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五章 濁世佳人(一)
之後兩天虞小曼都是埋頭在錄音室錄新歌。每天都早早過去,一直工作到晚上。
本來預計四天才能錄完的歌,虞小曼壓縮在三天裏就錄完了。白秋晨對她突然積極工作的態度十分驚奇,最後一天去錄歌的時候,白秋晨親自陪她去了。
虞小曼坐在錄音間裏準備的時候,就看到白秋晨在外面在和米老師說著什麼,說著說著,兩個人動作都越來越大,米老師終於一把摔掉手裏的文件夾,甩門而出,白秋晨扭頭看嘴型明顯罵了句髒話。
虞小曼終於坐不住了,她推開玻璃門,伸出頭,問白秋晨:“怎麼回事?”
白秋晨立刻走過來,撫着她的肩:“沒事。不關你的事,我來處理。”
虞小曼拉住她的手:“那個……你別對米老師太橫了,他還是有才華的,我們太橫了,別人看着像仗勢欺人。”
虞小曼知道自己唱的幾首歌的編曲,都是米老師做的。他們之間這麼不愉快還合作,虞小曼推斷米老師是不能推掉來錢的工作,而華麗婭這邊是看中了米老師確實有才華。
白秋晨一聽虞小曼這話,頓時奇怪,她剜了虞小曼一眼:“你往常不是巴不得我整整他?”
虞小曼反問:“你是為什麼跟他吵起來了?不是為陶朱的事吧?”
白秋晨冷笑了一聲:“你放心。我有辦法治住他們。”
虞小曼聽得有點心驚。這是她到這個環境裏來第一次和人產生正面衝突,還是她覺得自己對不住對方的那種。
要是放到電視劇里,她明顯就是“惡霸”的那一方啊!打壓人家有才華的小姑娘陶朱,讓人家只能做她的影子;欺壓米老師,隨意糟蹋人家的作品,一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架勢。
虞小曼忍不住道:“我還不是大牌呢,就要學人耍大牌了?”
白秋晨剛跟米老師吵過,顴骨上激動的紅潮還沒褪去,一聽到虞小曼的話,她不禁道:“我倒成了裡外不是人了。我難道不希望你和別人其樂融融?到底是誰先耍大牌的?你這最近真是變了個人一樣!甩了兩個巴掌給人家,現在想起來要給人好臉色了?晚了!人家未必領你的情!”
虞小曼被她一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乾脆扭頭坐在錄音間裏生悶氣。
白秋晨去外面接了個電話,轉頭臉上火氣就全消了,完全陰轉晴。
她微笑着走進來,攬着虞小曼的肩道:“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
虞小曼看了一眼她妝容乾淨利落的臉,也沒辦法對她真生氣。虞小曼看得出來,這個人是真心對華麗婭好,而且真是護着華麗婭。
“是有什麼好消息?”虞小曼知道肯定是打來的那個電話讓白秋晨高興。
“我正要告訴你,”白秋晨笑吟吟說,“你的那首主打歌《辜負》,定了貼文珮的新劇,給她的新劇做片尾曲!我這幾天都在忙這件事,總算定下來了。”
虞小曼聽她說得眉飛色舞,就猜文珮肯定是個紅人,所以更不好問“她是導演還是編劇還是演員?”
她只好跟着傻笑:“太好了!”
