兩人都好……”他說。

虞小曼聽到這裏差點搶回手機吼一句：“那你還特么的叫我去見你？”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以後有可能我們會撞上的行程，你就問一下老牛。”

白秋晨笑道：“葉老闆太客氣了，這點事情叫老牛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

葉鴻聲就說：“五月份金導的荊軻傳奇的宣傳就要開始了。試映會我都不打算去，她可以放心去。”

一聽到荊軻傳奇，虞小曼立刻屏息細聽。

白秋晨向他道了聲謝。葉鴻聲突然說：“我還有個消息，得親口和她說。我知道她就在旁邊聽着，白姐，把手機給她。”

白秋晨用眼神對虞小曼詢問，一邊說：“她真不在……”

葉鴻聲嘆了口氣：“這樣好玩嗎？我是真的有事情和她說。白姐，你別陪她玩。”

白秋晨頓了頓，她這一猶豫，就是等於承認了。虞小曼接過了電話。

“喂。”虞小曼想保持矜持和冷淡。通俗地說，就是裝逼。

但葉鴻聲的第一句話就刺破了她的面具。

“我聽說荊軻里你的戲份被剪了很多。你做好心理準備。”他說。

虞小曼一瞬間心臟像掉到了冰窟窿一樣。她咬着嘴唇，一時說不出話。荊軻是她的第一部電影。金導教了她很多東西。她做過夢。荊軻上映之後，她演的那個小琴女能讓評論稱讚，觀眾矚目。夢裏想一想，也是很美的。

葉鴻聲平鋪直敘，說得清楚冷靜，他嘴上說著遺憾，但虞小曼聽不出他有絲毫遺憾的感情。

“你……”虞小曼說，“就是想聽我有多難過吧？”

葉鴻聲沒有出聲。

虞小曼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想當面告訴我，看我臉上什麼表情？你這變態！”

葉鴻聲打斷了她：“你為什麼總是把我想像得這麼齷齪？我為什麼會想看你難過？金導這件事情難道不是當面說比較好？”

虞小曼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這電影本來就是因為葉鴻聲，她才能出演。

“好什麼？有什麼好？”虞小曼問他。

葉鴻聲回答她：“我在幫你。這是很平常的事情。你只是第一次遇到，對我這樣沖沒關係。你到金導面前也要這樣給他臉色？”

虞小曼氣得想摔手機。她和葉鴻聲說不通！她壓根就不該和葉鴻聲說話的。她後悔了。

她剛要掛掉電話，葉鴻聲那邊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着問：“真生氣了？”

虞小曼反問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沒有什麼意思。我就是好心帶個消息給你，我是幫你，怎麼成了居心不良了？”葉鴻聲說起來也很委屈的樣子。

“麻煩您老了，謝謝您老了，我從前怎麼沒發現您老就是個活雷鋒呢？”虞小曼越說越討厭自己，她就不該再和葉鴻聲多廢話一句，可不罵出來她又憋得慌！

兩人吵到後面壓根是各說各的，虞小曼氣得尖叫一聲：“蘇雨童！”

葉鴻聲靜了靜：“蘇雨童？”

虞小曼說：“你把蘇雨童栓緊了，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其他什麼幫助我都不需要，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幫助本身就是對我的恥笑！是雪上加霜！”

她拚命壓着聲音，白秋晨還在她身邊。這些話哪怕是再親密的人，她也不想讓別人聽見。

“華麗婭，我以為……”

虞小曼笑着打斷他：“以為世界是圍着你轉的嗎？”

掛斷了電話，葉鴻聲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

在他的認知里，世界當然不是圍着他轉的，但華麗婭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