白秋晨說:“本來這首歌是想做給紅綉樓的,沒想到6顏拿了女主……不過文珮的劇,只比紅綉樓更好!這下6顏的手也伸不到那麼長,趁這機會你能跟文珮認識更好。”
白秋晨一轉身,虞小曼立刻抓起手機飛速搜索“文珮”。一看之下立刻瞭然,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個世界的文珮,有點像是瓊瑤。只不過不像瓊瑤是奶奶級的人物,紅了幾十年了,而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熟女。
她寫的小說很受歡迎,這兩年是改編大熱。虞小曼了解了個大概,就覺得能和這樣的人合作確實是美味的資源。
正這樣想着,阿琳就過來說:“陶朱來錄音室了。”
白秋晨轉頭看向虞小曼,虞小曼立刻收起手機,阿琳的眼神在她們兩人之間轉了一圈,繼續八卦:“她現在在和米老師說話,不知道在說什麼。聽說好像她是專門想來見見公主,像是有事來求公主……我猜大概還是簽約那事情。”
虞小曼立刻挺了挺腰,坐得筆直,她有些緊張。白秋晨丟了個白眼給她:“你自己看着辦吧,你之前打壓她,現在再幫她,也別指望她會對你感恩戴德。不過她這樣的小歌手,就是簽約了其實也沒什麼……哪裏是那麼容易出頭的。”
又等了二十分鐘,米老師領着一個女孩進來了,就是陶朱。
陶朱果然和阿琳說的一樣,不是美女,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但她又比阿琳嘴裏形容的看上去要搶眼,也許是因為她身高不矮,穿着一身黑衣黑褲,裏面一抹灰色弔帶,臉上沒什麼表情,反而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她一走過來,虞小曼就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忍不住挺直了腰。
“我想和華麗婭單獨談談。”陶朱冷靜地看了白秋晨一眼。
白秋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兩手空空,不像藏凶的樣子,才點點頭:“你們快一點,等一下華麗婭還要錄歌。”
白秋晨一出去,虞小曼立刻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下來說吧。”
陶朱沉默着坐了下來,她的目光掃過錄音間,似乎在想着什麼。虞小曼被這種沉默弄得跟緊張,忍不住先開了口:“你想和我說什麼?還是簽約的事嗎?這事情我會……”
“我不想簽約了。”陶朱忽然打斷虞小曼的話。
虞小曼怔了怔,看着陶朱的臉,陶朱說得平靜而斬釘截鐵。虞小曼與她這樣近得面對面,才發現她真的還是很年輕的。
“為什麼?”虞小曼小心道,“我可以幫你去和公司說一說。”
陶朱忽然咧嘴:“不勞煩您了。我家最近出了點事,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虞小曼問她家裏出了什麼事,陶朱平靜道:“我媽病了,需要人照顧。”
虞小曼想了想,問:“有什麼困難嗎?”
陶朱停了片刻,慢慢說:“我想跟你,借二十萬。”
虞小曼的呼吸一窒。她明白困頓之中,不得不向討厭的人借錢的感覺。
她考上美校的時候,自己攢的錢不夠交學費,只能跟爸爸和后媽伸手。她還記得那一晚,爸爸坐在沙發上摟着弟弟看電視,后媽在一邊為他們切水果。她走過去,大聲說:“我想跟你們借一萬塊。兩年後還,連本帶息還。”
爸爸的眼睛都沒有從電視屏幕上挪開。
最後還是虞小曼的奶奶來了一趟說了說,他們才同意拿了錢出來。但那一晚的感受,已經刻在她的骨頭裏,現在哪怕是掉轉了個位置,她成了被求的那一方,還是喚起了她的尷尬和痛苦。
虞小曼看看自己背來的華麗婭那隻包,又想到她那麼多新閃閃的包包鞋子,立刻說:“我借給你。”
她還不清楚華麗婭的現金存款有多少,但就把她房間裏的奢侈品搜刮搜刮,就遠不止二十萬了。
陶朱正在喝水,沒想到虞小曼答應得這樣爽快,她送到嘴邊的杯子就放了下來。她視線向下,似乎在看着杯子的邊緣,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
“我會寫好借條。”她最後只說了這一句。
她離開的時候,虞小曼站起來送她出去,陶朱忽然轉過身來,她嘴角帶着笑,眼睛非常亮:“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好玩?”
虞小曼被她嚇了一跳:“沒有……”她只能這麼說。
但她這時候也知道了,白秋晨說得沒錯,就算她送二十萬給陶朱,陶朱也不會把她當恩人。
陶朱一走,白秋晨就一陣風一樣衝進來,後面跟着米老師。聽到虞小曼說了事情,米老師一聲不吭拔腿就跑出去追陶朱。
白秋晨冷笑一聲:“她這錢來得可真容易!你是怎麼想的?”
虞小曼沒說話。白秋晨嘆了幾口氣,又叮囑:“這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做好這錢收不回來的心理準備就是了——就當,是給陶朱的損失費。”
虞小曼點點頭。
白秋晨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徹底沒辦法了,搖了搖頭:“看你這樣子,還不如從前沒心沒肺的好。”